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整個炸開來!
「偷情」兩個字用曖昧的紅底黑框,大剌剌地刊在一本八卦周刊封面上。封面照片是他和元清綺在陽明山豪宅門外接吻的照片。
「企業少東深夜偷情」、「山區豪宅夜夜婬艷幽會」等不堪入目的標題橫打在封面下方。
這本八卦雜志是台灣幾十年的老牌雜志,近幾年不敵水果集團等等新興畫報的夾擊,早已沉寂多時,甚至一度傳出可能停刊的危機。
汪迎先因金額龐大的跨國合建案、與日本豪門之女訂婚、車禍等等消息,不斷躍上媒體版面,成為近期狗仔隊眼中的紅人。雜志高層顯然將這期的報導視為一次翻身的機會,所以他們並不像其他八卦雜志,在出刊之前就去采訪當事人的說法,反而一路保密到直接出刊為止。
原本那間豪宅的門口不在大馬路邊,四周有樹木遮蔽,並不容易偷拍。然而去年的一場台風,將陽明山許多樹木的枝干吹折了,在不知不覺間,門口上方的樹竟然空出了一大塊,只要在附近民宅找對角度,用號稱「大炮」的長鏡頭就能拍得到。
汪迎先一直以來防的是那些不懷好意的黑道,隨扈也都極為注意跟監他的車輛,但是那些狗仔隊根本下求近身偷拍,他們只要有長鏡頭,就可以在一定距離外跟拍。而且根據雜志內容,他們的跟監顯然有一段時間了,早模出他和元清綺的會面時問。
他們相見的那天,狗仔早就埋伏在附近民宅的陽台上,他們竟被拍得無知無覺。
報導的圖文主要以他們最後那一次見面為主,極盡煽情之能事。
那一夜他們互明了心意,毫不設防。他非但親自開車送她回家,從一出門開始就有許多親昵的鏡頭,到了她家樓下,夜視鏡頭更明確地捕捉到他抱著一個女人激情擁吻的畫面。
那幫狗仔還不滿足,隔天天亮,繼續守在元家附近,于是毫無所覺的元清綺外出上班、元家父母在早餐店忙碌等等,都被拍了下來。
狽仔隊甚至一路跟拍她至進入公司大樓為止,雖然一些門牌號碼都被馬賽克處理,元清綺最清楚的鏡頭也只有側面而已,但是熟人一看就知道地點是哪里,女主角又是何人。
內文的標題比封面更不堪——
「訂婚少東偷情實錄」、「多情富少的小點心」、「平凡早餐店與知名大財團的邂逅」,更難听的,還有「姘上這一票,不愁半輩子」。
接著行文開始大書特書一間早餐店老板的女兒如何博得企業少東的寵愛,兩人如何瞞著他的日本未婚妻暗通款曲,還暗示女主角為了未來甘願委屈做小等等。
「清綺,雜志上的人真的是妳嗎?」
「現在樓下大廳擠了一堆記者,等著采訪妳,警衛都嚇到了!」
元清綺臉容慘白,四周或好奇或同情的視線如箭般射來,讓她難堪得無地自容。
她的父母也看到雜志了嗎?
記者一定也擠滿了家門外吧?
還有多少親朋好友知道?
某個神通廣大的記者弄到了她的手機號碼,此後便響個不停,她的手機只好關掉,涌進公司的采訪電話更是讓總機小妹忙得不可開交。
元清綺失神地愣在自己的座位上,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就是她?
對啊,平時看起來乖乖的,沒想到私下那麼敢玩。
可是那個男人不是快結婚了嗎?
這年頭誰管這個呀!
