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下) 第20章(1)

書名︰主上(下)|作者︰凌淑芬|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天機,你有事找我啊?」蘿莎輕快的嗓音如銀鈴。

天機走在前頭,步履飄然,蘿莎跟在她身後好奇地左右張望,每次來到天機的住所,都有一些新奇的東西。

像那張水墨畫,畫里的人是不是在動?

蘿莎好奇地靠近去看,真的在動耶!炳哈,好像哈里波特。

天機察覺她停下腳步,跟著停了下來,蘿莎趕快再跟上去。

天機打開通往道術室的走廊門,繼續往前走,蘿莎乖巧地跟在後面。

天機是除了「某人」以外她第二個不敢惹的人。

「蘿莎,你最近忙嗎?」

「還好,下個禮拜要到意大利去一場時裝秀,如果看到什麼漂亮衣服,我給你帶回來。

天機輕聲笑了起來,「那倒不必,你知道我不時興那些漂亮衣服。」

「那我給可可和瑤光帶好了,瑤光老是穿那些硬邦邦的套裝,可可老是拉里邋遢的,兩個明明都長得漂漂亮亮的,一點也不注重門面,真是看了就讓我眼楮好痛。」蘿莎扳著手指開始數,「嗯,也得給南買個新表,舊的那個他很少戴,不曉得是不是不喜歡……天機,你真的不需要什麼嗎?」

「不需要。」天機悠然道,「講到他們……蘿莎,可可和南需要你的幫忙。」

「怎麼了?他們要我幫什麼忙?」蘿莎好奇地看她一眼。

「這一件事極是要緊,只有你才可以,別人都幫不上忙。」

「什麼事?你說。」蘿莎很有義氣地道︰「只要我做得到的事情,沒有什麼不答應的。」

天機停在道術室的門口,凝立了片刻。

「……蘿莎,你真是個好孩子。」

蘿莎模模鼻子,有點不好意思,「還好啦!南老是說我被寵壞了,天樞老是說我都不替別人想,其實才不是這樣!」

也不想想,就算被寵壞也都是他們寵的!她半是愉悅半是罪惡感地想。

天機伸手推開道術室的門。

蘿莎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後頭進去。

以前來天機的住所,大多也是去她起居的空間,這是蘿莎第一次踏進天機的道術領域。

這間房乍看只是普通的方室,比較奇怪的是屋子中央擺了一個黑色的祭壇,壇面長度可代人平躺,四周鑿有一小道凹槽,說真的,除了材質和顏色不一樣之外,看起來很像洗尸體和放血專用的那種手術台……

