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跟在單奕風後頭來到那天的苗圃。
舉目望去,危薇不在。
斯文急了。
單奕風惱了。
「她呢?」
咦,少爺是比他還急呀?他怎麼可能知道人在哪兒。
斯文留意到幼苗茂盛的苗圃里,還留有兩個淺淺的蹄印,他瞪大了眼。
不會吧?那姑娘還真的留下阿鄔的蹄印當紀念!
「該死!」
听極沒耐性的少爺又口出惡咒,斯文忙不迭聚疑心神。
呼,幸好他曾順口問過那姑娘的姓氏,要找人應該不難才是。偷瞄了少爺一眼,他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趁機邀功。
想了一會兒後,他決定開口。「少爺,我問過她了。」
「誰?」
「那姑娘;危姑娘。」
單奕風一怔。「她姓危?」
「嗯。」斯文得意揚揚的點點頭。
炯亮的瞳眸迅速閃過一抹雀躍,單奕風跟著又問︰「那她住哪?」
「約莫是臨河的那幾條胡同吧。」他不太確定的說。
說來也虧他記性極佳,曾听人提過,這臨河的胡同里住了三兩戶姓危的人家,去那里打听打听,就算她不住那兒,應該也有線索追查吧。
「少爺,你要不要……」
「還不走?!」
才撂下催促,單奕風掉頭就走人,快如疾風,留斯文杵在原地目瞪口呆,未竟的話也不得不吞回。
這是什麼情況呀?
少爺怎麼突然對那塊玉佩那麼在意?從小少爺便視錢財如無物,縱使那是老爺子親贈的玉佩,但……
「斯文?你是腿斷了?」
「來嘍!」
他的腿還好好的連在身上,可是,他知道再不快點追上去,待會兒就真會被打斷。
‧‧‧‧‧‧‧‧‧‧‧‧‧‧‧‧‧‧
「噢,你們找阿妹呀?」
「是呀,她在嗎?」代主子發言的斯文問得很客氣。
「不知道呢。」
「那……」
「你去她家找吧。」前來應門的大娘抬臂,往河畔那棟屋舍一比。「就那里呀,我也不確定阿妹在不在家。」
「咦,你這兒不姓危呀?」
面容黝黑的大娘看起來比斯文還驚詫。
「誰跟你說我這兒姓危?」
「就前面那大叔……」面對大娘的疑惑,他聲音越來越小。
唉,看來又是一個浪費時間的錯誤!
斯文心中苦嘆,差點要不顧形象的蹲坐到地上,揉一揉發軟的可憐雙腳。
可是少爺都走了,他還能不走嗎?
單奕風一听聞那大娘的話,立即又邁開腳步找人去,來到大娘所指的屋舍,腳長的他還沒走到那扇門前,門就開了。
他沒有等斯文趕到,直接上前詢問︰「請問……」
唷,有客人呀?
危慶仁醉眼迷蒙的望著他,以及隨後追上的斯文,懶懶的提壺灌了口酒。
「請問你這兒姓危嗎?」
醉眼眨了眨,不言。
「是危薇家嗎?」
听見熟悉的名字,醉眼漾起微笑,但旋即退斂,又提壺連灌了兩口白乾。
「呃,這位老伯……」
總算,危慶仁有了反應。
「老伯呀?」他醉茫茫的輕笑幾聲。「也對啦,對你們來說,我的確夠老嘍。I
這麼問下去,要問到什麼時候?
斯文憂心忡仲的睨了眼急性子的少爺,卻愕然發覺,少爺反了性了,面對這老伯的醉言醉態,竟只是將帥氣的五宮擠成一團,沒有動怒。
「危薇在家嗎?」
「誰人呀?」
再一次被迫磨著耐性,單奕風下禁氣結。好,換個方式問。
「這兒姓危嗎?」
「對、對,我是姓危。」
「我找危薇。」
「她呀……」搖搖擺擺的,危慶仁煞有其事的轉頭往空蕩蕩的屋內張望,再笑嘻嘻的拉回視線。「她不在家唷。」
這醉漢是在玩他?
