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嫁鎮」旁有處小村落,名為「迭水村」,這兒的百姓大多務農為生,只有幾個較有財勢的人家投資產業到金嫁鎮。
由于金嫁鎮的交通四通八達,已為市集物流交換的總樞紐,更因為赫赫有名的「金嫁山莊」便是在那兒發跡,于是見風轉舵、想沾點好處的便大有人在了。
「葛家鋪」就是這些貪心者之一。
梆家鋪以紡織為主業,以販賣各式材質的布料和絲綢緞面維生。而葛家長子葛卿是葛家鋪的大老板,由于爹爹年邁,因此他二十歲便接掌家中一切事業,如今已過了三個年頭。
原本葛家鋪在迭水村還小有所成,但見前往「金嫁鎮」發展的同業們都做得有聲有色,不是換華屋就是買新地,于是葛卿便心旌搖動,仔細思量後,決定拿出所有家當孤注一擲。
這下子可不得了。旁人是飛黃騰達,金銀珠寶滾滾來,可葛卿卻因一個「貪」字,再加上好高鶩遠,所以被鎮上幾個商家所騙,一夕之間,「葛家鋪」便面臨了關門的危機。
梆卿有個青梅竹馬,嬌名滿糖。滿糖人如其名,長相甜美得不得了,在「迭水村」里可是活躍得很,是個人見人愛的小泵娘。
包引人注意的是,她有個十年前退休返鄉的「御廚」爹爹滿意。
滿意的廚藝可是精湛不得了,沒人挑得出毛病。只要他經手的菜肴,哪怕只是把豆芽菜,旁人也會當珍肴看待,因為那口感、那滋味……就連上好鮑魚、魚翅大餐也望塵莫及。
因此,滿糖從小在耳濡目染下,也練就了一手好廚藝。唯一有幸可嘗到她親手烹調的人,就只有葛卿莫屬了。
可最近她發現葛卿簡直像變了個人似的,總是一個人靜默不語,要不就在她面前哀聲嘆氣,問他原因他又不肯說,還真是急煞了她。
不過今天倒是特別。一早醒來,她才剛到雞舍將米谷灑了灑,老遠就听見了葛卿叫喚的聲音。
「糖糖……糖糖……」他跑得氣喘吁吁,一見滿糖即抓住她的肩,深吸了幾口氣道︰「快……你快去報名呀!」
「報啥名啊?」滿糖听得一頭霧水,瞧見葛卿額上淌滿了汗水,于是拎起布袖為他拭了拭。
「金嫁山莊也不知發了哪門子的瘋,居然有大禮要送。」他興奮地說。
「哦!可這又關我什麼事?難不成他們的大禮是要給我的?」滿糖掩嘴一笑,「你別做夢了。」
「糖糖,這大禮可不是隨便送送的,是要經過測試才成。我看了公告,你最適合第二項測試,只要你出馬,一定可以馬到成功。」他急促解釋,就怕滿糖不同意,那他的希望可就破滅了。
「是什麼測試?」乍听之下,她也起了好奇心。
「烹飪。听說金嫁山莊的二莊主是素食者,不但如此,他的食欲還特別差;人家說他臉孔白皙、說話無力,稍不注意就會因營養不良而喪命的。」他加油添醋道。
「怎麼有這種人呀?」滿糖倒是吃了一驚。
「是啊!所以金嫁山莊的五小姐擔心他哪天當真羽化成仙,所以特地舉辦這個測驗。」葛卿以極為興奮的語調說道。「只要有人能讓二莊主將自己所做的美食全吃光,就有資格得到金嫁山莊所制作的全套銀嫁嫁妝。」
滿糖聞言,陡地羞紅了雙腮。「你……你干嘛那麼急,人家又還沒答應要嫁給你……」
呃……看樣子滿糖會錯意了。他頗為尷尬地說︰「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她偏著腦袋望著他,「卿哥哥,你今天真的好奇怪,講起話來顛三倒四的,是不是平日工作太忙了?」
她所熟悉的葛卿一向是穩重又成熟,極少看過他語無倫次、心思浮動的模樣。
「我……糖糖,我也不想瞞你,我投資在「金嫁鎮」的生意全毀了,那里的人太奸詐,我一個不注意,他們就把我所有的錢全騙走了。」說到這兒,葛卿便滿面愁容。
「什麼!那可怎麼辦?」滿糖手一顫,端著的米籃險些落了地。
「所以我想請你幫個忙,只要我們贏了這些嫁妝,至少可以替我解決目前的困難。你也知道金嫁山莊的手工多巧,他們制作的玉梳、銅鏡或金釵少說也可賣個幾百兩,更別說那些成套的妝奩了。」葛卿將心底的計劃娓娓道來。如今他萬事俱備,唯欠滿糖首肯的這項東風了。
「這……」
「怎麼?你不答應?」他這下可慌了。
「不是不答應,而是我沒信心呀!」
雖說她有個廚藝一流的爹,可世上會料理的能手可也不少,為了那大筆嫁妝,定是有許多人參加,她能奪魁嗎?而且,剛剛她又听葛卿談起那二莊主的怪癖,這樣的人嘴巴是不是很挑呀?
