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到黃昏時刻,越覺深沉痛苦。
通常,寂寂靜夜提供了人類一個放縱情緒沉淪的機會,而盛炎的白畫則有工作做為麻醉品;唯有黃昏時分,在太陽將落未落的交界點,大腦從急驟的忙碌紛擾轉而準備進入休息期,情緒會逸出一道裂縫,讓悲哀的感受性乘虛而入。
「我曾經讀到一段話。」賀懷宇交錯起長腿,安適的坐在單人沙發里。「每個男人的深處,都會有一個關於女人的「原型」,他最愛的就是那個像他「原型」的女人。」
窗邊的人影默然背對他而立,任訪客自行陳說著,沒有任何出言干涉的意圖。
夕陽拉長了人影,細細瘦瘦的單獨一道,彷佛少了些什麼,有點抽象性的淒冷感。
「你體內的「原型」最像你自己,一個女性化的「冷愷群」,換諸於現實生活中又可以代換成另外一個單數名詞——「冷愷梅」。」
最後參個字似乎觸動了窗邊的人,影偏動了幾寸,終於回過臉來,兩頰的線條瘦削而漠然。
「你演講完了吧?」冷愷群淡淡地撇了撇嘴角。「敢問劂今日前來敝公司找我一敘,究竟為了什麼?只為傳道薰陶我這塊頑石嗎?」
「幸好你有自知之明,還曉得自己是一塊頑石。」賀懷宇咋出「孺子可教也」的舌音。「我不為你而來,而是為了愷梅。」
他沉靜的看著多年的死對頭。
「上個月,「台大」馮醫師告訴我愷梅因為肺炎而住院,我就知道情況不太對勁,參個禮拜前又接到她的辭呈,說要到英國拿博士學位,唉……」賀懷宇搖頭嘆氣。「冷公子,你追女人的手段明明很行的,為什麼換到自己最心愛的人身上,反而亂了手腳呢?」
他悶哼一聲。「不關你的事。」
「冷愷梅的事就是我的事。」賀懷宇也回應得老實不客氣。「那個女孩兒從小就對我胃口,偏偏你又特別懂得欺榨別人,我不多幫襯著她一點,怎麼得了?」
陰冷的眼楮霎時眯緊了。「既然這麼喜歡她,你去追她啊!我又沒打斷你的腿,不準你去。」
「別開玩笑了,想打斷我的腿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賀懷宇嗤之以鼻。「真是抱歉得很,本大夫名草有主,而且就是你那親親小愷梅的同事兼國小同窗,咱們倆注定了,下半輩子會因為彼此那口子的關聯而糾纏不清。如果我對其他女人生出非分之想,即使你不打斷我的腿,賀家的第一位準媳婦也會。」
他索性又轉過頭去,這一回並未試著發出挑的言詞。
夕照斜斜,剪影出人形所含納的孤寂。
「你又有什麼狗屁建議了?」口吻雖然沒什麼好氣,卻沉潛著一絲絲詢求。他一定瘋了,才會站在辦公室里,與一位敵對公司的家族成員討論他的愛情問題。
「有,參個字。」賀懷宇也懶得和他打馬虎眼。「去、追、她。」
他回眸瞪死對頭一眼。
「干嘛?拉不下臉?」賀懷宇嘿嘿笑。「好吧,盡避去顧著你那張厚厚的臉皮吧!算我今天白來了。」訪客欠了欠身,作勢站起來。
「我不懂。」他忽然深思的沉澱下思緒。「你積極鼓動我求取靶情的勝利,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當然有。」賀懷宇經過家庭背景充分的訓練,已經很懂得如何玩一套把戲——把你的計謀直接告訴敵人,再看著他不得不跳下去,即使已事先預知了。「如果我成功的說服你追去倫敦找她,那麼,第一,你欠我一個人情。第二,你肯定沒空謀略「國家網路高科技工程」的計畫案,「賀氏科技」少了一號競爭者,欲奪得標的就八九不離十。我身為賀家次子,偶爾也得幫忙分擔一點事業壓力嘛。第參,我要結婚了,這是喜帖。看在愷梅的份上,婚禮當天,你人不必到無所謂,紅包一定得準時交達。我早看你不順眼了,現下既然有機會,干嘛不炸一炸你?」
