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雲顰發現,真的讓小彼說對了,某人完全任她予取予求。
簽完那紙合約回來,小彼同樣笑到眼淚快飆出來,而她還處在痴呆狀態。
雖然他嘴上拒絕她,把關系撇得一干二淨,但這張合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絕對不是他所說的「按規定來」,豐禾給她這樣的條件,完完全全就是在做功德了,如果不是上頭授意,她想虞經理還沒那麼大權限。
後門完全大開,任她暢行無阻……這大概就是小彼的笑點吧,她想。
坦白說,她真的很意外。楊仲齊似乎……真的對她有求必應。
她想了很久,還跟小彼討論過這個問題。
小彼反問她︰「那你自己覺得呢?」
「我覺得,應該是愧疚,想補償我吧。」但是就像小彼說的,這人天生就是一副討人厭的高傲姿態,腰桿子彎不下來,想為過去的事表達歉意也說不出口,只好換個方式,滿足她任何要求。
「那你就繼續玩,玩到找出你要的答案為止。」
于是,她也真的試了。
任何事,一通電話,他真的再也沒跟她說過一聲「不」。
真的就像在還她過去的虧欠,不讓她再也找不到人,一個人孤零零面對問題——即便,那明明是她自己可以解決的。
對她提出的任何要求,無論合理或不合理,他嘴上沒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會默默滿足她,這些她都知道。
他在還債,還完,才能無愧于心。
既然如此,那她還跟他客氣什麼?
像個耍叛逆的小孩,一再挑戰、探父母的底,也是一種無窮的樂趣,她現在就處在這種樂趣之下。
次數不多,大約一、兩個月一次吧,偶爾想到就二、三下他,不讓他日子太清閑。
就連——「太忙,走不開身,幫我去接小孩」,這種要求她都說得出來,並且最不可思議的是,堂堂大企業負責人,楊大總經理真的就乖乖去替她接小孩、顧小孩,自眨身價當女乃爸任人使喚。
那雙向來只經手億萬合約、連小孩都不會抱的手,現在換尿布、泡牛女乃全都做得麻利又上手了。
晚上,接到她的電話,楊仲齊將小孩抱出來還她。
「你老公知道小孩在我這里嗎?」明明清楚他們的過去,顧政勛有辦法接受她私下與他還有往來?雖然只是把他當成假日托嬰中心,但換作是他,絕對沒有辦法。
「干麼說?」她奇怪地瞥他一眼。「明知道他會不開心,就說托朋友照顧就好了啊。」
「也是。」他意味不明地扯唇。
「婭婭睡了?」
「嗯。」
看起來,在他懷里睡得很香甜。
他現在,連抱小孩都架勢十足了。剛開始有點認生的婭婭,現在都可以在他臂彎睡到翻掉。
張手要抱回小孩,睡夢中被驚動的娃兒不爽地咿唔,倒頭往氣味熟悉的溫暖懷抱又鑽回去,四肢死死巴纏住。
「她現在,手腳有力很多。」他淡淡說道。
是啊,很有力,她一時間竟還扒不下來。
她忽覺有些好笑。「她到底為什麼會這麼喜歡你啊?」是給她喝了什麼符水?
