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像自己說的那樣,只要讓他陪在我身邊就好,即使我不曾正面給予答履,他還是能自得其樂,每天牽著我的手散步就一臉滿足。
他說,他這次真的會很乖、很听話,不會再做讓我傷心的事,我可以慢慢考慮,等確定了再告訴他。
「那你去向季楚到期那。」
「我為什麼要?」他立刻反彈。「那家伙這樣對你——」
是誰說會很乖?才第一句就不听了。
「去不去,一句話。」
「……去。」他答得滿臉不情願,可是答應我了就一定會去做。
他只要沒有工作就會往我這里跑,一賴就是大半夜。
「好啦,靚,親愛的詠靚、我最可愛的靚靚……讓我睡這里好不好?我保證我會很安分絕不亂來……我只是想抱著你睡,你都不知道我失眠多久了……」
「少來。」睡不好我相信,但他的保證我個人持保留態度。
他一定會說他習慣果睡,然後抱一抱、蹭一蹭,就算原本真的不打算做什麼,最後還是會出事。
「干麼把我想得那麼禽獸……你現在是孕婦耶。」他枕在我腿上,模模我的肚子皺眉。「才兩個多月就這樣?老實說你到底是懷孕還是發胖?」
「……」好想打他!
在這里混了快一個月,我沒再刻意回避他的踫觸,想說久了讓他自然而然察覺也好,沒想到他全然不疑有他。
也是啦,這經驗他也是頭一遭,哪會有概念懷孕幾個月的肚子該多大。
「你這雙小毛襪要多久才會打完?」他把玩毛線球,狀似問得很不經意。
「嗯,再半個月吧。」慢工出細活,給寶寶的當然要做到最好,把滿滿的母愛一針一線勾進去。
「喔。」語氣還是很不經意。「那打完你就有空了對不對?」
問這干麼?
察覺話中有異,那副愈是不經意的態度,感覺起來就更刻意。「怎麼了?」
「撥一點點——」他拇指和食指擠出一咪咪距離。「一點點的時間就好,再幫我打一條圍巾。」
「……你在記恨啊?」故意用這種方式勾起我的愧疚?
「不是……那是你學會打毛線的第一項成品,對我來講意義不一樣,結果你丟得好干脆,一點都不像我那麼珍惜……」
「我不曉得……」他從來沒表現出來,我不知道他是這樣在看待的,我人生中的第一項成品是為他而織,他由那感受在我心中獨一無二的地位。
當他知道,我將圍巾毫不猶豫扔棄的時候,是不是也覺得,自己在我心中被狠狠移除了?
「好啦,我賠你一條。」
「我不要買的喔。」很小心眼地強調。
「保證汪氏自創品牌,一針一線純手工。」
「嗯。」他滿意了,打了一個小呵欠,垂下眼皮。
等我收完最後一針,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看著枕在腿上的睡容,沙發上空間有限他也能睡得那麼熟,平穩的呼吸顯示正深眠中。
我指月復輕輕撥開他垂落的黑發,眼下有淺淺的暗影,看來他平日睡眠真的不太好,都有黑眼圈了。看他這樣,怎麼還忍心再趕他回去?
我伸手輕輕搖醒他。「齊雋,去房里睡。」
他困倦地撐起眼皮,迷迷糊糊起身走了幾步,回身確認。「主臥室還是容房?」
我嘆氣「……隨便你。」
唉,踫上他,我真的是一點原則都沒有。
但是看他一手環住我,安穩地枕靠在我肩側,終于可以睡個好覺的樣子,又覺得這種一敗涂地的感覺也沒那麼糟。
「啊,對了,下個周末你不要過來,我們家的小鮑主生日,我要回家。」剛剛突然想到。
他掀掀眼皮。「讓我跟?」
「不好吧?我爸……嗯,可能會對你不太客氣。」
「我知道,早晚要面對的。」
他這樣說也對啦!如果我真的要跟他復合的話,也不可能一輩子避著爸爸。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說要見我的家人,參與我的家宴。
「你確定要自己去找罵挨」
「要罵多久都讓他罵。」他的頭埋進我頸側低噥。「不要拆散我們就好。」
我側首看他,想安撫幾句,他湊上來啄吻我的唇,一下,又一下。「就算他想拆散,你也不可以受影響,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想辦法讓他認同我,不讓你為難,好不好?」
我側過身與他相視,掌心平貼在他頰側,認真回應。「好。」
這是我以前最常做的動作,那是一種——表達憐惜的方式。
他靠過來,吻住我,模糊的音律揉進交纏的唇齒間,我不確定,他是不是說了——
我愛你?
