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數天之後,蘭燻都還搞不清楚事情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明明只是去見識那個膽子恁大的安陽縣令究竟有何三頭六臂,怎麼——反而讓自己鬧盡笑話,糗態百出?!
雖然後來,他很君子地月兌下外袍,裹住她濕透而且凌亂的衣著,但是這仍抹滅不了他存心整她的嫌疑,以及她胸口這把消不掉的怒火!
當她質問他為何不著官服,不然她早可以認出他的身分,他卻用一臉「你很無知」的表情吼她。「又不辦公務,出了衙門還穿官服招搖餅街,唱大戲啊!」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為什麼只要他一開口,她就有種心髒無力的感覺?
她現在知道,兄長為何一提到封晉陽就恨得牙癢癢的,欲除之而後快,他樹立敵人的本事很有一套。
基本上,這男人根本就討打!
「格格,這袍子要怎麼處理?」整理閣房的瑾兒,捧著洗淨晾干的男子衣袍問道。
「扔了,給我扔得愈遠愈好,永遠別再讓我看見它!」她恨恨地說,逃避去面對任何有關那日羞恥記憶的物品。
「是,格格。」瑾兒領命而去。
「等等!」房門拉開時,她不知為何,突然改變心意。「衣服留下,你先出去。」
雖然心里疑惑格格的反復無常,也沒敢問出口,放下袍子,輕巧地關上門。
留它干麼?
蘭燻愣愣地看著妥貼折放在一旁的袍子,自己也感到困惑。
是——日後好作法詛咒他吧?!對,就是這樣!
這封晉陽敢如此戲弄她,她定要他為自己的有眼無珠後悔!
她很好奇,得知她的身分後,他會是什麼表情、什麼反應?!
他就不要讓她逮到機會,她非要他跪在她裙下俯首稱臣,否則難消她今日滿悒郁!
想歸想,這幾天以來,只要回想當日的點點滴滴,仍會有種強烈想死的感覺,她這輩子還沒這麼窩囊過,全都是拜那個殺千刀的封晉陽所賜!
為什麼?為什麼她沒辦法殺人滅口呢?
「啊啊啊——」她羞憤懊惱地掩住臉,藉由尖叫來發泄滿腔苦悶。
房外經過的婢僕,一個踉蹌摔飛了杯盤,個個驚嚇地面面相覷。
這格格——撞邪啦?
自從那日由安陽回來後,格格的閨房就時時傳出這類的叫聲,而且一日比一日更為淒厲——
唉,這安陽縣令還真是害人不淺哦!
「蘭燻給太皇太後請安。」雙膝微彎,身姿端莊嫻雅,款款見禮。
「別多禮了,快過來這里坐。」太皇太後一見她便眉開眼笑,拍了拍身旁的坐楊。
「是。」蘭燻起身,領命坐到身側。
「吃啊,在我這里,就別拘謹了。」一盤什錦梅花糕推到她面前,五種不同款的小點心排成梅花狀,道道精致可口。
也許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吧,所有皇親侯爵、八旗子弟當中,太皇太後獨獨偏寵蘭燻,時時召她進宮排遣寂寞。
自從十五年前,蘭燻那為大清立下無數汗馬功勞的父親,在一次遠征當中戰死沙場,皇上感念他一片赤膽忠烈,說封為肅親王。
皇恩榮寵,直至今日。
那年,她才五歲,再多的富貴皇恩,都取代不了一個渴望父親擁抱與疼愛的女孩心情,太皇太後憐恤她年幼失親的苦,留她在宮中好生關懷疼惜。
直到前幾年,蘭燻已屆適婚年齡,才安排她出宮。女孩家,總是得由自個兒家中嫁出去才成。
唉,不過才一眨眼,當年那個粉女敕女敕的小女圭女圭也長這麼大,都要嫁人了,從小就看著她長大,這會兒還真有些不舍呢!不曉得哪家小子有福氣——
太皇太後凝視秀秀氣氣吃著糕點的蘭燻,愈看愈標致……
「蘭兒啊,听說你這兩日身子不適?」
蘭燻被入喉的糕餅嗆了下,狼狽地猛咳。
「咳、咳咳!皇女乃女乃,您……哪听來的?」
「這宮里人多嘴雜的,哪瞞得了事兒?」太皇太後拍了拍她的背,將冰鎮釀梅汁推到她面前。
其實更標準的版本是——撞邪了!