哎呀!反正她就是滿心慌亂,不知該不該答應。
「你沒信心,我還能去求誰?難道你要我被債主追砍?好……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勉強了。」事到如今,他也只好搬出苦肉計了。
「別這樣,卿哥……我又沒說不答應。」滿糖趕緊奔向他,阻攔他離去的腳步。
「你的意思是答應了?」葛卿興奮地抓住她的手,「如果我的困難解決了,我一定向你爹提親。」
滿糖紅著臉,嬌嗔道︰「這事先別提,得等真的成功了再說9阿!」
「我知道。糖糖,謝謝你了。」
梆卿帶著笑意,眼看四下無人,便想一親芳澤,哪知他的唇連她的臉頰都還沒踫到,便被一籃米谷給兜頭淋下。
「你敢吃我豆腐,小心我去告訴我爹。」滿糖對他吐吐舌頭,巧笑倩兮的說道。
他看得都失了神,「都快成為我老婆了,還顧慮那麼多啊?」
「這有關名節,我不管!」她揚揚一雙柳眉,晶瑩的眸子閃著慧黠的神采。
「好好,就等迎娶你的那天吧!」
雖有些失望,但面對古靈精怪的滿糖,葛卿也只好同意了。當務之急,還是得先解決他財力的困難才是正事。
「走吧!我們這就去報名。」擱下竹籃,滿糖拉住梆卿的手,對他堅定地眨眨眼,「放心,我一定會全力以赴。」
***
一到金嫁山莊指定的報名處,滿糖立刻被外頭排列的隊伍給嚇了一跳。
原來競試的項目有四樣,可各得金、銀、銅、鐵精致全套嫁奩,難怪會有那麼多人躍躍一試了。
至于她所參與的廚藝比試,在報名當天就必須經過初試,如果合格,便可進「金嫁山莊」進行決賽了。
登記了姓名後,滿糖便被安排在一間非常大的灶房外,等著唱名進去測試。他們規定的時間並不長,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就得做出三道簡單料理,于是在等待的時間里,滿糖的腦子便不停勾勒著待會兒要展現的幾樣菜色。
等了一個時辰之久,終于輪到她了。
這一進去,她才發現這間房可真大,足夠二十來人一同料理;正中央還擺著各種可取用的生萊與肉類、海產,可說是從山上走的、地上爬的,甚至是天上飛的,全部應有盡有,甚至還有鮑魚、干貝、龍蝦、魚翅……光看那些珍貴的菜色,就讓滿糖張大了眸子,吞了幾口唾液。這些東西以前爹還在御膳房掌廚時曾偷帶一些讓她嘗過,可自從十年前爹爹離開京城,雙雙搬到「迭水村」那座小村莊後,她就再也沒有這份口福了。
想想那時她不過才六歲,可至今那種絕妙的好滋味她還不曾忘記過呢!
于是,她當下就挑了龍蝦這道材料,再佐以爹爹曾教她的私人秘方,以極快的速度做了道龍蝦三吃——一道是酒蒸活蝦;一道是蕉酥龍蝦卷;另一道則是香炯蝦頭。
龍蝦最珍貴之處莫過于蝦頭內的綠色汁液,于是她又將其過濾釀出,與清酒混合成為上好「龍血」。
當她將龍血緩緩斟入一只水晶玉杯,在旁監視的金算總管正好敲了銅鑼,表示時間已到。
不一會兒,幾位看來身份地位都不低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開始品味桌上的眾多菜色。其實,這些人都是金算總管在金嫁鎮及鄰鎮請來的各大酒樓老板及主廚師傅。
滿糖緊張極了,眼看他們最後全圍在她的料理旁評頭論足,那種等待結果揭曉的時間真是難熬,不知他們是中意還是不中意?
