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天,朱允塵身心暢足地醒來時,發覺懷中的人兒竟不知所蹤。
他睜開惺松睡眼,下意識地尋找著那道沈靜娉婷的身形。
「老婆──」他半撐起身子朝她喚道。
已穿戴整齊的秦雲錚,由菱花鏡中回首,撩起裙擺快步走向他。「你醒啦!」她極自然地伸出手讓他靠向縴肩,溫柔地替他撫順微亂的發。
「嗯。」他淡應一聲,順勢滑子,舒適地枕著玉腿,再度閉上了眼。「怎麼這麼早起?」
說到這個,她搖了搖有些賴床跡象的丈夫。「允塵,你今天有沒有空?」「你想和我在床上消磨時光嗎?」朱允塵勾起唇角,問得很邪惡。
「不是啦!」秦雲錚的俏顏不爭氣地泛紅了。「我要去向父皇請安,你陪我一道去好不好?」
此話一出,朱允塵立刻翻身回到床內,拉起錦被。
請安?向那老頭?呵!他寧可繼續睡死下去。
「允塵──」她挨近他,很撒嬌地喊著。
「少來。要去你自己去,我累得半死。」他連眼都沒睜。
累得半死?那剛剛是誰說要拉她在床上消磨時光的?
「可是,我們為人子媳的,一道去向父皇請安也是應該的啊!」以往,他待她冷得像個陌生人,所以,她什麼都不敢冀求,但是現在,他對她那麼好,她以為,他會很樂意陪著她的……
最主要的,是她想讓父皇寬心,她知道他一直很擔心她。
「你再多說一句,我就剝光你的衣服拉上床。別說請安了,你今天連這個房門都休想踏出一步。」
威脅之言一出,秦雲錚果然嚇得跳開一大步。「你……不會是認真的吧?」「要不要試試?」與其和那老頭相看兩厭,他絕對萬分樂意向她證實他的「能力」。「那……那不用了。」她連連搖頭,逃命似地奔出寢房。
嘖!什麼態度嘛!多少女人求他垂憐他還不屑一顧呢!不知惜福的丫頭。朱允塵淡哼一聲,若有所思。
◎◎◎「秋兒,怎麼這麼早?」皇上一見著秦雲錚,立刻招手喚她。「來、來、來,陪朕一塊兒用膳。」
秦雲錚悄悄抬眼看他,見皇上並無半點慍色,她有些放心,也有些意外。昨兒個,她屢屢傳喚不到,父皇難道不生氣?
「那個……父皇,昨天……」
「昨天如何?到哪兒快活去了?」皇上笑問。
「臣媳……與殿下出宮去了。」單純的心思,甚至不曉得什麼叫說謊,秦雲錚乖乖地據實以告。
「你說──允塵?」皇上的心思,不在他倆的私自出宮,而是驚異兩人的相偕同游。「是的,臣媳不該私自出宮,請父皇降罪。」秦雲錚自認觸犯宮規,她甘心受罰。然而,如要她選擇,不論接下來會面對什麼樣的責罰,她還是會與允塵出宮。「降什麼罪?允塵的個性,朕還不清楚嗎?以他張狂的行事作風,想做的事,是沒有任何商量余地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啊?難不成……父皇想怪罪于允塵?
「別……父皇,這不是允塵的錯,是……臣媳纏著他,要他陪我出宮,父皇若要論罪,就請論臣媳的不知輕重……」
瞧她那驚急的模樣,怕是已極度在乎允塵了。
皇上嘆了口氣。「朕了解允塵,難道就不了解你嗎?以你知禮守禮、莊重自律的性子,就算再怎麼想出宮,也不會容許自己放肆的,想護著他,也得找高明一點的說詞。」「那……」該怎麼說?她真是詞窮了。
「傻孩子,朕有說要降誰的罪嗎?允塵願意親近你,朕再開心不過了。告訴朕,他待你如何?」
「很好,真的很好。」好得超乎了她所能想象。
「那就好了。」皇上微微寬心,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只是……」明知不該,但她還是問了︰「允塵並不快樂,父皇,您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執箸的手僵了下,皇上放下碗筷,神情凝重起來。
見著他這反應,她更加肯定他必然知情。
「如果我沒記錯,允塵應是皇室長子吧?那又為何獨居于偏遠荒涼的滌塵居呢?縱然不是嫡出,也不該有這般宛如天壤的差異呀!」她替他感到委屈──為他所受的不公平待遇。
皇上奇異地看了她一眼。
這是他頭一回看到柔婉似水的雲錚表達強烈情緒,她是那種受了苦,也只會含淚和血而吞、逆來順受的人,沒想到她頭一回有了自己的情緒,為的卻是允塵。看來,這對小夫妻,已經學會如何珍視對方了。
雲錚──會是改變允塵的那個人嗎?他凝思著。
或許,他該將一切告知她。
「秋兒,你錯了。」
「什麼?」突來的話,讓她一時抓不住話題重心。
「若要認真細算,允塵應該是嫡長子。」
這樣的回答,令她備感意外。「您說──怎麼可能呢?」
如此尊貴的身分,又怎會淪至偏苑獨居的地步?還有他的娘親呢?那個本該是皇後的女子……
彷佛看穿了她種種的疑惑,他緩緩啟口,打開了塵封的記憶之門──「允塵的娘,曾是朕獨寵偏愛的女子,她姓季,芳名雲雁,與你一般,都是那麼的溫婉善良、柔情似水,後宮三千,朕全不放在眼里,就只為她一人傾心著迷,與她共處的那三年,是朕這輩子最難忘的美好歲月……」
站起身,他由層層鎖櫃中,珍愛萬分的取出一卷畫軸,遞了過去。「這便是她的畫像。」
畫中佳人,縴柔清麗,顧盼之間,流轉著明媚醉人的波光──多美的一雙眼!多月兌俗的佳人!
