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妳說的是哪一國話?听都听不懂。」
友愛國中里一群男生指著一個模樣清秀、打扮得像小鮑主的女生,「妳是從哪里來的?腔調怎麼那麼重?」
女孩直搖頭,幾次被笑之後,她已經不敢開口說話了。
「妳再說話呀!說來讓大家笑一笑嘛!」其中一個叫阿凱的男同學仍樂此不疲的逗弄著她。
女孩情急之下,竟哭了出來……
「阿凱,你完了,弄哭小鮑主。」其它學生指著他,「听老師說她爸爸很有錢,你這樣欺負她,會倒大楣的。」
「真的?妳真的是有錢人?」他笑了笑,一步步走向她,故意想嚇唬她。
女生害怕得拚命往後退,但這卻助長了他們的膽子,愈是看她哭泣、害怕,他們就愈開心,因為他們最最討厭——有錢人。
「別欺負她。」突然,一位同班男生走過來,「你們為什麼要欺負她?」
「她說話很好玩,邵寒,你快來听听看。」阿凱要他也加入他們。
「你們先離開。」他才沒心情和這幾個家伙說話。
「不,你先听她說話,我保證第二句開始你就很想揍人了。」阿凱仍指著哭個不停的小女生。
「你們走不走?要不我去跟老師說好了。」邵寒雖然才十五歲,可一張臉孔正經起來卻讓人感到威脅。
阿凱只好說︰「好吧!那你去跟她說話吧!到時氣死沒人理喔!」說著,他就將身邊的一群跟班給帶走了。
這時,邵寒轉向女孩,「妳別怕,我听老師說了,妳就是那個剛從法國轉學過來的一年級學生?」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亮,點頭笑了笑,因為這位學長說起話來好溫柔,不像剛剛那幾個混混。
「那妳叫什麼名字?」
「小暗。」她發音不標準地說。
「小暗?!」邵寒皺了下眉。
她搖搖頭,蹲在地上拿起石頭輕輕寫了一個「愛」字。雖然她長在法國,可父母從未斷過她的中文教育,偏偏她就是無法正確發音。
「小愛。」他笑著說︰「很好听的名字。」
她笑得好靦腆。
邵寒也蹲,「這樣好不好,以後中午休息時間我都在這里等妳,教妳說中文?」
「金滴?」她是說「真的」。
「呃……」想了想,邵寒點點頭笑說︰「是真的。」
「打勾勾。」她天真的拿出自己的小指頭。
「好,我就跟妳打勾勾。」邵寒笑著響應她。
當兩雙手緊緊相貼,他們卻不知道命運之神已在他們的感情線中相互交集出一條扯不清的路。
「對,這個念法……國……不是挖狗。」從那時起,邵寒每天風雨無阻地帶著小愛到學校後面一處空屋教她說中文,至今已經一個多月了。
「法……國。」小愛小聲復誦著。
「對……就是這樣。」邵寒笑了笑,朝她舉起打拇指,「妳非常棒呢!」
在他的鼓勵下,她笑出一臉甜沁。可突然,她卻垂下腦袋小聲地問︰「你……你會不會突然不理我?」
「妳怎麼會這麼問呢?」
「阿凱好可怕,他每次看見我都欺負我。」她的小嘴兒噘得好高。不過經過邵寒一個多月的密集教導,她的國語還真是精進不少。
「他們為什麼要對妳這麼壞?」他不懂。
「他們說我不是中國人。」她癟起小嘴,「還說……」
「還說什麼?」
「還說……我是有錢人,學長……有錢人是壞人嗎?」小愛張著一對大眼,懵懵懂懂地望著他。
「有錢人怎麼會是壞人呢?他們只是喜歡欺負新同學。」他遲疑了會兒,最後大膽的撫上她細柔的發絲。
想想這陣子也教了她不少國字發音,可是卻無法讓她的心得到安全感。唉……這該怎麼辦才好?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她抬起小臉,傻氣地看著他。
「哦!我當然不會離開妳了,除非——」他的心不知為什麼,竟突然一沉。
因為他就快國中畢業了,到時候得上高中,或許就沒有多余的時間來教她這些了。
「除非我離開這所國中。」
「不要……」小愛不等他說完,就緊緊握住他的手,「不要,不要離開……你為什麼要離開?」
