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一陣巨響,打斷她欲出口的話,她只覺電梯一晃,震得她腦袋發昏,待回神之後,四周只剩一片黑暗。
電梯卡住了。
也就是說,他們被困在里面了?!
「孫旖旎!」
她本能朝那道急切而憂慮的叫喚靠去,在黑暗中尋著他的手,感覺對方牢牢地回握。
「你有沒有事?」
「沒有。你呢?」
「我很好。」
瞳孔稍稍適應黑暗,鳳遙將她上下瞧了一遍,確認她的安好,這才放心。
接著,他模索電梯的操控面板,按下緊急呼叫鈕。
完全沒反應。
他改弦易轍,雙手試圖扳動電梯門,試了幾次毫無成效後,他放棄了,改看向電梯項端。
「你不是走武打動作路線的。」孫旖旎直接替他宣告放棄。要她家尊貴無比的主子冒險去扮演蜘蛛人,想都別想!
鳳遙嘆氣,算是附議她的話,靠著電梯席地而坐。
現在也只能等了,但願外面的人能早早發現異狀。
她靠了過去,低聲承諾。「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通常這句對白不都應該出自男主角口中嗎?
偏偏他也很務實地知道,現在的確是她比他強,她有本錢說這種話,這一刻他還真深刻感受到「百無一用是人類」這句話的奧義。
這種感覺實在不太愉快,他卻已經嘗了二十年,並且無力改變什麼。「鳳遙,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假如我死了,你會怎麼樣?」
好老梗的台詞,他最近閑到開始學臨江迷八點檔了嗎?
那她是不是要應觀眾要求,走一下馬景濤路線,死死抓住他的肩膀搖晃,命令他不許胡說,你這是在撕碎我的心——
算了,她走不來煽情路線。
「有我在,你死不了的。」
「只是假設。你能力再強,人類總有壽命上限,這是你改變不了的。」
「那我就再去打昏文判官,查到你下一回轉世之處,繼續陪伴你。」
鳳遙沒有立即回應。黑暗中,他斂眉凝思的神情,隱約而飄忽。
「鳳遙,你在想什麼?」
在想,是不是該同意讓她繼續追隨著自己。
一世又一世,在找尋過程中的惶然、疲憊,在擁有與失去之間一再輪回……她雖絕口不提,但並不難想像。這對她不公平。
放棄,才是對她最大的寬容與解月兌。
但是,當他想開口時,迎上她隱含驚怯的眼神,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她在害怕,怕他真的說出口,要她別來尋他。
「你會讓我找的……對不對?」她小心翼翼求證,深怕被拒絕。知道是一回事,由他口中說出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從她有記憶以來,他就是她的全部,她的雙眼從來都只看著他,一旦抽離,就空泛得什麼也不剩了。
自欺也好,只要他一天沒真正說出口,她就能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假裝他……不曾厭惡地想驅離她。
他無聲低嘆,如願道出她想听的答案。「對。」
他也是自私的吧!就算明知她有多疲倦、就算必須讓她一再承受失去的折磨,他還是希望身畔有她。
孫旖旎掩住雙耳,假裝沒听見他沉重的嘆息。就算是強賴來的,至少他還是答應她了,他願意讓她跟……
嗶嗶啵啵的聲響傳入耳中,極細微,但她還是察覺到了——更正確的說法是,她居然現在才察覺到!
要命。她閉了閉眼。
「怎麼了?」他留意到她的異樣。
「祝融來了。」是電線走火還是其他原因,她不清楚,但她確確實實是嗅到祝融到來的氣息。
鳳遙沉默了,神情跟著凝肅起來。
所以悲觀一點的話,最糟糕的情況是——他們有可能不是活活燒死、就是悶死在這里?
焢土窯很有趣,但是當自己成為被燜燒的食物時,那就一點都不有趣了。
他開始感受到背靠著的地方升起不尋常的熱度。
「旖旎,我知道你有能力離開這里,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不用顧慮我,知道嗎?」
「你太高估我了。」她苦著臉。「若是以前,我還有力氣開溜,但是現在——坦白告訴你,我一點法力都沒有了。」
所以昨晚才會虛弱得維持不了隱身術,在他眼前現了身。
「為什麼?」
「天劫。」雖然她是由他所渡化,不必如一般異類修行得歷個三劫五難的,但三回的天劫還是得熬,否則哪有什麼公平?
千年前,她歷水劫時,他在身邊,助她熬過。
經過千年,近來她的法力一點一滴消退,何況她這次歷的是火劫,比以往還要來得嚴重。
火克木,是她的天敵。
打從以前,她見到祝融都只有閃邊繞道兼發抖的份。
明知就在近期了,但是她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他為了救一個不相關的人而被血劫反噬,大病一場,所以就——
「就怎樣?」意外地,他竟听見了她的心音。
「我的本命丹在你身上。」她不情願地吐實。
「那就收回去,想辦法讓自己離開這里,如果有余力,再找人回來救我。」
孫旖旎本想抗辯,但也明白他說的才是最正確的,如果兩個人都困在這呈,那就什麼都玩完了。
這位祝融老伯是出了名的脾氣暴躁、鐵面無情,他可不會顧忌這里有一位天人就高抬貴手,繞道而行。
鳳遙命格特殊,一如姻緣簿那樣,他每一世的壽元,生死簿也不會有記載,她根本抓不準他幾時壽終。
「听話,不要猶豫了!」電梯內的溫度越來越高,感覺連空氣都稀薄起來,再遲疑下去,他們真的會一起葬身于此。
「好!我听你的。」她傾前,覆上他唇瓣。鳳遙只覺胸月復一陣暖熱,而後,眼前一暈,他體力不支地軟倒。
孫旖旎扶住他,讓他倚靠,匆匆留下一句。「等我!」
「旎旎。」手腕一旋,他握住皓腕,扯下她。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喊她,自從六歲那一年,他對她說過夢中情境之後,這些年他絕口不提,從不讓她知曉,對于他們之間的一切,他大多是知情的。
他睜開眼,半昏蒙的視線仍然堅持要將她看個清楚。
輕輕地、眷戀地,他淺啄粉唇,不同于她取回本命丹的倉促,只是純粹親吻,傳遞千年愛憐。
「如果來不及,沒關系,就像我們剛剛說的,我等你下一世再來找我。還有——可以的話就好好談,不要再打昏人家,得罪太多人不好。」
「好,我知道。」
看著眼前身影如光點飛散,他收回落空的掌心,逸出低低的、淺淺的嘆息。
就算今生只到這里,他也不覺遺憾了,至少,他確知她是安好的。這樣的心情不陌生,好似千年以前,他也經歷過這樣的生死抉擇、酸楚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