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薄傲終究沒有搬出去住,但踏入了社會,也幾乎跟搬出去沒兩樣,對工作,他是起了狂熱,從早到晚,他常是忙得不見人影。
三年來,別說是薄忠霖夫婦,連纏慣了他的虹袂,也都是三、兩天才能捕捉到他為去匆匆的身影。
虹袂很想他,也很難過,如果跟傲傲疏離就是長大的代價,她寧願一輩子都當個小孩子,這想法日積月累,林林總總的一大籮筐,卻無法說給他听,因為他總是忙忙忙,忙得連坐下來听她說的時間都沒有。
薄忠霖夫婦的想法也與虹袂一般,不知不覺中,熱鬧和睦的餐桌上總缺了一個人,那光景,教人打心坎兒覺得悵然。
所以近年,見到那坐在客廳翻閱報紙的身影,薄忠霖差點自樓梯上滾下來,「小傲?」他沒看錯人吧?!
「有必要那麼驚訝嗎?」習慣了工作職場,也開始養成帶著冷意的人際關系,不是存心,卻總是不由自主的伴隨著說話流泄而出。
「你今天不上班?」
「爸,我偶欠也需要休息的。」
「可是今天不是星期假日。」
「不差這一天。」
「的確,讓自己松懈個幾天也是應該的,知道這麼想,就代表還有救。」薄忠霖欣慰地點點頭,大兒子的態度是有些狂妄了點,但短短三年能從小職員升到如今既是合伙人,也兼任總經理一職,小傲的能力是有目工睹的。
這三年,小傲幾乎是媲美7-ELEVEN,全年無休,教他們這爹娘的看在眼里,不舍在心里。
「對呀,你早就該請個長假,好好地慰勞自己一番。」徐佳潔不知何時冒了出來,遞了杯牛女乃給薄忠霖,在他身邊坐下。
「謝謝。」漫不經心地啜了口濃熱的牛女乃,薄忠霖若有所思扔眼神落在又開始翻報紙的大兒子臉上。
成長的確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四個孩子中,就小傲行事向來最為沉穩,可是三年來的磨練,卻教他在已趨內斂的沉穩中滲進了自己所不樂見的冷酷與疏離,仿佛不太歡迎他人探進他的思緒。
「小浦他們都不在。」突然,徐佳潔莫名其妙地說了這麼一句。
「唔。」了解妻子的話下之意,薄忠霖慢慢地喝著牛女乃,思緒在腦子里條條列款,嘖,好不容易有了個不被人打擾的談話機會,可卻又教他猶豫著,該怎麼跟變得精明干練的大兒子開口?
「忠霖?」徐佳潔輕輕地推推他,示意的眼神掃向大兒子。
他拍拍她的手,話語輕微地道︰「我知道啦。」
炯亮的眼角瞧見爸媽的小動作,薄傲心中輕嘆,折起報紙,啜口已經溫涼的咖啡,「爸,你們有什麼事?」
他還沒提,大兒子倒先替他開了口,瞥了妻子一眼,薄忠霖輕咳一聲,打蛇隨棍上地說︰「明年,袂袂就高中畢業了。」
「我知道。」他不願承認,盡避是日日忙得不可開交,可是卻始終在暗里留意著她的一切,「她不是已經選定目標了嗎?」
「爸想跟你說的不是這件事。」
「那?」他等著父親說下去。
「是關于你跟袂袂的事。」
不需詳言,他便已知曉父親點到為止的話題,冷靜的沉黑瞳眸盯著他們瞧,半晌,他語氣清晰的開了口,「爸,你再說一次。」
「你年紀不小了,袂袂那孩子也漸漸長大了……」
他沒听錯吧?黑眉倏擰,薄傲不知心中為何忽地起了糾結,卻很直覺地給了他們的答案,「不可能!」
「小傲,你不贊成?」薄忠霖有些錯愕。
「你們別在作夢了。」素來,他很少用這種幾乎無禮的口吻跟父母說話,但他實在是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什麼年代了,他們真還妄想養大了個女孩子,然後將兒女送做堆。