天機輕拍拍壇面,「躺下。」

蘿莎有些不安,可是出于對天機的信任,她依言爬到壇面上躺平。

天機走到牆旁,取下一件高掛的黑袍套在身上,再取下一柄玄黑色的木劍,走回她身旁。

「會不會痛。」蘿莎小聲問。

「不會。」天機安慰。

蘿莎略微安心了些,眼楮往腳尾一看,發現楊克不知何時守在關上的門後。

「嗨……」她揮揮手跟他打招呼。

楊克面無表情,不動不聞。

天機白皙透明的手按住她的胸口,蘿莎看回她的臉上,天機的神色平靜,眼眸微泛星芒。

「蘿莎,你要想清楚,這件事得你自己願意才行,旁人萬萬無法強迫于你。」

「是不是南遇到麻煩了?」蘿莎心里有些奇怪,但依然點點頭,「如果是,看你要做什麼就做什麼好了,我們時能為他做的事也不多。」

「好。」

天機點點頭,手中的玄黑木劍對住她心口大穴,慢慢舉起——

砰!道術室的門陡然被人沖開。

蘿莎嚇了老大一跳,飛快坐起來。

「天樞!」她興奮的尖叫一聲。

楊克目光冷硬,鐵爪如鉤,朝他的後頸抓去,「天樞玄功」厲害程度雖然不亞于開陽玉衡其他人,但天樞年方二十許,神功未成,還不是他對手,這一抓出去,帶著百分之百的信心。

天樞冷笑一聲,不轉身不回去,手往後微微一揮,一縷薄霧散出,楊克腦中一陣昏暈,猛然閉住氣飛身退開。

他竟然忘了,七星之中的天樞,本家姓唐,祖籍四川。

「天樞!」

蘿莎一顆心歡喜得幾欲脹破,在投入他懷抱的前一刻,被他接住,反手推到身後護住。

「你想做什麼?」天樞冷冷地看著天機。

早在瑤光說起可可的身體出現狀況之時,他便覺得不對勁,推敲了幾天,決定听憑直覺回來一探究竟。

沒想到讓他猜對了!幸好他及時趕到,沒讓天機來得及動手。

他雖然不懂天機的那些奇門異術,但旁觀多年的經驗,他很清楚天機身上的黑袍繡有極強的防身咒文,是為了防止術法反噬,天機若換上這身黑袍,要行的就不是什麼正術。

「天璇的天劫降身,需要一個移轉的載具。」天機也不瞞他。

天樞的額角青筋一跳。

「『載具』?你是指蘿莎吧?」

蘿莎抱住天樞的腰,從他肩頭晶晶地沖著兩人瞧,他們用的中文她听不懂,听到自己的名字時,她看回天樞的側臉,他凌厲的神情讓她有些畏懼,手不自覺抱得更緊。

「天樞,當初我促請主上接她回來養,為的就是這一日。」天機緩緩說︰「你知道,要遇到一個生辰、流年、氣機、命數和天璇絲絲相扣,可以移轉她天劫的對象有多難嗎?等了數百年,也才出了這一個。」

天樞哼了一聲,怒極反笑。

「原來如此,我還想,主上從來也就不是個有父愛的人,怎麼突然就對養個小女娃兒感興趣了?原來是提早備著的小搬羊,現在宰殺正好!」

天機嘆了口氣。

「天樞,天劫移轉之術,對蘿莎並沒有立即的威脅,先解了天漩之危,我們還是有時間好好想出化解之法——」

「放屁!要是真的想得出來,你們還轉到她身上多此一舉做什麼?」

天樞不想再跟她嗦,反手抱住蘿莎,往門口走去。

楊克委頓在地,面目血紅,努力運氣逼出侵入五髒六腑的毒氣,天樞對他理也不理。

天樞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她不想要天樞對她生氣……

「天樞,我們要去哪里?」她小聲問。

天樞半夾半抱地帶著她往外走,「去找主上說幾句話,然後就走。」

蘿莎的手臂驀地收緊。

「你才剛到就要走了?」

天樞側眸看了她一眼,森嚴的神情稍稍軟化了一些。

「你也一起來。」

蘿莎的心一跳,「去、去哪里?」

他的眼光又看回正前方,天機的地方,處處有機巧,在沒有離開她的地盤之前,他不敢大意。

「去英國,以後你跟我住。」

蘿莎的心開始以百米速度沖刺,跟天樞一起住!

以前他老是嫌她煩,她去英國走秀或出席活動時,有時打電話說要去找他,都不見得能見到他一面,現在天樞卻要她跟他一起住……

「好。」她的臉埋到他的懷里,一直鑽一直鑽,像取暖或撒嬌的小貓,「我告訴你,我在英國也很紅的!而且搬到歐洲,以後要去法國、意大利走秀就更方便了。」

天樞深吸一口氣,臂彎縮緊。

終于離開了天機的地盤,來到主上的辦公室,琳達看見他們,驚訝地站起來,天樞不等她招呼,直接一掌揮出,門扇迸開。

「啊!」琳達嚇得貼住自己的工作台。

蘿莎來不及回頭跟她說幾句話,天樞夾著她就往主子的內間殺去。

辦公桌後的男人臉色略陰,但氣定神閑,顯然早已听說他人在這里。

「天樞。」南額首招呼,「你回來了。」

天樞冷笑一聲。

「天機的想法,您一直是知道的?」

南從不蓄意隱瞞他們幾人任何事,于是也只是點頭。

「是。」

一股強烈的怒氣不斷在他體內擴張,天樞強忍下去,語氣諷刺,「為了自己心之所愛,主上便什麼都顧不得了,連一手養大的小女兒都下得去手?」

南緩緩開口,眼神銳利而執著︰「天樞,我不是草木,對蘿莎並不是沒有情分,先將天劫移過來……」

「放屁!這些廢話天機早就說過了。」自跟隨著主上以來,這是天樞第一次卸下君臣之禮,「最初的『天璇』也不過才做了一世,你硬將可可的魂魄和她對換,搶了她的天璇寶盒,就必須承受生生世世的災難,如今天璇寶盒接受天璇為主幾世了?你們現在才想重施故技,再做一次,反噬的力量難道會比以前更輕嗎?」

