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西落,偶有陣陣鳥啼聲,劃破寂寥的荒山谷道。
領軍的薩爾德一聲令下,冗長的隊伍便迅速停歇,須臾之間,便頗有紀律地就地扎妥營。
薩爾德來到御與前,恭敬地對里頭道︰「殿下,天色已晚,今晚我們就在此扎營,大約明日日落之前即可進入東夷。」
低沉冷漠的嗓音隔著重重珠簾傳出。「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薩爾德屈身行禮,迅速退到一旁。
轎內,步蝶痕靜靜地平躺著,靠在軒轅焰的腿上,黑發如瀑地披瀉著,白淨如玉的容顏,和頸間那道令人驚心的長長血痕,令人以為她已自刎而死。
但她沒死!
軒轅焰慵懶地支起身子,粗糙手掌溫柔地撫過她精致縴麗的臉蛋,沉沉低哺著︰「想逃開我,想死嗎?呵,很可惜,沒有我的允許你連死也死不了……小蝶兒,別妄想逃離我呵!」
看來她是個性烈如火的女人,因下不了手殺他,竟舉劍自刎。
在她自刎的瞬間,他彈指震掉她的劍,並迅如雷電地點住她的睡穴,以防她再度自盡。
他不會讓她死的!
懷里的玉人黛眉微蹩,發出斷斷續續地喘息,似乎睡得極不安穩。
軒轅焰眼底的魔調更濃,俯,他強悍如騖地吻她,綿綿密密地灌遞他的男性氣息,他要她的骨血里充滿他的氣味。不管是生是死,再也擺月兌不掉。
她是惡魔看上的女人,此生此世休想逃月兌!
*****
夜深人靜。
迷蒙的白霧籠罩著大地,荒野的深夜僅有遠方傳來的狼嚎聲,空冷孤寂。
絕對的靜默間,卻有著極細微的聲音傳來,聲音小如蚊蚋,饒是如薩爾德這般的大內高手亦睡得深沉,無所警覺。
御輿中的軒轅焰卻已醒了,精光四射的雙眼不見半分惺松。不對勁!在淡淡白霧中似乎隱藏著些什麼……
他迅速抱起一旁沉睡的蝶痕,尚未步出轎外,那縷詭異的霧氣卻已如天羅地網般地朝他襲來……
*****
「不要!不要!別殺他」
任她如何聲嘶力竭地尖叫,軒轅焰手上那柄妖詭長劍還是直直刺人師兄的身體里,一刀又一刀……
「哈哈哈!炳哈哈……」
在軒轅焰猙獰的笑聲中,師兄痛苦地倒下了,鮮血有如泉涌,師兄的雙眼睜得好大好大,還緊抓住她的腳……
「師妹,是你!是你害了我,是你間接殺了我,是你的錯!還我命來……我恨你!恨你……」
「不要!師兄,不要死……」她抱著師兄痛哭,但師兄染血的身軀卻迅速地被狂烈血泊吞沒,一寸寸地消失了,空氣中僅存著刺鼻血腥味,以及他那無比哀怨的控訴聲「是你的錯,我恨你……」
「不要!不要!師兄」
躺在床上的步蝶痕痛苦地哭喊著,淚水濡濕頭枕,尖叫一聲後,她奮力地坐起。
她的臉上滿是斑斑淚痕,驚魂未定地緊揪領口……是夢?
但師兄真的已經死了啊,被魔鬼軒轅焰一刀殺死了。
蝶痕趴在床畔,無助地抹去無法停歇的淚,終其一生她都無法原諒自己,是她害了師兄。
那魔鬼呢?軒轅焰呢?蝶痕望著四周,這才發現自己正置身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石室里,這是哪里?
她只記得自己無法下手殺了軒轅焰,絕望之下持劍刎頸。剎那間,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奪走她的劍,接下來的事,她完全不記得了。
那麼,她又為何會躺在這里?