「我就要畢業了,小愛。」他心酸的提醒她。
小愛愣了下,接著意會地點點頭,「我懂,那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好,妳說。」
「今後不管你要去哪兒,都一定要先告訴我好不好?」她眼底泛著一抹怯意。
「當然會,我答應妳,一定不會突然消失,不管去哪兒也一定會告訴小愛。」他抿去淚,也笑著說。
「嗯!我……我最愛你了。」天真的她大膽說出「愛」這個字。
邵寒的心窩也頓時泛起一陣暖意,發誓這輩子都要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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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寒被司機接回家中,才步近客廳,他已發現到里頭氣氛的不尋常。他轉身看著司機小林,以眼神詢問。
「少爺,你別這麼看我,我什麼都不知道。」他向來做事謹慎,從來都不敢亂說話。
于是邵寒對小林輕聲說︰「你把車子開進車庫,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
接著,他便悄悄走近客廳,躲在外頭偷听著里頭的談話——
「邵宗碁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是媽咪的聲音。
「彩珍,妳別想那麼多,我這一切只是逢場作戲呀!」邵宗碁一臉的無奈,能說的借口就是這麼幾句。
「什麼逢場作戲,都已經玩到床上了,你居然還能用這種理由搪塞我?」張彩珍拿起花瓶、水晶……等價值不菲的東西往地上砸。
「夠了妳!」邵宗碁大喊。
「你還對我凶?」張彩珍這下更是哭鬧不休了。
「這樣好不好,為了表示我有誠意甩掉那女人,我們現在、馬上、立刻舉家搬去高雄。」他這話一出口,張彩珍才停止爭鬧。
「她又年輕又夠嗲,你舍得?」她似乎不信。
「我都說出我的決定了,妳還質疑我的誠意?」邵宗碁不滿地道,「要不然就別搬了。」
他這話果真產生恫嚇的效果,就見張彩珍噤了聲,「好吧!那你得答應我,改掉你那拈花惹草的壞習慣。」
「是、是。」邵宗碁為了讓耳根子得到清靜,什麼都答應了。
「我不要!」
邵寒突然闖了進去,當著他們的面大聲說︰「要搬你們搬,我不能搬。」
他才剛答應小愛不會那麼早離開,怎麼可以出爾反爾,甚至連去知會她一聲的機會都沒有。
「邵寒,你怎麼了?」張彩珍俯身問道︰「是不是在學校受了氣?」
「我練了幾年的空手道,誰敢欺負我。」他擺出一副憤怒樣。
「那麼是?」連邵宗碁都怕他的小祖宗生氣了。
「我說了,我不搬,我在學校好好的,為什麼要搬?」邵寒很認真的表示自己的想法。
「為什麼?你以前不是常說很討厭學校里那幾個老找新生欺負的男同學嗎?」張彩珍扶著他的肩問。
邵寒無言了,雖然他年紀還小,不過從小看著父母爭吵,以及父親在商場上的狠勁兒,無形中也造就了他早熟的性格。就因為如此,他明白剛才媽媽又是為了爸爸身邊的那些阿姨們而哭鬧。
這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他以為媽媽早該習慣,沒想到她居然會為了這件事要搬離台北!
「我現在突然不討厭他們了。」他只是不想離開小愛。
「可是不搬走的話,你爸……你爸他絕對會和那些女人藕斷——」當看見邵宗?祫y上出現難看的線條,她這才改口,「是你爸公司業務需要,所以我們一定得搬到高雄。」
邵寒看了看父母,沒說什麼,只是氣憤的奔上樓去了。
他已經十五歲了呀!為什麼他們總以為他是小孩,听不懂他們成天在吵什麼?為什麼他們還要顧及面子在他面前假裝恩愛?
