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的甘泉,在久違多時後再次入喉,其中甘美甜潤的滋味,令地藏所有軍員就像草木般即將枯萎的身子,又再次活了過來。只是低首啜飲著甘泉的馬秋堂,至今仍是不知,那個命人自隘口內載來一車又一車泉水,大方送抵敵營的孔雀,他究竟是在想些什麼。
他還記得,那一日,孔雀在發現他身上受了傷,而又據報地藏之軍就快被阿爾泰渴死時,孔雀面上那詭異的笑容與他嘴邊完全不合理的命令。就在紡月在他令下派人去取水時,孔雀還當著他的面,與他訂下決戰的日期,並大剌刺地向他撂下一句。
「你可別又讓我贏得太容易啊!」
帝國究竟是想還是不想征服地藏?而帝國的那位皇帝,他到底想不想收服地藏,將地藏納入帝國的版圖內?
養傷的這兩日來,馬秋堂不斷地回想著那個起先一心一意要渴死地藏軍的阿爾泰,以及另一個才抵玉門隘口,就二話不說地命人灌飽他們的孔雀。
這兩人是在打著什麼算盤?若阿爾泰打算渴死他們的舉動,就只是要逼他親手殺了最後一名女媧,那,孔雀呢?他是有著別的陰謀,還是就只因為對武藝有某種狂熱的他,又犯了尋找棋鼓相當對手的老毛病?
無論他如何猜測,他總覺得都對也都不對,他就是想不出個所以然,同時,他亦找不到原諒自己的借口。
倘若對不起一個人,還可以設法彌補過錯,那,對不起的是所有的子民呢?那些碎了一地的心,是該如何拾掇,才能撫平那些已是支離破碎的夢?
那日在箭襲過後,是他一掌震碎了阿爾泰所有的胸骨,親手殺了阿爾泰的,倘若真如封誥所說,地藏若是女媧的,那麼地藏已不再存在。阿爾泰逼他殺了自己,也逼他親手毀了地藏神子的希望。
在阿爾泰死後,一直都遠游在迷陀域里從不肯回地藏的段天都。昨日突然來到大軍的大營要求見他一面。在行轅里,已知阿爾泰已死的她,坐在他面前默看了他許久,然後側過螓首看著他放在架上的兩柄冥斧。
「你希望三道如何?戰勝帝國嗎?」她出聲打破行轅內的沉默,平靜的語氣,就像是個局外人似的。
「當然。」
「戰勝了後呢?」她回過頭來,凝睇著身心都是傷的他。
「奪下中土。」在被別人殺了之前殺了別人,在被別人吃了之前吃了別人……
一直以來,戰爭不就是這樣嗎?
然而她卻冷不防地問︰「地藏哪兒不好?」
「什麼?」他一時怔住。
始終都想不清楚這點的天都,站起身,來來日回地在行轅里踱著步子。
「由你一手創建打理的地藏,究竟是哪里不好?為何你要拿下中土那塊我們從未曾在那生活過的土地?難道就只是因為,長老們要求你這麼做?還是因為百年前祖先們想要統一天下的野心?若是這樣的話,那請你告訴我!這麼多年來你在地藏的辛勤耕耘,為的又是什麼?「
生在這個時代的她,是不知道百年前他們的神子先祖們,是如何視人子為奴、並一統天下傲視大地的,在她僅有的認知里,有的,只是神子們如何在地藏生活的點點滴滴,還有雨師那至死也不肯放棄神思與過往的榮耀。
她煩躁地邊說邊揮著手,「就算咱們曾是神的子民好了,既然就連女媧都已拋棄地藏了,你說,你們到底是繼續在堅持些什麼?這一場戰爭的目的又是什麼?」
「……我們是為了保己。」滿腦思緒泥濘一片,馬秋堂啞著聲,努力回想起段重樓在出兵欲攻向帝國對他說過的話。
天都兩手叉著腰,「據我所知,這次先行掀戰的,可是地藏而不是帝國,若要說保己,那也是帝國而不是地藏!」
「天都……」他抬起一掌向她示意別再說下去,可她卻不斷搖首,甚至還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看著他。
「你知不知道,在這場仗中,受傷最深的人是誰?」明明就不是女媧,卻被他人當成女媧繼承人看待;努力想為那些期待著他能找回女媧的人實現心願,卻又親手殺了女媧……這人,不就是他嗎?
