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靜羽在住家附近的美語幼稚園找到一份教師的工作。
她很喜歡小孩子,喜歡孩童的純真、孩童的纏人;她喜歡孩子們繞著她問長問短,喜歡滿足孩子們的好奇心,讓她感受到自己有被需要的快樂。
她不是一個容易快樂的人,自從十年前父親被槍斃之後,她就不知道快樂是什麼。
現在她在孩子堆里找到了快樂,一些短暫、片段的快樂,在孩子們面前她擁有自尊和自信,這是十年來從沒有過的感覺。
丁領陸對她還沒有死心,她不是一個殘忍的人,狠心的話一直說不出口,他常常來找她,接她下班後一起吃飯、看電影,做情侶會做的事,而她沒有一次不告訴他︰我們做朋友會比情人更幸福;他卻總是不發一語,當她什麼也沒說過。
這天,兩人和往常一樣,吃完晚餐後一起散步。
丁領陸嘆了一口氣,「我真是沒用,如果我有一千萬,就能贏得你的人,可是我現在沒有一千萬。」
「學長,這不是你的錯,請你不要自責。」
不知道為什麼,丁領陸說的話總是能感動她,讓她欲走還留,割舍不下。
「你哥哥呢?」
「呃?」
「闖了大禍怎麼好象沒事一樣?你媽要寵他寵到什麼時候?」他咬牙切齒。
「哥哥前幾天被人打傷,現在還在家里休息。」她斂眼。
丁領陸不以為然地嚷道︰「你為了你哥哥要做這麼大的犧牲,我怎麼看都不值得,為什麼他不干脆去坐牢算了?我們也不必分開。」
她吶吶地說︰「我不能傷我母親的心。」
「傷她心的人是你哥,又不是你,再說我不覺得你哥哥這一次真的可以學乖,我主張讓他坐牢,不然這次是被人打,下一次很可能是吃人家的子彈。」
「這一次能救他,我不能不救,下一次……希望沒有下一次。」她不願再想下去。
他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注視她。「靜羽,我們私奔好不好?離開這里,找一個沒有任何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別管這里的恩恩怨怨。」
她掙開他的手,急切的搖搖頭,「我不能,我母親會受不了的。」
他受傷的問︰「靜羽,你愛不愛我?」
她僵住,沉吟半晌,一句話也接不上。
「為什麼不說話?回答愛不愛我有這麼困難嗎?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不會這樣吞吞吐吐,告訴我……是什麼讓你變了?」他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
她被搖得不知所措,「我沒有變,只是覺得現在回答這個問題……一點意義也沒有。」
他皺起眉,忿忿不平的抗議︰「為什麼沒有意義?我只不過想知道你愛不愛我。一句話,我只要一句話,你說不出口就表示你對我全是虛情假意。」
他把話說得好重,她咬著唇,困難地說︰「我不是虛情假意。」
「放開她!」低沉的男聲自他們身後響起。
淳靜羽心猛地一跳,惶恐的看向來人,他為什麼來這里?