「怎麼那麼大反應?你不是向來都很疼她的嗎?」徐佳潔也很吃驚。
「疼她就一定得娶她?」
「你不喜歡她?」直覺的,她往這方面揣測,「袂袂這丫頭不錯呀,雖然調皮了些,但是個好孩子……」
「她豈止是調皮一些。」薄傲淡淡地說,說很正確一點,她是驕縱得過了頭,不常待在家里,並不代表他當真什麼都不知道,那丫頭的驕縱、刁蠻、得理不饒人,一如以往,偏又以靈精得教人逮不到處罰她的理由。
而這一切呢,全都拜眼前的爸媽所賜,袂袂的百般要求,他們從來不會吭個不字,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有求必應,而現在,他們竟企圖將那刁蠻丫頭的未來幸福架構在他可想而知的痛苦之上。
「袂袂很喜歡你。」大兒子的反應是明顯的負面,薄忠霖心里很失望。
小傲踏入社會後,最無法適應這狀況的人就是袂袂,小小年紀,已經開始淺嘗等待的滋味,常常在大家都入夢後,只見她又惘然地蕩出房外,獨自一人悄坐在客廳,小小和央子蜷縮在沙發里,伴著茶幾上那盞暈黃的小燈等小傲回家。偶爾,夜歸的小傲會抱她回房,但大多時,小傲忙得徹夜未歸,而她呢,就在客廳窩了一整夜。
白天的袂袂,是很青春、很陽光,很悠然恣意的,可一入了夜,就有些早熟得教人心疼了。
「是呀,你該看得出來,她的心很向著你。」徐佳潔也不掩失望的輕嘆起聲。
薄傲一愣,「你們告訴她她的身世了?」
「沒有。」
「那在她眼中,我仍是她的大哥,再大一些,她會有屬于自己的幸福。」不知怎的,話甫月兌口,他胸口就抽痛了下。
「問題就在,她知道你是大哥,可她的眼光仍舊是縈繞在你身上呀。」薄忠霖駁解道,若非如此,他們夫妻倆也不會存著這種樂見其成的念頭。
「但我怕她。」
「你怕她?」薄忠霖有些驚訝,沒有別的話比這句話更令他們吃驚了。
「對,我怕死她的黏人、她的糾纏,我已經忍了這麼多年,夠了,我不會任由她繼續破壞我的人生。」薄傲肯定地說,他哪能容許父母親逕自為他規劃自個兒的人生呢?尤其是,他們竟想強塞袂袂那個超級霸氣的女暴君在他往後的生命里,天哪,絕不!他不允許這樣麼慘絕人寰的事情發生在他的生活中。
「小傲,或許袂袂平時的確是蠻橫了些,但她沒什麼壞心眼,年輕丫頭哪個不孩子氣呀,再大一些,她會改的。」「改?哈,請將這份恩典賜給別人,我可是敬謝不敏。」
听出大兒子的嘲諷,薄忠霖的心里咳聲嘆氣不斷,「我們以為你不會反對的。」起碼不會反彈這麼大。
「為什麼非我不可?」薄傲酸溜溜地問,若真要把肥水不落外人田,薄家除了他,還有小浦呀,爸媽不是忘了他們還有另一個兒子?
「因為袂袂從小就黏你黏得緊啊。」
「我就這麼倒霉呀!」
大兒子尖酸刻薄的話讓薄忠霖的臉色一沉,「小傲,如果你真那麼不喜歡這個提議,我跟你媽不會再提了,可是我不許你用這種口氣說袂袂。」
支吾了幾秒,薄傲終究是閉住了嘴,沒有吭氣,他知道自己的口氣的確失當,他的話太過分、太傷人了,也知道父親期待他的道歉,可是不知怎的,那句對不起,他就是說不出來。
那年,在海邊的那一晚,他了悟自己對袂袂的寵愛不知何時已變了質,看她的眼光里,不知不覺摻進了氤氳的溫柔,不該有的異欲,他的心情陡然陷入愛與憎恨的交錯中。
其實他心里清楚,就算感覺真的變質,就算真將她給擱進心中屬于愛情的那一方角落,沒有血關關系應也無妨,可偏在潛意識里,他抑制著來自父母親的推波助瀾,猜忌他們明顯而易的樂見其成,是否因當年的愧疚,所以他們希冀他這個兒子贖罪?