听說,肅親王府的蘭燻格格不曉得被什麼邪靈附身,夜半寢房常會傳出淒厲可怖的嚎叫聲,有時還會見她夜里披頭散發,穿著白衣飄來蕩去,面無表情,兩眼還泛著青光……
近一個月來,肅親王府可熱鬧了,來來去去全是招魂收妖的道士,弄得鬼氣森森的,克善貝勒還重金懸賞,說是有誰鎮得住邪魔,必有重酬。
蘭燻脹紅了臉,不知是嗆著還是羞極。
喝了口釀梅汁順喉,她垂眼低嚅。「小言小話,不堪入皇女乃女乃的耳。」
「你是說,沒這回事?」太皇太後斜眺她。曾輔佐過兩名幼主登上皇位,太皇太後又豈是等閑之輩?她一眼就看穿蘭燻有事瞞著。
本來就沒有好嗎?她不過是一時郁卒叫了兩聲而已,就被傳成這樣,什麼白衣飄飄,眸泛青光……所有人都以為她瘋了,還不準她否認。
「蘭兒啊,你要是受了什麼委屈,告訴皇女乃女乃,我替你出氣去。」
很好,她就等這一天。
封晉陽,你死定了!
蘭燻嘴一張——「沒的事,皇女乃女乃多慮了。」
咦咦咦?她在說什麼?原本要說的明明不是這個啊——
直到話出了口,她都還不敢相信這話是由她口中說出來的。
她不是應該要大肆告狀,好好哭訴一番嗎?怎麼、怎麼……
「真的沒事嗎?要是有誰不長眼冒犯了你,可別忍著啊!」
「皇女乃女乃這麼疼我,誰敢給我氣受啊!」蘭燻別開眼,連她都不曉得自己在心虛什麼!
太皇太後盯視她好一陣子,忽爾笑了。「蘭兒,你今年也二十了吧?」是到了心里有人的年紀了啊……
「是的。」她本能地回答,不明白皇女乃女乃為何突然有此一問。
「有沒有達官貴族讓你看上眼的,說來讓皇女乃女乃听,我替你作主。」
「咳——」真慘,二度嗆著。
「小心點啊!」太皇太後好笑地拍拍她。
「皇女乃女乃,您、您怎麼……」
太皇太後慈愛地輕撫她。「蘭兒,你心里是不是曾經疑惑,這麼多皇親貴族里,我誰都不疼,就偏寵你?給了你許多特例殊榮,甚至自己的子孫,都不見得對他們這麼好?」
「呃……是的。」若說只因父親的功勛,功在朝廷的並不是只此一家,沒理由得到太皇太後的另眼相待,簡直將她當成親孫女在疼愛了。
「沒錯,這是有原因的,皇女乃女乃將你當成自己人,也就不諱言了。你應該也多少听說過關于先帝順治爺的一些傳聞吧?」
蘭燻輕點了下頭,不敢貿然插話。
據說先帝是因為愛妃與愛子先後驟逝,受不住打擊而病倒,沒多久就駕崩了。
太皇太後嘆了口氣,盡避過了二十年,失子之痛仍是無法抹去。「蘭兒,你自小在深宮中成長,那些個後宮生態,不需我多說,你應該也心里有數才是。我不否認,從一開始我就不是很能接納董鄂妃,除了她是漢女,大清皇室血統不容混淆的原因之外,寵側妃實在也不是一件好事啊!埃臨在她身上花太多心思了,多到足以造成後宮風波。
「然而,憑良心說,董鄂妃確實是個賢良淑德的好女人,她對福臨的付出,以及為了維持後宮和平所做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她真的盡了全力了,但是千百年來的後宮生存法則,又豈是她一己之力所能改變的?所以她犧牲了,她唯一的兒子也犧牲了,雖然這並不是我的本意,但我確實難辭其咎。
「蘭兒啊,我對她並不是全無虧欠的,雖然我一開始是排斥她的,但是她從不氣餒,為了不使福臨夾在中間為難,極力想求得我的認同,我生病,她衣不解帶,親侍湯藥,連著幾天不曾合眼,我病一好,過度勞累的她卻病倒了。我的心畢竟不是鐵打的,怎會不融化?