單奕風黑瞳驀地微眯。
瞥見少爺的嘴角開始有點抽搐,斯文心一驚,趕忙插進話。
「老伯,你知道危姑娘上哪兒了嗎?」
「知道呀。」
斯文心喜。「她在哪里?」
「今兒個呀,她應該是在……」兀自沉吟了會兒,然後,危慶仁抬眼朝他們傻笑。「城西方員外那里。」
‧‧‧‧‧‧‧‧‧‧‧‧‧‧‧‧‧‧
危慶仁雖然醉醺醺,倒也沒晃點他們;他們直搗向方員外家,經人指引,真在後園找到跪在地上扒土的危薇。
眼見人終於找到了,斯文幾乎要痛哭失聲的跪倒在地。
他們可是辛辛苦苦的跑了大半個城啊。
單奕風則已瀕臨爆發邊緣。
一見到她,壓抑的怒火熊熊燃燒,加快腳步沖向毫無所察的危薇,微傾身,他將她直接拉起,像提布袋般,拎在眼前晃了又晃。
「我的玉佩呢?」
緊隨在後的斯文差點沒被他的舉止嚇死。
「少、少爺,我們還不確定……」
「你閉嘴。」
猛吸一口氣,斯文乖乖的閉上嘴,微退一步︰他還年輕,還有少爺要服侍,他不能枉死呀!
冷不防被人拎起,還晃了幾下,危薇頓時滿眼星斗,頭昏昏的。
「好暈……」
「給我說!」單奕風什麼都不管,現在只求這個答案。
要她說什麼?危薇一頭霧水;她發覺這道怒吼還真是耳熟,像是……像……擰著眉心,她放棄動腦筋。
唉,如果不是頭真的很暈,她一定會記起在何處听過這聲音。
單奕風又將她晃了晃。「快說呀你!」
想吐了……
危薇很努力的抑下肚里的異常翻滾。
「少爺、少爺。」察覺她似乎極不舒服,壯起膽子,斯文上前輕扯主子的袖子。「你別激動,她恐怕禁不起你這麼連番搖晃。」
斯文的動作沒讓單奕風恢復理智,反倒是不經意瞧見危薇那一臉青白,讓他猛然心驚,倏地松手。
危薇幽幽的癱軟在地。
見她撐不起身,單奕風心急的開口,「你沒事吧?沒事就給我站起來!」
她是想站起來呀,只要星斗散去、胃部不再翻滾難受,她就會站起來,瞧瞧是誰這麼囂張霸道。
「起來呀!」
等了半晌,見她沒動作,單奕風急了,上前一把將她撐起,這回他的動作極為輕柔,不敢再拿她當布袋般亂甩亂晃。
「誰人呀……」陽光炙烈,她舉手遮在眼前,眯眼細看,嘴角緩緩綻開一朵笑花。「噢,是你。」
見她無礙,單奕風這才放下一顆心,沒好氣的問︰「不是我是誰?」
「呵呵……」她柔聲輕笑。就說嘛,這怒咆真是耳熟,原來是那天遇見的狂傲男子。
「你活像只耍把戲的小猴。」他忍不住月兌口說。
「小猴?」
「只有猴子才會像你那樣。」說著,他也學起她舉手遮陽的動作。「喏,瞧見沒?就這模樣,像吧?」
瞧是瞧見了,可是他才剛取笑她的舉止像猴子,那他這副模樣還不是一樣。
像只公猴?!
危薇不怒反笑,但沒戳破,只覺自己又多見識到他頑皮的一面。
其實他雖然霸氣逼人,倒也挺好玩的。
「你笑什麼?」
唉,在他眼中,她似乎是動輒招怒。
「沒呀。」她還是柔柔笑著。
「哼。」懶得跟她羅唆一堆,單奕風直接切入正題。「你有撿到我那塊玉佩吧?」
他的話明明是詢問,偏偏少了那麼股客氣的味道,十足十像個討債的地痞流氓。
斯文立在他身後,聞言白眼微翻。
天哪,少爺也不怕一開口就惹毛了危姑娘,讓她來個相應不理,或是矢口否認,甚至乾脆抵死不承認,那他們不就少了條尋找玉佩的線索?