馬秋堂用力別過頭去,「不要說了!」
「為何你總是那麼認真?」天都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問︰「為何,你總認為人生就只有一個選擇而已?是誰告訴你,只要是責任,那就得永遠都由你來扛的?你只有一雙肩膀不是嗎?」
「別再——」
「看看我。」天都不死心地拍著自己的胸口問他,「你也知道,我這一生中,全都活在別人的期待里,可是我從來都沒法子達到他們的期待,你認為,我不苦、不恨嗎?可是我最終選擇了放棄那些期待,我選擇了不要背負那些不屬于我的責任!」
馬秋堂猛然回過頭。「我不是懦夫!」
「為自己爭取喘口氣的機會,這算什麼懦夫?」天都更是厲聲地問,「難道非要累死了自己,才算是對得起他人、才算不是個懦夫嗎?」
「天都!」一腳踏入行轅內,就听見自家妹子咄咄逼人的每一句話,段重樓忍不住朝她怒喝。
望著遠比馬秋堂更想打下帝國的自家兄長,天都無奈地搖首,在她被段重樓趕出行轅前,她回首看了馬秋堂一眼。
「再這樣下去,地藏會後悔的……」
真會後悔嗎?
若她所說的沒錯,那麼,又是為了什麼而後悔?
強烈的西風中-一面面整齊飄揚的帝軍西字旗,在沙丘的那一端,密密麻麻地佔滿了丘頂。在這與孔雀約定好的決戰日,天候出乎意外的好,頂上高照的艷陽,將吹過眼前的顆顆沙粒,照耀得像是一片飛揚在風中悅目的金沙。
與馬秋堂分別領軍的段重樓,在帝軍一分為二,開始沖下沙丘時,命全軍的步兵舉槍開始前進,就在沖下沙丘的帝軍快要抵達陣前時,帝軍突然變換陣形,改采分割包圍的陣法,硬生生地將他手中之軍分割成數十個零散的陣伍,並在一一包圍住他們後,開始收攏軍陣,陣中的弓箭手亦開始朝圓內展開射擊。
被圈在陣中,只能舉盾抵擋箭勢的地藏軍員們,在撐了一陣後,突然開始潰散,因市軍在將領的指揮下,開始朝陣中投擲油與火,驚見此景的段重樓,忙不迭地下令全軍趕緊突圍,好再次集結重整軍伍。
色彩鮮艷的鳥羽,在他邊喝令突圍邊砍殺敵軍時,像柄箭似地劃過他的臉頰,頰上的刺痛,令他皺了皺眉,當他在沙地里看清射向他的暗器是根孔雀的羽毛時,他連忙抬起頭。
不乖乖當個主帥領在前頭,也不單單只沖著馬秋堂而去的孔雀,在他抬首的那一刻,面上帶著笑意朝他而來。
「我听說,你是用上回雨師對付我的那一招,依樣畫葫蘆對付阿爾泰的?」孔雀一手把玩著手上色彩斑斕的鳥羽,漫不經心地問。
「是又如何?」
「在我來此之前,我家主子會將阿爾泰托付給我。」孔雀面上笑意一斂,百鋼刀霎時出鞘,「既然我不能守諾,那,我也只有報仇了!」
筆直將沙海一分為二的破空斬,以排山倒海無人能擋之勢自孔雀的刀下強襲而來,從沒見過這陣仗的段重樓,大驚之余試著揚起手中厚重的盾牌去擋,正面迎接破空斬的厚盾,當下傳來一陣令握盾的掌心劇痛,手中之盾在刀風過後眼睜睜地在他面前斷裂成兩半,並無聲地自他的手中落下,從不知馬秋堂向來所對付的敵人竟是如此可怕的段重樓,錯愕地看著沙中的斷盾。
像是鐵了心非殺他不可的孔雀,不待他想出法子好應付或是該如何去通知馬秋堂前來營救他時,接二連三地再使出破空斬,刀刀封鎖住段重樓能夠閃躲的範圍之余,亦將想靠近段重樓身邊將他救出的敵軍一一掃平躺下。
大量的鮮血落在黃沙上,在沙子吸收了血液後,很快就失去了蹤影,只留下一攤血漬,像是在訴說著曾經發生過的事實。
令人不寒而栗的刀嘯聲不停地在他耳畔呼號,沙地上破碎的盔甲、四散的刀與槍、具具橫倒的軀體,匆匆自問躲個不停的段重樓眼角一閃而過。當手中之劍亦遭破空斬的刀風掃斷之後,段重樓忙自地上再取來一柄長劍,及時架住正正朝他居心砍來的百鋼刀。
「千方百計尋找女媧的是你,結果,殺女媧的也是你。」孔雀一壁加重手中的力道,還湊近了臉龐問︰「你知不知道你做錯了什麼?」
方想張開口反駁的段重樓,話猶在口中,孔雀已再次揮動百鋼刀,一刀將他掃向遠處,並在他能站穩腳步前,使勁將刀橫空一劃,橫面而來的破空斬,這一回,沒再讓段重樓有機會閃過。
擺平了段重樓後,孔雀斜眼看向晚一步趕到的馬秋堂,在見著他面上的怒意時,笑咪咪地走向他。