乍看之下,那股清靈飄逸的風韻,似乎……像蘭妃!
是的,像極了那名與允淮愛得轟轟烈烈、芳魂已杳的蘭妃!
愕了下,她有所頓悟。
或者,不該說像蘭妃,而是──蘭妃像她!所以,父皇便情難自禁地有了移情作用。這是不是解釋了他為何毫無道理的偏寵蘭妃?是這樣的嗎?
「她──好美!」秦雲錚驚嘆道。
美得連她都自慚形穢了,難怪她能生出允塵這般出類拔萃的兒子。
「可是──也不對呀!既然父皇如此珍愛她,而她也為您孕育了允塵,又為什麼……」
「允塵……不是在那時有的。」頓了下,皇上突然有些難以啟齒。「她……是在朕廢去她的後位,打入冷宮之後,才……傳出喜訊的。」
廢後?
秦雲錚張口結舌。這是什麼情形?
「她……那陣子,朕因國事繁忙,極少陪伴在她身邊,于是,她也自然而然地與朕的另一名妃子情誼交好……只是她的心思太單純,永遠學不會什麼叫防人之心不可無,對每一個人總是真誠相對,卻忘了別人未必會如此待她……當時,朕實在是太痛心了,完全無法冷靜下來,所以也沒有深思到這一點……」
「等等、等等!」她蹙了下眉。「我不懂,父皇痛心什麼?」後妃之間情誼投契,這很好啊,有什麼好痛心的?
皇上閉了下眼,艱困地道︰「朕痛心的是,那一天晚上,讓朕給撞見她與另一名男子……衣衫不整……」
秦雲錚倒抽了口氣。「這……怎麼可能?」她真的無法相信,這麼美好的一名女子,竟會做出對不起父皇的事。
「當時,朕的反應與你相同,都是那麼的震驚,那麼的心痛,那麼的難以接受!愈是在乎的事物,愈是會失了鎮靜及判斷力,那時,朕所有的感覺都已讓遭逢背叛的惟心之痛所佔滿,什麼也無法思考,想殺她,卻又狠不下心,畢竟,她曾是朕全心珍愛的女子……所以,朕將她打入冷宮,不去面對,也不想思考她所帶給朕的痛苦與屈辱……偏偏就在這時,她才發現她有了身孕……」
深吸了口氣,皇上沉浸于往事的沖擊之中,心緒久久難以平復。
宛如一記悶棍擊上胸口,秦雲錚掩住唇,啞然失聲。「父皇的意思,該不會是指,允塵他……」
「不!允塵是朕的骨血,千真萬確!」他也是在好多年以後,才心痛地頓悟了這項事實,然而,遺憾已經造成,一切都來不及了。
「朕的那名妃子──她姓傅,在那之後的數月,她也有了身孕,之後便生下允淮。依著大明例律,朕封她為後,立允淮為儲君。
「幾年下來,朕一直不敢去想那對冷宮之中的母子,在那時,對朕而言,它是道亟欲擺月兌的難堪瘡疤,她讓朕顏面盡掃,更讓朕不曉得該如何去面對她,一開始是悲恨失望,演變到後來,為了維護皇室尊嚴,就算有心原諒她,也無法再迎回人人口中失貞敗德的她,只有在夜深人靜時,由著心靈的沖動前去探她,卻無奈地只能站在不為人知的角落,看著她對燭垂淚,同時也無聲地問著她、問著自己︰‘既知如此,何必當初呢?’「走到這一步,咱們誰也回不了頭,就連十多年前,她含恨而終,朕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到她的墳前看她……」
明眸泛起水光,秦雲錚不由自己地為這個故事揪心,也為無奈的父皇與季母後感傷。她一直不曉得,原來父皇也有過這麼一段傷心往事。
其實,父皇也是個至情至性的男人,否則,他不會在季母後離世多年後的今天,依然對她念念不忘,並且尋來神似于她的蘭妃。
「就因這樣,所以允塵怨您?」
