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一個約莫二十歲出頭的女生端了杯茶出來,看看黎昊東便將茶擱在他面前,「請用。」
「她是我的女兒錢優雨。」錢敬豐又對優雨說︰「他是黎昊東,以後會在我們這里工作。」
優雨望著他好一會兒,這才上前朝他伸出手,「以後就請多多幫忙了。」
「很抱歉,我還沒決定留下來。」他並沒伸手,而是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瞧。
他記得她,她就是那晚對他露出一雙水汪汪大眼的女孩,雖然事隔多年,但她那亮眼的五官依舊沒改變多少。
只不過她似乎健康多了,當年的她臉色慘白得就像朵褪了色的花,不堪一陣風掃過。
「那麼需要我帶你四處看看嗎?好讓你盡早下決定。」錢敬豐又補上一句,「至于薪水方面,我可以給你外面大公司主管級的薪水。」
「需要這麼急嗎?說句老實話,我過來只是抱著一份好奇而已,並沒要來這里工作的意思。再說,你該知道我對你一直很不諒解,你這麼做不怕是引狼入室?」他干脆直接問出心中疑惑。
「我不怕。」錢敬豐微笑道︰「就像我之前在電話里說的,你就算拿走我所有的財產都沒關系。」
黎昊東重重吐了口氣,接著漾出一抹笑,「看來你們是不肯說出自己的企圖羅?」
「我們沒有企圖,只希望你能留下來幫我們。」這回說話的是錢優雨。
從她一見到黎昊東開始,眸光就不曾離開過他,因為她對他抱著一份藏了十年的好奇,好奇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何姊姊一直對他念念不忘?
他看向了她,與她對視了一會兒,便對錢敬豐說︰「薪水就照一般行情,我不想听見有人在背後說我享有特權。」
不知為何,在听見她說的話、看見她那張同樣急切的神情,他卻答應了。
因為這讓他更疑惑了,而既然要解開疑惑,留下來就是必然的。
聞言,錢敬豐總算松了口氣,「好,都依你,你想要什麼都可以告訴小雨。還有,我偶爾會離開這里一段時間,不在的時候任何事都交給你作主。」
「交給我?」不是他多疑,實在是他們的行為讓他愈來愈困惑了。
「是呀,小雨是個女孩子,大學剛畢業什麼都不懂,還是得靠你多出點主意。」錢敬豐看看表,是該去醫院的時候了,「那我走了。」
「錢……」黎昊東想喊他卻不知該怎麼稱呼,只好眼睜睜看著他離開了。
優雨對他揚起笑容,「我爸這一去可能要三、四天,或許得更久,我帶你去你的房間吧。」接過他的行李,她便往樓梯走去。
黎昊東趕緊拿過自己的行李,「我的東西太重,自己提就行。」
「那好吧。」她指著樓上,「你的房間在二樓,請跟我來。」
到了他的房間,優雨介紹了一下這間套房的基本設施後便說︰「你先休息兩天,等適應環境後再開始工作就行,這是我爸交代的。」
才準備下樓,黎昊東便抓住她的手腕,目光犀利地勾視著她,「你們到底有什麼目的?別說沒有,我不會相信的。」
優雨嚇了一跳,皺著眉頭,「你這人怎麼這麼多疑呢?難道人家對你好都是有目的的?好吧,既然你這麼膽小,現在就走,我不會攔你了。」
雖然她知道爸一直希望他可以過來,更打定主意要完成姊姊的心願,但他說出這樣的話就好像暗指他們貪圖他什麼,實在讓她心里很不好過。
黎昊東微怔了下,因為眼前這女人強硬的氣勢,與當初那個愛哭又蒼白的小女孩截然不同呀!