不熟的同事竊竊私語著。一察覺自己聲音太大,心虛地住了口,瞄她的方向一眼,又轉回去聲音壓得更低談論。
「清綺,妳要不要先回家躲一躲?不然記者一直擠在樓下,佔滿我們的線路,也不是辦法。」老板走過來說。
「對不起,給大家添麻煩了!」她站起來,對周圍的人深深鞠個躬,然後抓起包包低著頭奔向公司門口。
「清綺!」
電梯門突然叮一聲打開,琴音沖了出來。
「琴音……」她哽咽地道。
琴音不廢話, 哩啪啦地說︰「我一看到報導就趕快沖過來找妳。你們公司樓下都是記者,不能從正門出去!走吧,我叫的計程車停在地下停車場,我們直接從那里離開。」
她驚惶地揪住琴音的手臂,如溺水的人抓住啊木。
叮,電梯門一開, 啪啪的閃光燈亮成一片!一批記者早就料到她們可能走這一步,精明地守在地下停車場等了。
「喂!借過借過!」驃悍的琴音先回過神,一路連拖帶拉兼揮開擠上來的記者,拖著她往計程車的方向殺去。
「元小姐,請問照片中的女主角真的是妳嗎?J
「妳什麼時候認識汪先生的?你們來往多久了?」
「妳知道他快要結婚了嗎?」
「他有沒有告訴妳他要娶妳?櫻井集團的人知道這件事了嗎?」此起彼落的問題蜂擁而來。
她臉色慘白,只是埋頭跟著琴音往前猛走。
「你的麥克風打到我了,不要擠啦!」琴音悍得很,潑辣地對一個記者大叫。
「綺綺!」
一團混亂之中,突然有人叫她們。
「黃兆雲,你來得正好!」琴音如見救星,死拽著她穿過人群向高瘦的男人殺過去。
黃兆雲今天正好在台北工作,一听到最新的八卦新聞,立刻知道她有麻煩了。
元清綺過度蒼白的神情讓他擔心極了,黃兆雲不禁輕觸她一下。「綺綺,妳還好吧?」
她感覺到臉上溫暖的手掌,腦子里什麼也無法想,驀地埋進他的懷里啜泣起來。
啪 啪,閃光燈又是兜頭兜臉照來。
「先生,先生,請問你是哪位?你是她的男朋友嗎?」
「你知道你女朋友和汪迎先幽會的事嗎?」
「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嗜血的問題連珠炮轟過來。
黃兆雲硬護著她殺向自己的車子,琴音努力跟上去。
元清綺被塞進後座,全身劇烈顫動,琴音擠在她的身旁盡量擋住鏡頭,黃兆雲不管無數支遞到他嘴邊的麥克風,繞過車頭開了就走!
他的車離開停車場時,正好與一輛Lexus錯身而過。
「老大,剛剛那輛車里面好像就是元小姐和她的朋友。」鐘銳不動聲色地將車子轉向其他車道,深色的隔熱紙讓後座的人安全地隱在幕後。
「從另外一側出去!我們到她家去。」
「這不是個好主意,她家門口一定也有一堆記者,你一出現,正合了他們的心意,元家更不得安寧了。」鐘銳實際地道。
「我說去就去!」
「……好吧,您說了算。」
Lexus認命地轉了一圈,繞出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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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綺,這是怎麼回事?這個不是妳吧?」
「我一直跟外面那些記者講,他們搞錯人了,這些人就是不肯走!」同樣惶然迷惑的元父元母,躲在鐵門拉下來的書店里,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店里正好沒賣那本火紅的八卦雜志。
沿路上元清綺已經哭過好幾回,她擔心過無數次的場面終于發生了。她的父母終于被拖進這一團混亂里,接下來她該怎麼辦呢?