皇上沉重地點頭。「他怪月兌愚昧昏庸,是非不明,錯待了他娘,任他們母子嘗盡世情冷暖,苦楚受盡。」
「這怎麼能怪您呢?」她能理解父皇的苦楚,面對一個深深愛著,卻也深深恨著,不能愛,卻又偏偏無法忘情,想恨,卻地無法恨得徹底的女人,他還能怎麼辦?「秋兒,謝謝你。朕果然沒看錯,你真的是個善良冰心的女孩。」
「臣媳不敢當。」她搖搖頭,又道︰「容秋兒斗膽,父皇可曾想過,季母後或許有所冤屈?姑且不提父皇待她情深意重,她沒理由這麼做,光提她身為一國之後,一舉一動皆受人注目,哪有可能不著痕跡地將一個男人給弄進後宮?」
「你說得很有道理,這一點,朕後來地想過,而且,爆發此事的那一天,朕明明說好今晚會過去找她,她怎麼可能還……這實在太巧了,尤其,當時她是昏睡狀態……」「那就是了,會不會──她是被人給迷昏?」而能辦到這一點的,必是與她十分親近,並且能夠取得她信任的人。
思及允塵提到允淮時,異于尋常的陰沉神色,會不會……
他沉重地點了下頭。「有這個可能,但是當時,朕已完全失去理智,任她含冤莫辯,淒勵欲絕,卻沒听進一字半句,輕率地定了她的罪,後來雖有心追查,卻苦無證據。」秦雲錚由他話中听出了端倪。「莫非──父皇已知悉是何人居中為禍?」「多少有個底,除了她,不會有第二個人了。」
「是──」她鼓起勇氣。「傅皇後嗎?」
皇上一陣驚異。「你也知道?」
「猜的。父皇既然知情,那又為何──」
「朕有朕的難處,若單憑片面之詞,便定了一國之後的罪,朕如何能使天下人信服?又如何面對允淮?他們,都是朕的兒子呀!」
原來,父皇內心承受著這麼大的壓力。失去心愛的女人,他心里頭比誰都苦,卻還得強自撐持,他的悲傷,又有誰懂呢?
「秋兒知道父皇的苦,可允塵呢?在這場恩怨當中,他是最無辜的受害者,您不覺得待他太不公平了嗎?」
她為丈夫深深地感到心疼。
這麼多年來,獨自生存于沒人關懷、沒人在乎的角落,他的心一定很悲涼,就算有苦,也找不到訴說的對象……
她終于明白,為何初見他的第一眼,他會這麼遺世孤絕,以冷霜將自己層層裹覆,不讓任何人靠近──「朕地想補償,可是……允塵積怨已深,朕還能怎麼辦!」面對著溫雅可人的她,皇上不自覺地流瀉出內心的感傷。
他的尊嚴與威儀不容許他拉下臉向兒子求和,在別人面前,他總是故作強悍,驕傲地表現出什麼也不在乎的樣子,然而,允塵是他與心愛的女子唯一孕育的骨血,他怎麼可能不在乎呢?那是他們衷心祈求上蒼、千盼萬盼才盼來的嬌兒啊!
再說擁有了天下又怎樣?他失去了知心紅顏,也失去了兒子,再尊貴榮耀的身分又如何?那都掩飾不了他只是個失敗的父親──見皇上黯然神傷、見這對父子冷眼對峙、見允塵沈郁無歡……見著這一切的一切,她真的好難過。
「這樣吧!案皇。你可不可以心平氣和地和允塵好好談談?也許他會听得進去。」皇上搖了下頭。「你可能還不清楚他有多倔。」
「不試試怎麼會知道呢?」秦雲錚想了下。「過兩日便是重陽,我與允塵說好在滌塵居中把酒談心,父皇也一道來好嗎?」
「這──」他皺了下眉。「你擅作主張,不怕允塵怪你?」
小兩口感情好不容易才稍稍穩定,皇上並不希望因為這件事而毀掉雲錚好不容易才掙來的幸福。
「沒關系。」如果這樣便能讓他們父子重拾天倫、讓允塵化解心結,也讓允塵有真正的快樂,那便值得賭上一睹。
多善良的女孩呀!一心只為他想、為允塵想,完全沒顧慮自己,他豈忍辜負她的好意?