一開始,他只是為了反抗而反抗,反抗什麼?他不清楚,卻每每在夜深人寂時,倦疲夜歸的他會不自覺的在院子里停住腳步,自窗外看到那盞帶著溫暖的暈黃小燈,屋里,是個不解事的小小女人為他等門,他的心,更慌亂了。
他想逃、他要逃、他得逃,他必須逃,逃開來自內心的掙扎,逃開來自父母眼中的期盼與無形卻沉重的包袱。
三年,他花了三年的時間給自己洗腦,而如今,她是妹妹,如此而已。
???
哇塞,是傲傲的車耶!不會吧,他竟然在家?!
像預測到屋子里有頭深海怪物似的,虹袂快腳步沖進去,一見到那背向自己的熟悉身影,想也不想的,便自後頭擁住他,「傲傲!」嘻嘻,還是傲傲的身體抱起來最舒服了。
「你回來了。」
「嗯。」笑眯了眼,她帶著涼意的柔軟唇瓣不經意貼在他的肌膚上,「天要塌了,你今天竟然這麼早回來,干麼,想我了喔!」
不由自主的,薄傲的心情倏然開朗,來不及將愉悅宣泄,卻一個不小心的,教煞那間的悸動給糾住了心魂。
略微濕潤的細致唇瓣甫一點觸,熾熱的燒灼迅速自肌夫的觸點蔓延到胸口,散著淡淡茉花香的氣息自她身上襲向他的鼻梢,撩逗著他的自制力,辦玉溫香的柔軟胸脯透過薄薄的衣料熨燙著他的背,猛地泛起寒顫,他冷冷地拉開虹袂糾纏的雙臂,站起身,鷙郁陰沉的瞳眸瞪著她。
「啊?」她一臉怔愣,怎麼了?
「你以後別隨便抱人。」尤其是男人!忍了忍,薄傲將掛在舌尖的這句話吞回喉頭。
「可是,我一直就是這樣抱你呀!」
「以後不準你這麼做。」
「可是,我就只愛抱你呀。」虹袂不明所以地道,傲傲難道不了解嗎?別人她才不屑一顧呢。
「我不愛給你這麼抱。」
不假思索便沖出嘴的回答震傻了他,也將她的臉刷上雪白。
「傲……大哥,你為什麼對我凶?」
無語,薄傲完全被自己正在勃發的怒給震懾了,他在干麼?是他自己抑不住體內的欲念勃動,又不是她存心勾引挑弄,瞧他做了什麼?憎恨自己的情不自禁,卻很沒風度的將怒火轉嫁到她身上。
望向那張浮著驚詫與騙然的嬌小臉孔,委屈的眼神帶著怯意仰視著他,薄傲在心中嘆起氣來。
今天不該那麼早回來的,只因為一時沖動,不想再讓她挨著沉夜苦苦守侯,只因為捺不住心中渴望著能見到陽光下的她,他擱下滿桌子的工作,提早回家,結果呢,他讓暗埋在胸口的浮躁白熱化了,他愚弄了自己,也傷害了她。
「是不是我又做了什麼惹你生氣的事?」此時的虹袂,再也沒有刁蠻的驕縱,只有讓人不舍的小心翼翼。
「別理我,我心情不好。」薄傲煩躁地說,完了,他竟然開始會遷怒于人了。
萬般自責,卻遠比不上當他清楚的瞧見袂袂眼中的那絲神采,來得教人心疼又于心不忍,什麼時侯,委屈求全的輕愁竟然出現在她眼底?