「不好意思……琴音,兆雲,謝謝你們送我回來,我必須私下和我的父母談一談……」
黃兆雲遲疑了一下,琴音偷偷拽了拽了他衣袖,一臉客氣地道︰「那,伯父伯母,我們先走了。清綺有什麼需要的話,再打電話給我就好了。」
黃兆雲還不肯立刻走,琴音干脆一腳往他腳背踩下去。他整個人彈了起來,終于乖乖地被她拖走。
「綺綺,究竟是怎麼回事?」元父看著女兒紅通通的眼眶與鼻尖,開始覺得不對勁。
「你爸爸跟我趕快去買了一本他們講得亂七八糟的雜志回來看,那個房子雖然長得很像我們家,可是這附近房子都長一個樣啊!我就說他們一定搞錯了,我女兒不可能去當人家的第三者,可是他們就不肯走。」元母疑惑道。
「我……我不是第三者……」元清綺鼻頭一酸,眼淚又掉了下來。
「對嘛!我就說那些記者一定搞錯了。」
做爸爸的卻感覺女兒的神情不太尋常。「妳如果受了什麼委屈,要跟我們說,不要讓做父母的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听見父親關切的言語,一直懸在眼眶內的淚終于滾了下來。
「綺綺,妳不要淨是哭啊!妳不會真的跟人家的未婚夫亂來吧?」
「我們……不是……」千言萬語,她不知道從何處啟齒。
在那一夜之前,她還能理直氣壯地說;她是被迫的,她是不得已的。可是,過了那一夜,他們已經對彼此表明了心意,她就已經變成自願的了。
「綺綺,妳真的跟人家訂了婚的汪先生暗中來往?」元母震驚地低喊。
「那不是最近才發生的事……」
「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我們……」她柔腸寸斷,不知該如何啟齒。
「清綺,我們家雖然不是什麼書香門弟,好歹該教的道理妳媽和我都教了妳,如果妳真的做出這種失德的事,妳教我們將來出去如何做人?」元父的口吻嚴肅起來。
「爸……我不是故意的!」她哭道。
「妳怎麼會和那個汪先生走在一起?」元母搶著問。
砰!砰!砰!一陣擂門聲。
元母嚇了一跳,緊抓著丈夫的手臂。丈夫已經在心情不好,那些記者還要在那兒鬧?
「太無法無天了,當台灣沒有法治了嗎?」元父大怒地沖出去應門。
「伯父,是我!」汪迎先的臉孔出現在小門外。他不由分說,先閃進門內,一堆亂七八糟的問題全被擋在門外。
元父充滿敵意地瞪著他,清綺的俏顏上猶掛著淚痕。他心頭暗嘆,這一關不好過了。
「伯父,不好意思,我覺得自己應該親自過來解釋一下。」
「所有人都到樓上來。」一家之主決定道。
二樓客廳里,元父獨踞一張沙發,元清綺母女倆坐在一起,汪迎先坐在她們對面,眼神自始至終緊盯著那張讓他牽掛不已的憔悴容顏。
「清綺,妳到底是怎麼去跟人家訂了婚的男人牽扯,還被拍下這麼多不堪入目的照片?」元父當頭拿自己女兒開刀。
汪迎先搶先一步開口,「伯父,您不要怪綺綺,是我先去招惹她的。」
「你那時候已經訂婚了嗎?」元父嚴肅地問。
「還沒。」
「嗯。」元父臉色稍緩,頓了一頓,又道︰「所以這些照片是之前就被偷拍了,雜志社現在才登出來?」
「……不,那是大概半個月前的事。」汪迎先謹慎地用字遣詞。
元父怒火再度引燃。
「綺綺,妳一開始和汪先生交往,雖然瞞著我們,爸爸也不怪妳,後來汪先生跟別人家的小姐訂了婚,妳再和他交往就是妳的不對!」
「爸……」從頭到尾她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因為事情揭穿來就是如此不堪。
「伯父,你不要怪綺綺,一開始就是我逼她的。」元父字字不譴責他,而去對準自己的女兒,汪迎先還寧可他轉頭來大罵自己。
元清綺微微驚慌地瞄他一眼。「你不要說……」
「你能怎麼樣逼迫她?」
「我用府上在我銀行的貸款強迫她和我交往。」汪迎先直直看向元父,決定坦承一切。
「我們的貸款?」元父一愣。
「爸,一切是我們年輕人自己弄出來的問題,請你……」元清綺懇求道。
「妳不要插嘴!」元父蹙眉看著汪迎先,「我們的貸款有什麼問題?」
汪迎先頓了一頓,清綺的眼光默默懇求他不要提起那些丑惡的事。
他一直知道她的心結在哪里……
「我用府上積欠銀行的錢脅迫她,讓她不得不跟我在一起。」然後,他把事情從頭到尾敘述了一遍。「所以,綺綺是不得已的。她以為她若不順從我,我會讓兩位受到討債公司的騷擾,房子也可能會被查封。她只是盡自己的能力為這個家解圍而已,請您怪我就好,不要太苛責她。」
他敘述完畢,室內一片沉靜。
「我明白了。汪先生,請你先離開,我們一家人想好好談一談。」終于,臉色慘白的元父啞聲開口。
「元伯伯,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對府上不利……」
「我說了,我們家人想好好談一談,請你離開!」元父理也不理地道。
汪迎先無奈,只得慢慢站起身。
直到他離去許久,元家人坐在原地,誰也沒有移動,客廳里一片沉靜。
他為什麼要提這些呢?元清綺痛苦地想。既然他們都有心重試一次了,難道他不知道說出這些只會讓他們的未來更加困難重重?