于是,他遲疑地點頭。
至于這決定究竟是對是錯,連他也不確定了──◎◎◎由皇上的寢宮回來後,秦雲錚直接回房找朱允塵。
沒見著他的人,問了宮女,才知他在前頭的苑子里,她立刻快步奔去。
遠遠地,朱允塵便見著她撩起裙擺,跑得氣喘吁吁,芙蓉頰漾起醉人的嫣紅。他唇角勾起不明顯的淡笑。
這可有趣了,她不是一個最雍容端莊、行止得宜的人嗎?堂堂太子妃,跑成這樣能看嗎?要是跌跤了,那可真會貽笑大方。
他真好奇,是什麼事讓她這麼不顧一切?
「允塵──」她左右張望著。
瞧,答案出來了,原來是一刻不見,如隔三秋。
「在這里。」
聲音由頭頂上傳來,秦雲錚本能地仰起頭。
「允塵,你跑到樹上去做什麼?」她眨眨眼,不解地提出疑問。他正靠著粗厚的枝干,雙手枕在腦後,舒舒服服地半躺著。
「摘星星送你。」他認真地回道。
「可是現在是白天呀,哪來的星星?」
「晚上就摘得到嗎?」
她搖搖頭。
「那你還問!傻蛋一個。」
「噢。」可是──不對呀,說要摘星星的人又不是她,他怎麼罵她傻蛋?她偏著頭用力思考,小臉困惑極了。
朱允塵差點悶笑出聲。他這老婆真的好可愛。
「允塵,你下來好不好?」
「不要。」朱允塵回得真干脆。
「可是我脖子好酸。」這樣講話很辛苦唉!就算真的有星星她也不要了。「那你上來。」
「不行,這樣子有違──」
「如果你打算再搬出那一套禮儀規範的大道理,那你就走吧!我耳根子需要清靜。」「那……好吧!」秦雲錚妥協了,沒辦法,兩相權重取其輕嘛!
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他,她表情有些為難。「你下來幫我好不好?我上不去。」「沒問題。」他一躍而下,在她詫異的低呼聲中攬抱起她,利落地縱身一躍,不一會兒工夫,他們便已置身于枝葉濃密的大樹上。
生怕跌下去,秦雲錚偎緊了他,小手死纏著他的腰,分毫也不敢放。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你和那老頭還挺多話可聊的。」
「老頭?」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父皇!」
秦雲錚娟細的眉輕皺了下。「是‘我們’的父皇!」
朱允塵淡哼了聲,不予置評。
「你們都說了些什麼?」
「呃──」慘了,他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秦雲錚胡亂說著。「那個……也沒什麼,就說些無關緊要的生活瑣事罷了。」
一個不擅說謊的人,臉龐最能泄漏心事,秦雲錚很慶幸自己正窩在他懷中,所以他看不見她的表情。
所幸,他也沒再深究下去。
「他喚你秋兒?」記憶中,他似乎听他這麼喊過她。
「是小名,因為我是在秋天生的。爹、娘,還有幾名叔伯長輩,他們都是這麼喊我的。」頓了下,她抬起頭。「你也要嗎?」
他回她一記冷哼。「等我老到夠資格當你的叔伯長輩時再說。」
「你覺不覺得,秋天太淒涼?」她突然有此一問。
「是淒美。」
秦雲錚因他這回答而愕了下。「你會喜歡秋天?」
「它有種淒迷的美,滄桑的愁,引人心憐。」也或者,是因為四季中,唯有它符合他的心境,能令他心有戚戚焉吧!
「你,像它,一名宛如秋所幻化的女子──」所以,總是能挑起他心靈的悸動。「那,你會憐我嗎?」秦雲錚的嬌容埋進他陽剛而溫暖的胸堅,小小聲地、帶著冀求問道。
她,終于尋著她的憐秋之人了嗎?