「我的仇報完了,你呢?你也要報仇嗎?」自動送上門來也好,嚴格說起來,他要報的仇,還有一樁未了。
一柄朝他飛去的冥斧,算是心痛的馬秋堂對他無言的回答。
沒有機會再多瞧孔雀一眼的段重樓,僵直著身子委躺在燙熱的沙地里,胸口備感緊窒的他,困難地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吸著氣。過熱的驕陽直曬至他的臉上,而身下的沙粒又燙熱得似在焚燒,這令他突然覺得口中焦渴不已。
一顆顆從天而降的雨露,細細密密地撲灑在他的臉上,一具熟悉的人影,為他遮去了天頂的烈日,他眨了眨眼,見著了眼眶中泛著淚的天都,而在一旁的廉貞,則是保護著她不讓兩軍有機會靠近他倆。
他嘶啞地問︰「我……做錯了什麼?」問他這問題的孔雀,沒有給他答案,而孔雀,也不讓他有機會可回答。
「你沒錯。」紅了眼眶的天都,以堅定的語氣回答他。
「是嗎?」
「嗯。」天都以微濕的衣袖輕拭著他干燥的唇,「若真要說錯,我只能說,你只是太固執而已。一心強留著女媧,卻又在得不到她時殺了她,一心只想贏的你,並不懂、也沒有機會懂,其實輸,也是一種很不錯的收獲。」
「什麼……收獲?」氣若游絲的他,沉沉地垂下眼睫。
「若我能早點告訴你就好了……」淚珠一顆顆落下的天都,俯在他的身上將他抱緊,任憑血水染濕了她一身。
若是時光能夠倒流,人生也能夠再重來一回,她定會在他落得這種局面之前,找個時間好好告訴他……
每一個人的一生中,都會輸一次。
或許是輸給環境、輸給自己,或是輸給命運。
在快樂與悲傷織成的命途里,即使有著不可必免的失敗在等待,他們還是可以奮力搶回一些屬于自己的選擇的。
選擇什麼呢?選擇甘心放棄,輸得無能為力,或是努力地讓自己發光發熱,燦爛的輸一回。
誰說只有成功才是人們唯一能夠得到些什麼的?其實在贏與輸之間,輸的,得到的教訓與經驗,永遠比贏的多。可偏偏人們都只想扮個成功的勝者,卻無人願意委屈自己當個輸家。
然而這些,太執著于追尋女媧,卻又不容于女媧背棄他們的段重樓,永遠都不會知道,也絕不會低下頭去承認……
與孔雀交手之際,眼角余光不意瞧見了天都悲痛的身影後,悲憤與迷惘、承認與否認,在馬欷堂的腦海里,頓時再也交織不清。
不顧肩傷未愈的他,揮砍著冥斧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像是要藉此發泄些什麼,四處飛揚的黃沙迷蒙了他的眼,令他一時看不清他所想要面對的,究竟是孔雀還是他自己。
一逕配合著馬秋堂攻勢的孔雀,頗意外地發現,與上回相較起來。馬秋堂的斧藝是有了長足的進步,可在接連三、四個破空斬下來,在馬秋堂的肩上,些許的血絲悄悄滲出來染紅了他的衣裳。這讓才剛開始感到熱血沸勝的孔雀,當下一腔的熱血又馬上被澆熄,令他忍不住仰天長嘆。
「又是勝之不武……」怎麼每次他都挑錯時間來?唉,他已經開始懷疑,除了那三個同僚外,這輩子他永遠都找不到什麼樂子了。
打橫砍向他頸間的冥斧,攜之而來的風勢為孔雀的頸間帶來一陣涼意,他一手定定地握住矮身止住馬秋堂的斧勢,同時面色一換,眼中頓時露出殺意的他,握緊百鋼刀一刀狠狠砍斷馬秋堂手中另一柄冥斧的斧柄,在馬秋堂抽走僅剩的一柄冥斧翻身朝後躍去時,孔雀隨即追上,刀刀不止歇地集中擊向另一柄冥斧。
使出全力砍下的一記破空斬,結結實實地砍斷了那柄百年前由女媧親手所執的神器,而在毀他兩斧後,毫不留情的孔雀,又跟上前來一掌重擊在他的胸口上,當受了一掌的馬秋堂身子頻往後退時.刀身冰涼的百鋼刀,已架上他的頸間阻止他再繼續後退。
架在他脖子上的百鋼刀,好一陣子過去,什麼動靜也無,而那原本一臉殺意的孔雀,則像是前後換了個人似的,愁眉苦臉地喃喃在嘴邊自憐了好半晌,接著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移走他頸邊的刀。
「為何不殺我?」被他一掌打得真氣大亂的馬秋堂,撫著劇烈作疼的胸口問。
孔雀一刀插在沙地上,「殺了你,往後,我哪來的對手?」他以為要培養一個對手是件很簡單的事嗎?
