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劍影漫天飛舞,沐心的眼楮都花了。
「我說要開開眼界,可是不想開這種眼界呀。」喃喃自語,她緊張得連氣都忘了喘。
生平第一次遭人追殺砍打,她連腳都僵了。
被迫拿命讓人練刀法,誰不怕呀?
「要躲哪兒呢?」唇瓣直打哆嗦,她駭得雙頰慘白。
不待她找出安全的避難所,亮光一閃,鋒利的刀刃朝她砍來,她疾抽口氣,呆住了,若不是祁天寒眼明手快的將她扯開,她恐怕當場被砍成兩半。
「沐心?」
「呃……我……我在……」
「別慌,躲在我身後。」一只手穩穩的護在她身前。
胡亂地點點頭,她很听話的貼在他的寬背上,寸步不離。
不用他提醒,這會兒打死她她也絕不離開他;她與他熟悉,但不熟悉另一位甫加入戰局的公子呀!
可祁天寒這聲吩咐無疑是將自個兒的罩門告知敵人,尤其,見他處處皆以護衛身後女子為優先,奮不顧身,所以,眾人不約而同的將刀鋒轉個向,刀刀都砍向沐心。
「該死!」他怒咒。
「對呀對呀,這群惡人真是該死。」她忙不迭的附議,驚懼的眼神警戒的東張西望。
她不笨,被祁天寒扯扯抱抱地閃躲著刀光劍影,即使沒受半點傷,心口依舊驚得發疼,眼淚汪汪。
為了護她,祁天寒不但明顯地處處受制,手臂還被砍了一記。
前些天是右臂掛了彩,而這回是左臂挨了刀,這些人當他的身體是磨刀石不成?左磨右磨,樂此不疲!雖傷在他身,這痛楚她竟然感同身受。
「祁大哥,你還好吧?」
「無礙!」
刀光閃來閃去,他怎可能無礙呢?明擺著就是存心安撫她嘛!
「可我完了。」發顫的嗓音抖著,她自嘲的慘笑,百般不願再給他添麻煩了。「看來我命休矣!」
祁天寒耳尖,將她的輕喟听進了心坎兒。
雖然遭眾多好手圍攻,處處受制,可他還算是游刃有余,但,眼角瞥見沐心嚇得臉泛青白,緊貼在背上的身子甚至起了強烈的哆嗦,瞬間,他全身充盈著狂猛的殺氣。
護著她,他邊走邊戰的來到洪驊附近,長劍一揮,不發一言地徑自攬走大半的攻擊。
「主子?」
「洪驊,替我顧著沐心。」神情陰沉的他低咆。
他要親手解決眼前這群膽敢嚇壞沐心的人!
洪驊不語,面無表情的格開眼前的兩把劍,移身接手任務。
但,沐心有了自己的想法。
她最好還是找個地方藏妥自己,無論是祁大哥或是這位呃,不管這位公子是何方神聖,反正,只要她在這里,他們都絕對會被她綁手綁腳。
她開始緩緩往一旁避去。
「唐姑娘?」
「別……別理我,你忙你的。」
「你上哪兒?」見主子刻意將大半敵手引到遠處,洪驊穩扎穩打的護著她的周身,疑惑的問道。
「我去躲起來呀。」
「為何?」
為何?這人是沒腦子思考嗎?
「我避遠些,免得礙了你們的手腳呀。」忽然有劍砍來,她驚叫一聲,心有余悸的見洪驊不慌不忙的逼退對方凌厲的攻勢,這才呼了口氣。「瞧,有我在,你會分心。你們都會分心。」
不待洪驊有異議,她憋著氣,低頭竄向角落的那扇門。
沒料到她會突如其來的落荒而逃,洪驊手腳再俐落,還是慢了一步,沒能拉回她。
「唐姑娘!」
沐心跑得很急,很拼命,完全不理他。
「唐姑娘!」
「別追我,你快去幫幫祁大哥啦。」
棒了一段距離與敵廝殺,祁天寒仍心系于她,見她不听話,自制力向來極強的他也不禁高聲怒喝。
「沐心,跟著洪驊,別離開他!」
「你叫他去幫你多打幾個人啦。」
「沐心!」
縮得像只逃命的鵪鶉,她不听不理,而且拎著裙擺飛也似地跑得極快,即使洪驊的身手再好,也沒能立刻追上她。
因為好幾個敵人見她落單,紛紛將刀鋒指向她,為了護她,拖慢了洪驊的腳步。
一待她沖進黑黝黝的門後,祁天寒瞧不見她,尾隨她追來的惡徒也沒來得及下手,全都被他與洪驊給攔下來,可就在這時,屋內傳來沐心的一聲驚呼。
莫非有漏網之魚溜進去了?