「直到她拚了半條命生下壙志,我抱著那個粉女敕可愛的俊女圭女圭,滿心歡喜得早已計較不了太多,雖然他並不是純滿人血統,但這孩子,我是真心疼進心坎底了,遺憾的是,我還來不及親口讓他們母子明白我的接納之心,他們就相繼離開了人世……」
「皇女乃女乃——」面對一個老人的感傷,蘭燻實在不知從何安慰起。
太皇太後抬首,輕撫蘭燻絕美細致的容顏。「你和壙志幾乎是在同一天出生,壙志出生後沒幾個時辰,久久僵持不下的前線戰事便傳出捷報,然後你娘也分娩了,福臨龍心大喜之下,將西域進貢的琉璃龍鳳塊分別賜給了你們,定下這門親事,並且擇日冊封壙志為儲君。」
原來如此,所以太皇太後從一開始就拿她當自家孫媳看待,要她也跟著喊一聲皇祖母。
她怔怔然勾出領間那塊流光燦然的璧玉。「是這個嗎?」
這塊玉她打小就掛在身上了,只當有保平安作用,沒想到還是定婚信物。
「是啊。」
「因為這樣,皇女乃女乃為那個夭折的小皇子痛惜,將來不及給他的關懷和疼愛,補償在我身上,對不對?」難怪同齡的格格、郡主都已出閣、甚至為人娘親了,皇上至今卻仍未替她指婚。
「我的蘭兒真是玲瓏蕙心。」太皇太後握住她的小手。「你會怪皇女乃女乃自私嗎?讓你為了一個早不在人世的未婚夫虛擲大好年華?實在是我那可憐的孫兒什麼都沒有,他本來該是一呼百諾,至尊無上的……」
「我明白。您早該告訴我的。」她一直不曉得她還有個無緣的未婚夫,若早知道,她並不介意為他守著這個身分的。
太皇太後感慨地嘆息。「瞧你,多標致的玉人兒啊!是咱們壙志沒福氣——」
「皇女乃女乃——」
「听我說完。」太皇太後抬手阻止。「沒讓皇上給你指婚,除了這個原因之外,有一部分也是因為,若不是造化弄人,你今兒個會是太子妃,甚至是一朝皇後,執掌朝陽,所以,若沒有更好的條件,我也不想委屈了你。咱們壙志畢竟是不在了,我不會自私的要你守著一個虛名過一生,哪天你要是有好的對象,只管告訴我,我就當嫁孫女兒,風風光光把你嫁出去,知道嗎?」
「謝皇女乃女乃恩典。」蘭燻趕緊起身謝恩。
「起來、起來。」太皇太後扶起她,內心其實不是沒有感嘆的。雖然她與玄燁亦是祖孫情深,但偶爾仍不免會想,若壙志如今仍在世,又會是何等模樣?應該也是相貌堂堂的一名俊兒郎吧?
埃臨五歲登基,玄燁八歲登基,她一路輔佐兩名幼主,開創出大清盛世,人人盡道她是奇女子,然而說穿了,她也只是個女人啊,接連著承受失去孫兒、媳婦,以及愛子的打擊,內心又怎會不痛?
只是她沒有倒下的權利,兒子過于善感多情,一直以來就不適合處于冷酷無情的權力斗爭中,所以他可以選擇遁逃,遠離紅塵,從此不再過問世事紛擾——
「蘭兒,你知道嗎?如今皇陵之中,福臨的陵墓下,是座空墳。」
「咳!」第三次了!冷不防冒出的一句話,又教她不小心被口水嗆薯。
她流年不利,肯定是!