他真的不想接下來的幾輩子都當奴當僕呀!
幸好,危薇壓根不以為意。
「玉佩呀……」她遲頓的腦子開始翻起記憶。
仿佛依稀,是有那麼一回事的樣子……
听出她的口氣似乎並下意外,單奕風態度更是囂張,「拿來!」
「咦?」她還沒想到呢。
「難不成你想吞了它?」
見少爺急性子又起,斯文深感不下場下行,趕忙開口打圓場。
「危姑娘,你有瞧見我們少爺的玉佩嗎?大概這麼大。」他用手比著。「看來通體碧綠。」
通體碧綠的玉佩?她有印象了。
呼,終於找來了!
危薇再度緩緩綻出微笑。
「那玉佩原來真是你的呀,我收起來了。」
「太好了。」瞟見少爺的神情依舊陰沉,斯文趕忙再搶著問︰「能不能請危姑娘拿出來,還我們家少爺?」
「當然可以。」危薇應得爽快。
本來就是要物歸原主的呀,只不過一直沒人來找,她也不知道該拿去還給誰,幾天後,根本忘了它的存在。
「那太好了,玉佩呢?」不自覺地,斯文的口氣也帶了點單奕風式的迫性與催促。
「就在……」
冷不防地,單奕風下爽的插進話來。
「我不在嗎?」
不約而同,兩雙不解的目光望向他。
他將鼻梢一揚,「我人就在這里。」
「咦?」什麼意思?
「我沒嘴巴嗎?這事我自會處理,你給我退下去,不必多話。」擺明了他這次的怒火由斯文承擔。
「噢,是。」肩膀一縮,斯文識相的退開。
危薇微嗔的瞟瞪了趕人的單奕風一眼。
這人當真是狂傲過頭了,別說她這個陌生人,連他身邊的小苞班也都是動輒招怒。
環視兩雙對自己懷有不滿的眼神,單奕風更光火。
「還杵在那里做啥?」
兩雙疑惑的眼面面相覷,再投向他。
輪到誰了?
「走呀。」單奕風沖著危薇輕咆。
有了斯文的前車之鑒,她不敢多做耽擱,螓首微點,忙不迭應了聲,「好!」
「那還不走?」
怕他再開罵,她下意識的加快動作,先蹲去提起水桶,猛然站起,就听水桶咚一聲落地,她臉色變得鐵青,縴弱的身子微晃了晃。
「小心呀!」一聲驚呼,斯文便要上前攙扶佳人,但有一道人影動作比他更快。
單奕風也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麼魔,見她身子骨如此虛,竟滿心不悅,身形如風地掠向她,猿臂一伸,略顯粗暴地將她攬在身側,炯亮黑眸瞪著她。
眼前再度冒起滿天星斗,危薇知道有人扶了她一把,而那人正是單奕風。
「你有病?」
有病?
頭昏眼花的在他臂彎中穩住身子,猛地吸進滿腔蠱惑心魂的男人氣味,她差點又癱回那透著溫暖的寬厚胸膛。
她努力站定身子,盡力調勻不穩的呼吸。
這男人具有危險性哪!
「喂,你當真是有病?」久久沒見她吭氣,單奕風急了。「說話呀!」
「不,我只是……只是……」被他的味道迷住了,所以才會……「一時站不住罷了。」她頓感無措。
第一遭,被花花草草之外的東西吸引住,沒有過這種經驗的她,有些被嚇住了。
「沒病?沒病的話,怎麼會連站都站不穩?」單奕風不信。
但斯文暗暗點頭。
他曾听聞,有些婦女病就是這樣,氣血欠調理的話,猛然起身,絕對會兩眼昏花、滿天星斗。
「我是真沒病。」她再次強調,本欲多言幾句,卻瞥見那張又擔心又氣惱的俊臉,霎時不由自主地將解釋都縮回喉中,淺淡一笑。
「走吧,你不是急著要拿回玉佩嗎?」
「我是呀。」
「那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