南站起身,昂藏的身形充滿威逼。

「天樞,你想清楚,天璇雖然離開我們好幾世,可是她一直是我們之中的一份子,難道你寧可讓她繼續承受這種命運下去,只為了……」南的眼光挪到蘿莎身上。

蘿莎雖然力持鎮定,眼楮里已經透出小鹿般的驚惶,南的眼光一和她對上,她睜睜瞧著,然後,怯怯地給他一個笑容。

此時的她不是艷冠群芳的超級名模,只是個驚惶的小女孩,和十年前他初見她時一模一樣。

南的心頭一分動,突然說不下去。

「為了誰?為了養了幾年不太重要的小甭女?」至此,天樞已經覺得沒有什麼可以談的了,「當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您就已失了人性,我天樞追隨的不是一個沒有人性的人,所以我可以假裝這整件事都沒發生過。」

他把蘿莎夾在身側,轉身往外走,從頭到尾蘿莎的雙臂都緊緊黏在他腰際。

「你去哪里?」南靜靜地站在他們身後。

天樞的步伐一頓,沒有回頭。

「以後的一切還是跟以前一樣,我依然認您為主,但是她——」他低頭看懷中的俏人兒一眼,「她從此以後跟著我,任何人要想動她一根汗毛,別怪我不客氣。」

南沒有出手阻攔。

天樞明白,只要雙腳還踩在這棟大樓里,就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

蘿莎跟著他一起踏入電梯,感覺他全身肌肉繃得緊,面上雖然看不出來,心里明顯高度戒備。

她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只知道抱緊了懷中的這個男人,跟著他到天涯海角去。

進電梯之後,他按的是一樓,降了幾層果然電梯便自動停住了,門打開,外面懶洋洋倚著門框等的是開陽。

「你也想攔我?」天樞冷笑一聲。

開陽嘴里的棒棒糖從左邊頂到右邊,看著天花板想了一想,聳聳肩踏進電梯加入他們的行列。

「我這人向來不太听話的。」開陽再按一次一樓,這次輸入的是自己的指紋,「嗨,小泵娘。」

臉色發白的蘿莎對他淺淺一笑。

「我們現在要去哪里?去英國了嗎?」她小聲地問天樞。

天樞直直盯著鏡面鋼門。「先去一個地方。」

「你瘋了嗎?」

可可沖開大門,大步地殺進來,原本微微蒼白的臉此刻卻是氣得通紅。

南嘆了口氣,心里竟然浮現一點笑意。

這小子倒知道要去哪里討救兵。

「你瘋了嗎?」可可拍開他環過來的雙手,短促的氣息更加急促。

「可可……」

「我真是不敢相信!你竟然要為了我殺了蘿莎!蘿莎?你瘋了嗎?」

她憤怒地低吼,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走來走去。

「移轉這術不會殺死她……」

「術法不會,但是移轉過去的東西會,這有什麼不同?不要跟我玩文字游戲!」可可指住他鼻子,「你自己說過,你不濫殺無辜,也不欣賞為了自己而犧牲無辜的人,蘿莎是你一手帶大的,如果連她你也都可以犧牲,那還有什麼事你做不到?」

「沒有,」南平平地陳述,「為了救你,我什麼都做得到。」

這幾天她的身體開始出現明顯的反應,呼吸越來越淺,經常走不到幾步路就開始喘,以前隨手扛來扛去的攝影裝備也開始感覺吃力。

南要她搬過來,先暫停工作室的生意,但她不願意。

這是她的生命,她要盡情地活到最後一刻,而不是躺在一張床上等死。

她——或她夢中看到的那個「她」——已經躺著等死無數次,下場也沒有更好,最近還變成個重度憂郁證患者。

她方可可天性樂觀、活力四射,要是讓自己變成每天看到落葉就吐兩口血的女人,她就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