「我也想知道。」俯首,踫踫娃兒睡得粉撲撲的紅潤臉蛋,臉部表情放柔些許,輕輕扳開巴附在身上的小手小腳,將孩子交還給她。
「時間晚了,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他站在原處,目送她,在短暫交會後,又回到另一個男人身邊——那才是她永久的居留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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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盛暑天,燠熱難耐。
雖然工作室里開了冷氣,還是整個人發懶,不太想動。
她有一下、沒一下地在電腦前下單,接著,有人送來午餐。
「人渣顧咧?」
她正要回答,里頭裝腔作勢的嗲音傳出——「寶貝,我在洗香香等你啊。」
「那你最好給我洗干淨點。」某人不甘示弱回了句。
「有啊,我頭頭也洗得很干淨,等你來含。」
「你那顆豬頭,最好我含得下去。」
「寶貝,你確定你的‘動物名稱’有用對?」
「……」這兩個人,夠了沒?話題再辛辣下去,她就很難當沒听見了。「你們兩個,當我死了啊?」
「哦喔!姘頭,我老婆吃醋了。」
「吃你的死人醋。」沒見過這麼自戀的人。陳建國啐了聲,懷疑自己到底是怎麼能忍受他這麼多年。
報雲顰撐著頰,看他將買來的食物擱在桌幾上。這家的麻辣鴨血是小彼最愛吃的,跟他要來的路線不順,但,這就是他寵小彼的方式吧。
所有重口味的辛辣食物,小彼都愛——就跟他的個性一樣,玩起來辛辣又刺激,不是只會耍嘴炮而已。
有時候她都懷疑,這兩個人個性南轅北轍,怎麼能湊在一起?
陳建國,一如他的名,平凡無奇的菜市場名,外貌也是看過不見得會記住、平凡到沒什麼可提的那種,職業是修車黑手,讀書時動不動就被當,一科英文學分可以修三年修不過,被小彼罵腦殘。
他跟小彼不一樣,原本他可以有一個平凡的名字、平凡的生活,娶妻生子,走完他跟世人沒什麼兩樣的平凡人生。但是某位東區千人斬,居然在玩遍花花草草後,把主意打到自家兄弟身上,簡直就是畜生。
他老大知道後,第一反應是掄拳揍小彼,瞧瞧他名聲有多爛,阿國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就直接讓人當成被染指的受害者。
最後還是他好說歹說,賭咒外加立誓,只差沒到廟口斬雞頭掛保證,他是真的想跟阿國好好在一起,不是在玩,才讓他老大暫且饒他一條狗命,交保候傳。
「明明我才是被粗暴硬上的那一個,為什麼還要被揍……」事後,阿國幫他上藥推拿,他咬著情人的衣袖,淚漣漣又好委屈地抽泣。
阿國耳根紅了紅,啐他︰「誰叫你素行不良。」跟他相比,自己完全是清純的家草一株,戀愛經驗值等于零,不揍他揍誰?
「咦?你這次用對成語了耶……」
這兩個人,打打鬧鬧、斗嘴斗了這麼多年,誰也沒料到,會斗出不一樣的感覺來,還斗到床上去。
然後一在一起,便再也分不開。
有時她都會想,這兩個條件南轅北轍的人,真在一起,心里難道都沒有過任何疑慮嗎?姑且不提社會觀感、同性相戀的關卡,他們本身,就是很兩個世界的人,是什麼原因,讓他們可以這樣堅定地牽著手,不放開?
就像小彼常掛在嘴上說的……我東區千人斬,居然敗在小小美工刀手上,真是死不瞑目。
弄好餐點的阿國,抬頭對上她的目光。「為什麼這樣看我?」
「只是在想,你跟小彼在一起,有沒有疑慮過?」
「哪方面?」
「他的條件,你不會感到卻步嗎?」
如果不提那副死人德行,客觀來說,小彼條件其實非常好。
出身名門、又有一顆聰明的腦袋,求學時年年是資優生,能成為東區千人斬,外貌更是不用提,俊俏又電力十足,魅力含括範圍從男人到女人,十六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然後隨便玩玩也不小心玩出個名設計師來,他的事業,從沒靠過家里一分支援。
這樣的人,說白了,真的是人生勝利組。
「為什麼要?」阿國奇怪地反問。「跟他在一起,我還覺得是我委屈了。」這人一副爛個性,從以前到現在,看起來感情世界很精彩,其實全是爛桃花,他如果不要他,還有誰肯要?
