公主樓 第七章

書名︰公主樓|作者︰林淮玉|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天氣晴朗,輕風送暖。

「這麼早,上哪兒去?」王艷站在鋪門口問著正要出門的沈未央。

「上靈犀院!你別想歪了,我可不是為了倒追榮總管去靈犀院的。」

「我又沒說什麼,就算是為了倒追榮總管也沒什麼。」

「靈犀院要換里外的門鎖,請我過去一趟。」榮波是恩公,她對恩公完全沒有一絲男女之情的想法,只把他當作好心的哥哥。

「我就沒你幸運,恭大學士差人將我送的鞋退回來了。」王艷哀聲嘆氣。

「怎麼這麼沒禮貌,太失禮了,」

「所以啊,我看短期內要加入夫人幫是沒啥希望了。」

「你的目標定得這麼高,自然是老太婆死了兒子沒了指望。」方綺思的諷刺聲突地冒出來。

兩人嚇了一跳。

「你又來幸災樂禍了。」沈未央反感地道。

「我是來敲醒你們的痴心妄想。」

「你自個兒的痴心妄想才需要人敲醒。」沈未央冷笑了下。

「你說的是什麼鬼話!」

「不跟你說了,我還有事。」沈未央擺了擺手-提了裝滿各式鎖具的箱子,躍上停在門外的小紅馬往靈犀院的方向奔去。

這匹小紅馬是夫人幫的夫人們合資送她的生日禮物,她挺中意的,小雖小,但跑得快又听主子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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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犀院馬廄小廝認得她,曾上三美坊買過一把獅頭花旗鎖。

「沈姑娘騎的馬相當少見。」他說。

「是朋友送的。」

「稀有品種,在北京城除了紫禁城里大概只有姑娘有了。」

「騎這馬挺威風的。」

她注意到路人不論認不認識她,都會在看了馬之後看她一眼。

「沈姑娘騎上小紅馬不只威風,還多了份英氣。」小廝嘴甜會說話。

沈未央笑了下,「回頭請你吃紅豆餅。」

然後她向小廝問了路,往榮總管辦公的寫字樓走去。

「沈姑娘。」

榮波喚住她,招她走向他。

「榮總管,我以為你在南翼。」沈未央朝他眨著靈動的晶眸,盈盈一笑。

「爺在書房。」

「他在書房就在書房,干我什麼事?」

「院里的鎖全用了二、三十年,銹的銹、舊的舊,爺的意思是全把它們換掉。」

「榮管不能決定嗎?」換鎖是很小的事啊!

