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他時時借機到這里繞,明明家里附近就有超巿,他也硬要坐半小時的公交車到這里的賣場買包煙。
幾次借故攀談,他知道她就住在這附近。
再後來,听臨江說附近有房子出租,他便毫不考慮地搬過來,管它什麼極陰極煞、怪人一群的怪巷,他自己又正常到哪里去了?
他那時滿腦子只想著近水樓台先得月,就算撈不到月,每天就近賞月他也甘願了啦!
愈想愈是滿腔愛意沸騰,滿腦子只有她溫聲細語、巧笑嫣然的姿態,他當下熱血地提起筆,一筆一劃勾勒出記憶中佳人的模樣。
畫完了,左看右瞧,他對線條簡單的黑白素描愈看愈不滿意,那根本不足以描繪他夢中情人的美麗于萬一。
搬出畫具,再一點一滴加入色彩,杏眼、桃腮、明眸、皓齒……
最後,他將完成的畫作移到臥房,一張開眼就能看見的地方,帶著傻笑心滿意足地欣賞。
美人就是美人,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美啊……
一夜未眠的腦袋有些許昏沉,寇君謙打了個呵欠,爬上床鋪,目光依舊無法自畫中美人身上移開,直到眼皮愈來愈沈,他緩緩跌入夢鄉……
「Shit!」
寇君謙不確定是什麼將他由深沉睡眠中喚醒。
初醒時的意識仍有些許迷茫,他坐起身看向窗外,昏暗街燈透進窗口,初步判斷應該是晚餐時刻,他睡掉一整天了。
「喔!#$%&……」
廚房的方向傳來一個異樣聲響,他听得不是很分明,接著乒乒乓乓的物體落地聲隨之響起。
有賊?!
不會吧?
據說這里是方圓十里當中治安最好的,曾有出門沒探听的笨賊來44巷闖過空門,最後是一臉青筍筍、屁滾尿流逃出去,並且臥病在床十來天,之後一提到綺情街就渾身抖得說不出話來,因此有點腦袋的「資深前輩」都會教育後進們,寧可去偷警局都不要進到44巷來。
那——現在又是哪一尾不長眼的笨賊?
他循聲探查而去,在靠近後陽台的地方,發現一團被掩沒在衣服堆中蠕動的不明物體。
怎麼會有人闖空門闖到被衣服山埋掉?
如果是賊——那果然很笨。
「喔,Shit!」
這一聲細女敕嗓音的詛咒,證實他早先听到的不是幻覺。
是女孩?
而且還是聲音很好听的女孩?!
這下他好奇心全被撩起了,手一伸,打開牆上的電燈開關,張口結舌地看著那個在成堆衣服中纏斗的女孩掙扎坐起,再將陷在洗衣籃里的右腳拔出來,頭上還頂著他穿了兩天……(嗯,還是三天?)的汗衫,一頭黑溜溜的長發披散,整個人看起來有夠狼狽。
不過,這完全不是他驚訝的原因。
「葉、葉小姐?!」他錯愕到發不出聲音來。
一見鐘情的暗戀對象就在眼前,而且還是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
好啦,他是暗爽,心頭小鹿多撞了好幾下,可是……他怎麼不知道他們幾時有好到可以夜半來訪的交情了?
盡避腦中一瞬間曾閃過一堆古裝戲里才子佳人、夜半幽會的戲碼,「西廂記」、「相如文君寅夜幽會」……之類的,所有綺麗遐想也全在下一刻盡數幻滅。
「混帳,你到底幾天沒洗衣服了!」臭死了。
呃?呃呃呃?
寇君謙來不及反應,忿忿的咒罵聲持續冒出。「你是在里頭藏了幾條咸魚?味道有夠難聞!不洗也就算了,不能放整齊一點嗎?幾大籃的衣服堵住陽台門口,摔死人你賠我啊!」
「對、對不起——」他愣愣地道完歉才想起——這是他家、他的地盤耶!他衣服要幾天洗、要堆得比喜馬拉雅山還高也是他的事,她凶個屁?客人沒事又不會繞到後陽台來,會從後陽台進出的除了主人以外就只有夜半上工的宵小,那種手笨腳笨的蠢偷兒摔死也是活該!
而且——對,這個就是重點了,他的夢中情人氣質絕佳,說起話來只會讓人如沐春風,這種齜牙咧嘴的潑婦形象實在太不像葉容華了!再說……
寇君謙眯起眼,將她由頭打量到腳,再由腳打量回去……是了,這就是重點中的重點,這身衣服實在眼熟到不能再眼熟,分明就是……
他恍然大悟,用著乘火箭筒的速度沖回臥室——
不久前才完成的畫作空空如也,只余白紙一張。
喔,Shit!他就知道!他泄氣地癱坐在地板上。
蠢啊、蠢啊!寇君謙,你實在是蠢到放銀行生利息都有得剩了!明明告誡自己千百遍,依然老干蠢事,這回更了不起,搞出個人來了!這下可不是飛走吼一吼就能了事的了……
「喔,Shit!」似在呼應他的懊惱,又踢到鍋碗瓢盆的女孩,罵出與他一模一樣的詞匯。
不會吧?連繪者的個性也會一並copy嗎?
「喔!」又是一串精彩絕倫的咒罵,某「人」絆著風扇的電線僕街了。
很好,現在他確定了,這一切都與他無關,全是出自個人因素,他可沒那麼白痴。
「一號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回本壘,漂亮得分——」他還有興致在一旁說風涼話,模擬體育主播的實況報導。
女孩仰頭,怒目相視。「寇君謙,你這沒良心的家伙,活該追不到女孩子,一輩子光棍!」
他收住笑。「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僅知道你的名字,還知道你生活習慣差透了,早上起床從不折棉被,老是從同一個洞鑽進去又鑽出來、衣服八百年才洗一次、內褲老是正面穿過換反面,所以為了省洗衣服的麻煩常常在自家屋內當遛鳥俠……」
寇君謙張口、閉口連續了幾次,說不出話來,下意識往後退,抓住棉被擋在身前。「你你你……闖進別人家里有什麼企圖啊?」還把他全身看光光!混帳!男人也是有貞操觀念的好不好?
女孩翻了個白眼,受不了他一副受辱的貞烈模樣。接下來是不是要咬著棉被,在暈黃燈光下輕泣了?拜托她胃口沒這麼好好嗎?
「誰闖進你家?我本來就在這里了。」比他早非常、非常多年,嚴格來說,她還是原住民咧!
他就知道!丙然是他最不愛的答案,他居然從搬來的第一天就和一只鬼同居,從頭到腳被看光光了還不自覺……
看著月光自窗外斜照而入,而她所站之處,連個影子都沒有……
唉……
他暗自嘆一口氣。
就說他討厭畫圖嘛,什麼鳥事都會遇到,這下連鬼都招來了,是要怎麼收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