他是當自己在資源回收,做功德。
「……」
阿國大概看她一臉很困惑的樣子,又補上一句︰「他很寂寞。」
不要看小彼那副嘻皮笑臉的樣子,其實內心極度空虛,周游在男男女女之間,卻一點也不快樂,每次受傷就來找他喝酒。
喝著喝著,看久了,發現自己不舍得讓他再難過下去,干脆自己接收下來,至少他肯定,自己能夠好好對待對方。
「兩個人會在一起,一定有原因,不會是偶然,也許在你沒看到的地方,你擁有某些對方很渴望的東西,而你自己不知道而已。」所以,為什麼要覺得自己高攀了對方?為什麼要去質疑,兩人在一起的可能性?
「寶貝,你真了解我。」身後,沐浴餅後的清香撲鼻而來,某人攀上他肩膀,涎著臉湊上來。「說話好有哲理喔!一定是我的口水吃多了,來,啵一個……」還真的洗很香。
阿國白他一眼,一掌推開靠過來的臉,對方死皮賴臉硬要湊上來,推了兩、三回,還是被啾個正著。
親得嘖嘖有聲是怎樣?還舌吻?!
報雲顰撐著半邊臉,永遠無法適應小彼一再探底的咸濕尺度。
「姓顧的,你夠了喔!」她拍桌站起。
彼政勛懶懶瞥她一眼。「火氣這麼大,不會去找某人的碴?我又沒攔你。」說完,繼續啵。
「去就去,怕你啊!」包包拎了,火速離開工作室,以免長針眼。這人低級無下限,發情起來是不管時間地點的。
大門「砰」地一聲被關上,阿國沒好氣地推開他。「你干麼惹她?」
「那你覺得,她又干麼要三不五時去惹那個男人?」嘴上不都說,已經橋歸橋、路歸路了?
「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嗎?」就找碴啊!她跟楊仲齊之間的恩怨,他是沒有很清楚,但知道她到現在還沒有諒解前夫,不想讓他太好過,不是嗎?
「那你一定是我的口水吃不夠,來,再啵兩下——」
阿國直接踹他一腳。「什麼鬼啦!」
「我只是,給她一個理由而已。」
有人最近情緒亂焦躁一把的,還怪罪什麼天氣熱,明明是太久沒見某人,就什麼都不對勁了。
瞧他這個現任丈夫多體貼,每次台階都給她鋪得華麗麗的。
他誰?東區千人斬耶!別的他不敢說,男女之間這種狗屁倒灶的事,他是看得多、經歷得多,久病都成神醫等級了,瞞得了他嗎?
這楊仲齊也真夠……一人的,都已經明示暗示加色誘,什麼都來了,怎麼勾引就是不買帳,防線守得牢牢的,不知是太清高還是怎樣,一年多下來都沒能得手,讓看得到吃不到的某人悶到快內傷,閨怨已經到達最頂點,他都不知道該嘲笑還是同情她。
他笑笑地攬著愛人的肩,一手挾鴨血,邊吃邊喂人。「你知道她剛剛,為什麼會問你那句話嗎?」
阿國才嚼了一小口,發現自己還是沒辦法吃辣,嗆得眼泛淚光,趕緊接過對方遞來的茶水狂灌。
小彼好笑道︰「不能吃就不要買啊,干麼每次都要挑戰?」自找苦吃。
「那你干麼要喜歡它?」情人喜歡的,他至少也要能接受。
小彼懂他的心意,想陪著他,愛他所愛。
其實阿國說的也沒錯,跟他在一起,真的是對方委屈了。
陪著他走上這條不被認同的路,為了他的家庭包袱,默默地包容一切,讓他去娶龔雲顰。
「結了婚以後,我對那個家的義務就算了了,以後我們就過自己的日子,不用再管他們說什麼。」那是結婚前,他給阿國的承諾。
阿國那時只是听著,然後點頭。「好,你娶。」
一直到今天,沒有一句怨言。
好不容易沖淡了嘴里的辛辣感,這才接續原話題。「我想,她問的應該是她自己本身的心結吧!她好像覺得,那個男人所在的位置太高,就算握在手中,她自己都還是會忍不住自我懷疑。」
「連你都看出來了。她換了名字、換了身分,讓自己整個月兌胎換骨,用不一樣的面貌重新出現在那個人面前,但是骨子里,她根本沒變,還是那個自慚形穢的龔悅容。」無論他如何教,讓她成為男人夢想中的女人,再美麗性感、風情萬種、賢慧能干……她還是沒自信自己能擁有那個人。
所以他只能繼續幫她找理由,去纏著那個男人,也許纏出男人的真心、也或許纏出她的自信,願意伸手,相信自己能握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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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出來什麼事?」
約在隱密性十足的包廂內,前菜都還沒上,他就問了,有夠直截了當。
報雲顰喝了口湯,睨他。「沒事就不能單純找你出來吃飯嗎?」
他挑挑眉。「只是吃飯?」
每回開頭說沒事,最後總還是會冒出個什麼來。
「你這態度,好像是我只把你當工具人?」找他出來就一定是有可利用價值似的!