丁領陸正情緒高昂,與溫潛兩人隨時一觸即發。
「要你管!她現在還是我的女朋友,你沒有資格介入。」丁領陸喪失理性的大吼。
溫潛撇起嘴,唇角勾起笑容,「我沒有資格介入嗎?你問問她我有沒有資格介入。」
淳靜羽不敢惹溫潛生氣,好聲地說︰「請你先離開好嗎?我和學長有些事想談清楚。」
丁領陸露出勝利的微笑,「靜羽要你立刻走人,她選擇的人是我。」
溫潛伸手抬起淳靜羽的下巴,強迫她看他。
「你最好趕快把這些藕斷絲連的男女關系處理干淨,我的耐性有限,還有三天內搬進我家,不然交易取消。」說完,他旋即走人。
丁領陸松開她,用戒備的神情詢問︰「溫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三天內住進他家?」
「我跟他的交易……必須在他家里進行,所以要住進他家。」她低著頭,輕輕揉著被他抓痛的手臂,決定把事情說開。
丁領陸冷眼看著她,口沒遮攔的說︰「你就這麼……下賤!」
她的心痛了一下,沒有女人被罵下賤還笑得出來。
「所以我們應該分手,請你不要再說什麼要等我的話,或是不在乎我跟過多少男人的話,我听了……心里並不踏實。」
她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留下一臉愕然的了領陸。
「靜羽……」他不是有心那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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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靜羽住進溫宅的第一天,溫潛的母親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
溫母把她叫進房里,語氣冷若冰霜的說︰「我不知道阿潛為什麼叫你搬進家里來,這個家現在是他在做主,所以我也不方便說什麼,不過有些話我還是要讓你知道。」
自從女兒死後,溫母整個人的精神狀況就不是很好,一度必須服用憂郁癥的藥才能活下去,丈夫也因此中風,所以她對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心中只有恨。
「伯母,有話直說無妨。」她虛心接受。
「你不要叫我伯母,因為你不配。」溫母含恨地道。
淳靜羽不意外溫母會用這種厭惡的態度對她,反而希望自己能以更柔軟的姿態化解兩家的仇恨;畢竟父親犯下的是就算是死也無法彌補的錯誤,身為女兒的她只有低聲下氣的份。
「我知道我不配。」
「我把丑話說在前頭,阿潛是什麼身分你應該知道,我不希望你有什麼非分之想,冉說他已經有未婚妻了,秀玟是我中意的媳婦人選,你最好不要從中破壞他們倆的好事。」
「請放心,我不會那樣做。」
「我知道一定是你乖巧的外表騙了阿潛的心,可是你騙得了阿潛卻騙不了我,有怎樣的父親就有怎樣的女兒!你在阿潛面前說什麼我不管,不過我要你明明白白告訴阿潛絕對不會進溫家門,最多也只能是阿潛的小老婆,我容不下你登堂人室做阿潛的妻子。」
「我知道。」她本來就沒打算和溫潛談情說愛。
「失去女兒對我來說等于失去了一半的生命,你邪惡的父親奪走我一半的生命,就算他死了十年我還是不能原諒他。」溫母忿忿不平的嚷道。
「對不起。」如果道歉有用,要她說一萬次她都願意。
「說抱歉有什麼用,我的女兒不會回來了,我的快樂全來自于這一對漂亮又出色的兒女;現在我的女兒沒有了,我的快樂被帶走一半。你說,你要怎麼賠給我?」她抓起淳靜羽的手臂用力的拉扯。
溫母的痛並沒有因為歲月而流逝,反而因為淳靜羽的出現而更加揪痛,她恨凶手,恨淳家人,恨這個無情的世界……
她開始嚎啕大哭,失去理智的哭泣,十年過去了她還沒哭夠……直到她哭暈了過去。
淳靜羽大驚,一止刻大喊︰「誰來幫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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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無聲的高級病房外坐著兩個人,一個是跟著溫母一起來就醫的淳靜羽,另一個是十分鐘前趕到醫院的溫潛,兩人皆面色沉重。
「我說過我的出現會影響你母親的心情,你偏不信。」淳靜羽苦惱的說。
「你怎麼惹她生氣的?」他看向她,口氣不悅。
「我根本不用說什麼或做什麼,你母親就會生氣。」她有她的委屈。
「你說什麼?我母親的修養一向很好。」