朱允塵什麼也沒說,只是用雙臂樓住她,領受這份靜證中的溫存。
「這麼想和我在一起?」
「嗯,好想、好想。」她好認真、好用力地點頭。
「那麼──」他凝思了一會兒。「我上回問你的問題,有答案了嗎?」
「什麼問題?」
「今天,如果我不是你的丈夫,你是否仍會堅決跟隨?」
秦雲錚眨眨眼,表情好為難。
如果他不是她的丈夫,她豈敢相隨?那是有違禮教的,身為女子,便當莊重自持,就像在滌塵居首度見到他時一般,即使靈魂為他而牽引,也得強自壓抑。「這麼難回答?」見她苦惱地蹙著眉,久久沉默不語,朱允塵不禁有些泄氣。「就算我看上了幾名年輕貌美的女子,有意要她們陪寢,你也沒話說?」
朱允塵的心頭嘔得很,他存心刺激她。
一股怪異的感覺浮上秦雲錚的心頭,那是什麼樣的感覺?苦苦地,澀澀地,一顆心好酸……
但她還是努力壓下一連串冒上心頭的悲澀感,強自綻出端雅得體的微笑。「夫君喜歡哪些姑娘?為妻的替你安排。」
朱允塵差點昏倒!
她倒挺大方的嘛!將丈夫送到一群女人手中去瓜分,連眉都不皺一下,反倒是他被她的無關痛癢給惹惱……他這是在嘔誰呀!
「就算每日清晨醒來,你又只能面對一床的冷寂孤單,你還是無所謂?」他的口氣愈來愈差。
「我……」她輕咬下唇,不受控制的淚霧開始往上爬。
她在乎,她當然在乎!可是……她能怎麼辦?他是當朝太子,也會是將來的一國之君,擁有千萬佳麗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她能說什麼?
在認清自己的身分時,她便已有了完整的心理準備,等著迎接這一切,但是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她的心還是好難受?
見她還是沉默不語,他開始抓狂。「可惡!你這女人就不懂什麼叫吃醋,什麼叫嫉妒嗎?」
「我……我不能……」她囁嚅著。
「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叫‘不能’?!」他勾起懷中的小臉,正要噴火,才發現她眼中閃著盈亮水光,他恍然明白,她並不是全然不在乎的。
「妒忌為七出之一,是要被休的。」所以她就算再介意,也不敢表現出來呀。又是這一套婦德之說!
「那如果我允許你妒忌呢?」
「夫君厚愛,賤妾銘感于心,但是正因如此,我更不能恃寵而驕,忘記身為女子的職分。」一般平凡百姓之家,身為正室,尚且會為夫擇幾名良妻美妾,何況朱允塵身系大統江山的傳承,不論她的心有多麼難受,都不能肆意而為。
「你──」他實在會被她氣死!
「秦雲錚!我在你心中,難道不比那些勞什子婦德重要?」她居然為了保全婦女美德,完全不把他當一回事?他就這麼無關緊要?
秦雲錚被吼得呆呆的,搞不懂他到底在氣什麼?她都這麼識大體了,他還有什麼好氣的?
朱允塵深深吸了好幾口氣──真難得,恁他的火爆脾氣,他竟能忍住不將她給踢下樹去。
「好,那麼我問你,今天如果你嫁的人不是我,而是朱玄隸,或者任何一個男人呢?你還會這麼無怨無悔嗎?」他從沒忘記他今日所扮演的角色,原是可以替代的。秦雲錚偏著頭打量他,實在弄不懂他的心思,只好放棄。「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听些什麼,我只能說,我很高興我嫁的人是你,而不是臨威王爺或任何一個男人。」這代表──他在她心中,已有獨特的意義?
「夠了,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他張手將她攬入懷中。
不管她是因「丈夫」這個名詞而認定他,還是因認定了他而對「丈夫」的意義有了新的詮釋,那都無妨,至少在她眼中,他是特別的。
她說了什麼至理名言嗎?怎麼他一下子又不生氣了?
她抿抿唇,小腦袋更是迷糊了。
「記住一句話,雲錚。」
「嗯?」
「我要的,是真實的你。女人,並不是天生就比男人卑微,活出自己的主見與尊嚴來,別讓禮教規條困死了你的意志。」
「那是指──不管我想做什麼都可以嗎?」她小心探問。
「只要你認為那是對的。」他縱容地親了親她額角。
「那如果你生氣怎麼辦?」
「我像個是非不明的丈夫嗎?」
「噢。」有他這句話,她就放心了。
難得輕松的心情,秦雲錚偎靠著丈夫堅毅的胸懷,一雙玉腿輕輕垂晃。
允塵說得沒錯,隨性的感覺真好。如果不去管行止合不合宜,由這個角度看下頭的景致,涼爽的清風吹來,還真是陋意舒暢得很呢!
小腳晃呀晃的,一個不留神,足下的繡花鞋甩了出去,無巧不巧,就正好砸到打樹下經過的小太監,登時,樹下的人目瞪口呆,嚇掉了下巴……
這、這、這……是平日端莊優雅的太子妃?
哇──他要去稟告皇上,他們美麗嫻淑的太子妃……嗚、嗚、嗚,被太子殿下給帶壞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