蝶痕疑惑地想下床,此時門扉被打開了,一名高挑冷艷的女子捧著托盤走了進來。
看清來人後,蝶痕驚呼「姊?!」她瞪大雙眼,以為自己看錯了。「姊!真的是你?」
「快躺下。」步蝶影出聲阻止她,一個箭步上前按住蝶痕的身子。「別忘了你身上還有傷,躺著多休息。」
一模一樣的臉龐,只不過,縈繞步蝶影身上的是縹緲冷凝的氣息,眉宇之間輕愁深鎖;與妹妹蝶痕的朗朗純淨截然不同。
「姊,這些日子你都上哪去了?還有,這里又是哪里?你又怎麼會遇到我的?」乍見久未謀面的孿生姊姊,蝶痕無比驚喜。
「小丫頭,慢慢來,你一口氣問出這麼多問題叫我怎麼回答呢?」步蝶影淡淡一笑,以調羹攪動碗里的熱粥。「你還是好好地調養身子吧,這里很安全的,什麼都不用擔心。」
「我不能休息。」蝶痕推開蝶影的手,試著想下床。「我必須盡快趕回山谷里去,師兄他……他死了,我現在惟一能做的就是盡速趕回去為他安葬。」自責的淚水再度爬滿她蒼白的小臉。
「你不能出去。」蝶影神情黯然。「我也听說師兄遇害的事了!但!蝶痕,目前你只能先專心養傷!不能貿然出去。因為這座地底宮殿地形十分隱密,內部通道更是錯綜復雜,擅闖者嚴厲問斬。如果沒有太子的手諭,誰也無法擅自進出。」
「太子?什麼太子?」蝶痕不解地望著蝶影,她隱約覺得姊姊變得好奇怪。兩年不見,她似乎更加冷沉,眉宇之間淨是抑郁憂愁。
步蝶影靜靜地望著他,半晌才幽幽開口。
「符昌國的薊昌太子,他的國家被軒轅焰所並吞,父皇也死了。忠心護衛冒死帶著他逃出宮,這座地底宮殿便是他們的秘密基地。太子知道軒轅焰近日會經過此山路回東夷!所以暗下埋伏。他明白面對驍勇善戰的軒轅軍不能以武力力搏,便要我以紅雒迷香迷昏他們。」
蝶痕驚愕道︰「姊,你使用了紅雒迷香?但師父曾一再告誡過不準我們濫用。」
紅雒迷香乃最強力的迷藥,是蝶痕的師父由數十種只生長于深山中死湖附近的植物根睫提煉而得。溶于水中,它是治療時最好的麻醉劑;若飄蕩于空氣中,無色無味,則可令敵人在最短的時間內陷人昏迷。
蝶影及蝶痕跟隨著師父學習醫理,師父嚴厲命令過,此迷香只能用來救人,萬萬不可用于不當用途。
步蝶影眉積千愁,沒有解釋也沒為自己做任何辯護。她也知道如果讓師父知曉這件事一定很失望也很生氣,但,她還有別的選擇嗎?她已是被情愛控制的女人,她無法違逆他的命令。
包何況,她不知道他還能活多久,就讓他盡量地完成他想做的事吧,她願奉出畢生所有來幫助他。
「姊,你跟隨著薊昌太子是要幫助他報仇雪恨、重建符昌嗎?」蝶痕盯著蝶影問著,久居世外幽谷的她並不了解兩國之間的恩恩怨怨,她只是擔心姊姊的安危。
面對蝶痕的疑問,蝶影怔忡,淡然地道︰「我不懂政治,也不明白何謂國仇家恨;我只是盡力地幫助我愛的男人,希望他快樂,希望他能完成他的心願。」
「你愛上薊昌太子?那麼,他也愛你嗎?姊姊。」蝶痕緊接著又問。
蝶影冷凝縴麗的臉上閃過一絲痛楚,許久後才回答︰「他是萬人簇擁、高不可攀的太子,我不敢奢求他回報我同等的感情,只要能一直陪在他身邊,我別無所求。」
「姊姊,可是這樣的愛情,太不公平,也太苦了……」蝶痕心痛地握住孿生姊姊的手,莫怪乎她愁眉不展,「情」一字,原本就最傷人。
蝶影的笑容更加苦澀。「我明明知道他的心底沒有我的位置,但我還是無法控制對他的感情,無法阻止自己越陷越深……蝶痕,你能明白這份不能自拔的痛楚,不是嗎?否則,你的頸上也不會有這道傷口……」
步蝶影感慨萬千地撫著妹妹頸上的傷,雖未親眼目睹那是什麼樣的情形,但畢竟是心意相通的孿生姊妹,不難猜測出彼此的心事。
被姊姊這麼一反問,蝶痕亦悵然無言。是啊,如果可以管住自己的感情,如果可以控制自己的心,那麼,這一切的錯誤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師兄也不會……
情關難破!不管多麼聰明灑月兌的女人,一旦陷人情愛泥沼,都一般地無助、一般地痴傻。
「蝶痕」蝶影輕喚。「軒轅焰已被太子囚禁在大牢里,太子與他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所以,你千萬別去大牢看他,更別想要救他,明白嗎?」
蝶影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蝶痕那個殘忍的事實,但,就算她說出來又能怎麼樣呢?任何人都無力改變這一切啊!