悍戾的黑眸涌起驚慌失措,祁天寒顧不得太多,一腳踹開擋路的惡徒,提劍不顧一切的沖向沐心進入的那扇門。
就在此刻,有人猛地攫住他的手臂。
「沐心呢?」沐天慌張地問。「祁兄,她人呢?」
怎麼他走開都還沒一刻鐘,這里就喊打喊殺?更嚇壞他的是,寶貝妹子呢?
在兩人身後,一群剛用完午膳的造船工人回來了,見狀,只怔了眨眼工夫,二話不說便拿起棍棒加入戰局,與仍在奮戰的洪驊並肩抗敵。
敵人眼見寡不敵眾,紛紛撤走。
祈天寒沒理會沐天的追問,用力地甩開他的手,飛也似的飄進那扇門,紊亂的氣息窒在胸腔。
「沐心?」前腳才剛踏進門,他就喊了。
沒有聲響。
他的身形一僵。
「沐心?!」
「我……我在這兒呢,祁大哥……」顫巍巍的嗓音發自陰暗的屋角,還帶著一股氣虛的輕喘。
仔細瞧去,沐心縮在一張厚實沉重的紅木桌後頭,因為太過緊張,她像只受熱的蝦子似的蜷著縴細的身軀,甚至,她連水藍的繡花鞋也一並掩進攏成燈籠狀的裙擺里。
「我……沒事……啦……」她的聲音全都梗在喉頭。
她沒事!聞聲,祁天寒疾撲向她,蹲跪在地,不由分說的將她一攬。
「你還好吧?」
不好,她不好,很不好!
她怕得全身又冷又僵,連牙床都咬得痛徹心肺,但是,听出他低啞沉暗的嗓子有著深切的關懷,嗅進他溫厚的沉穩氣息,感受著他擁緊她的暖臂展現護衛的決心,知道他來到她身邊了,莫名地、她覺得好多了。
抿緊發白的唇瓣,沐心的身子輕松了不少,沒那麼緊繃了,但,她又開始眼淚汪汪。
方才那一幕幕好恐怖!
強忍住滿心憂忡,祁天寒小心翼翼的扶撐著她,突然驚見她的額頭竟然沾黏著血漬,熱淚盈眶的仰望著他,浮滿水氣的杏眸蘊含著濃濃的驚駭與恐懼。
心一緊,他深邃的黑眸驀地掩上寒冽的殺氣,抬起青筋浮起的手,輕輕撫開她額際黏濕的劉海。
「是誰?」他字字皆由齒縫中迸出。「是哪個漏網之魚傷了你?」
丙然有漏網之魚!
「誰?什麼漏網之魚……噢。」她哽咽的吸了吸氣。「沒人,是我自己跌傷的。」
「跌傷的?」
「外頭那一群人全都想朝我撲來,將我砍成兩半,我顧著逃命,太慌了,所以被絆倒了。」
「是嗎?」他不信。
「是呀!」
「誰絆倒你的?」
她這才听出,他竟然不相信她的話。
「哪有誰,是一根鐵條,該死的鐵條。喏。」她指了指地上,澀然的低下頭,暗暗拭去眼角的淚,抱怨道︰「雖然造船廠的地上橫擺著一堆鐵條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是好歹也收攏收攏嘛。」
「一根鐵條?」他瞧也不瞧地板,專心一意的盯著她,像是怕一個眨眼,她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也怕她身上還另帶傷口。
「對呀,可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當真是被嚇得淒慘落魄,現在有副溫暖的身軀默默的提供她氣力,當她的支撐,她累了,想也不想地癱在他懷里。「老天爺,我的腳沒力了。」說著,不禁又梗住了喉頭。
他以為她被根死板板的鐵條絆倒很得意?
