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躲躲藏藏些什麼?那是你家師父,想看就直接進去看啊。」對他這副窩囊樣,藏冬看得是直想撓牆又想嘆息。
燕吹笛的雙耳可疑地泛上了一層糾{紅,「我……我又沒特別想看他。」
「那還成日跟作賊似的?」藏冬恨鐵不成鋼地敲了他一腦袋。
「我是屋主,我高興在自家院子四處逛逛不行嗎?」他不自在地別過臉,滿心落寞地窩在地上以指亂畫圈圈。
藏冬蹲在他的身邊鍥而不舍地繼續念叨,「燕家小子,我說你這不分時間場合地點鬧別扭的毛病澳改行不?難不成你們師徒倆還打算一直這麼各倔著脾氣耗下去?你就度量大點讓讓你家師父,先低低頭成不成?」
「這又不是低不低頭的問題……」他在嘴邊模糊不清的咕噥著。
「對了,無酒呢?」
「捆了扔在柴房里。」一想到那個傷了皇甫遲的禍首,燕吹笛便打算今晚再去揍他一回,就權當是消夜加餐。
「死了沒?」
他用力哼了哼,「還會喘氣就是了。」
陪了皇甫遲一整個下午的蘭總管與軒轅岳,在皇甫遲又再次睡過去後,輕聲退出了客房,他倆一路朝院外走來,一個一口一聲岳兒,一個蘭爺爺前蘭爺爺後地掛在嘴邊,听得備受冷落的燕吹笛眼紅不已,而藏冬則是感慨地搔著下額。
「態度差真多……」同樣都是一手養大的孩子,這對跟那對師徒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
再次路過他們的蘭總管,對著他們得意至極地扔下一句輕飄飄的話。
「國師大人只會養猴子,我養的可是乖孩子。」
某只被養大的猴子,登時臉紅得跟猴似的。
「別在這丟人現眼了,外頭有熟客找你。」藏冬掩著臉,拖著又被消遣一頓的燕吹笛離開了客院,一手指向大門外。
什麼熟客?
不明所以的燕吹笛才想轉換心情地來到大門處,大老遠的,他就嗅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妖味。
「你算哪門子的熟客?」他兩手環著胸,老大不爽快地瞪著又再次擅自踩上他地盤的人妖。
千里迢迢趕來的黃泉根本就不同他客氣,「你以為你這破地方我願意來?」
「那就滾回妖界當你的太子爺去,別過來這兒貼冷臉啊。」燕吹笛說著說著就想隨手甩上大門送客。
黃泉一掌按住大門門扇,「我是來辦正經事的。」
「說。」
「眼下人間新任的國師近來大肆獵捕妖界之妖,說要給新皇帝煉什麼長生不老仙丹。」
黃泉盡責地轉告自家那邊的決定,「此舉已觸怒了我父王,那位新國師要是再不收斂點,此事妖界恐怕不會善了。」
「我管他們去死!燕吹笛巴不得那個勞什子新任國師死在妖界或是他界眾生的手中。」
黃泉劍眉微揚,「皇甫遲的顏面也不要了?」他以為皇甫遲辛辛苦苦經營了國師這一職幾個年頭了?
「……」
「另外,這是藏冬叫我拿來的。」興高采烈地享受過他那副受挫樣後,黃泉自袖中拿出一只裝看妖界靈草的小巧藥盒。
「要你雞婆?」嘴上罵歸罵,燕吹笛還是凶巴巴地一把搶過。
從不在嘴皮子上吃虧的黃泉瞥了他一眼,「听山神說,自鐘靈宮回來後,你還沒見過皇甫遲一面,還吃了幾回的閉門羹?」
他打死也不承認,「我又沒特別想見那老頭。」
黃泉全然不掩面上的嘲諷,「怎麼,你們這對師徒還死不認對方?」
「我說你這人魔怎這麼失敗,不認生父就算了,就連對養父也這麼不肯低頭?」難得可踩他一回,黃泉一點也不放過機會。
燕吹笛不慌不忙地反唇相稽,「你跟你家老子感情又有多好,這麼值得你來炫耀說嘴?還是說,你不再覺得那對夫妻丟你這妖界少主的臉面了?」
黃泉刷的將俊瞼一板……他根本就不承認那對十年如一日的肉麻夫妻是他的雙親好不好?
听夠了的藏冬大步自門內走出,早就對這兩個從來不對盤的人妖與人魔相處模式習以為常了。
「夠了,五十步跟一百步,都別再吵了,東西拿來。」听了都想替他們臉紅。
黃泉衣袖一翻,「下回別再叫我跑腿。」
「知道了知道了……」藏冬在黃泉走時不忘拖走還沒吵過癮的燕吹笛,「喂,你還不快去幫你家師父熬藥?」
拿著取自妖界的靈草小心地加入小藥爐中,燕吹笛守在爐邊,一手執著蒲扇,兩眼目不轉楮地盯著小泥爐里的爐火,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毀了這帖听說可以幫皇甫遲補回流失的法力和血的妙藥。
靜謐的藥房中,一人一神各自蹲坐在小板凳上,紅艷艷的爐火映亮了燕吹笛聚精會神的臉龐,將他眼底的擔心寫得是那麼分明,那些在人前防備的、倔著驕傲不想透露出來的,在一室徐徐縈繞的藥香慫恿下,是那麼的圖窮匕現無處躲藏。
唉,既然這麼在乎……又何必那麼倔強呢?