「我不會去救他的。」蝶痕雙手緊絞。「我恨他,對他只剩下恨意,他不該殺了師兄,他是個殘酷冷血的魔鬼。」
她知道薊昌太子對軒轅焰恨之人骨,必定殺之而後快,那麼,他們一定很快就會處決他吧?
這樣最好,他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
蝶痕不斷地告訴自己……
這樣最好……
*****
站在大牢入口處,蝶痕一顆心怦怦直跳,緊張的手汗已濕了絹帕。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要來這里,為何還要來看他?由下人的耳語中,她知道薊昌以各式各樣的刑具狠狠地折磨軒轅焰,但那是他罪有應得,不是嗎?
她何必在意,何必優心?
一再告訴自己要冷靜,他的生死存活與她無關。何況他早一日被處死,師兄便早一日安息。但,她還是無法管住自己的雙腳……
之前她曾偷偷地跟蹤姊姊數次,已十分清楚大牢的位置。
她竭力要自己相信她根本不是來看他的,更不是關心他,她只是想確定他快死了!對!只是這樣!
連續深吸好幾口氣後,蝶痕低下頭,捧著托盤走下階梯。
冰冷,潮濕而陰暗的鐵牢里,單獨地囚禁軒轅焰一人。他的手下大多已被酷刑折磨而死,薊昌之所以還不殺他,僅是想享受慢慢凌遲他的快感。
蝶痕身上穿的是僕役的衣裳,她低垂著頭,壓低的嗓音道︰「我替囚犯送飯來。」
「送飯?」孔武有力的獄卒狐疑地望了她一眼。「太子不是下令不準給他飯吃嗎?咦,你是誰?把頭抬起來」
他的話還沒說完,蝶痕已伸手利落地點住他的昏穴。獄卒兩眼一翻,龐大的身軀緩緩地倒在地上。
因為自小習醫,所以,雖然她完全不會武功,但對于人體各大穴位卻是了若指掌。
確定他已昏迷後,蝶痕吃力地抓住他的腳將他拖到一旁,然後,由他身上搜出鑰匙。
一打開那扇沉重而鐵銹斑駁的鐵門,蝶痕便看到靠牆而坐的男人。
有一瞬間,她以為躺在靠牆而臥的只是具尸體,因為……應該沒有人能在受到如此嚴重的刑傷後還活得下來。
蝶痕一語不發地緊盯著軒轅焰身上不計其數的鞭痕及斑斑血痕,每見到一道深人血骨的傷痕,她死攥的雙拳便握得更緊,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里卻渾然不知,也不允許自己發出半點聲音。
他破爛的囚衣上滿是干涸的血跡,在昏黃的燭火搖曳下,他的傷口上方似乎有點點白光閃爍。走近一看竟是鹽巴!
心,不受控制地激烈翻騰,有數萬枝利刃齊齊刺人她的心。她一再告誡自己冷靜!冷靜!那是他罪有應得。但,她的雙腿卻不受控制地飛奔上前,當她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蹲在他的身畔。
牆角有個瓦甕,里頭有些水,但那不像是飲用水,反而像是在施刑過程中用來沒醒昏迷的他所用的水。
縴手掏出手絹,伸出後又僵在半空中,她咬著唇問著自己究竟想做什麼?想要沾濕絹帕為他拭淨傷口,為他拭去傷痕上的鹽巴?!
步蝶痕,不許你這麼做!你忘了他是個殘忍無道的魔鬼,你忘了他如何冷血地殺了師兄嗎?