兩眼瞥向一旁柄身雖斷、但仍可用的冥斧後,仍有意再戰的馬秋堂開始估計他倆之間的距離,哪一個動作會較快。
扁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的孔雀,在他欲起腳離開原地時!冷聲向他警告。
「別逼我殺你。」已經殺了一個地藏國王的孔雀,不忘向他提醒眼前地藏的情勢,「若你希望地藏因此群龍無首的話,你可以去拾。」
「你要我降?」
孔雀不點頭也不搖頭,「這就要看你是怎麼個降法。」
「告訴我,帝國是否企圖要將地藏納進版圖里?」若是如此,他情願戰到只剩一兵一卒。
「我家主子可從沒對我說過這個。」孔雀聳聳兩肩,眼中有著不以為然,「還有,你會不會太過自抬身價,太看得起你們地藏了?」版圖?他以為浩瀚擁有的天下還不夠大,所以還需要一個地藏嗎?
「你究竟想說什麼?」一個個似是而非的答案,令他有些不耐。
「哪,告訴我。」孔雀一臉興味地問︰「你們的神不要你們了,你們還是要堅持著你們很久很久以前的神聖血統嗎?而在殺了阿爾泰之後,你就連半點心得也沒有?」
阿爾泰的臉龐、封誥的臉龐、天都的臉龐……在孔雀的問句落下後,再次一一走過他的面前,一句句都曾刺痛他的心的問話,也再次在他的耳畔重復繚繞,突然之問,馬秋堂覺得眼前的這座沙漠並不是沙漠,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海洋,而他就在一陣陣朝他打來的浪濤下,即使再不情願,亦逐漸在洶涌四起的海濤中滅頂。
從來不曾覺得自己是如此狼狽的他,低垂著頭,一手緊緊按壓著胸口,覺得自己彷佛就快不能呼吸了,面對著孔雀那雙炯炯的眼眸,又再次面臨選擇的他,則不知道,這一回,他要怎麼選,才不會像是天都所說的一般令地藏後悔。
「固執與愚蠢,這兩者,我想你應當懂得該如何分辨。」雖然知道他很兩難。但孔雀還是殘忍地把話說在前頭。
「我若不懂呢?」馬秋堂抬首看向他,仍存是與否之間搖擺不定。
「很簡單,我會回頭殺了你。」孔雀咧嘴一笑,隨後轉首一喚,「紡月!」
「在。」
在紡月與馬秋堂訝異的目光下,孔雀又再次作出了無人能理解的決定。
「命人取水,並確保那些水足夠他們回到地藏。」
「啊?」紡月呆站在地,開始有點懷疑他是不是認錯主子了。
孔雀瞄他一眼,「還不快去?你是想站在那生根不成?」
「是……」滿頭霧水的紡月,搖頭晃腦的走向戰事早已平息的沙丘那一端。
「你也別在那發愣了。」催完一個,孔雀掉過頭,彈彈指改催另一個,「好歹你也是個國王,拉下臉面去承認一個事實,有這麼困難嗎?」
「承認什麼?」
「承認你們與我相同,都不過只是人而已。」孔雀百思不解地搔著發,「嘖,真搞不懂你們干啥不放女媧一馬,也放你們自個兒一馬?什麼神子與人子?不都只是人嗎?當個凡人到底有什麼不好?」當年的女媧都為他們鞠躬盡瘁死了哪,他們還死賴著什麼血統干什麼?
馬秋堂怔望著他,直在心頭打轉的千頭萬緒,突然全都靜止在記憶中的一張臉龐上。
霎時他只覺得四下安靜,天與地、戰爭與敵我都不再存在,只剩下一張笑得無比爽朗的臉龐。然而,那張臉龐的主人,不是眼前的孔雀,亦不是段重樓,而是那個親手結束自己和地藏命運的阿爾泰。
原來……到了底,在親手扯去了始終蒙在眼上的黑布後,他這才看清,不管是什麼命與運、責任與負擔、自由與受縛,全都只懸在—念之間,全都決定在他自己的手上而已,而不是任何人的。
就像孔雀說的,為何他們不肯放女媧一馬,也放自己一馬?如此千辛萬苦,拋頭顱灑熱血所換來的,在風沙落定之後,究竟還剩下些什麼?而始終背負著責任不肯放過自己的他,又是想獲得什麼美名,還是想藉此得到些什麼?
在得到了那些後,他是會覺得更加空虛還是痛快?抑或者,他只是換來了更多數不盡的責任?