「這點,我持保留態度。」
「……」這樣跟附議有什麼兩樣。
回想起來,好像真的是這樣。
平日一通問候電話也沒有,隔一、兩個月才打一次電話,每次不是要他顧小孩,就是利用他的人脈,再不然也是要請他幫誰牽個線什麼的……
單單純純吃飯,還真不曾有過。
她惱道︰「這回偏偏就是純吃飯!」
他不予置評,優雅地舀了口湯,旋即皺眉,嫌惡地推開。
什麼態度!不相信就算了。
她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順手幫他挑出湯里的苦瓜,再推回去。
「還是苦。」又不是挑掉苦瓜,看不見就沒事了,騙小孩啊?
「羅嗦什麼,吃!難道你想婭婭有樣學樣?」
被扣上這頂大帽子,想不從都不行。
偏頭,看見閑來無事的娃兒,正在榻榻米上開心地到處滾。
他張手抱到腿上,自了那盅鳳梨苦瓜雞湯喂她,娃兒沾沾唇,就嫌惡地偏開頭,將臉往他肩窩藏,試圖逃避。
「小滑頭!」他拍拍小。不能同甘共苦的家伙,枉費這段時間盡心盡力服侍她,他少爺從小到大,幾曾伺候過誰?連她娘都沒這殊榮。
侍者隨後上菜,他單手進食,吃到不錯的,也挾上一筷子喂小孩。
娃兒反應很直接,咬一口腐皮蝦仁卷,不喜歡就直接別過頭,他接著吃掉剩下的。見娃兒一直探身想染指桌上的高麗菜煎餅,他也挾來一塊,讓她雙手抓著慢慢啃。
娃兒吃飽了,又有力氣探險,他抽濕紙巾拭淨小手,再解下圍兜兜,放她去玩,然後才自己進食。
報雲顰單手托腮,看著他與小孩的互動。
包早之前,還是個連小孩怎麼抱都不會的貴氣少爺,現在照看、喂食,樣樣都得心應手了,她從來沒有想過,卸下那身都市新貴形象,他也可以是居家好男人。婭婭和他,感情好得不得了。
探險的娃兒似乎尋著有趣物品,咚咚咚地跑回來向他報告︰「鴨鴨!」
他低頭看一眼娃兒抓在手上的靠枕。「你喜歡?」
她點頭。「鴨鴨!」
他也點頭。「好。」
達成共識。
于是她又愉悅地跑開。
「等等、等等!現在是發生什麼事?」龔雲顰一頭霧水。她有跟上他們的話題進度嗎?
她努力地消化、理解了一下,鄭重表達立場。「我們不能順手牽羊。」再喜歡也不行。教壞小孩!
「誰順手牽羊?」楊仲齊懶懶瞥她一眼。「她只是告訴我,她喜歡抱枕上的小鴨圖案。」
「所以你那聲‘好’是?」表示理解?
「我答應會送她的意思。」
「喔。」她確定自己不太能理解他們的相處模式與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