「不是不能決定。既然爺也在,我還是應該尊重爺的看法。」

沈未央臭著一張臉,根本不想見那個人。

看在恩公的份上,她勉為其難跟著走進梨花樹包圍著的書齋。

「爺,沈姑娘來了。」

上次兩人為了範苗銀的事弄得臉紅脖子粗,後來證實她是對的,他的心更不安。

抱承彥抬眸,用一種莫測高深的黑眸望向她。

「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沈未央想也沒想地道︰「擔心被你罵羅。」

他愣了下,「怎麼會,我沒亂罵人的習慣。」

然後,她對恭承彥視而不見。

「榮總管,我把最漂亮的牡丹花型廣鎖留給你鎖門,還有這兩把小猴子的花旗鎖給你鎖櫃子。」

榮波欣賞著沈未央箱里的寶貝,眼里透著贊嘆的光芒,一時之間沒注意到主子的表情布滿陰霾。

「沈姑娘,這些鎖全是你設計的?」他好奇地問。

「是啊,如果榮總管心里有其他喜歡的花樣,只要你說的出來,我都能畫出來,再請鎖匠打制即可。」

抱承彥見兩人像老友般說說笑笑,自己卻被排除在外,心里頭不是滋味。

「榮總管,你喜歡吃芋頭酥還是紅豆餅,或是菱角餅?我下午給你送一些過來。」沈未央討好地道。

恩公是個可愛的男人,救了她卻從來沒向她討過半分好處,還害羞得可以。

「姑娘太客氣了,我榮波什麼也沒做,承受不住泵娘的好意。」

「榮總管是我的救命恩人,怎麼說什麼都沒做呢?你是我的恩公啊。」

「我不是——」

抱承彥輕輕咬了聲,示意榮波別再往下說。

「什麼?」她偏著頭看向兩人。

「我不是說…什麼都沒做…只是麻煩姑娘來回奔波,又是送鎖又是送芋頭酥、紅豆餅的……」榮波冒了一身冷汗轉話,差一點月兌口而出主子不願讓沈姑娘知道的秘密。

「不麻煩的,我騎小紅馬來,又快又威風呢,」

「若姑娘不嫌麻煩,就送芋頭酥吧!爺喜歡吃姑娘上回送的芋頭酥。」

「什麼爺喜歡吃,主要是恩公喜不喜歡吃。」她瞟向恭承彥,「誰教你吃我做的東西了,我又沒說要請你。」

「姑娘,別這樣。」榮波很是尷尬地制止沈未央。

「榮總管,我下午送來的芋頭酥、紅豆餅和菱角酥,你一塊都不準給他吃。」

一刻鐘後,沈未央騎著小紅馬離去。

榮波無奈地說︰「爺太委屈了,救人的明明不是我啊!」

「這樣很好。」他居然會說出這種話。

她故意對他視若無睹,同他說話說不到三句就發脾氣,他到底是哪里得罪她了?

會是在杭州時做了什麼違背她心意的事?

是因為堅持不肯同意讓沈晴由公主樓出閣?或是他買下公主樓?

沈未央系好小紅馬,踏進三美坊,映入眼簾的是哭泣的王艷和傷痕累累的秦薏紜,以及一片凌亂的擺設。

怎麼會這樣?沈未央呆若木雞。半晌,只能僵在原地好久、好久。

「發生什麼事?」

「一群土匪不分青紅皂白一沖進來就到處亂砸東西,還打傷了薏紜。」

「不用說,九成九是範苗銀那個渾球,」秦憲紜大吼。

「你為何如此確定?」沈未央一邊動手整理一邊問。

屋內的東西差不多全被砸爛了。

「因為範苗銀氣我壞了他的好事。」她已經開始著手在夫人幫下功夫,預備時機成熟要回兩個孩子。

「範苗銀越是這樣,咱們越不能善罷甘休。」沈未央平靜的說,想對付她,下輩子投胎再試試。

「未央,真對不住,東西全砸壞了。」

沈未央搖搖頭,「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可東西全是好的,才沒用多久。」秦董紜見好友什麼責備她的話都沒說,反而很自責。

「我是氣範苗銀那王八蛋,這麼狠的心,連自己妻子都敢下這種毒手。」王艷發出不平之嗚。

「他會有報應的,皇上也在注意他。」沈未央道。

「不過是個芝麻小闢,皇上為何一副投鼠忌器的模樣?」

王艷等皇上出面嚴懲範苗銀早已等得不耐煩,幾次想建議買通殺手做掉他。

「範苗銀有點來頭。」

「什麼來頭?皇上怕他不成。」

「皇上當然不怕他,皇上乃天子怎會怕他!」

「那為何遲遲不治他?」

「範苗銀有個表舅是皇上跟前的紅人,不到最後關頭,皇上不敢太不講情面。」

王艷大吼出聲︰「什麼紅人?有什麼了不起的!」

「福晉沒有明說,反正是官位不小的紅人就是了。這些被砸爛的東西全不要了,下午麻煩你們倆上街購新的去,我還有點事要跑一趟靈犀院。」

說完,沈未央立刻鑽進後頭的廚房揉面團做餅去。

方綺思和範苗銀竟然勾搭上了,因為同樣想要對付三美坊的人,所以合作無間。

方綺思在杭州時就討厭死沉未央,常有上有鳳閣找樂子的恩客總喜歡拿她和沈未央比美,每每評比的結果都讓她氣得食不下咽。

沈未央哪里比她美?哪里比她有才華?全是些瞎了狗眼的臭男人,

「方姑娘,你在想什麼?」範苗銀色迷迷地打量她。

方綺思回過神來,拍了拍胸脯。」你想嚇死我啊,像個走路沒有聲音的游魂!」

他早知眼前的女子,不只是美麗還不好惹,要不是他近日快要變成一只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他死也不會在她面前忍氣吞聲。