他也僅有一雙肩膀而已。
這時他才終于明白,封誥那時對他所說的那些話的用意,以及同是過來人的天都,為何要苦勸于他。同時他亦明白了,那日笑意看似無比自由的阿爾泰,為何會說出只想為自已而活這種自私的話語,而不像他一樣,事事都將責任攬在肩上,再嚴格的要求自己得為地藏的子民們做到。
一直保持著沉默的馬秋堂。在孔雀臉上漸漸出現不耐煩時,他緩緩啟口。
「滅過地藏一國後。你不想再滅地藏二國?」
「你以為我像你一樣那麼有空?」孔雀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話說回來,女媧都已經死了,不是嗎?」當初他會滅九原國,還不都因諭鳥說女媧就藏在那里。
馬秋堂無言地看著把話說完了,就這麼轉過身,毫無防各地背對著他而走的孔雀,那時,想要拾起冥斧的沖動,曾在他的腦海里一閃而逝,但更快地,卻又被干出另一個念頭給壓下。
「主子,你要上哪?」奉命派人去辦事後,才要走回來的紡月,愣愣地看著他牽來一匹馬並輕松地攀上馬背。
「回京。」孔雀指著他的鼻尖交代,「你與大軍留下。地藏若要再戰,那就打到他們無力再戰為止,必要時,就渴死他們給阿爾泰當陪葬!」
當下像被雷打中的紡月,就只是僵著身子再次愣在原地,呆看著策馬而去的孔雀像是在趕時間的背影。
馬蹄揚起的風沙,逐漸掩去了孔雀高大的身影,一直到再也瞧不見、看不清了,馬秋堂這才轉過身,對已經率大軍棄降的藥王吩咐。
「取足水源後,退兵。」
「王上?」藥王簡直不敢相信這會是他所說的話。
靜落在遠處沙地上的冥斧,在日光下反射的金光,閃閃爍爍得像是個金色的美夢似的,遠遠看去,又像是女媧伸長了兩臂正在風中召喚著他。
馬秋堂走至那兩柄已斷的冥斧面前,彎子拾起它們,低首看了它們許久之後,不發一語的他,毫不戀棧地將這兩柄從不屬于他的冥斧扔在這片漠海里,任陣陣吹來的風沙,無聲地淹沒了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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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陀域兩造戰事延宕了許久的迷陀域,在夜色重返戰場開始大舉掃蕩迷陀域時,解神手下的大軍,紛紛退避至五道特意為夜色所築的關口內,一來是希望能藉此阻攔住帝軍的日日進逼,二是他們希望,解神能在他們拖延下,傷勢盡快復原再次出戰那個無人可擋的夜色。
對他們而言,要對付一個曾是帝國武將的夜色,這實在是……太過為難了。
傷勢較輕的旬空,在接獲前線軍情後,無奈地跪在解神的榻前一一轉述。
「這不可能。」解神听了,連忙自榻上坐起。
「師父,夜色所率之軍,已連破咱們三座關口。」並不希望解神因此而親自出馬的旬空,即使再不情願,也還是得替大軍找到個能夠阻止夜色之人。
解神難以置信地撫著額,「她應當還不能動才是……」
怎麼會?她分明就受了他一刀,就算那時他失了準頭未刺中她的要害,她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重返戰場,就連他都還躺在榻上養傷了,她是如何搶先他一步行動的?她的身子。怎有可能禁得住?
「師父……眼下在迷陀域里,無人可阻夜色!」旬空至今仍是對那個力量強大無比的夜色感到不寒而栗,「加上夜色在帝國里長年帶兵,她手下的軍伍皆訓練精良,並不是咱們這些江湖草莽所能對付的。」就算是武林高手齊聚那又如何?武林中人可不比為戰事而組織在一起的軍人們,沒有戰略、沒有團結一致的行動,就算個人武功再高強,在戰場上,也全都是惘然。
即使身上傷勢未愈,也知道自己不得不出馬的解神,下了榻後快步走至一旁整裝,並在取來兩柄全新的彎刀後朝身後問。
「她人在哪?」
旬空頓了頓,許久,他閉上眼。
「夜色她……她就要破第四座關口了。」特意為夜色之軍所設的五道關口,接連三道遭破,可夜色為帝國所築之城,卻是一城未毀,反而形成強大的防護網,成為一道牢牢鞏固著帝國的邊防。
知道夜色身在何處後,解神沒有留下一句話即步出門外,而跪在門內遲遲未起身的旬空,則是在外頭的馬蹄聲逐漸遠去時,忍不住一手抹去懸在眼眶里的淚。