終于,這批人中唯獨她入圍,剎那間她可高興得又叫又跳,她迫不及待地沖了出去,向等在外頭、一樣是心急如焚的葛卿大喊道︰「我中選了——卿哥,我中選了!」
「真的?」他松了口氣,渾身像是虛月兌了似的倚在牆頭。
「怎麼?你不高興嗎?」
滿糖揮揮額上的汗水,本以為他會與她一樣興奮得大喊大叫,可瞧他那模樣,卻沒有一點兒開心的樣子。
「我當然高興,這叫做如釋重負,所以一時力乏的想喘口氣。」葛卿趕緊解釋著,生怕惹惱了她,現在滿糖可說是他的救命菩薩呀!
「你也別太早松氣兒,我只是入選,還不知能不能讓那個二少爺將我煮的東西吃個精光呢!」對于這點,滿糖是一點信心也沒有。
就拿剛剛的比試來說,她可是親眼看見許多廚藝精湛的高人在其中,只是她運氣好,有個曾做御廚的爹,才能月兌穎而出。
可以想見,入圍者廚技應該都不低,她還真不敢保證自己能勝過這場決賽,得到那套銀嫁嫁妝。
「別這樣,我對你有信心。」
梆卿就怕她氣勢軟了下來,那後面的路還怎麼走啊?
「好,我會努力的。」她對他笑了笑。
這時候,金算總管的嗓音突然響起。「請入選的三人跟我回山莊,從現在起便住在山莊內,為期一個月的時間,直到有人先贏得勝利為止。」
「嗄?我要住進山莊啊?」她可沒料到會這樣。
「那是當然,否則怎麼做料理讓二莊主享用呢?」葛卿鼓舞道。
「哦……一個月呀!我爹正好進京見老朋友,也要一個月後才回來……」滿糖想了想,反正爹不在,她一個人待在家也無聊。
「那正好,有空我會來看你,你若有機會出莊,記得來告訴我一聲進展如何喔!」葛卿假意的對她笑笑。
「好吧!可你別忘了來看我喔!」她露出一副小女兒的羞赧神情。
「那是當然。」他一定會去見她,但不是因為思念,而是為了自己的未來。
「卿哥,你答應我的,事成之後就要……」她的腦袋垂得低低的,話語中淡淡的待嫁心情已很明顯了。
「放心,我會的。」他的眉間瞬時罩上一抹陰沉的顏色。
梆卿雖與她是青梅竹馬,可後來由于事業順遂,漸漸養成愛上花街柳巷的風流心性,然而,關于他的這些風流孽帳,滿糖可全被蒙在鼓里。
他心儀的姑娘其實是怡紅院的柳柳,滿糖雖美,可總不讓他踫,性子又坦蕩得活像個男孩,與柳柳相較之下女人味盡失,真是令他倒足胃口。
娶她……等他利用過後再說吧!
「嗯!」她微笑地點點頭。
「快去吧!金算總管性子怪異,不太等人的。」他看了看遠方正看著他們的金算,趕緊催促道。
「好,我這就去。」
滿糖對他倩然一笑,擺擺手後便蹦蹦跳跳的離開他眼前;葛卿看著她那副絲毫不帶姑娘家氣質的蹦跳背影,眉頭不禁又皺了起來……***
當滿糖一步入「金嫁山莊」,才明白氣派輝煌、堂皇富麗這幾句話的意思。
據說金嫁山莊是以制作飾品發跡,光從這整座山莊的精致擺設便可見一斑。
當她隨著金算進入一處雅房,便看見主位上坐著一個長相清麗、看似聰穎的姑娘。
「三位好,我是「金嫁山莊」的五小姐金鴿,這回舉辦的贈嫁妝活動規則,想必你們全都明白了。」
「是的,我們都明白了。」代表說話的是里頭年紀最長的一位老婦玉嫂,除了她之外,還有一個是三十來歲的金寶山酒家的大廚阿貴,另一個便是滿糖了。
「那就好,我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若你們三人中有一個能讓我二哥吃下你們做出的料理,就算贏了這場比賽。」
「那我們該如何將做好的東西給二莊主用呢?」阿貴也開口了。
「每天晚膳時間,我會讓你們端出上好東西到我二哥的寢房,依慣例他都會獨自一人在寢房吃些水果、素食。午時,他大多會在後院吹奏管簫,你們可在那段時間到後院探探他的口風、問問他的口味。唯獨需保密的是,千萬別讓他知道這次比賽的存在,否則他會先入為主的排斥各位的精心杰作。」