結果,最後他還是沒能跟我一起來。
那天有工作,要去南部幾間育幼院義演,是早早就說好的行程,只是沒想到剛好是那一天。
鮑益活動是提升正面形象最直接的方式,但是對齊雋來講,他也曾經在育幼院生活過一段時間,他希望能帶一些希望與夢想給育幼院的孩子,讓他們知道不放棄人生,就能走出自己的路,如果能啟發他們對音樂的熱情,那更好。
就因為明白這對他是如此深具意義的事,所以我沒有怪他,笑笑地要他去忙。
「那我忙完,就立刻搭飛機回去?」
「嗯。趕得及就回來,趕不及也沒關系,下次還有機會。」
因此這天,我還是一個人回去了。
由于事前已經先告知父親,會帶齊雋過來,千拜托萬拜托請他別讓齊雋太難堪,好不容易讓父親哼了一聲勉強同意替他留點顏面,結果到頭來又食言,這下齊雋在父親心目中的形象,恐怕是從負分直接打到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了。
唉——
那天就一路听父親在碎碎念。「哼,說好的事也能推翻,到底把你當什麼?根本一點都不重視。」
「爸,你別這樣講啦,那是工作啊,他也沒辦法。」
「是啊,賺錢重要嘛。」
「是公益活動,他沒賺一毛錢,這麼有意義的事,我支持他。」
「沽名釣譽。」
我口都快說干了,父親的臉色還是很難看。
「小親親,來,去香把拔一下。」沒轍,只好討救兵了。
目前父親最大的克星就是今天的壽星,汪詠親小鮑主,她甜甜一笑,爸完全拿她沒辦法。
「把拔,你不要氣姊姊啦!」小鮑主插腰訓人了。
「對呀,爸,你板著臉會叮到小親親。」
雖然,在這個家我還是有些格格不入,但自小妹出生之後,情況算是好多了。
孩子是世間最純淨的生物,不染雜質,哪管大人之問恩怨情仇呢?誰真心疼她、待她好,她就給誰甜甜的笑靨,在所有兄姊里,她反而最黏我。
有了小妹居中潤滑,這幾年,我也逐漸可以拋開別扭,偶爾跟爸爸撒個嬌了。
大約晚餐過後,蛋糕都吃一半,開始拆禮物了,我才接到齊雋的電話,說他已經在路上了。
「這麼晚就別趕來了,太累了。」
「不行,一定要來,不然你爸會生氣。」
其實已經很生氣,沒差了。
他說再十分鐘就到,我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先步出主屋,穿過庭院,到大門口等他。
要是沒我護航,他恐怕連大門都踏不進來。
沒多久,我看見他下了計程車,快步走來。
看得出他真的很趕,一下飛機就直奔過來,連他心愛的小提琴都還帶在身上。
「你爸有沒有很火大?」他一面往主屋走,一面低頭在我耳旁探問軍機。
「呃……一點點。」對不起,我謊報軍情。
一同進入大廳,我將他當面介紹給家人,其余的人態度很冷淡,完全不關他們事的樣子,但無所謂,我和他都不在意,唯一需要取得認同的那個人,是爸爸。
我望向坐在主位的一家之主,他不發聲,我們也沒人敢動。
「爸——」我乞求地喊了一聲。至少看在女兒的面子上,好嗎?我真的很愛很愛這個男人。
或許是接收到我無言的懇求,他動了動,終于出聲。「跟我過來。」
他、他想干麼?
我表情微慌,齊雋反而笑了笑,拍拍我的手,用唇語說了句「別、擔、心」,便從容地尾隨父親往書房里去。
他們一進去,就沒動靜了,我完全坐不住,幾度起身探看。
我現在終于體會到,什麼叫如坐針氈、度日如年。
「姊姊,你想尿尿嗎?」
我只能說,我好羨慕孩子的純真無憂。
實在忍不住,我起身悄悄上樓,至少有我在,爸還不至于太刁難齊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