「是你太膽小了。」

「胡說!」方綺思瞪了他一眼。

「方姑娘比昨日又更美上一分了。」他灌迷湯地道。

沒想到踢到鐵板。

「我天天都像今天一樣美,你少花言口巧語,本姑娘不吃這一套。」

他沒趣地模了模鼻子,「方姑娘今天心情好像不是很好的樣子,是誰不知死活惹了你..」

「還說!就是你惹了我。」方綺思大聲斥道。

「我?」他緊張了一下。

對于方綺思這種不是風就是雨的女人,他常常膽戰心驚、如履薄冰。

「你找的那些爪牙,除了砸了三美坊的東西,還順手牽羊拿了我鋪里的花,總共損失三十兩銀子,你要賠我。」

範苗銀翻了下白眼,「他們全是粗人,絕對不可能偷了你的花。」

「他們全是采花賊,為何不可能偷我的花!」她最恨有人對她的話不以為然。

「采花賊偷人不偷花,你的花不是他們偷的。」範苗銀笑笑地解釋。

自命不凡的範苗銀,不得不承認自己可能被煞星給盯上了。

「你是不肯賠錢了事對不對?」她端起桌上的熱茶,二話不說往他頭上淋下。

「你——」他敢怒不敢言,只得讓步。「三十兩不多嘛,我怎會不賠?」賠錢之外,還陪笑臉。

範苗銀拿了塊布巾拭了拭淋濕的地方,外柔內剛的方綺思,他後悔招惹她太深,怕月兌不了身。

「你上次用剩的瀉藥放在哪里?」方綺思伸手向他討。

「在府里很隱密的地方。」他怕隔牆有耳,壓低嗓音道。

「拿來。」

「什麼?」

「我要用,快拿來。」方綺思揚了揚手掌。

「你要用可以自己去買。」範苗銀不想太引人注目。

方綺思一副要翻臉的模樣,「你不拿出來是吧?那我就告訴承彥哥是你下的瀉藥。」

範苗銀臉色大變,「你也有份。」

「可惜不會有人知道。」她大言不慚地道。

遠方山谷低吼著呼呼的風,兩人談話不遠處的槐樹下站著一個人,風越吹越強,吹散了那人額際的發。

沈未央送芋頭酥和紅豆餅入靈犀院時,榮波不在院里。

「恭承彥,你是故意的對不對?」沈未央興師問罪地道。

〔我也不清楚榮總管上哪里去了,何來故意之說?」恭承彥對她突然闖進他平日打坐的靜室,有絲驚喜。

「榮總管雖是下人,可也有做人的尊嚴。」她太生氣了,所以態勢有些凌厲。

他見她欺霜賽雪的肌膚下泛著因為憤怒激起的紅潤,清艷中流露出不俗之貌,忍不住心神一顫。

美人他見多了,尤其在京城佳人如雲之境,也抱過一些絕色風華的女子,可卻沒有一個比得上這位生起氣來依然動人的絕艷。

沈未央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一顆心枰枰地跳著,莫名其妙至極。

「我一向把榮總管當作朋友,哪來苛待下人的說法?」他走向她,低聲說道。

她瞥了一眼似是不懷好意的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榮總管呢?」

「不知道。」他不認為榮波有必要向他交代言行。

「你是他的主子怎會不知道?」

他也不解釋。

「你找他有什麼事?」

「我做了紅豆餅和芋頭酥……」

他非小心眼之人,雖是一介書生,可爽快、豪邁是他性格里迷人之處,可在這一、兩天,什麼都不對勁了。

他會為一些小事計較,會為她對榮波特別殷勤而計較,他到底哪里有毛病?

「擱著,我會拿給榮波。」

沈未央不語。

「怎麼,怕我吃掉?我沒那麼不識相。」恭承彥不悅地道。

他是這樣貪吃的人嗎?沒錯,他是很想吃她親手做的點心,可他沒那麼厚臉皮,人家都不準你吃了,你還不自愛,算什麼英雄好漢!

「你今天……有點怪。」沈未央敏感地道。

他僵住,莫非她會看病?

「哪里怪?」他顯得不自在。

「不知道啊,但就是怪。」

他轉過身,不再看她。「你走吧!」

「呃?」她還在想他哪里不對勁。

「我說你可以走了,我已經向你保證不吃你做的紅豆餅和芋頭酥。」

沈未央心一軟,「不是不肯你吃……這樣好了,下回再做給你吃!因為今天三美坊出了點事,沒空做太多小點心,連馬廄小廝我都只請他吃三個紅豆餅呢……」

「三美坊出了什麼事?」一听她有煩惱,他的心就跟著抽痛了下。

「有人來搗亂。」

她作勢要走。

「誰?」恭承彥著急地問。

沈未央猶豫著要不要說,範苗銀是他的學生,在皇上那又有靠山,說了會不會白說呢?