無端慘遭一群惡徒突襲,她認了,身上若帶傷、帶血,自然說得過去,偏就壞在她並未與敵人交鋒而仍然帶傷,這……這不是很丟臉嗎?
「嚇傻了?」他的聲音極柔。
「當然,這等場面我是第一次遭逢,任誰都會無力呀!」
「既是如此,那你為何硬要躲進來?」
「怪我?你們在外頭打得你死我活,我還能怎樣?」說來還真怨自己的三腳貓功夫不中看也不中用。「我本來想躲到架子上頭,又怕飛來橫劍亂砍一通,只好挑個不惹人注意的角落窩著啦。」
「不惹人注意?」他嘆笑,心疼不舍。
恐怕在他一心只想護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惹起那幫惡徒的注意了!
「是呀,只可惜我沒個好功夫,要不我會跳上屋頂去避著。」
「你,跳上屋頂?」他的話很輕,語氣更柔,帶著某種疼寵的揶揄。
「我知道我沒法子啦,說說罷了。」自嘲著,她伸手捂住仍疾跳不已的胸口。總覺得心在發疼、抽痛。「下次再踫到這種事情,我一定有多高就爬多高。」她低喃著像在發誓。
他任她嘰哩咕嚕,不發一言地將她攔腰抱起,朝外走去。
早就一塊地擠進屋里的沐天,悶聲不吭地跟在他身後,猶豫著該不該命令祁天寒放下妹子,免得招人口舌,但瞧了眼他執拗且蠻戾的神情,他決定作罷。
自與祁兄相識以來,不曾瞧過他的臉色這麼陰沉,反正他也沒啥惡意,就暫時來個視而不見吧。
反倒是沐心總算瞥見兄長,冷哼一聲,當下就賞了個大白眼給他。
「沐心,你還好嗎?」現在開口打岔,該不會送命吧?
他信任祁兄對妹妹的愛護之心,忍不住揣測起這頂天立地的漢子是否在骨子里有遷怒的不良因子。
因為,他對沐心所表現出來的捍衛行為太強烈了。
「還真有臉問哪你?方才跑哪兒去了?沒瞧見廠里頭已經打成一團,也該听到聲音吧?」
「我就在外頭呀。」知道理虧,沐天應得有些吞吞吐吐。
「外頭?」
「早上吃得不太夠,肚子餓慌了,剛巧有位小扮吆喝我過去嘗他家娘子的手藝,我就一塊兒吃嘍。」
「為了吃,你連妹子也不顧?」
「誰會料到你連在造船廠里逛動,也會遭人垂涎。」他說得正經,嘴角卻是上揚。
沐心听得又氣又惱。
「你以為他們的目標是我?」
「只有你身上帶傷,不是嗎?」
「才不呢,祁大哥也被砍了一刀……」她猛然想到祈天寒左臂的新傷,而且,終于意會到她的身子騰空了。「你受了傷,還抱著我?」紅潮快速的漫向她的兩頰及頸項。
老天爺,她正掛在祁大哥的臂彎里呢!沐心不安地扭動身體。
「你做什麼?」
「放我下來啦。」她小聲地吩咐。
祁天寒不理不睬。
「祁大哥?」
祁天寒遞了個溫柔卻霸氣十足的眼神給她,加快腳步走向系在大屋東側的駿馬,動作輕柔地將她安頓在馬背上,然後一躍,穩穩的將她扶坐在身前。
此刻,沐天覺得自己不能再坐視不管了。
一條繡帕,就只是一條繡帕,沒了就沒了,無妨,可如今他想拐綁的是他的妹子呢。
「祁兄,你要帶沐心上哪兒?」
「大夫家。」
「大夫?」
她就這麼點傷,要去丈夫那兒,呃,療傷?!