不論薊昌太子如何折磨他、刑求他,都是這魔物咎由自取、罪有應得!她只應該在一旁冷眼叫好。
不論在心底如何大聲地告訴自己,但,她還是無法站起來掉頭離去。只能面無血色地緊盯著他臉上,身上一道比一道深的傷痕……
眼簾微動,軒轅焰醒了。
不羈的黑發技散著,他上半身赤果地被鐵鏈捆綁,盡避全身布滿了令人怵目驚心的傷痕,但那傲岸不羈的王者氣勢依舊強烈地散逸著,仿佛只要一個冷冽的眼神便可號令萬人。
看到她,他沒有太多的驚訝,仿佛他早已預料到她一定會出現似的。
「呵,蝶兒,你終于來了,你畢竟是關心我的。」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但語氣依舊鏘然沉篤,夾著一絲漫不經心,仿佛不曾經歷重重酷刑。
「請你弄清楚,我之所以來這里並不是關心你,而是來看你的淒慘模樣。軒轅焰,你平日作惡多端,今日受的這些教訓可謂大快人心!」蝶痕刻意冷言譏諷。
「是嗎?」軒轅焰不以為意地悠然淺笑,把長發往後一掠,布上血痕的臉龐英氣不減。「小蝶兒,你的嘴兒還是倔得很呀!不過無妨,像你這樣的美人,我允許你有放肆的權力。」
他的大手猝不及防地抓住她,將縴瘦的她猛然一拉揣入自己懷里。
「你」蝶痕愕然怒斥著,她果然不可小覷他,雖然此刻他被鐵鏈限制著行動,但依舊潛藏著驚人的爆發力,隨時隨地可能會揮出鋒利的爪牙。
「放手!」她掙扎著想掙月兌他,不意間,她的手觸及他腕間,她突然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不再掙月兌,反而緊緊地按住他的脈息,視線迅速地移向他的雙腿,果然!小腿上有著點點詭異的齒痕薊昌竟然……竟然……她全身顫抖,還來不及發問,背後便響起一驚愕的聲音「蝶痕!你怎麼在這里?」
是步蝶影。
「姊!薊昌他……」
「別說了,快走!」蝶影一把抓起她,不安地望著牢獄門口快速往外走。「我一再警告你不可到處亂跑,你居然跑來這里,幸好是被我撞見,若被太子手下發現,你還有命嗎?快出去!」
「姊,放開我,薊昌他竟然對他……」蝶痕奮力地想往回跑。
「別說了,我知道你要問什麼,先出去再說。」
蝶影以最快的速度將蝶痕強拉出去,她甚至來不及再看他一眼。
*****
一踏入房里,蝶痕便激動地問著︰「為什麼要這麼做?薊能居然以軒轅焰去試驗蛇毒,他……他太過分了!」
「小聲點。」步蝶影緊閉房門後,望著妹妹嘆氣道「符昌城破之日,太子被手下護著逃到荒山里來,在山徑間,他被不知名的毒蛇咬傷,傷勢嚴重。一起被咬的手下都已暴斃,而太子……若不是我費盡心思到處為他找來各式各樣的解毒藥,恐怕他也劫數難逃。雖僥幸保住性命,但那蛇毒詭異而來勢洶洶,數日下來早已侵人他心肺中。再加上一直不知咬傷他的究竟是什麼毒蛇,所以我也束手無策,不能為他完完全全地逼出余毒。」
深吸一口氣後,步蝶影又道︰「每當蛇毒發作之際,太子便痛苦不堪,為了早日找出確當的解藥,他命令手下抓來各種品種的毒蛇進行試驗,而試驗對象,就是……就是軒轅焰和他的部下!」
蝶痕驚駭地到抽一口氣,仿佛心肺間也被狠很螫了一口,氣息全被抽光了!
「不、不……他不能這麼殘酷!姊,不論薊昌如何痛恨軒轅焰,他都沒有權力拿一個活生生的人當蛇毒試驗品!」
步蝶影嗓音更低了,無奈地道︰「太子這一生最痛恨的人就是軒轅焰,他認為如果不是他率兵滅了符昌,他便不會狼狽地逃到荒山中而中了蛇毒。亡國之恨加上自身的痛楚,所以……他不馬上處死軒轅焰,他要他當他的蛇毒試驗品,慢慢地折磨他,直到他的五髒六腑也被蛇毒侵人,潰爛而死……」
「不!」蝶痕怒吼著。「他沒有權力這麼做,他怎能要他承受一次又一次毒蛇噬咬的痛苦?姊,你為什麼不阻止他?」
難怪他的脈搏如此急促微弱,內息渾濁,天!一次又一次的試驗,各種品種的毒蛇……他究竟忍受了多大的痛楚?蝶痕的心揪成一團,她已無力分辨自己目前的心態,是心痛?是不舍?一憶及他腿上的點點毒蛇齒痕,她幾乎無法呼吸!
「我能阻止他嗎?」步蝶影神色陰黯。「他是太子,沒有人可以干涉他的決定。自從軒轅焰被俘後,太子每天都命人抓來大批毒蛇拿他和他的手下試毒,他的手下大都毒發身亡了,若不是他內力過人,恐怕也撐不到今天,只是如果再繼續下去……」
「不!」蝶痕嘶吼著,緊抓住蝶影。「姊,我求求你!求你阻止薊昌不要再拿他試毒了,方才我檢視過他的脈搏,他的內息已相當微弱。求求薊昌放過他吧,如果,如果一定要找人試毒,就讓我代替他!」她不想再苦苦管住自己,她只想說出心底最想說的話!