她嘆口氣,「我沒必要騙你,她恨我,她恨一切與淳家有關的人、事、物︰你再把兩個沒辦法相處的人關在一起,我不知道今天的事還會不會再發生。
「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我要你把我母親的心病醫好,這是你替你爸爸贖罪的方法。」
「那是仇恨,不是心病。」她幽幽的說。
「是仇恨引起的心病,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十年前的那件慘案,你說你有沒有一點責任?」他憤世嫉俗的握緊拳頭。
她瑟縮了一下,「你要我住進你家的目的,就是要我醫好你母親的心病?」
「一半是為了這個原因,另一半是為了我自己。」他說。
「什麼意思?」
「心病要用心藥醫,十年了,我不知道還要多少個十年才能讓我的父母徹底的從那件事走出來,也許就是這樣……」他飄渺的說著。
「可是我能有多大的用處呢?以今天的情況來看,我的存在只會更加刺激她而已。」她想逃開,溫潛不會不明白他的父母有多恨她。
「還要我提醒你這是誰造成的嗎?我的母親是個怎樣的人我比你更清楚,她這一生部為了孩子而活,如果你認識十年前的她,你會以為她是天使。」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更多的抱歉也不能改變什麼,我的母親也是這個事件的受害者,她的眼淚不會流得比你母親的少,這幾年來她過得很辛苦。」
「我該自責嗎?因為我姊姊的死讓你母親過得不好?」他語帶諷刺。
「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有錯的是我們。」她說不出話。
「那就做些讓我母親對淳家改觀的事,如果你能讓我母親笑,我想我也能讓你母親笑,她要的無非是錢。」他冷哼一聲。
「不是的,溫先生你誤會了,我不要你的錢。」她急著解釋。
「我沒說你要錢,我說的是你母親。你先回去吧,我等劉嫂來再走。」
「我想……回我自己的家,可不可以?」
「不可以。」他站起身走進病房,不給她商量的余地。
淳靜羽喪氣地走出醫院,感覺到一顆顆的淚水滑落臉頰,抬頭看著天上的明月,似乎正同情的朝她一笑,而殘酷的現實正狠狠地打擊著她的自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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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玟不敢相信丘文津告訴她的消息,「不可能,潛不知有多恨淳家人,連我想住進去都不被允許了,怎麼會讓淳靜羽住進他家里?你是不是弄錯了?我不相信。」
兩人坐在露天游泳池的岸邊準備游泳,男的體格健美,女的身材曼妙,和電影明星一樣耀眼,不時引來仰慕者的目光。
「我沒弄錯,你以為溫潛對你很忠心嗎?這幾年他不知有過多少女人,就你一點也不在意。」邱文津一笑,不忘賣弄一下胸前的肌肉。
王秀玟撇撇嘴,「你一定要說這些我不想听的話嗎?我在不在意有什麼用,潛根本不管我的感受。」
她往身上擦了一遍又一遍的防曬油,生怕紫外線會傷害她的好膚質,要做一個全方位的美人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你可以離開他啊,排隊等著照顧你的人不知有多少。」他盯著她吹彈可破的白晰肌膚,恨不得自己就是她手上的防曬油。
「我已經離不開他了,你不要一直逼我離開他,我說過多少遍,我不會離開潛,不論他怎麼對我,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她收起防曬油,不悅地看向他。
邱文津和邱文郁是兄妹,男的狂戀王秀玟,女的狂追了領陸,目前兩人皆毫無斬獲。
「如果他不要你了呢?」他直接問。
她愣了下,惡狠狠地撂話︰「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你說呢?」
他聳聳肩,「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可是有效嗎?有個女人正一步步篡奪你的地位,你要如何不尢瓦全?我看算了,不如考慮和我交往吧。」他毛遂自薦。
她並不驚訝,早知道他喜歡她。「我對你沒有感覺。」
「兩人相處久了就能培養出感覺,更何況我的條件也不差啊!我明年就升當教授了,你跟我在一起不會沒有面子,教授夫人哪一點不如企業家夫人……」
「誰說我是為了面子才跟潛在一起?」她一陣搶白。