自鬼門關前走過一遭,多日來都在養傷的解神,在重新踏入迷陀域里時,這才赫然發覺,在他被迫離開的這些日子里,迷陀域里早已變了天。眼下,一路上觸目所及的一切,無論是山寨或是雕堡,甚至是曾經選邊站投靠神子的各座城鎮,皆插上了夜色所屬的北字旗,那一面面迎風飄揚的旗幟,彷佛都在地向他昭示著,夜色執意要擊敗他拿下迷陀域的決心。當他忍著未愈的傷勢趕至第四座關口時,關口已破,夜色手下的大軍已洶涌沖入關內,而只是負責指揮作戰的夜色,則是獨自一人守在關外。靜靜地坐在天獅上等待著聞訊後必定會趕來此地的他。
拉緊手中的韁繩止住馬兒後,坐在馬背上的解神遠遠即見著在她身後的宮垣,深知宮垣有多精通醫理的他這才明白,為何夜色能夠搶先他一步動手。
「接下來就是你們師徒倆的事了,我先走一步。」接觸到解神不善的目光後,自認已經替自家徒弟做得夠多的宮垣,不想被波及地打算先走為上。
「不送。」夜包躍下心愛的天獅,在喜天自關口內出來時,輕聲對她吩咐。
「率大軍繼續前往第五座關口,這兒有我。只要拿下了最後一座關口,迷陀域就將落入帝國的手中,因此,她說什麼都要將解神攔在此地。
「是。」早有此準備的喜天,毫不猶豫地轉身再次步入關口,打算在一舉拿下關口內的敵軍後,即一鼓作氣再下一城。
突然間,自關日內沖出一匹黑馬,以疾快的速度朝關日外沖來,喜天定眼一看,是那名她在關口內始終沒找著人的關主。在他欲策馬沖向夜色之時,喜天看了城外蔓生的草木一眼.不慌不忙地雙手結印。剎那間,靜躺在地上的草木與藤蔓,在她的咒下快速生長,猶如漁夫臨江撤下的網,蔓生的藤蔓快速地糾纏住黑馬,並緊緊地綁繞住馬背上的關主,喜天再揚手當空一劃,纏繞在關主頸項上的藤蔓,霎時猛然一收緊。
始終都對喜天深具信心的夜色,從頭至尾,皆沒有回首,她只是在解神躍下馬背時,自天獅的背上拿出兩柄喜天特意帶給她的彎刀,這兩柄彎刀,正是她當年在離開帝國之前,當著浩瀚之面在殿上所棄的那一雙。
望著夜色一如往昔,從不畏懼任何對手的模樣,解神慢條斯理地抽出一雙彎刀。
「自收你為徒的那一日起,我即知,咱們師徒倆終有一戰。」
她動也不動地問︰「為何當年你仍願收我為徒?」既然知道,那他又何須養虎為患?
「那是因我想知道,天底下,究竟誰才是第一。」始終認為或許有機會破解命運的他,毫不留情地一刀指向他。
又是天下無敵……
听了他的這些話後,夜色只覺得往事又跳回了她的面前。
在經過了那麼多年後,原來,什麼都沒有改變過。
她記得在她入師門的兩年後,在每年全師門驗收武藝武斗日,首次參與且首次下場的她,即一口氣打敗了全師門武藝最高的旬空與截空,當下高坐在位上的解神勃然大怒,原以為會換來一聲獎勵或是稱贊的夜色,沒想到她所換來的,卻是他的拂袖離去。
在眾門人的目光下,以為自豪感己犯了錯的夜色,獨自在解神的門外跪了一夜,次日清晨,解神打開禪房之門,開口對她說的,不是安慰的話語,也不是打算給她一個理由,他只是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聲調問著她。
「你想自為師身上得到什麼?」
「我……」苦候一夜的夜色,在他看似怒不可遏的日光下,怔跪在地無法動彈。
解神更是指著她問︰「你想證明什麼?你真認為你能天下無敵嗎?」
「我從沒想過這回事……」無端端遭他如此對待。只覺萬般委屈的她,喉際頓時涌上一股辛酸。
什麼天下無敵?年紀尚幼的她,那時哪會有那種野心?難道在他眼中,他就是這樣看待她的?其實在他身上,她也什麼都不想得到的。
她要的,只是一點點關懷,或是些許的師徒之情也好,好讓離開帝京孤身待在師門的自己有點寄托罷了。即使日後解神寧願將絕學傳授給截空,將師門內一切事務都交由旬空打理,獨獨將她棄于一角視而不見,或是認為她只是個可有可無的門下弟子,她都可置之腦後,可是就連一絲溫情,解神也都吝于給她。
非但如此,多年下來,她更察覺到,解神除了沒把她視為門徒外,他更是視她為敵。在明白這一點後,她簡直不敢置信,因她實在是很難去相信,在她眼中高高在上、無人可及的師尊,竟把她當成一個敵人看待,不但處處提防著她,還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她給超越了過去!