不想就這樣看他們師徒倆一直僵持著,藏冬揉了揉眉心。
「其實要認回你家師父,也不是挺大的難事,就看你有沒有心去做了。」
燕吹笛雙眼一亮,「你有什麼法子?」
「哪,你就有誠意點,拿出點能讓你家師父臉上冰山融化的東西來吧。」皇甫遲不打開心門,那也只有他先往前一步了。
燕吹笛沒好氣,「我能拿出什麼東西?他什麼都不要也什麼都不缺。」
「笨蛋。」藏冬以指彈了彈他的額際,「就那個皇後啊,你當年不就是為了皇後的事與你家師父鬧翻了嗎?要想打破你們師徒二人之間的冰山,也唯有她能辦到了。」
恍然覺得此計可行的燕吹笛,倏地在胸臆里興起萬丈雄心,可不過一會兒,又像夜空中燦爛過即逝的煙花,一下子又變得再度黯然無比。
「可她都死了。」
「難道死了就不能揪回來嗎?」
他無奈地搖首,「還是不成,因娘娘說過她要投胎轉世,她不要還魂。」為了遵照她的心願,皇甫遲都寧願忍受著生死相隔的折磨而不替她還魂了,他不想觸怒皇甫遲的逆鱗。
藏冬托著下巴問︰「你不會真蠢得以為鬼後會讓皇甫遲的心上人投胎吧?」
「呃……」
這時軒轅岳打開藥房的門扉捧著柴禾進來,已經在門外听到他們所說的他,也感興趣地找了張凳子在他們身邊坐下。
「師兄,我倒認為此計可行。」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好吧?
藏冬更是加把勁繼續煽動他,「你就去做吧,反正對你來說又沒啥損失,說不定,這樣就能喚回你倆以往的師徒之情。」
垂首沉默地思索了好一會兒,燕吹笛像是豁出去般地猛然抬起頭,用力拍拍面頰。
「好吧,男子漢大丈夫,做就做!」
「那咱們第一步該怎麼做?」軒轅岳興致勃勃地問。
「師弟,你知道娘娘的骨灰在哪兒嗎?」
「骨灰?」當下一盆從天而降的冷水就澆熄了軒轅岳的熱情,「師父七年前就將娘娘燒成灰撒入大海了……」
「什麼?」
「嗯,師父親自撒的。」
沒事干嘛撒在茫茫大海里?這教他上哪兒去撈呀?
「算了,頂多在尸魂命三者中,就是缺了個尸而已,先找其他樣。」燕吹笛強打起精神,不死心地再問︰「你可知娘娘的魂魄在哪?」
軒轅岳點點頭,「師父算過了,娘娘她並未投胎,按理說,她的魂魄應當還被拘在鬼界才是。」
「喂,老鬼。」燕吹笛以肘捅了捅窩在一邊听得就快睡著的藏冬。
「嗯?」
「你與鬼後很熟是吧?」他不懷好意地搓著兩掌。
藏冬立馬精神奕奕,什麼瞌睡蟲都跑個精光,「我同那個陰森森的女人半點交情也沒有!」
「那你的朋友中有誰認識鬼後還交情不錯的?」
「有一人。」出賣友人慣了的藏冬一點也不介意告訴他,「不過,我想你應該不敢去找他幫忙。」
他才不信,「廢話少說,那人是誰?」
「晴空。」
「……」他可不可以先回房洗洗睡了?
軒轅岳見他光是听個名字,就又開始沒骨氣地把身子一縮再縮,他悶悶地問。
「師兄,你不會是又怕了吧?」這陣子他和晴空不都好好的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嗎?他還以為燕吹笛早就克服了魔類的天性了。
燕吹笛打了一個又一個寒顫,「誰、誰說我怕了?」之前為了皇甫遲的事,他是急得啥都來不及怕,可一旦事了定下心來,他就又馬上冒出了本性,作夢都想逃離晴空那尊大佛。
「不怕你還抖?」
「先……先跳過魂魄這一項。」燕吹笛撫去了滿身的雞皮疙瘩,「至于命嘛,你說,咱們該上哪兒去找顆佛心舍利來給娘娘她老人家嗑?」
一同進入難題里的某對師兄弟,彼此互視一眼,隨即有默契地將期望的目光大刺刺地投至藏冬的身上。
藏冬很想拍死他們,「臭小子,你們當真以為那玩意兒是隨地可撿的?還是我信手就可拈來?「拜神也沒有那麼靈驗的好嗎?