「原來如此。」他挑了挑眉。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我一直在想……」他又陷入沉思。「為什麼我們倆從沒有真正的干過一架?」
「嗯……」賀懷宇揉揉下巴。「好問題。」
「我這輩子很少動手打架,但揍過的人還真不少,怎麼其中沒有一個姓「賀」的?」他喃喃念算。
「原因很簡單。」賀懷宇正式挺站起腰。
兩個男人高度相當,也同樣修長瘦削。
勝負難言。
他目迎著賀懷宇走上前,肌肉立刻蓄勢待發。說真的,他等著痛揍掉姓賀的臉上那抹惹人厭的微笑,也已經很久了。
「答案只有兩句話。」賀懷宇搖晃著兩根手指。
他挑眉,願聞其詳。
「我又不是神經病,干嘛隨便找人打架?」名醫腳跟一轉,大剌剌的步向出口。
什麼?!他愕然。
「冷小子,偶爾听听充滿智慧的老人言吧!」離去前,賀懷宇不忘留下一記秋波。「去找回你的「原型」,否則,你永遠拼不起一個完整的自己。」
***
听說,他搬到海邊去了。在她離去的第二個七天。
趙太太說的。
初初接到電話的那一刻,她並不是不意外的。因為從未曾預期過,全神專注於大少爺的老管家會主動同她聯系。
「因為少爺很在意你,盡避他嘴里不說。」這是她第一次听見趙太太以如此心平氣和、不帶芥蒂的口氣與她交談。「少爺在乎的人事,就是我必須同樣關心的。」
到底是多年的老僕,老管家的心思仍然盤繞著冷愷群而轉。因為這樣簡單的原由,兩個女人常年的冷峙狀態,竟莫名的冰消瓦解了。
可是,趙太太卻不明了,她已經不欲再得知任何與他相關的訊息了。冷愷群這個名詞必須從她生命完全淡出,她才能得到心緒的平靜,靈魂的救贖。
冷家在淡海確實擁有一處別館產業。冷愷群因為這樣簡單的原由,飄徙去了那里嗎?
抵達倫敦的第二個星期,她又換了一處落腳點,在一個濱海的小城鄉確定了棲身之處,捱著海畔停泊起飄浮的心。博士班的申請動作,因為交通的不便利性而停擺下來,當初出國也僅是拿念書做為遣懷而已,並不是非達到不可的必須。對於學問,她向來沒有太大的野心。
偶爾會生起乍來的沖動,像某首歌所敘述的,寫信告訴他,今天海是什麼顏色。
灰色是不想說,藍色是憂郁。而飄泊的你,狂浪的心,停在哪里?
也想對他說——寫信告訴我,今夜你想要夢什麼。夢里外的我,是否都讓你無從選擇?我揪著一顆心,整夜都閉不了眼楮。為何你明明動了情,卻還不靠近?
听,海哭的聲音,嘆惜著誰又被傷了心,卻還不清醒。
听,海哭的聲音,這片海未免也太多情,悲泣到天明。
他在夜里,是否也如她一樣,靜听著海哭,那幽幽低嗚的細訴?
她的精神越來越耗弱,常常老半天坐在同一處地方,掉進不吃不喝的凝固狀態里,健康情形無法遏止的敗頹下去。心里也知道,再這樣下去,遲早會患得憂郁癥,早衰而亡,但她就是無法制止這種惡化的發生。
怎麼辦呢?她嘆息。偶爾會接收到一縷幾乎要衰竭的心音,求救著,希望能掙月兌靈肉交相摧的痛苦。但,大半時候,卻渴望進入永恆的黑暗狀態,徹底終止這種夢魘,再也不要醒來。
海風吹起,飄動她的發絲,揚起幽微的海哭的聲音……
她閉上眼,輕揚起頭,讓赤果的雙足陷入海沙里,領受海的溫柔。海洋本是無情物,而今卻牢牢的負載著她,像一座被海水包圍的小島。
《沉默之鳥》中,丹尼問晨勉︰「你為什麼喜歡島嶼?」
晨勉說︰「我覺得完整。太大的空間對我沒有意義。」
她滿心所祈求的,也只是這樣。毋需多,毋需廣,只要簡單而完整。一座小小的孤島便足夠,這也算奢求嗎?