「你抓疼我了,還不放開!」優雨瞪著他。
望著她的眼楮,他的確從她眼底找不到初識時的柔弱與無助,反而是一股堅韌與沉定。
放開她的手,黎昊東卻問︰「你現在不愛哭了?」
「什麼?」她不懂他這句話的意思。
「沒什麼,你走吧。」他作勢要整理行李。
看著他的動作,優雨著實松了口氣,深怕自己剛剛逞一時口舌之快,如果真惹惱他讓他離開了,老爸肯定會訓她一頓的。
「好,你休息吧。」朝他點點頭,優雨便離開了他的房間。看著自己被他抓紅的手腕,忍不住碎念道︰「真是的,下手這麼重,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
在客廳坐了一會,優雨便想出去走走,剛到屋外,就見一名工人正在搬運大型盆栽,「慶仔,太重了,我幫你吧!」
「小雨,還是算了,我來就好。」就在他使盡全力要扛起它的時候,卻發現這盆栽變輕了!抬頭一看才發現是名陌生男子幫了他一把。
「謝謝,請問你是?」慶仔問道。
「哦,他是新來的,叫黎昊東,我爸請他來管理這里。」錢優雨趕緊介紹。
「原來就是你,我已經听老板提過了,他說他最近有點忙,會請個專業人士來指揮我們。」慶仔揮揮汗水,笑容滿面,「以後有你在,真的太好了。」
「別這麼說,你們是前輩。」
「什麼前輩,你也太客氣了。」慶仔笑笑,隨即指著角落一處,「我去搬點砂土。」
優雨雙手負背,露出俏皮的笑容望著他,「喂,我該怎麼稱呼你,直接喊你名字還是叫你黎大哥?」
「喊我名字就好。」黎昊東一邊說,一邊順手將這里的花材整理好。
「好吧,那我就叫你昊東,可以吧?」
他定住動作,看了她一眼,「你可以連名帶姓的叫我,我們似乎沒有這麼熟吧。」
她勾唇一笑,突然覺得他很有趣,「你做人是不是太拘謹了?其實可以放松一點嘛,我們這里每個人都很好相處的。」
「沒想到你變得還真多。」黎昊東直瞅著她那張掛滿笑容的臉孔,並徐徐走近她,與她那靈動的眸子對視。
發現他愈來愈靠近,優雨赫然僵住笑容,退了一步,「你說我?」
「沒錯,就是你。」他深邃的眼底閃動著一抹幽魅光影。
「你說我變了?你……曾經見過我?」優雨好奇地問。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不提也罷。」那天的事他並不願再回憶,因為那只會讓他好不容易撫平的心緒又翻騰起來。
「很久很久?」優雨突然理解了,姊姊曾在小時候見過他,這麼說來他所說的人應該是姊姊了。唉,多希望姊姊可以趕緊出院,對他說出她一直想說的話。
「我去幫忙搬貨。」不希望她繼續追問,黎昊東便找機會去幫慶仔的忙。
優雨看著他慢慢走遠,不禁露出一抹會心的微笑。
姊姊說得沒錯,他是個好人,雖然脾氣不是挺好,但見他連休息一下都沒有便開始工作,對其他人也是和顏悅色的,應該不會太難相處吧?
錢敬豐這一離開便三天沒回來。
優雨從電話中得知從小就心髒病纏身,且免疫系統過差的雙胞胎姊姊病情又危急了,心情也不免蕩到了谷底。
她與姊姊的感情一向很好,也因為是雙胞胎,所以兩人取了相似的名字,姊姊叫悠羽,而她是優雨。長輩們喊姊姊小悠,喊她小雨作為區別。
「姊,你不是說欠了他,一定要當面向他道歉,還想告訴他那條手帕至今你還留著。但你的身體一直不好,該怎麼辦呢?」她仰首看著天上的星星,輕輕一喟,同時想起十年前的往事——
就在黎昊東的父親去世後不久,悠羽終于向父親坦言,其實黎佳齊是被她給推下樓的。
當年因為悠羽的身體不好,生性怯柔的她漸漸變得暴躁易怒,山上又連下了幾天大雨,更是讓才十三歲的她對未來充滿絕望。
于是她一時激動,居然想沖到屋外淋雨,卻被黎佳齊發現,他試著阻止,但她不听勸,又因為她身子弱,黎佳齊不敢強行將她抱回房間,怕弄傷她,兩人拉扯之下,站在樓梯口的黎佳齊不慎腳下一滑,摔下樓去。
悠羽嚇壞了,不知道事情會變得如此嚴重,偏偏優雨因為要念書、補習,長期待在市區,她無人可訴說,便將自己關在房間哭泣發抖。
也因為她心髒不好、免疫力又差,從沒去學校上過課,根本就沒有朋友,除了優雨她不曾與其他同年紀的人交談過。因此,那日黎昊東的出現,對她造成了極大的沖擊!