「咳咳!皇女乃女乃,您、您剛剛——」
「別懷疑,你沒有听錯。福臨確實沒死,只是留書出走,前往五台山落發為僧去了。他會這麼做,其實早有預兆,那兩、三年,他潛心鑽研佛理,寄托心靈的平靜,董鄂妃死後,他就再也沒有掛礙了,萬念俱灰下,他選擇了棄位,留下遺詔讓玄燁接掌帝位,看穿他是真的決心要拋舍一切,帝位又不能久久虛懸,只好依了他的心意,發下國喪,同時讓玄燁擇日登基。」
那、那……意思不就是說,順治帝如今極可能仍在人世,只是在五台山上落發為僧?!
這真是太讓人震驚了!
蘭燻愣愣地,微張的嘴忘了合上。
「人人看到的,都是我堅強精練的一面,那是因為,咱們大清的未來還得靠我撐著。有時,我忍不住會想,臨福和董鄂妃一路風風雨雨,愛得很辛苦,我這個當母親的也都百般阻撓,他會被逼到這一步,我應該要負一部分的責任。如果一切可以重新再來,我不會再管什麼宮規、什麼血統問題,只要他快樂,他想要的我都會成全……可是現在說再多都沒用了,一身尊榮又有什麼用?我只是個年事已高,思子心切的女人,連想見自己兒子一面,知道他如今是生是死都做不到……」
蘭燻岑寂了。
從沒想過,她心目中雍容高貴的太皇太後,內心深處也有如此不為人知的酸楚心事……
她不知道,自己能為她做些什麼,如果能夠的話……
等等!
一道念頭閃入,她迫切道︰「皇女乃女乃,我去請回順治爺見您一面,好不好?」
「胡鬧!這事怎能聲張?會引起大風波的!」當初以國喪瞞人耳目,如今玄燁即位,治理出太平盛世,就更不可能再把事情鬧大,一朝豈容二帝?
「那就別聲張啊!就以為太皇太後、為萬民祈福的名義,代您上五台山去探訪,如果找到人,我一定說服他回宮來見您一面。」
「可是,你一個女孩家……」太皇太後皺眉,總覺不妥,何況福臨當初走得決然,如今又怎可能輕易被說動?
「沒問題的,皇上文武雙全,我打小便看著他習武,看久了多少也懂些花拳繡腿的,自保不成問題,皇女乃女乃要是不放心的話——」一道念頭來得太快,不及深想便沖口而出。「那不然找個人負責一路護送我不就成了?」
「看來你心里已經有人選了?」太皇太後斜睇她。老歸老,她的心可還是雪亮的。
蘭燻勾唇。「听說安陽縣令機智過人,精文韜擅武略,似乎是不錯的人選。」
這丫頭——
太皇太後頗感興趣地研究她的表情。「怎麼?這安陽縣令犯著你了?」提到「安陽縣令」四字時,簡直是咬著牙說出口的。
「之前是有點小交集,不打緊的,我會處理。」
瞧她說話的樣子,這「處理」的方式應該會很有趣。
蘭燻一向心高氣傲,從未見她專注過什麼,尤甚是男人。頭一遭見她為個男人投注過多的注意,也不曉得是福是禍呢!
看來,這世上將有個男人要遭殃了。
她了解蘭燻的個性,就算要報仇,她也有自己的方式,並不需要旁人干預太多。
「好,皇女乃女乃就依你,明兒個就請皇上下旨,讓你出口氣去。」
後來,她陪太皇太後用了晚膳,又聊了許多關于先帝的事,那段與董鄂妃生死纏綿的愛情……
太皇太後留她在宮里多待兩日,而她也沒打算急著回去,讓人當邪靈附身的怪物看待。
入了夜,她令宮女在寢宮內備了熱水淨身,沐浴在灑了花瓣的浴桶中,滿室繚繞著氤氳熱氣,以及淺淺幽香。
她解下長發,任一頭雲絲飄浮在水面上,心思還沉浸在方才與太皇太後的談話當中。
這是一段什麼樣的愛情呢?能夠讓人不顧一切,豁出性命的抵死痴狂……
皇女乃女乃說,董鄂妃辭世時,先帝幾度輕生,追隨意念堅決,所以後來,他會看破紅塵,萬念俱灰的求去,其實是不意外的。
她無法理解,也不能想象世上竟存有這樣的感情?一名位處極權的男子,可以為了一名女子,舍下一身繁華,就連千古絕唱的長恨歌,不論把唐明皇與楊貴妃的愛情歌頌得如何淒美,在面臨江山與美人的抉擇之下,也只能「君王掩面救不得」,可是順治皇帝,他真的做到了生死相許……
她羨慕董鄂妃,今生能得一摯情相對的男子,死有何憾?不曉得有生之年,她能不能也領略這種滋味……
想得正入神,一陣細微聲響將她由沉思中拉回,她正準備查探究竟,才剛由浴桶中起身,來不及反應發生了什麼事,一道暗影由眼前晃過,她本能地月兌口驚叫——「啊!」
來者動作更快,迅速掩住她的嘴。
「唔……嗯……」她雙手慌亂地揮舞。
「閉嘴!」
听你的才有鬼!