沐心錯愕的視線望向沐天,他難以置信的眼神正盯著祁天寒打量。她抿抿唇,有些不確定的問︰「這麼做不會太大驚小敝嗎?會不會被大夫給轟出來?」
「他敢嗎?」
達達的馬蹄聲將他們帶離造船廠,祁天寒將速度控制得恰到好處,將她顛進他懷里,手臂立刻牢牢的箝制住她,讓她縱使想掙月兌也是無計可施。
嘆了口氣,沐心仰首望向他。
讓她越來越信任的他有雙炯亮又深邃的黑眸,敏銳的神情常帶著淡淡的冷然,舉止溫和有禮,卻有著不怒而威的沉穩風采,此刻,看起來一派斯文的他卻因為眼底的那抹強悍氣勢而顯露出些許的蠻性。
「你瞧什麼?」
「你。」
「我?」他唇角淺淺的勾起。「瞧出了什麼端倪沒?」
「有。」
「想不想說來听听?」
既然他願意听,那她當然不介意動動嘴皮子。
「大概沒幾個人敢當著你祁天寒的面將門給砰一聲闔上吧?」
「沒錯!」這會他終于情不自禁地回以微笑。
前來造船廠的惡徒,依舊是兩幫人。
連著兩次,他們全都是湊巧的挑上了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下手,若不是洪驊探得的消息確定他們並未互通聲息,否則他還真當他們是談妥了條件,合著來達成目的。
祈天寒當真惱了。
砍砍殺殺,他自信還要不了他的命,可這回扯進了沐心。
「真天殺的該死!」
「祈兄?」
「別理會我的話,我的心緒有點兒紊亂。」悶悶的啜了一口酒,修長有力的指頭輕敲著原木桌面,他的眉頭深鎖。
「我了解,無論換了誰踫上這狀況,都是個頭痛的問題。」沐天頗能理解他何以心煩氣躁。
昨兒個夜里,祁家堡的家了快馬加鞭的趕到揚州,連口氣都沒喘,找著了祁天寒,立即告訴他堡里出事了。
當時,他們兩人和洪驊正舉杯邀月共享清酒,所以沐天自然也將這事給听進了耳。
接二連三遭人圍殺,這會兒家里又出了事,難怪祁天寒的神情更加深沉肅穆。
「祁兄,你有何盤算?」
「我得趕回去。」
沐天早揣測出他的動向,只是不作聲。
接到消息,洪驊已先一步地趕回塞北處理,而祁天寒多留了一天,為了何事,他不說,沐天多少也猜得出來。
「我想,唐兄不知有沒有興趣至塞北一游?」沒時間旁敲側擊了,他直接開口。問得有些不安。
向來,他慣于下達命令,也慣于別人的服從,這麼忐忑不安的詢問他人還是頭一遭。
「去祁家堡?」
「如果唐兄賞臉的話。」
「可以!」
祁天寒微訝。
「唐兄應得這麼爽快?」
「你以為我會拒絕?」
「的確。」
「我早想過了,那幫惡徒全都是狠角色,下手毫不留情,見我與沐心跟你一道兒,鐵定也不會輕易地放過我們。」他嘖聲搖頭。「這下子,咱們的日子有得瞧嘍。」
「沒錯。」他就是擔心這一點。
是他的錯,一心一意只在意沐心的安危,反倒為她招致了殺機。
「所以,就算我們兄妹敲鑼打鼓跟你撇清關系,恐怕也起不了作用。」
「嗯。」
雙手一攤,沐天無奈的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已經被卷入了混水,那只得一塊兒攪和啦!」
他只來得及看到最後那一幕,但也看得出來,那幫惡徒全不顧沐心是個弱女子,一古腦兒地將刀劍往她身上砍,這還不都是因為瞧出了祁天寒一心護著她?
顯而易見,祁天寒的罩門就是沐心,他們又怎會輕易地放過她呢!