被注視的感覺來自後方。
她恍惚回望,從水藍色的海洋,移向那股自放的光。
他來了。遙迢一座海洋的距離,竟然在她不知不覺間消失。
就站在她眼前。
深刻的臉龐依然俊美,風流邪囂得令人屏息。衣著、儀容不可思議的整齊,熨貼的黑絨長褲,搭配的白絲襯衫,甚且嘴角那撇魔性的倜儻的高傲的流轉的微笑,也和她記憶中一模一樣。
「你為什麼而來?」原以為這句話僅留滯在她的心海,直到耳里听見淒楚得幾乎斷息的語音,才發覺自己將它放諸於空氣之間。
陰魅的笑容消失了。他眼中的光更燦更焰,越過分開兩座孤島的海水,朝她欺圍包攏。
「你瘦了。」溫存的食指觸上她臉頰。「清瘦又蒼白。」
呵,淚水幾乎奪眶而出。這麼熟悉的感覺,深夜夢迥的依戀突然具象化。
「我……很不想、很不想再見到你。」她必須上眼楮,斷絕淚泉的出路。
「可是,我很想很想見你。」溫存的嗓音觸上她性靈。
這男人,直到現在還要和她作對。
她突然動怒,以著消失已久,不知道從何處生成的新能源對他發怒。
「回去!」她突然拾起一把海里來的沙,丟向他的胸膛。「回台灣去,那里有數不盡的島嶼等著你開發,有劉若薔、彭姍如,還有其他更多更多的港口讓你停靠!」
他緊緊圍上來,緊緊摟住她的顛倒,怕她在沙海里翻覆,跌傷了自己。
「愷梅。」他輕喚,臉孔的肌肉扭曲著。「愷梅,愷梅,愷梅……」
她的名字變成了咒文,由他的唇吐露咒語。
就是這兩個字嗎?她癱倒在他懷里,幾乎進入無意識狀態。自幼開始,她便經常感覺冷愷群說話的方式像魔咒,低低在她耳邊吟念,咒詛了她幸福的可行性。她甚至曾尋思過,如果他真的念了咒,那麼,咒文的內容是什麼?當然肯定不會是嘛呢叭咪哞。
今天終於听了真確。卻原來,只有兩個字……
腦袋又亂沉沉的。她吐嘆了淤塞的氣息,頹倒在寬廣的懷里。
「我好累……」
「你很久沒睡著了,對不對?」輕憐密惜的吻,飄落在她蒼白的臉容。「回屋里去,我陪你好好睡一覺,嗯?」
這實在不像他。意識模糊中,她勉強分出一絲神智想著。她耳邊回湯的溫柔聲音,一點也不像冷愷群。他從來不把心底的感情表達出來,又怎麼會露骨的從聲音中傳出類似憐惜的音符?