「蝶痕,你瘋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步蝶影按住妹妹肩頭。「他是仇人啊,是他殺了師兄。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們也應該高興的,不是嗎?」
「不……」蝶痕已無法言語,淚水淹沒了眼眶。她無法冷靜、無法理智,她所有的神智早被他的狂霸、他的烈情所吞噬!早在那一個飄雪的清晨,早在救起他的他一剎那,她便悄悄地獻上真心……
明明知道不該,明明知道這段痴戀沒有未來,但她還是無法自拔地戀著他,絕望地愛著他……
她知道自己很傻,但她寧可到陰間跪著請求師兄的原諒,原諒她無法替他報仇。但她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他繼續飽受毒蛇煎熬,她真的做不到!
「姊姊,我求你……」
「不要再說了。」蝶影猛然站起來。「時間差不多了,我得回去太子身邊。蝶痕,姊不許你再接近大牢一步,更不許你將他救走,要知道沒有熟人引路,你們絕對無法逃出這座地下宮殿。何況軒轅焰本來就是我們的仇人,就算他明天死了也是他的事,你听話,乖乖地待在這里。」
「姊!」
不理會她的叫喚,步蝶影迅速沖到門外,並由外頭落了鎖。
「姊,你做什麼?」蝶痕大驚失色,用力地拍打門扉。「姊,你不能把我關在這里,你放我出去!姊」
*****
兩日後。
開了鎖,步蝶影神情凝肅地踏人房里,盯著蜷縮在床邊的妹妹。
「為什麼都不吃飯?這兩天,你幾乎滴水未進。」
蝶痕緊抓住她,她的手腕細瘦如枯枝。「姊,我求求你放我出去,我要去看他!就算無法救他,也讓我陪他吧,我不能讓他獨自承受那麼多痛苦,求求你……」
蝶影咬住下唇,不置言語。
「姊!我求你……」撐著虛弱的身子,蝶痕掙扎地下床,雙膝一屈便要跪下。「原諒我,我知道我很愚笨,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師兄和師父。但我真的沒有辦法漠視他的痛苦……」
步蝶影神色依舊冷凝。
「姊……」蝶痕單薄的身子搖搖欲墜。
「起來。」她將蝶痕由地上拉起幽然長嘆後,將一把鑰匙和一張圖卷放到蝶痕掌里。「今晚子時我會設法支開在你門口看守的人,你帶著他走吧,好好把握機會。這張地圖上有詳細的出口點,如果出口被堵住,記得改走水路,水路是這座地下宮殿與外界的另一個秘密出口,蛇洞旁可通往水源,但外接湍流甚急的赤湯江,你們一被沖出洞口很可能會被直沖下赤湯瀑布,那瀑布落差甚大,怒嘯翻騰,人一跌落生還機會不大……蝶兒,對不起,姊姊實在想不出第三條路了……」
「不,姊姊!」美眸已浮起淚光。「謝謝你,謝謝你……」
「不用謝我。」步蝶影輕撫著妹妹凹陷的臉頰,憐惜地低哺。「一切要小心,上次你去看軒轅焰的事好像還是被太子知道了,他現在被關在蛇洞里,你進人蛇洞時記得帶著這包驅蛇粉。蝶兒,我只希望你能順利逃出去,一切小心,保重!」
兩姊妹緊緊相擁,她們都知道,別後相見無期!
「別哭。」蝶影微笑地拭去妹妹的淚水。「你是這世間我惟一的親人,我血濃于水的胞妹,我不忍見你痛苦。你跟他……都是我以生命來愛的人,但他……他日子不長了,蛇毒早已侵人心肺,華佗再世亦無法醫救。我只希望他走得平靜,不要再添罪孽,你帶軒轅焰走吧,我們姊妹中至少有一人可以得到幸福,我已感到安慰。」
「姊姊」蝶痕淚眼婆娑。「你跟我們一起走,好嗎?我們一起離開這里,我不跟他回東夷,我們回山里去,過著最平靜的日子。」
「回不去了。」蝶影噙淚搖頭。「你應該知道,你跟我都回不去了,我們無法假裝這一切從未發生地回復以往,也無法合下最依戀的人。」
她輕推開蝶痕,平靜而堅決地道︰「我會一直守在他的身邊,不管是生是死,只要能跟隨著他,便是我要的幸福。」
「姊,跟我們走……」蝶痕還是試圖說服蝶影,薊昌行徑殘酷,她無論如何也不放心讓姊姊跟著他。
「別說了。」蝶影站起來。「只要你平安地離開這里,沒有任何人可以把我從他身邊帶走。記住,今夜子時,把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