說真格的,他不擔心自己,倒是挺擔心妹子的安危。
「我絕不讓她有任何閃失。」像是瞧出了沐天的隱憂,祈天寒嚴肅的說出誓言。
他已叫洪驊向趙家下了最後警告,除非趙金榮將命都給豁出去,否則,絕不敢再輕舉妄動,蠢得竟以為殺了他就可以扳倒祁家堡。
唐沐天笑得很滿意。「呵呵,我就等著祁兄這句話哩。」
「你對我的承諾有信心?」
「信心當然不是十足十的滿,可好歹多些人幫我盯著沐心那丫頭,我何樂而不為呢?」
「我很樂意扛下你的責任。」只要對象是沐心。
「先說聲謝啦,說不定祁兄你將是咱們繡坊的財神爺呢。」他打趣道。「嘖,這麼說來,不就應該是咱們兄妹巴著你大爺的喜怒哀樂才是呀!」
「那倒也是,唐兄不妨從現在開始學著點巴結之道。」
了卻一樁心事,祁天寒的心情豁然開朗,那股沉潛在性格中令人信服的穩健氣勢又充盈于炯然的眼底。
寧靜片刻,沐天又不甘寂寞的撩起話端。
「祈兄跟沐心提過這事沒?」
「尚未提起。
「你不怕沐心根本不想往北走?」
「她不會。」
「喲,祁兄這麼有把握?」
「沐心好動,玩心極強,說不定我都還沒開口呢,她就已經收拾好細軟了。」
一提到她,祁天寒暗藏在自持之下的侵略性格便展現無遺。「或許,明兒個一早便有動靜了。」
沐天持反對意見。「沒這麼快。」
「真的?」
「沒錯!」
「那,想不想下個注?」
下注?沐天的興趣來了。「賭什麼?」
「唐兄對啥事有興趣?」
「甭急著問我。」朗聲一笑,他反而催促道︰「先說說你吧。」
「這你也甭問我,該心知肚明。」
「你意在沐心?」
「正是。」
「她是我妹子,你貪她啥事?」
「若她明兒個先有聲音,那往後這一路上,你呢,偶爾就離個幾步,別貼得這麼緊。」他正經八百的語氣中有著數落。
「我就猜出你嫌我礙事。」沐天笑得很得意。
「既然唐兄眼尖,又為何不做個順水人情?」
「順水人情?」他又笑了,笑容不掩嘲弄譏諷。「你說的那位姑娘可是我的妹子呢。」
祁天寒能理解他不帶敵意的盯視與譏諷。若正角兒是嬪娃,他也絕不會好聲好氣的放她跟個男子獨處。
但,人不自私,天誅地滅,此刻他只想達成自己的目的。
「我沒叫你離得遠遠地,只是就幾步,這你總該做得到吧?」
離幾步,但仍能隨時監控?沐天微微心動了。
「那,如果沐心憋得住,明兒個一早沒吭氣呢?」
「她會開口的。」
「我說如果。」
「你想要什麼?」
「我要的,祈兄猜不出來?」
諜對諜的精銳眼神交會,祁天寒不禁淡出輕笑。
「沒問題,祁家堡往後在江南的織繡生意,就全都交給唐家了。」這個決定下得輕而易舉。
沐天聞言大喜。「祈兄這麼輕易就允諾?不先探探我唐氏繡紡的本事?」
「沐心不是信誓旦旦,在江南,唐家是繡紡的翹楚?」
「你信?」
「為何不信?」
見祁天寒笑得果斷又信心滿滿,沐天心中反倒起了猶豫。
沐心?生意?
論起來,沐心當然是重要得多啦,可是,若沐心沉得住氣,那祁家堡的這樁生意不就手到擒來了?!
「怎麼著,唐兄不會突然又轉了念頭了吧?」祁天寒笑著激他。
「那倒不是。你說,明兒個一早?」
「就約定在午膳之前,如何?」
「可你不準耍花招!」
「那是自然。」
互望一眼,兩個男人擊掌為憑。
第二天,沐天才走出客棧,祁天寒已迎面走來,和善的對他笑道,用過午膳就要出發了。
他愕然的望著完全不掩得意之色的祁天寒。
「她先開口?」
「唐兄不信我?」他反問。
窒了窒,沐天勉強搖搖頭。
他相信祁天寒會秉持君子之爭、只是,他竟蠢到沒將妹子的玩心與好奇心拿捏準確,以致錯判了她的反應。
懊死!