「那誰的身上有?」
「就算有,也無人會給,你們死了那條心吧。」佛心舍利世上也才幾顆而已?都怪以往還魂成功的經驗慣壞了他們的胃口。
軒轅岳拉拉他的衣袖,「師兄,還魂真只能靠佛心舍利不成?」
「若無佛心舍利,就算用上了其他舍利,能維持還魂的時日也不會長久。」又不是他故意想那麼挑剔的。
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轉眼間又被消滅了泰半,他倆垂頭喪氣地皺著眉,各自捧著腦袋苦苦思索還有沒有什麼替代的法子。
瞧他倆那副踫壁樣,藏冬不得不再次扮演起希望的燈塔,光輝普照人間。
「既然鬼後不讓投胎,而你們想還魂又無佛心舍利,你們何不另行他計?」
「還能有什麼辦法?」他倆神情懨懨的。
「皇後娘娘她只說她不願還魂,她可有說過她不願‘奪舍’?」腦袋都不會拐彎的啊?不想要重復原本的人生,活在過去的家庭與環境之中,那不會換一個新人生嗎?
燕吹笛登時眼中精光大盛,「用這招?」
「別說你連這也不行啊。」
「問題是,就算是奪舍,沒有舍利也還是不行。」奪舍雖是用不到佛心舍利那麼高級的玩意兒,但普通的舍利也一樣不成的。
軒轅岳沒想到這件事會那麼麻煩,「奪舍要用何種的舍利?」
「高僧高僧高高僧的。」燕吹笛一開口就再次增添了這事的困難程度,「最好是活過五百年以上的高僧。」
軒轅岳失望地垮下兩肩,「世上哪來那麼多五百年以上高高僧的舍利?」
「不,其實有比高高僧還管用的。」藏冬又再灑了一陣及時雨。
「啊?」
「肉身佛的,夠不夠高?」
某兩人激動地左右拉著他的手,「你打哪認識的活菩薩?」神仙啊神仙,就知道他是萬能的。
「一直都認識,你們剛好也很熟。」
「誰?」燕吹笛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會又是……晴空吧?」軒轅岳想都不想就先往某個人的身上猜。
「就他。」
「他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難不成你要把他活活給燒了?」燕某人鄙視地瞪著他,強忍住犯癢的雙手不去掐向他的脖子。
藏冬臉上寫滿了唾棄,「呆子,晴空都來人間歷劫轉世十世了,前頭的九世,隨便燒燒也有那勞什子舍利子--」
「說!晴空前幾世的舍利在哪?」不等他把話說完,他們又是爭先恐後地一撲而上。
藏冬不客氣地拍開他倆的爪子,「自個兒去問。」
「你以為你能置身事外?」他是常讓藏冬收他的爛攤子沒錯,可這些年來,他也沒少替藏冬去擺平那些與他無關的麻煩事。
被他意味深長的目光瞧得有些慌,藏冬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喂喂,我們神界當年可沒對不起你家師父啊,憑什麼這回又拖我下水?」
說到這個燕吹笛可理直氣壯了。
「可你們神界一堆子的神卻通過你欠了我大筆人情債!」這家伙以為他這些年來管人閑事都是不求回報的嗎?他是養兵千日,用在一時。
藏冬心虛地模模鼻子,「有這回事嗎?」
「少給我翻臉不認帳!」燕吹笛倒豆子般地把債條都扔至他的面前,「當年郁壘想去鬼界找那個叫鳳舞的,是誰替你們開的後門?又是誰幫她還的魂?你這不靈光的腦袋記起來了沒有?」
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
而這筆人情債,郁壘若是不還,也實在太說不過去了點。
「你想要郁壘干嘛?」不敢陷害郁壘太深的藏冬小心翼翼地問。
「我要他去鬼界替我搶魂魄。」能夠闖進鬼後的地盤還搶魂成功的,也只有那個本事極大的郁壘才能辦到了。
「他哪有那麼好商量?」都不覺得太獅子大開口了嗎?
逼神還債的燕吹笛也知道往後不會再有這麼好的機會了,他干脆來個一不做,二不休。
「我還要晴空交出舍利,並且去鬼界替郁壘拖住表後!」總算能讓他趾高氣昂一回了吧?
「你的人情債價碼這麼高貴?」藏冬受驚地往後一跳。
燕吹笛臉不紅氣不喘地問︰「若不是我,晴空以為他的那個晚照能夠還魂復生?他如今能與她雙宿雙飛?」
「呃……」
「廢話少說,你幫不幫我去討?」
「由我去幫你討?憑什麼?」想拜托他們就自個兒去,他又不是成天閑著沒事路過打醬油的。
「哼哼哼……」燕吹笛陰惻惻地對他笑,接著挽起兩袖招呼著一旁早等著的軒轅岳,「師弟,動手。」
「喂喂,有你們這麼強神所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