「妳干嘛在邵寒面前說這些話呢?」邵宗碁指責她,「我們兩個鬧得還不夠嗎?」
「我只是——」她瞪著他,「若不是你,我會語無倫次嗎?」
他深吸口氣,拿起外套,「算了,我這就去公司,將業務暫時轉移到高雄分公司,我們半夜就走。」
「呵!你該不會是想把那些狐狸精找去公司道別吧?」她像是知他甚詳地說。
「妳不相信我也沒辦法。」丟下這句話,邵宗碁踏步走向屋外。
望著他無情的背影,她心知肚明,即便是遷往高雄,他一樣無法擺月兌他花心的本色,而她該怎麼辦呢?
她是貧戶嫁入豪門,許多話沒立場說,這個婚姻她不知道她還能守得了多久,只是為了邵寒,她必須強迫自己留下。
看著屋內凌亂狼藉的一切,她的心情似乎比這些有過之無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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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來高雄的邵宗碁依舊流連花叢,導致張彩珍情緒極度不穩,就這樣有一日沒一日地撐過三年,終于在一次過馬路的時候,因為神情恍惚被大卡車撞了,送醫不治。
對此,已經高三的邵寒甚是傷痛,但是,當他看見父親依然是那副悠哉玩樂的心態,一顆幼小的心狠狠的受了傷。
如今母親又去世了,他整個人幾近崩潰,內心受創下,他居然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所以,今晚他不顧管家的催促聲,硬是要留在客廳等著父親回來,把心底的決定告訴他。今天等不到,他明天再等,明天等不到,後天再等,反正他就是要等到父親,和他徹底詳談。
「少爺,你別等了。」管家還在他耳畔說︰「老爺往往一出去就好幾天才回家,你別傻等了。」
「我不管,我就坐在這兒等著他回來。」十八歲的邵寒已經有大人的成熟樣了。
「可是——」
「別說了,你下去,我在這里看書等他。」他拿起桌上一本英文雜志認真的翻閱起來。
「我……」管家搖搖頭,眼看時間已晚,他明天還有許多事得做呢!只好說︰「好吧!不過你可不要太晚睡呀!」
邵寒不回答,還是專心地看著書。
避家搖搖頭,慢慢地離開了。
直到確定他走遠後,邵寒才放下書默默的流下淚水。在外人面前,他從不流淚的,旁人以為他硬心腸,事實上他都是躲在屋里偷偷的哭。
突然,他听見大門開啟的聲音,立刻止住哭泣,他知道應該是父親回來了。
「邵寒,你怎麼在這兒?快去睡呀!」邵宗碁走近。
「爸,我在等你。」邵寒站起身,身高幾乎已凌駕自己的父親。
「等我?有事明天再說吧!」有點醉意的邵宗碁伸了個懶腰,正要舉步上樓。
邵寒大聲的喊住他,「你又去找那些阿姨了嗎?」
「你……」邵宗碁眼一瞇,「你才幾歲,問這些做什麼?」
「我只是想知道,她們比媽漂亮嗎?」他這句話倒是讓邵宗碁吃了一驚,坦白說,那些女人並不比彩珍美,但他就是離不開她們。
只是……這種話他怎麼跟兒子說呢?
「她們不及媽咪漂亮對不對?」他倒是替父親回答了。
「夠了,別再問這些,你媽咪不在了,換你來煩我了是不是?」邵宗碁大吼。
「不是,我只是要告訴爸一件事。」他正經八百地說。
「什麼事?」邵宗碁火氣一飆。
「我、要、學、你。」邵寒像是擔心他听不懂,一字字地說。
「學我?!」
「對,我現在要告訴你,我會學你……」邵寒瞇起眸子,「等我高中畢業後,我第一件事就是要跟著你學如何玩、女、人。」
「你說什麼?」邵宗碁這一驚可是不小。
「爸,我已經表達我的意思了,那我要去睡了,晚安。」說完他要說的話之後,邵寒只是對父親撇嘴一笑,而後轉身步上樓。
「等等,你給我站住。」邵宗碁在他身後大喊,卻叫不回兒子的任何響應。
「媽的,這孩子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邵宗?硒|揉太陽穴,「算了,小孩子說的話又怎麼能信呢!」
打了個呵欠,他也扶著階梯把手一步步走回自己房間。
但這件事對于邵寒而言,並非開玩笑,而是已經深植在他的腦海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