這個人一定不是冷愷群。最有可能是上帝以他的塑型復制出另一座島嶼,企圖彌補對她的虧欠。
她隱約感覺身體在移動,昏昏頓頓的,對外在景物的變換已失去感受力。
咸涼的海風忽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鮮涼的冷空氣。她對環境的意識,直到現在才重新拾了回來。
有人抱著她,回到屋子里。那座相像於冷愷群的島嶼。
她勉強撐起一絲絲餘力,憑藉著他的挽扶而站立起身體。一仰眼,乍見到熟悉的亮華。
不可能有另一座島放出同樣璀璨奪目的光,那麼,應該就是他本人才對,真正的那一座冷漠的孤島。
哀傷的淚滾滑下臉頰。
冷愷群,總是選在她最脆弱的時刻出現,讓她不由得倚賴,不自主的傾心,再給她最沉最痛的一擊。
「傷害我,是一項很具趣味性的娛樂嗎?」她近乎無聲的低語,蒼雪的容顏沒有控訴,只有淒然,無邊無際的澀楚。
「我無意傷害你。」他霍然又收緊懷抱,匆惶的感覺她彷佛要騰雲駕霧而去。「原諒我,如果我的無意造成你的痛苦……」
「無意?」淚水迸流。她鼓起拳,用力捶擊他的心口——假設這片血肉之軀底下藏有心。「你背離了我!把我的愛,以及我給你的最純淨的身和心,一起拋到腦後。你用你的身體背叛我,用其他的女人羞辱我,這麼殘忍的作為怎麼可能出於無意?我倒覺得你是「無心」,因為你本來就沒有心!」
「愷梅……」他又吟起了低咒,不亞於她的痛楚程度。「我從來不曾丟開你。遠在你知道之前,甚至遠在我自己知道之前,你早已經鎖在我心里。我們倆都付出太大的代價去認知這個事實……」
「不,你才沒有心。你不但失去了自己的心,連我給你的那顆心也一起丟開了,現在,連我也變成一個「無心」的人了。」無力的拳心垂落在她身側。「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怎麼可以……」
失了力的弱軀軟軟坐倒在地毯上。
冷愷群也隨之降低身子,將她強箝的緊鎖在胸懷內,緊得讓她無法喘氣,宛若欲揉和進他的身體,化為血肉里的一部分,永遠分拆不開。
「愷梅,你了解我的。你一定知道我今天的出現,必須經歷過多麼深刻的心理建設。」他細吻著她,綿綿密密,蓋滿她的頭臉頸項,每一寸暴露出來的肌膚,語音中的痛苦,深沉得令人發抖。
「你為什麼要和劉若薔糾纏不清?難道我給你的還不夠嗎?難道她可以給你更多嗎?」她徘徊在空洞和迷惘之間,抓模不到一個實感。
心里暗自偷問,究竟他想說些什麼呢?她已經不敢期望了,怕躍上高高的希望頂峰之後,摔跌得更疼痛……
「你給我的,太夠了。」低柔的調子似擔心驚著了她。「你懂嗎?因為太夠了,遠超乎我應該要得到的,所以我害怕。」
「害怕?」怔怔的淚水淌在她頰上。「害怕」兩字有可能出自任何人口中,唯獨不會是冷愷群。他總是充滿自信,生命無往不利,對一切事情有肯定的答案,這樣的男人不可能有害怕的時刻。
「是的,我害怕。」他頂起她的下顎,直直看進她的靈魂深處。「你給我的愛,美好得不應該發生在我身上。我害怕有一天你會發現我不該得到它,決定收回去,更害怕我失去了這份愛之後,再也縫合不起來。你信仰我的萬能,認為我無所不能,但我只是凡夫俗子,我也有恐懼的時候。一直以來,你的恐懼由我代為安撫,而我的恐懼呢?」
她听得怔忡無言。
「我無處排除掉體內的恐懼,只好設法讓令我恐懼的事情永遠不會發生,所以我的生命填塞滿不相干的女人,劉若薔、彭姍如,甚至更多遺忘了姓名的。」他執起她的手,也執住她的心。「她們排除了我的部分恐懼,讓我相信自己並沒有把整顆心耽溺在你身上,也讓我以為,即使你收回這份愛,我的損失也僅限於一個輕微的缺口,「冷愷群」本身永遠安全無虞。」
「我讓你覺得不安全?」她愣愣的發呆,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見的。
他才是讓她覺得不安全的主體啊!原來,原來她並非唯一對生命無法掌握的人。
「記得嗎?你曾經反問我,如果愛一個人比那個人愛我更多,我會怎麼取舍?我回答你——永遠不會讓她知道。」他眼中的光被水柔沖淡了,暈化成流螢似的星芒,撲散在她的臉上,心中,腦里。「愷梅,你懂嗎?我以為,不讓她知道,我就安全了。正如同你自己的答案——逃開。你也以為逃開是安全的,於是,我不讓你知道,而你也逃開了。」
「我們倆都做了一件自認為正確的事……」她喃喃接語。其實,卻是最愚蠢的。
「沒錯。我們依循當年的答案而做出動作,卻忽略一項更重要的細節。」他又勾起她的下顎,不讓她的靈魂之窗迷離。「昔時的題目是「當你愛一個人比那個人愛你更多」,而現在的情況卻非如此……」他的語氣無法克制的流露出懇求。「愷悔,我愛你,和你愛我一樣多,我們對彼此的愛是等量的,沒有誰比誰多或少的顧慮。我們都錯解了題目,也導致謬誤的答案,同時在承受這個苦果。」
他愛她?冷愷群愛她?