「你心情不好?」閃著水氣的眼楮驀然一亮,委屈倏斂,虹袂笑眯眯的上前挽著他手臂,「我陪你去逛士林夜市。」傲傲很喜歡吃夜市門口的那東山鴨頭。
像是被火熾燃著燙熱,薄傲忽地撥開她的手,「別這樣。」
「怎樣?」虹袂睜大了眼,眼底又蓄起被傷害的難過與疑惑不解,「傲傲,你最近好奇怪。」
「我……怎麼會呢?」勉強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臉頰,才半秒,他就迅速地縮回猛然僵硬的手,「你別疑神疑鬼,大哥只是……只是在煩一些事。」他特意強調大哥那兩個字,不是提醒她,而是提醒自己。
「什麼事?」
「小孩子別問這麼多。」
「我已經快滿十七歲了,你別口口聲聲還叫我小孩了好嗎?」也的口氣有著明顯的傷心。
是呀,袂袂都已經快十七歲了,雖然自那晚的沖突後,爸媽都不曾再提過類似的話題,但他們的想法已然根深蒂固地埋進他的心里,排拒愈大,思念愈深,一天天,伴隨著袂袂年輕有青春洋溢的身形在他腦子里萌芽茁壯。
怎麼可能呢?他都已經花了那麼長的一段時間勸服自己,甚至,他不允許自己太早回家,盡量拉開充滿誘惑的源頭,以求明哲保身,怎知愈是抗拒,愈像是著了魔似的,袂袂在腦海中的影像愈是清晰可見。
天哪,他快瘋了,快被爸媽所加諸在他身上的魔咒給逼瘋了。
不見她,不由自主的自忙碌的日子里撥出思緒想著她,見到深夜等門的她,五味雜陳的思緒更讓人心驚膽戰,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會做出什麼天理不容的事。
啊!他的確是快被逼瘋了,教自己愈來愈常停通駐在她身上的探索眼光給逼瘋了。
凝望著虹袂浮現哀愁的娟麗臉龐,不自覺的,薄傲的手輕輕撫上她的眼,不讓自己的心被那雙眸中彰顯的情糾扯得更凌亂。
或許,待手頭的這項工程告一段落,該好好的整頓自己的心情,徹徹底底地跟爸媽再談一次,然後,也該找個時間跟袂袂促膝長談,無論如何,他已不想再逃了。
???
「小袂,你別半路又蹺到哪兒去玩了,要直接回家。」「誰像你們哪,我可是乖寶寶呀!」今天若不是小晶的生日,吃完飯大伙又興致高昂地瞎起哄,決議殺到PUB耗幾個小時,她實在是月兌不了身,否則,她絕不會在外逗留到這麼晚。
萬一傲傲今兒個又提早回家,見她玩得樂不思蜀,鐵定又會臭著一張臉,他不常在家,不代表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不管,況且,他昨天才臭了她一頓脾氣,她不想惹得他更不高興。
「你是乖寶寶?哈,那我們簡直就是所有青少年的優良典範了。」嗤了聲,安安很不給面子的當場吐她滿臉的槽。「誰像你們那麼騷包呀。」情不自禁,虹袂勾了眼潔淨的星空,恰巧,一顆晶瑩的流星寂寞的劃過天際,「啊!」
听以她的輕呼,幾個女生不約而同地也望向天空,「什麼?」
「流星。」虹袂興奮地說,夜熔總教人不自禁的浮起淺淺的悵然,卻也偶爾會善心大發的賜予仰望星空的人一絲喜悅與希望。
愛星空的寧靜,更愛夜晚的清冷寂寞,隨著年紀稍長,望著滿天星斗發呆的時間愈頻繁,常常,在等傲傲回家的深夜,她躺在客廳那張可以瞧見夜空的沙發上,眼迷?、心窩恬靜,腦海開始偷偷的勾勒出一幅幅恍如踩在雲端上的畫面。
畫里,有個總是笑得一臉燦爛幸福的女人,也有個總是懷著一雙溫柔憐愛眼眸瞧著女人的男人,那女人,是她,而那男人……她遲遲不願為那張臉嵌上五官,即使,潛意識里曾不止一次任由放肆的心將傲傲的五官輕輕描上,咳咳咳,每每思及自己的大膽與不切實際的夢想,忍不住就教潮紅給上了她的臉。