「唔唔唔……嗯嗯嗯……」雙手揮舞得更用力,嘴巴也嗯嗯啊啊得更用力。
「你想讓整個禁宮侍衛都見識到你這副活色生香的模樣,盡避扯開喉嚨把所有人都叫來沒關系。」
她動作一頓。
對哦!她現在沒穿衣服。
「唔唔……」右手努力朝後頭勾啊貝的,因為衣服就放在浴桶旁的屏風上。
「要這個嗎?」蒙面的黑衣人輕易撈起衣服。
「嗯嗯嗯!」她用力點頭。
「小事一樁。」手腕一翻,正欲遞去的衣物硬是轉了個彎,遠遠丟在身後。
會讓她如願嗎?又不是找死!
這要讓她穿回衣服,他就別想活著離開宮中了。
「你——」她眼楮簡直要冒火了。
「別這樣看我,我也沒得選擇,那可是我的保命符。」不然他也是很挑食的。
就在同時,一陣雜杳的步伐聲朝這里而來。
「格格!」
男子挑了挑眉,氣定神閑地盯住她,她甚至猜得到蒙面之下的嘴角也是勾著笑的。
這混帳!擺明就是吃定她。
「格格?您沒事吧?屬下要闖進去了!」
什麼?這還得了?
她瞪大了眼,驚慌地指了指被捂住的嘴。
蒙面人聳聳肩。「你保證不亂來?」
現在會亂來的是誰啊!
她急忙點頭,不敢造次。
就在侍衛準備要破門而入時——
「大膽!本格格正在入浴,誰敢進來,我挖了他的狗眼!」
嘖嘖!男子夸張地挑高了眉,很故意地揉了揉眼,作勢要往下看——
「你敢!」她脹紅了臉,咬牙低斥。
不看就不看嘛,稀罕。
黑衣男子好商量地將眼珠子移往他處,真巧,竟然很有眼福的看到掛在一旁的肚兜,索性就研究起兜衣的花色和繡工。
她滿月復羞惱,又不敢發作,她可不想讓更多人目睹她肚兜的花色。
門外禁衛軍在這時應答︰「格格息怒,屬下無意冒犯,方才有刺客闖入,唯恐驚擾格格,屬下正在追查,還請格格當心。」
不用當心了,人正在她房里。
她簡直有口難言。「都給我退下,有事我會喊一聲。」
「可是——」
「難不成想搜我的房,看我入浴?誰給了你這個膽!」
「屬下不敢,屬下這就告退。」紛雜的腳步聲再一次遠去。
「你現在可以把衣服還我了吧?」她咬牙進出話來。
「嗯……這個……」誰曉得她講不講信用?孔老夫子都說了,女人是很難養的,真相信她們,明年今天誰來給他拈香?
她其實可以自己去撿的,他箝制在她肩頸的手勁並不大,算他還有點良心,沒抓疼了她,可是他這樣直勾勾地盯著她瞧,她怎麼去撿?不全被他給看光了?
「你的肚兜挺好看的,不過——我能不能問一下,上頭那朵花誰繡的?」他像個沒事人,顧左右而言他的扯開話題。
有沒有搞錯?居然話家常似的口氣,就這樣和她聊開來了?
「我、繡、的!你有意見嗎?」
「意見是不敢,不過建議你,下回可以改繡繡紅梅、鳥兒什麼的,大紅牡丹挺俗艷的。」
還挑剔得煞有其事!