這時她才懂得,為何解神多年來總是待她冷漠的原因,而後,她選擇離開師門返回中土,不再繼續留在他面前當他眼中的敵人。可到頭來,該是注定的仍舊是躲不過,當年的解神將她視為敵人,而在日後,她也真成了他的敵人。
至于那像魔咒般纏繞在他們師徒之間的天下第一。則是一道始終徘徊在解神身後糾纏著他不放的影子,就算她可以看開,他卻始終無法放下。
「天下第一這虛名,我從不感興趣。」夜色沒興趣在這老話題上奉陪,她將手中彎刀一揚,「但為了陛下,就算是得弒師,我也會力保陛下萬世江山。」
「這一回,我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不顧身上的傷勢,解神縱身一躍,快速來到她的面前左右各砍下一刀。「手下留情的人是誰,我想,咱們都很清楚!」她微微一哂,轉動手中的刀柄,兩刀分別朝旁一擋,再上下朝他狠狠一劃。
當以刀抵住他的夜色,使上全力將刀身寸寸壓向他時,兩腳原本站定不動的解神,禁不住她強大的力道,開始一步步地往後滑動,夜色看了,架住他的兩刀往上一揚,旋身一腳踢向他後,善于左右開弓的她,不待他站穩,開始大幅攻向他,且不似上回處處留情,每一刀皆是全力盡出。
因為蓄力抵擋,緊繃的肌內使得傷口再次裂開,傷處隱隱作疼的解神,幾乎不敢相信,他眼前所站的女人,就是那日他親手欲殺的同一人。
不斷旋轉著身子的夜色,一刀接連著一刀密集砍下,紅艷的衣裳不斷旋繞翻飛,就像一朵盛綻的紅蓮。攻勢主權遭她先行一步佔走,不得不退于守勢的解神,只能一刀刀地擋下,但漸漸地,他察覺到,夜色就像是初初蘇醒的猛獅般,一開始只是力道初開,接下來才次次加重力道,她才正要展現她的實力。
低低的獅吼聲,在他專注應戰時自一旁傳來,他分心一看,是那頭帝國皇帝親賜給夜色的天獅,它正目不轉楮地瞧著他倆,這讓他不禁想起當年他所說的預言。
當年他是怎麼對黃琮說的?
這孩子注定將會是頭猛獅,若將她留下,日後,她將會噬父……
不肯屈服于命運,身為夜色親父的黃琮,最終,仍究是應驗了他的預言因她而死了,那身為她師父的他呢?在夜色的心里,她有沒有一絲絲視他為父過?在他兩人之問,是否也有著父女之情?
雖然他明知道,因他的無情對待,要想自她身上獲得一點父女之情,這根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而明知道她在多年後羽翼豐碩之時將會弒師,他仍是傳授她武功,這是不是也很傻?
他不是不相信自己的預言,他也不是不怕死,只是,他真的想親眼一見那結果。
他想親眼看看,他是否真能培養出個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他更想知道,一旦她學藝大成,她的武藝到時將會有多高強、又有多少人將臣服于她的雙刀之下。
不想死,又很想見到……提心吊膽的度日、唯恐預言將會成真,又希望她能光芒四射……想要她無人能及,又不想連自己也敗在她的手下……這種反覆矛盾,始終不斷重復的心情,歲歲年年下來,始終糾纏在他的心底,渴望斬斷卻又拋不開的這等心情,夜色不會明白的。
有時候,他真希望他是夜色。看看他,花了——輩子努力鑽研武藝。才能有今日的成就,而質資奇佳,只花短短數年就迎頭趕上他的夜色,她從不會知道,對于她與生俱來的才能,同為武人的他,是有多妒多羨……可惜的是,天底下一就只有一個夜色,而他,就只能是解神而已。
同時也是她眼下最想殺的那一個人。
飛躍過天際的紅影,在落地之前朝他擲出一柄彎刀,落地後夜色又朝另一個方向擲出另一柄彎刀,解神想也不想地一刀將迎面而來的彎刀擊回去,這時沖上前的夜色卻一手將它接住,一刀使勁地將他手中的兩柄彎刀砍向一旁,她空著的另一手,則是正好接住一旁先前擲出的另一刀,順勢自解神的肩頭重重劈下。
雖然雙刀並未月兌手,但解神就算是使盡了全力也無法舉起被夜色一手壓下的雙刀,在夜色抽出深深砍至他肩頭里的一刀時!他不得不一手棄刀徒手接下她又再砍下的另一刀,但他沒料到!夜色竟同時抽回兩刀,在兩刀雙雙朝他砍下而他欲接時,她飛快地棄刀,猛然一震臂,兩掌同時重擊在他的左右胸口上。