是自己的大哥呀,她怎麼可以呢?虹袂知道自己的夢有著多嚇人的驚世駭俗,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她管不住自己的心。
這想法,她不曾告訴任何人,謹守在心,在家人與同學眼中,她是樂觀進取且驕縱刁蠻的薄虹袂,陽光上的她,呈現出來的絕對是健康活潑的大女生,只有在夜晚時,在等侯傲傲倦疲歸巢時,四下皆寂,個性中的陰柔才悄悄揭露。
心中始終有著堅持,雖然這段日子傲傲的態度很怪、很疏離、很莫名其妙,但他的心仍舊會掛著她、關心著她的的,即使他日日早出晚歸,她也一直這麼認為,因為曾有那麼一個星光耀眼的夜,在傲傲未變成大人時,他們曾人享過回蕩著浪漫的觀星之夜。
「剛剛,我看到一顆流星。」她淡淡地又說了句,心情忽然悵然了,不知道傲傲回家了沒?突然好想他,好想看看他。
「啊,流星?小袂,你剛剛有沒有許願?」
「真的有流星,在哪里?」
「它竄得那麼快,我哪來得及呀。」虹袂悶悶不樂地說,真讓人心疼,浪費了那一眼的閃亮星芒。
「土豆啊你們,誰都知道對著流星許願的人都是呆子。」安安對著幾張面帶扼腕的臉孔搬出嘲弄。
這話,好熟喔……怔怔地望著安安的不以為然,虹袂忽地憶起,呵,傲傲也曾這麼嘲弄過她。
「干麼,一臉失魂落魄的蠢樣子。」安安推了把驀然怔愣的虹袂。
「突然想到一些事。」
「再怎麼樣天大的事也沒想得那麼入神……」
「喂,是剛剛在舞池里的那幾個男的。」一旁的何千盈很不識相地插進話來,一雙睜得過大的眼直勾勾的看那幾個男的。
「你發花痴呀!」那麼不上道的男生也能教她口水泛濫成這樣,虹袂不滿地睨了安安一眼。
就說不要讓何千盈一塊兒來嘛,沒格又沒調,只要對方是個有喉結、身上多長了塊肉的雄性動物,就能讓她流一缸子口水,嘖,標準的二百五一個,自己向來跟她不對盤,就不安哪根筋被扭歪了,竟然沒有一掃把將那花痴掃到阿拉斯加去凍個幾年,以免遺禍人群。
板著張極其無辜的臉,安安聳聳肩,「她硬跟來的。」她小小聲的在虹袂耳邊為自己辯護,她也不喜歡何千盈,可是今天的主角是小日晶,而小晶向來是好好小姐,世界一家是小晶的一貫原則,自己能怎麼辦?
「哼。」輕哼一聲,瞧見小晶不知何時已眼明手快的攔了部車,虹袂揮揮手,「滾吧、滾吧。」
「歹勢,小姐,我的身材婀娜多姿,要用的還沒那麼容易哩。」走了幾步,遲疑了半秒,安安示意她過去,「小袂,這輛先給你坐,我們再攔一輛好了,」她忽然覺得不太妥當。
一票人里,絕大多數都同個方向,別說坐計程車有伴,連杵在街上瞎哈拉都有個照顧,可是小袂家的方向跟她們相反,又是自己一個人……
虹袂揮揮手,「唉,不必了,你們人多,車子繞來繞去送這個、送那個,等你回到家都三更半夜了。」安安家最遠,所以向來也是押後的那個可憐蟲,「那還不到兩點,說不定我還比你早到家呢。」
「可是……」
「干麼那麼唆,走啦、走啦,司機先生都不耐煩了。」
「那,我們先走嘍。」
「好,拜拜!」笑嘻嘻地對她們揮揮手,瞧著車燈愈行愈遠,虹袂這才放下手。
玩得太累了,筋疲力竭,待會兒回到家的時侯可以先舒舒服服地泡個澡,但她模著口袋的手卻忽然僵住了,咦,口袋里的那幾張鈔票呢?
來不及理會腦門那陣冷麻,嘖了聲,虹袂就近杵在根路燈下,藉著燈光,將全身上下翻找了幾次,然的眼發僵、心慌慌地發覺到,這下子事情真的是超級大條了。
沒有,真……真的沒有半張鈔票呢,只有一個五元銅板孤零零地倚在口袋里固守崗位。
怎麼會這樣?錢呢?那些錢都見鬼的跑到哪里去了?記得她今天出門的時侯,明明還過時了三張一千元的大鈔到裙子口袋里呀,吃飯時抽了張出來付帳,那時還有瞧見口袋里的錢呀,可是怎麼這會兒全都不見了呢?