金鴿有條不紊地說出游戲規則,面帶微笑地看過他們三人的臉。可當她瞟向滿糖時,卻意外地揚起眉,對于她小小年齡便能入選靶到驚訝。
「五小姐,每天就只有那麼短的時間能與二莊主接觸,根本不夠用。」滿糖率直地說。
「不夠?」金鴿雙眼帶笑地眯起。
「是啊!我們共有三人,平均一下,能見到二莊主的時間才這麼一丁點兒,要如何才能讓他注意到我們的料理?」听滿糖說得是,其余二人也跟著附和。
金鴿掩嘴輕笑,「以上時間只是我粗略分配,之後你們就得各憑本事,誰能讓我二哥願意多花時間相處,誰的機會就多。」
三人聞言都點點頭,似乎明白了。
「還有,你們所要料理的材料全由敝莊提供,這方面你們毋需操心。」金鴿看了看屋外天色,「看來午時將近,你們可到後院去看看二莊主。我得提醒在前,若是誰做了讓他受不了的事,讓他下了逐客令,那人就得提早出局。」
「什麼?」三人全都露出了張苦瓜臉。
「好了,時間已不早,金算,帶他們到後院。」一抹趣味在金鴿眼底橫生,流露出一抹慧黠的笑容,她便起身離去。
三人在金算的帶領下來到後院,直到拱門外,金算才道︰「剩下就靠各位的努力,我先告辭了。」
金算一走,他們三人頓覺無措又尷尬。透過拱門,滿糖看見坐在木亭內的飄逸身影……那就是二莊主金煜嗎?
他身著一襲白衣長衫,低首吹著手中的黑色管簫,音律優美緩似流水般泠泠不絕于耳……滿糖對這樣的男人可感到好奇極了!
在她微閉著雙眼,聆听優美音律的同時,玉嫂已忍不住走出拱門,趨向金煜,「二莊主……二莊主,現在正是午膳時間,你可餓了?讓我玉嫂為你準備些吃的可好?」
玉嫂的插話讓金煜蹙起雙眉,猛地抬眼望向她,他這一望,倒讓滿糖看清楚他的長相。他雖然看來瘦弱,但雙目瞿然有神、鼻梁挺直、薄唇緊抿,實為一漂亮又斯文的男人啊!
「你是誰?」他聲音低沉的問。
「我是五小……呃!我是莊內新請來的廚娘,特地想問二莊主有何偏好的口味?」玉嫂吐吐舌頭,險些說漏了嘴。
「那就來份青菜豆腐吧!」他淡然地說。
「嗄?」玉嫂傻登登地愣了下,就連一直待在拱門後的滿糖與阿貴也都出現了錯愕的神情。
「听不懂嗎?」金煜雙目一沉,斯文的五官立刻充滿凌厲線條。
「啊?」玉嫂差點兒嚇破膽,連忙道︰「懂……我當然听得懂……」
于是一行三人全都沖進灶房,開始翻找著鍋碗瓢盆,準備來個「青菜豆腐」大對決。
當他們全部重返後院,將三碗青菜豆腐端上桌後,他卻好奇地看了他們三人一眼。「怎麼?我只要一份,為什麼會有三碗?還有……你們兩個又是誰?」他指著滿糖與阿貴道。
這下滿糖搶著開口了,「嗯……我們也是新來的廚子,今天金嫁山莊招考新廚,所以我們三人今日才上工。」。
「可三碗……」他眉一皺。
「二莊主可以都嘗嘗,看誰做的最合你胃口。」阿貴也道,其余二人便點點頭。
「太浪費了,這樣好了,我先吃這碗,剩下的你們端回去,晚上熱一熱再端上來。」說著,他便挑了最靠近他的一碗。這碗可是玉嫂特地擺放在他面前的,這下她可開心的張大眼,直瞪著他瞧。
哪知道他才喝一口,便將大碗往前一推,「真難吃。」
「啊?」玉嫂嚇了一跳,趕緊說︰「我里面可是放了肉汁,哪兒難吃了?」
她想,二莊主從未踫過葷食,這才大膽放入一些新鮮熬煮的肉汁,希望能提提豆腐過淡的味道。
「原來你放了肉?居然敢戲弄本二爺,滾……滾出我們金嫁山莊!」別看他一副仙風道骨般的體態,這一拍桌的氣勢就讓在場三人全給震了下。
「啊……二莊主對不起,我是怕二莊主只以素食為主,會缺乏該有的營養啊!」玉嫂連忙跪下。
「啐!這麼說來,尼姑和尚都該早點兒升天了?」他瞪了她一眼,又拿起桌上管簫吹奏起來。