「我認識淳靜羽那個女孩,她是我妹妹的小學同學,你絕對不是她的對手,男人一旦對一個女人動了真情,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回頭找舊愛。」
「我覺得你是故意唱衰我,你能不能給我閉嘴?」
「秀玟,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會不清楚?你當溫潛的未婚妻十年了,還不過癮嗎?換作是我的話,這種干癮我一點也不想過,說真的,不如退婚和我在一起。」
王秀玟氣得七竅生煙,大聲咆哮︰「我不跟你發神經了,我為什麼要退婚?」
「現在不主動退婚,難道要等到被三振出局嗎?那才是一件沒有面子的事。」
「邱文津,你越說越過分!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不會退婚,更不可能跟你在一起。我不想做什麼教授夫人,你不必白費心機了。」
「在你眼里,我們的關系就這麼不值得一提嗎?那些美好的夜晚,我給你的快樂,你一點都不放在心上,你就那麼看重溫潛?」
「你少發神經了,什麼快樂的夜晚?當初不是說好,大家出來玩玩不要太認真?」她站起身走近泳池,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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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母出院後,溫潛和她有過一次深談。
「阿潛,為什麼把那個人的女兒帶回家里?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爸這一輩子都無法原諒她的凶手父親?」溫母半躺在床上,情緒仍不穩定。
「這是一個交易。」溫潛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不想過于刺激母親,所以盡量避重就輕的說。
「什麼交易?你不要忘了你還有未婚妻,她家和我們溫家有深厚的友誼,你不能背棄她,這是做人的基本道義。」
「媽,我和秀玟的事就順其自然吧!十年前你要我和她訂婚本來就很勉強,現在要結婚那更不可能,這麼說吧,我不會和她結婚。」他很自然的說出口。
溫母不敢相信的瞪著兒子,「你要毀婚?你要為了殺死你姊姊的凶手的女兒毀婚?」
溫潛淡淡一笑,「我不是為了誰毀婚,我是為了我自己,我和淳靜羽不過是一場游戲罷了,不帶認真的情緒,就是純粹拿一千萬玩一個游戲。」
「花一千萬玩游戲?為什麼要玩這個游戲?」溫母狐疑的看著他。
他想了一下,想不出貼切的說法,「因為……好玩。」
在母親眼里,他是一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兒,母親不了解他,他也不想讓她了解;他不想告訴母親,他的游戲除了好玩之外,還有一點打賭的興味。
因為他想知道,當他玩弄了凶手的女兒後會發生什麼事?
「我不想見到她,你為什麼不安排她住別的地方?」溫母怒氣沖沖的說。
「我說了,這是一個游戲,游戲必須在這間屋子里進行才有意思。」他不希望讓了領陸有機可乘。
「可是我一見到她心情就會不好,會想發脾氣。」
「媽,你試著和她相處嘛,她不是你以為的壞女孩。」
「休想!」溫母憤懣的別過頭。
「好吧,我不勉強你。」
泰半時候他都是順著母親的意思多一些,母親的憂郁癥轉變成躁郁癥,他不能不小心一些。這十年來,母親老了許多,白發也增加不少,父親中風後她老得更多,他心里難受,卻找不到積極的方法幫助母親開朗起來。
「我老了,快要死了,死了也好,可以去和你姊姊見面了。」溫母感傷的哭了起來。
「媽,你怎麼又來了?別再說這些感傷的話,看開點,你這樣子,爸爸的心情也會跟著不好。十年了,把它忘了吧。」他痛苦的說出連自己也做不到的事。
「你不把淳禮寬的女兒找來家里我就沒事,我根本不想見到她,她是殺人凶手的女兒,我的兒子居然要我跟殺人凶手的女兒住在一起……你們來評評理啊,有沒有天理?我兒子想氣死我,我該怎麼辦?死神啊,你在哪里?不如把我帶走,我不要活了,我寧可死,也不要跟殺人凶手的女兒住在一起。」溫母像個孩子似的哭鬧,不可理喻的摔東西。
「媽,我去叫劉嫂來陪你說話解悶,我這個做兒子的只會惹你生氣。」溫潛站起身,離開母親的房間。
十年過去了,姊姊的死亡一直是這個家的陰影,也是讓這個家不再有笑聲的原因;本以為他已經習慣一切,直到最近,他開始厭惡這樣的家,和這樣的自己,他渴望改變,可是他遇到的阻力卻和他的盼望成正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