死了,這下子真的死了,沒錢,膽子也少了不少,原先還不覺得深的夜,驟然深幽,黑黝黝的天空沉沉的往她胸口直壓下來。
好想、好想快點回家,可是,身上只有五塊錢,教她怎麼叫計程車,連人家起跳費都不夠。
有了,可以叫傲傲來接她回家呀,完全忘了昨天還被薄傲臭了一頓,一有困難,虹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
不地,不知道他這會兒人在哪里?家里、公司里?想了想,她決定先試著護他的行動電話。
她今天是有跟爸媽提到會晚點回家,可卻沒想到會晚到這種時侯,如果只吵醒小扮跟遙遙倒也還好,多少,罵歸罵,他們還是會替她避掩一些,可萬一,那麼倒霉的讓爸媽先接了電話,又讓他們知道她膽也先玩到三更半夜才回家,且是身無分文的被當在街上,哼哼,她明天開始就準備天天吃苦頭了。
而傲傲是只夜貓子,就算已經離開公司,行動電話也一定還帶在身邊,她幾乎可以拍胸脯對自己保證。
撇開昨天的奇跡不算,他總是早出晚歸,像個夜不歸營的大將軍似的,來無影、去無蹤,同個屋檐下,家里又沒大到那種可以將貓貓玩上一、兩天,傲傲居然可以讓他們好幾天都見不到他的人影,真厲害。
以前的日子,常是在不經心地回睬尋索,總見傲傲的身影就在附近,算不上是如影相隨,但陷約顯露的呵護總教人心窩泛著甜甜的溫暖,曾以為,他們可以就這麼長長遠遠下去,而她可以自私地霸據著傲傲溫柔體貼一輩子,從不曾想過隨著歲月的流逝,傲傲竟悄悄地收回了他的守護,沒有知會她一聲,完完全全地讓她措手不及,來不及抗議,就教傷感給罩上了心。
拿話筒的手倏然緊縮,虹袂忍不住的,又是一籮筐的咳聲嘆氣,真希望傲傲別變成大人,還是像以前那個有時酷酷的,有時又笑得帥氣揚的大男生,還能任她黏、任她纏、任她胡作非為,多好。
鈴聲才響了幾下,通了,熟悉的沉穩嗓音精神奕奕得令人安心。
「傲傲,你還在公司?」虹袂楹松了口氣。
「嗯。」一听到她的聲音,不自覺,薄傲的濃眉就攏了起來,「怎麼還沒睡?」揉了揉眉心,卻怎麼也揉不掉胸口那突如其來的悸動,她柔軟的身子貼在他背後的火熱感覺,至今還在背部熨燙著……
「嗯,我……」她這才想到薄傲昨天那張臭臉,看來,不管今晚她向誰求援,結果只有一項,那就是,她小命休矣!
「怎麼了?」
听起來,他的壞脾氣似乎斂起不少,虹袂心稍安,但仍小心翼翼地不敢將問題丟得太爽快,「我……我有點事情……」
「我一會兒就回家了。」
傲傲也預備回家了?呵呵,太棒了,天助她也,被一時的樂觀沖昏了頭,虹袂忙不迭地喊了起來,「你也要服呀,那你可不可以先繞到中山北路來接我?」
「你還在外面?」他漫不經心地瞄了腕上的表一眼,「你在那里做什麼?」時針已經地了十二點的位置不止一格,凌晨兩點時分,還她還在外頭閑逛!
倏地,薄傲被挑起的冷怒透地電話線清晰的傳進她耳朵里。
「我……我剛剛是跟安安她們一塊兒在……」她不敢講實話。
罷剛還很正常,可怎麼才一秒的工夫,傲傲的聲音听起來像是火山爆發的前兆?