「關、你、什、麼、事!」牙咬得都快碎了!
「是不關我的事啦,可是我覺得——」他稍稍松手,正打算退開審視一番,她大驚失色,卻又沒處可躲,那瞬間,直覺地拉回他,遮掩身子。
他受寵若驚地挑高眉,睇視貼在他身上的光果嬌軀。「這算邀請?」
嘖嘖嘖!真熱情,果然人不可貌相。
「你給我閉嘴!」她簡直羞憤交織,進退不得之余,腦海忽然閃過一線靈光,迅速推倒屏風,順著屏風倒落的方向撞倒油燈,房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她慌亂地退開,依著記憶中衣服的所在位置模索而去,因為太過倉皇,黑暗中不慎踢倒了浴桶,她揮舞著雙手胡亂抓著,卻還是穩不住身子,跌在一片水漬中。
最慘的還不是這個,而是壓在他身上的男子身軀,以及——唇上的觸感。
雖然隔著蒙面巾,但是撞在一起的瞬間,她完全能夠確定,那是他的唇!
「堂堂大清格格,這樣不好吧?」被拉扯下來的男子,口氣十足為難。
先是熄燈,再是豪放地直接拉下他,這……雖然他是男人,可也是有原則的,不是隨便一個女人都可以交配。
「什麼好不好!」大受打擊的她簡直要崩潰了,他在說什麼渾話?
「姑娘有意可以直說,我也不是不解風情的人,只是——」他遲疑地頓了頓。「我不習慣被人用強的。」
蘭燻本就已經懊惱下已,再听他這麼說,更是恨不得一頭撞死!
「誰、誰給你用強的,滾開!」她奸想哭……
「一下拉我下來,一下又要我滾,你以為,男人是這麼好打發的?」閑來沒事的手,在光滑玉膚上游移,似乎存心要挑戰她崩潰的極限……
「你……」她被嚇到了,這才真正有危機感。「你、你不要亂來,我會叫,我真的會叫哦——」
她顫抖地威脅,如果不是太過心慌,也許她會發現,男子並無狂肆,而是帶點戲弄玩味。
「叫?噢,好啊,這是正常現象,請盡情發揮,我不介意。」往上移的手正要造訪酥胸——
「不要!」她閉上眼,兩顆清淚奪眶而出。
男子動作一頓,听出她微帶顫抖的泣音,心知她是真的被嚇壞了。
他干脆地收手,翻身一躍而起。
「看來今晚並不適合成就美事。」
她愣愣地,對這突如其來的情勢轉變,一時還無法反應。
他……為什麼?
深宮戒備是何等森嚴,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闖進來,足見功夫是深不可測的,所以她剛剛並沒有讓侍衛闖入,她明白那是沒有用的,除非她打算引來大批禁衛軍觀賞她的身體,那她還不如一頭撞死比較干脆。
這等身手,要對付她是輕而易舉的事,他可以制伏她、可以點她啞穴,甚至可以逼她就範,可是,他卻什麼都沒做……
疑惑歸疑惑,她還是用最快的速度,模索到衣服的位置,迅速披上。
「沒得玩了?」男子攤攤手,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回家補眠去。晚安了,嫁不出去的老格格——」
推開窗,他掠身而出。
微弱的月光之下,她只隱約捕捉到修挺俊拔的身形消失在眼前。
蘭燻如釋重負地跌坐在地面,後知後覺地想起——
他剛剛說什麼?嫁不出去的老格格?!
這句話很欠打,但是遠不及她的意外程度。
這代表——他的闖入並非意外,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誰?!
那他夜闖禁宮又是為了什麼?盜寶?行刺?還是——
總不會有人這麼無聊,冒著生命危險闖入深宮,就為了調戲她吧?
她並不蠢,自然不會看不透,這名男子其實無意傷害她。
方才情急之中,無法深想,但是如今冷靜下來思考,從一開始,他對她就是逗弄成分居多,並無邪念。
下意識里,又望著他離去的方向,感覺到方才被他撫觸過的肌膚,莫名地一陣燥熱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