他擔心她淋濕感冒,將手帕給了她,可她卻是害死他爸爸的凶手,這件事讓她又懊悔又難過,一顆心從此懸在他身上。
盡避爸告訴她這不是她的錯,她沒力氣推黎佳齊下樓,一切只不過是意外,但她又怎能因此原諒自己?
于是,十年來她不時請爸調查黎昊東的去向,拍了他許多照片回來,她都——收藏在身邊,沒事就翻看著。
「在想什麼?可以吃飯了。」找了好久,黎昊東終于在洋房後面的長堤找到她,才發現原來這里有處這麼美的地方。
遠方可以眺望橘亮色的夕陽,近處又是映照著大紅球的潺潺河流。
「我在想事情。」她噘起唇。
「對了,你父親究竟去哪了,這麼多天不回來,對我就這麼放心?」他還真是愈來愈不懂他們這一家人了。
「為何要不放心你,你會對我們怎麼樣嗎?」
優雨睨著他一笑,「不過我比較想知道的是你在這里快不快樂、開不開心,工作順不順利?」
「老實說,剛開始有些別扭,可現在挺自在,覺得還不錯。」他坦言道。
「那就好。」這麼一來姊姊也該放心了。
就在這時候,優雨的手機突然響了,一看是姊姊的來電,她立刻對黎昊東一笑,便到一旁接電話,「姊,接到你的電話真的太好了。」
然而悠羽卻無力地說︰「可是姊一點也不好,真對不起,說好要回家的。」
「沒關系,你好好養病吧。」
「我听說他已經來了,你沒忘了我的交代吧?」
「沒有,我沒告訴他我有姊姊。」只是優雨一直不明白為何姊姊要這麼做?
「那就好,現在時機到了,姊有件事想請求你。」悠羽輕喘了幾聲又說︰「我想我是無法親口向他道歉了,但……但我想跟他結婚。」
「什麼?!」
優雨驚愕的大喊一聲,怕引起黎昊東的懷疑,趕緊看了他一眼後,又走到更遠的地方繼續說︰「可是姊,你的身體還好嗎?」
「我知道我身體太差,不知能撐多久,所以希望你能代替我……」她愈說愈無力,優雨甚至听見爸在一旁直勸她別再說了。
難道爸已經知道姊所打的主意,可這……這怎麼可能?
優雨震愕的瞪著前方,才發現眼前的美景都變得一團模糊,連心都亂了。
「小雨,怎麼不說話?不必太久,只要等我一死你就可以離開他,而我所擁有的財產也可以名正言順的留給他,這是我的心願,我能做的補償就只有這個。」
因為這十年來她一直請父親調查他,知道他不是個貪心虛榮的男人,若要直接補償他金錢,他一定不會收的。
「這……這太離譜了,我不能答應。」優雨直搖頭。
「難道你要讓姊帶著這份遺憾離開?」悠羽脆弱的嗓音夾帶著哭聲,讓優雨糾結得心都疼了。
她知道姊姊這十年來想著、念著的全是那件事、那個人,若她斷然拒絕,姊肯定會受不了的。
「可……可他又不一定會娶我。」
「那就要靠你了……你那麼善良、漂亮、健康,只要加把勁兒,他……他沒道理會拒絕……」
「但是……」不知為何,優雨渾身冒出冷汗,深吸口氣後,她緩緩說道︰「給我時間考慮好嗎?」
「好,姊過兩天再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