「你不會想知道的人。」沈未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範苗銀。」恭承彥直覺地猜想。

她也不意外,「是你自己猜的哦,不是我說的。」

「我告訴過他不準去招惹你們,他怎麼有這個膽子?真是不像話!」他火氣上揚。

沈未央見他似要大發脾氣,反而好言道︰「不要緊,我們自己會處理,打爛的東西再買就有。」

「範苗銀家中強搶的十歲少女我已要求他送回,他可能因此懷恨在心。」

「我听薏紜說了。她還說你往那少女家中送了二百兩銀子,希望他們一家人搬離北京城重新過日子。」她也是剛才听說的。

「我沒想到那範苗銀真的這麼壞心眼。」恭承彥澀澀一笑,〔你說的沒錯,我的學生里是混著一些爛桃子、爛李子。」

她愣了下,「你……我……」

「沒關系,我知道你喜歡開玩笑。」他為她找台階下。

「你不會生氣吧?」她探問。

「不會。」他突然好想能同她做朋友。

沈未央松了一口氣,「那就好,我先走了,麻煩你把小點心拿給榮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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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綺思失蹤了三天,發現她時已是第四天早上卯時,一具冰冷的尸體。

衙役到靈犀院問過幾次話,又到三美坊聊了一陣子,就是沒有具體的線索。

「真奇怪,衙役不去問別人,干嘛來問咱們三人?」王艷不以為然地道。

「因為方綺思與咱們有過節啊。」沈未央拿著毛筆在紙上畫著設計圖。

「她這人樹敵會少嗎?又不只咱們。」

「再大的仇恨也不該為此殺人。」沈未央淡淡地說。

「听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一度,王艷還擔心人是沈未央殺的。

沈未央嘆了一口氣,卻沒開口說話。

「晴妹是不是也被衙役傳去問話了?」王艷又開始擔心起沈晴來。

「一早我就去靈犀院找晴妹了,我也怕啊,怕她和方綺思一言不合先是吵架,吵不過人家就把她給殺了。」

結果她被嚇得六神無主,怕有人想殺盡天下美人,老說自己可能會是下一個受害者。」

王艷噗咦一笑,「那就不可能是晴妹了。」

「薏紜去看孩子怎麼還沒回來?」

王艷看了看天色,「是啊,都過午時了。」

「會不會有什麼事?」

「應該不會吧!這是恭大學士替薏紜做的主,範苗銀怕死自然不敢違抗。」

話說恭承彥,近日也不知怎麼地,特別好人心,什麼事都替她擔待、替她出頭,幫了她不少忙,舉凡三美坊被人砸壞,他為她報官;薏紜想見孩子,他立刻把範苗銀找來,寫下字據,載明她高興什麼時候同孩子見面就什麼時候見!小住幾天也無妨……真讓人理不出頭緒。

「範苗銀那種貨色會是什麼守信的人,我看不如我跑一趟範家,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沈未央躍上小紅馬,騎馬而去。

留下王艷一人低喃︰「恭大學土該不會看上薏紜了?不可能啊,薏紜成過親,又有兩個孩子,恭大學士要中意也是中意我,不然就是末央啊,難道是未央?未央討厭美男子,所以就算恭大學士真看上未央,也是白搭。對了,我得提醒恭大學士-要他千萬別浪費時間。」

然後,王艷關上三美坊的門,上了鎖,慢慢散步去靈犀院。

「王姑娘,出門啊。」沐夫人喚住她。

王艷轉身,急急堆笑。「夫人有事?」

「我想送我家爺一份生辰禮,請你喝杯茶商量、商量,我需要專家的意見。」

王艷自然不會將生意推出門。

「怎麼好意思由夫人請客,我請夫人到喜雀茶樓喝茶。」

「王姑娘真是爽朗,難怪三美坊生意這麼旺。」

「哎喲,我們生意哪里好啊,還不是托夫人們的福,套句未央的話,真多虧了沐夫人呢,」

沐夫人愛听好話,自然心花朵朵開,好不開懷。

「你們沈姑娘最會說話了,像是賣糖的,說話好甜呢,」

「是啊,未央一直希望夫人幫的大老婆們能永遠受寵,而那些小老婆終生沒能出頭天。」

這句話其實不是沈末央說的,是王艷自己編的,反正現在的情形是,無論什麼吹捧夫人們開心的話,只要是出自沈未央曾說過的話就是金玉良言,都能逗樂那些少見多怪的夫人們。

沐夫人掩著小嘴,笑得咯咯響。「你看我送什麼禮好……」

不用說,生意十成十成交。

原來要讓生意進門並不難,只要懂得馬屁文化,會拍馬屁,要不賺錢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