他竟然親口告訴她,他對她的愛!
她又呆愕了,無法從極端的震撼中清醒過來。
「我不會讓你離開我。」冷愷群誤解了她的沒反應,又氣又急,突然凶惡的狠吻住她。「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你听見了嗎?一輩子休想!即使你會因此而恨我,我也不在乎,反正你永遠別想逃走!」
啊!這個人……看,一個不順他意,他又強凶霸道起來了。她真的要和這種毫不溫柔的男人共度這一生嗎?
玫瑰花瓣的嘴角浮現淡笑,好輕好淺,淺得讓人險險忽略掉。但他沒有,他注意到了。
冀望的火苗終於竄出一個小小的引燃點。
「可是……」淺淡的笑容轉眼蒙上哀戚。「還是不成的。你是冷愷群,我是冷愷梅,對這個世界而言,我們仍然是兄妹,任何發生在我們之間的愛情,叫做「」邪惡,不潔,永還不會見容於這片天地之間。」
一晃眼間,她熟悉的那個冷愷群又變身回來,嘴角突然浮上壞壞的笑紋,勝似一頭狡計得逞的大豹。
「誰說的。」他從長褲口袋掏出兩張文稿,遞交給她。「你離開的這段期間,台灣早已翻炒過一票新聞。」
文稿是從國內知名的商業雜志剪下來的人物報導。她茫惑的瞧向他,無法聚集足夠的心力去讀那篇文章。
「上面寫著,」他接回來,讓她舒服的倚靠在自己懷里,念誦出大意讓她明白。「「縱橫科技」的總經理冷愷群透過新聞稿對外宣布,已經尋獲一位名叫鄭金石的老年人,並且證實鄭金石是其妹冷愷梅的生父。為了協助冷愷梅一盡為人子女的孝心,特地在陽明山購置一處產業,讓老人家安養餘生。冷愷梅也即將在近日完成與生父的認養手續,正式回歸到鄭氏的香火,剩餘的報導全是一堆廢話,不提也罷。」
她錯愕的水眸瞪得老大。「什麼?!你是說……」說不出話來了。
「沒錯,全台灣的兩千一百萬同胞都知道你的生父是誰了。」他搶在前頭先聲明。「還有,如果你想責怪我侮蔑令堂的名節,讓她亡故之後還得背上偷人的罪名,那麼我只好很遺憾的告訴你,那不關我的鳥事。」
「你、你……」她頭暈目眩,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纏繞了一、二十年的困擾——他的愛、他們的關系——一夜之間都獲得解答。
「鄭愷梅小姐,我願意再給你幾天的時間習慣新身分,然後,請你盡速回台灣,到戶政機關把這個刺耳的「冷」姓改掉,我會很感激的。」
她想大笑,想大哭,想跳起來大吼大叫,想做盡一切最不淑女、最不文雅的舉止,末了,卻只能做出要個微笑。
嬌澀美得令他失去呼吸的微笑。
他執起她的手,湊到唇邊落下一吻。他沙啞的喃語將時光回溯到她六歲那年,在一個窄小的涼亭里,雋刻成她水生無法忘懷的印記——
「你不是我妹妹,我也永遠不會是你的哥哥。」
*文中「听海」一曲的作詞者為林秋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