不解釋還好,虹袂愈描,薄傲的臉色愈黑,「三更半夜,你們幾個女孩子還在外頭鬼混?!」
「因為……今天是小晶生日嘛。」
「哪家餐廳開到凌晨兩點?」
「呃。」虹袂的腳都軟了,死了,怎麼辦?踩到了一顆定時炸彈,嗚……今晚,不求怎麼死的,只求能有個善終。「再給你一秒的時間。」依慣例,猶豫愈久就代表袂袂現在所在的位置鐵定會惹出他完全的憤怒,要不,她不會心虛到支支吾吾,薄傲冷冷地道︰「說。」
「嗯……」
「我已經快沒耐心了。」
傲傲的口氣讓人心生忐忑,而搜遍了全身,除了投進公用電話肚子里的那枚五元硬幣外,她真的是狼狽到身無分文的地步,而行動電話吃錢的速度又教人忍不住憋起氣來,她有些慌了。
「我……我人在中山北路的一家PUB店門口。」
「你什麼?!」
傲傲真的很生氣,「我們只是想找個地方坐坐,跳跳舞罷了。」虹袂怯怯地解釋。
「跳到現在?」薄傲火氣十足地問,哼,腳沒跳斷還真是幸運呢。
「呃……我們……我沒注意到時間那麼晚了……」
「好,現在你總算知道時間晚了,該回家了吧。」他沒好氣的截斷她的支吾。
「我也想回家呀。」
「謝天謝地。」
「可是,我身上沒錢。」
「就算是再怎麼懶得動腦筋,好歹也該偶爾換個理由吧!」他不耐兼不滿。
有幾回,是跟同學聚餐,散了會,明明身上還有足夠的車錢,袂袂卻為了懶,因為貪服務,以及她莫名其妙的沖動,往往是一通電話就不由分說地硬賴著他的專車接送,似乎完全地篤定他總會屈服在她的無理取鬧之下。
知道這一點,他很惱、很火,也很氣,不懂的是,對她,他為何總是狠不下心任由她自生自滅?
她像是玩上癮了,次次都是同一個藉口,可上了幾次當,他也該學聰明一點了。
「傲傲,我真的沒錢了啦。」
「你的零用錢呢?」他不信地問。
這年頭說謊話當真不需打草稿,她是聰明過了頭,還是將他想得太蠢了?她會沒錢?先一棒子打死再說吧,這丫頭怎麼可能會沒錢呢?就他所知,爸媽給她的零用錢幾乎比他們兄妹跟她一樣大時多出幾倍,而這些零用錢尚不包括衣服與各面飾品,那些東西是額算的,實報實銷,但她卻說沒錢?騙誰呀!
「我今天出門時有帶錢啦,可是,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是嗎?」他還是不信。
「不能怪我,錢掉了我也很心疼耶。」虹袂辯駁道,那是她這個星期的零用錢耶,沒了它們,她接下來的幾天就只能勒緊褲袋,喝白開水了。
「有本事出去找樂了,就該有辦法自個兒回家。」他決定不能太縱容她。
「大哥,我身上真的沒錢啦。」她很少叫他大哥,自有記憶以來,叫他大哥的次數幾乎十指都數不完,但情急之下,這兩個字便月兌口而出。
曾懷疑過無數回,為何總覺得在生命中,能讓她全心全意依賴的人就只有傲傲?真的是不懂,她愛爸爸、愛媽咪,也愛小扮跟遙遙,可是,傲傲更教她又敬又愛,這種奇怪的感覺尋不出答案,也懶得花精神去尋,反正,她打心里就篤定著,他是自己可以巴著一輩子倚賴的強壯大樹,遮風擋雨,全都有他。
但如今,他擺明了預備撒手不管,那,她怎麼辦?她還是被當在冷清又陰森森的街上耶。
「我很忙,你別老拿這種事來拐騙我。」
「傲傲!」他的回答教虹袂愣住了。
「你不小了,如果真認為自己是大人,踫到事情就該學著自己解決,不能老等著別人來解救你。」冷冷的,薄傲輕哼著不悅,「自己想辦法回家。」連系兩方聲響的通訊電話,就在他最後一個字猶未稍褪時斷了。
怎麼可能!虹袂瞪著自己手中的話筒,傻愣愣的,不敢置信的事實教她自頭皮的發根麻到腳底,就在公用電話吃掉她最後一個銅板的剎那。
斷訊的規律嘟嘟聲令她驚愕,也令她開始感到無或的恐懼,現在怎麼辦?她真有是身無分文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