或者,這是他的訣別方式?到底,他在日本還有一個未婚妻……
「我真是太沒用了。」元父突然掩著臉,老淚縱橫。
「爸!」元清綺哭喊一聲,撲過去緊緊抱住老父。
元父是典型男兒有淚不輕彈的老派人,他竟然在妻女面前掉淚,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那是我老爸爸留下來的債,我竟然讓我的女兒去受這種委屈……」元父哽咽道︰「我不怪妳,我怪我自己,我是個什麼樣的父親啊!」
「爸……」元清綺心碎。她就是不要她的父母到老來還為這些生活瑣事煩心,為什麼結果仍然無法如願?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無聲地痛哭了一場。
「我們家總共還欠銀行多少錢?」他拭干淚啞聲問。
「公公前前後後拿去抵押了三次,我們十幾年來也還掉一些了,大概還欠個兩千出頭吧!」元母也擦干淚道。
「汪家的銀行我們是沒有臉再貸下去了,如果另找一間銀行轉貸呢?」元父問。
「這間房子市價也差不多就兩千多萬,我們是當初已經超貸了。現在如果要再轉貸,其他銀行頂多貸中古屋的七成款,還是不夠還的。」元清綺憔悴地道。
元父又沉默了許久。
「如果是這樣,我們就把房子賣掉,把錢還一還吧!」他做出決定。
「爸……」她憂慮地看向父親。
「房子沒了就沒了,起碼債務可以先解決。我們另外去租一間小鮑寓,一切從頭開始。妳媽和我還能工作,我們去租個便宜的攤位,一樣可以賣賣早餐,妳也有正職,日子不會過不下去。」元父深深地望進女兒眼底。「一切的問題起源于妳那個好賭的爺爺,我既是他的兒子,又是這里的一家之上,我難辭其咎,但是妳知道讓爸爸最傷心的是什麼嗎?」
元清綺搖搖頭,低聲地啜泣。
「爸爸寧可做牛做馬,都不願意妳用這種……這種方法來解決問題。我寧可妳當初就回家來,明明白白地跟我們說清楚遇到了什麼困難,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都不願意妳……妳……」為父的心一酸,老淚險險又掉下來。
「對不起,爸……我只是不想要你們擔心……」她又哭了出來。
「總之,一切都過了。門外那些人大概暫時不會走,妳先向公司請個假,我們回南部妳外婆家避避風頭。晚一點回台北之後,就找仲介來估價吧!」
元父吐了口氣,步履蹣跚地走回自己房間去。
元清綺在原地哭得無法自已。
「汪先生那里,妳不要再去和人家糾纏了!他到底是快要有家室的男人。我們做人可以沒有錢,不能沒有尊嚴,知道嗎?」元父頭也不回地說。
「嗯……」她哭得完全無法說話。
案母回到他們自己的房里,那輕輕扣上的門把,如一記沉沉的枷鎖,壓在了她的心上。
為什麼她千防萬防,一切還是走上最壞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