請祁天寒派人將小婉連帶這些日子沐心所買之物送回杭州,三人才上路前往塞北。
騎著馬兒走了大半天,沐天的心情還是很郁悶,硬邦邦的眼神望天、望地、望隨行在晴空中飛翔的威勇雙鷹,偶爾瞪了瞪一頭露水的沐心。
多嘴的傻妹子!
沐天是怎麼回事?
身著女敕綠騎裝的沐心忍不住了,驅使胯下馬兒踱向他。
「你怎麼了?」
「沒,什麼事都沒有。」有點賭氣的別開臉,眼角瞥見落後他們幾個馬身的祁天寒朝他揶揄笑著,悶氣更加攀升,不自覺他又將視線轉回來瞪著她,嘴一撇。「哼!」
這表情叫什麼事都沒有?
「沐天?」
「你別跟我說話!」
只一句話,沐心便知道他的矛頭是指向她。
「看得出來你心里頭悶著氣,可你為何對我鬧別扭?」噘起紅唇,她一臉的委屈。「我沒惹你呀。」
沐天臭著臉不語。
沒錯,惹惱他的是他自己,而沐心……是倒楣的幫凶!
都怪她的快嘴,也怪他的急切貪念,更怪兄妹倆的默契開始退化,造成現在這讓他頭痛欲裂的狀況。
「有話你就明說呀,這麼憋著會生病的。」
沐心說的對,所以,他悶悶不樂的問︰「你怎麼跟他說的?」
「他?祁大哥?」
「你瞧見附近有第四個人嗎?」
喲,沐天的口氣真嗆人哩!
「你究竟在惱什麼?」
「是他開口邀咱們去祁家堡?」礙于賭注,他問得很婉轉。
「不是。」
「不是?」他提高嗓門。「不是?!」
怎麼著,難不成是這種芝麻小事惹沐天不悅?晃了晃腦袋,她有些難以置信。
「一早就听祁大哥提起回祁家堡的決定,所以我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難得出趟門,她當然是希望有多遠游多遠嘍。」
誰知道往後她還有沒有游山玩水的機會呀!
「然後,你就主動說要去祁家堡?」他大嘆。
縱使無論沐心有沒有開口,他們終究會有一趟塞北之行,可是這畢竟是關系一個賭約呀!
大把的銀兩…唉,隨沐心的隨意之舉流走了!
「我是提到原先咱們就有意思去塞北一游……這樣不好嗎?」她注意到沐天的失望之情。「祈大哥沒明說,但我看得出來他很歡迎呀。」
「你看出來了?」沐天沒好氣的睨著她。「能不能請問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他笑了。」
噢,我的老天爺!沐天猛地往自己腦門一擊。
「他笑,你就看得出他的心眼了?」
「你不是說祁大哥雖然深沉,但心思還算正直?」
沐天啞口無言。
沒錯,這些全都是他對祁天寒的評論,可是,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卻輕易地將繡坊的大筆生意給推得老遠,沐心呀沐心,你可真行呀你!
「你怎麼不說話了?」
「事到如今,我還說什麼?」
她感覺事情似乎挺嚴重的。
「你不高興?怎麼會呢?你不也說過,有機會也想上塞北去見識一番?」
「我是這麼說過。」話幾乎是自他齒縫中擠出來。
「如今機會來了呀!」
機會?沐天只能無言以對。
是他愚蠢,忘了沐心耿直且沒心機,哪玩得了爾詐我虞的把戲,更何況對手是祁天寒這個縱橫商界的頂尖角色。
唉,他不禁要後悔了——
後悔竟然糊里糊涂地點了頭,下了注,這下子可好,他得花更多的心思來盯著祁天寒這家伙的手腳才行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