玉嫂被眼前的情況嚇破了膽,只能哭喪著臉跪在原地。只要能讓二莊主留下她,她根本不介意他的折損。
「二莊主,那你也得嘗嘗他們兩個人的,說不定也放了肉汁呀!」玉嫂不服氣地說。
金煜眼底怒氣驟揚,為了公平,他也在另兩碗各舀一匙嘗了口,「嗯……這兩碗還好,清淡可口。」
玉嫂嘆了口氣,無話可說地站起身,回到房間提著包袱離開了。
她這一走,金煜看向滿糖與阿貴,「你們還站在這兒做什麼?」
「青菜豆腐湯……」阿貴指了指桌上的東西,仿似說什麼也要二莊主分出個高低出來。
「不吃了,端下去!」他的聲音听來雖平穩,但氣勢就是不容人反駁。
阿貴干吞了幾口唾沫,只好放棄地將他的那碗湯給端走了。
如今只剩下滿糖一人杵在那兒了。
金煜狀似無人地吹奏起管簫,滿糖听著這宛似高山流水、陽春白雪的音律,時而響徹行雲,時而低沉入谷,移宮換羽間每個旋律都如此的撼人心弦……她雖不懂樂曲,但優美的音樂誰都愛听,于是就著曲子淺吟低唱起來。
「你喜歡音樂?」一曲吹畢,他突地開口問道。
滿糖被他磁性的嗓音震醒,才猛地發現自己居然也坐進亭中,與他面對面,不分主僕了。
「呃……對不住二莊主,滿糖不該忘了分寸。」她陡地跳起。
「無妨,我已好久沒遇見知音了。」他笑道。
她這才發現,安靜的他帶著一股內斂的沉靜氣質,但即使是這樣,他仍是個讓人模不透底細的人。
「知音……」她有絲尷尬,這二字她還真擔待木起啊!
「對,我最大的興趣就是吹吹管簫,平時就以打造銅鏡為樂。」他伸出削瘦孱弱的手輕撫著簫身。
「銅鏡!」嘿,這個她懂的。
「沒錯,制造銅鏡是我最拿手的,金嫁山莊沒有人的手藝在我之上,我甚至敢說,世上可能已無人能與我匹敵了。」
「哇,這麼厲害呀!」當她的眼神瞟向他細瘦的手時,忽然露出不相信的神情,「可你太瘦了,有力氣打造銅鏡嗎?」
「哈……你太小看我了。」
他人雖瘦,但平日一直運行內力強身。他幾個兄弟和小妹總以為他似楊柳一吹就倒,已至日薄西山、命若游絲的境界了。
「是嗎?可我覺得無論如何東西還是得吃,你還沒吃午膳吧?」她愁著張臉看著他。
「我早已淡化口欲。」他秀氣的俊臉上凝出抹淡笑。
「淡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當神仙啥也不吃嗎?「不、不、不——我覺得吹簫就得中氣十足才行,這碗湯既已煮了,不吃白不吃,你就喝完它,待會兒吹簫肯定更好听。」
滿糖的表情就好像拿他當朋友看,並不是她這次比試中的重要角色。
「哈……真的嗎?」他放柔表情,揚起更狂野的笑容。
「要不你試試嘛!」她索性將湯端起遞給他。
金煜接過手,搖搖頭後還是將它喝下,「這下可以了吧?」
「光一碗豆腐湯會飽嗎?要不要我去給你添一碗飯過來?」這點兒食量,連她一個女人都喂不飽。
「不用,這樣就成。」他倏然起身打算離開,可臨走前又停下腳步回首問道。「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呃……我叫滿糖。」她笑了笑,「滿意的滿,甜甜的糖。」
「滿糖……」他沉吟著,突地想起什麼似的大笑出聲,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滿糖傻不愣登地看著他的背影,直覺這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怪,他居然只吃青菜豆腐就當一頓,這……接下來的戲,她還怎麼唱呀?
還有,他臨走前的笑容又代表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