鼻頭的斷裂聲,在解神怔大了眼時,接連不斷地自他的胸口傳來,沒有停下攻勢的夜色,乘勢奪走他手中之刀,一刀砍向他完好的另一肩,令他兩手再也無法握刀。
飛揚的發絲緩緩停棲在夜色的肩上,就像是一切塵埃已經落定。她彎身拾起浩瀚所賜給她的彎刀,出口知已勝的她,毫不惦念地轉過身子。
「你可知道……為師這一生最大的驕傲是什麼?」站在原地的解神,在她舉步欲走時,怔怔地看箸她的背影。
「是什麼?」她頭也不回地問。
「你。」
夜色頓對睜大了跟轉過身子,幾乎難掩面上不敢置信的神色。
「你……接下掌門之職吧。日後,在中土與三道為師門開枝散葉……」一直強撐著身子站著的解神,終于再也撐不住地癱軟了身子朝旁倒下。
「什麼?」她只覺得耳中似有一陣囂音穿過,令她什麼都听不清,也再不能篤定她究竟听見了什麼。「這是為師一直不願承認的心願……」他定定地說完,已塌陷的胸口,令他不住地咬出血水。「不……」無法接受這事實的她,不斷朝他搖首。
「這些年來,為師一直在想……若你不是夜色,那該有多好?若為師一開始就什麼都不知,也不懂得該如何知曉未來,那又該有多好?」也許如此一來,他們就只會是一對單純的師徒,或是情誼近似父女的兩人,而他們,在今日也不需舉刀相向。
「你騙我,不是這樣的……這一切才不是這樣的!」極力想否認所听到的一切的夜色,大聲地向他駁斥,彷佛這樣就可以保護好自己,好去否認那個由解神親口說出的事實。
他微揚起唇角,「能夠創造今日的你,是我這輩子最偉大的成就。」
任何人,資質皆有限,即使他花盡所有的力氣去教導旬空與截空,但他們永遠都不如潛力無限的夜色,就算他再怎麼不願承認。他還是得低首承認,唯有夜色,才是真正能夠接他衣缽之人。
「為何你從不告訴我……」渾身氣抖的夜色,咬牙地握緊了雙拳,「為何你現在才想要對我說這些?」
「因我恨你。」他坦然地直視著她,不再掩藏地向她承認躲在他心中的魔。
點點的血珠,自過度用力握拳的夜色掌中不斷落下,解神見了,忽然不再覺得身上有何痛楚,他一臉滿足看著她又恨又悔的臉龐。
「我要你後悔,如此,你才會永遠的記住我。」
眼眶劇烈刺痛,再淒涼不過的悔與恨,直在夜色的心底一下又一下地鞭笞著,在將它們壓抑到極限之後,不能再承受更多的她.淒聲地向他控訴。
「你怎能這般待我……你怎麼可以?」好歹她也親口喚過他師父,她究竟是做錯了什麼?為何要恨她恨到這種地步?
「或許是因為……我太想成為你了。」
幾不可聞的低喃,在他合上跟時被吹散在風中,這令夜色不禁痛苦地閉上眼。
喉際極度哽澀的夜色,渾身顫抖不止。她一刀插在地上撐住自己,拒絕因此而倒下,同時她亦拒絕那盈滿艱中的淚,輕易地月兌眶而出。
自親父黃琮死後,以為自己不會再感受到任何更加深刻痛苦的她,在這日,卻無限淒楚地發現,解神所留給她的,竟是另一種更加難以忍受的推心之痛。
「主子……」
不知何時站在遠處將這一切看在眼底的喜天,一手掩著口鼻,一串串忍抑不住而落下的淚水,就像是替哭不出的她而流的。
夜色猛然扯上的紅袍,將它用力朝身後一拋,翩然落下的紅袍,輕輕地蓋住了解神,不讓她再多看解神一眼。
「戰況如何?」她用力深吸口氣,轉過身子,強自用自制力忍下方才所發生的一切。喜天忙不迭地以袖拭去面上的淚,不願再加重她的心傷。
「第五道關的的關主很頑強……」大軍是順利推抵至關口下了,但任他們再如何猛攻,那位關主就是不肯讓他們輕易破關。
夜色朝一旁的曙光彈彈指,在躍上獅背後,她沉默了許久,最終對仍不知該如何移動腳步的喜天交代。
「命人將他交給旬空,務必要將他葬在師門。」
「主予你呢?」
「在拿下第五道關口後,我要回京。」現下的她,只想藉由外力來洗刷胸口這陣不知該如何逐走的傷痛,而且,遠在遙遠的帝國里,仍有著她的使命。
「但你已被陛下逐出中土……」從沒想過她會再踏上帝國土地的喜天,忙向她說明她不知的現狀,「況且中士傳來消息,六器將軍們已反,他們若知你要回京。定不會讓你輕易入京的。」
六器兵反?
正好,這下子,她就更有理由可以堂堂正正的返京。
「你認為,我是他們攔得住的嗎?」夜色泠冷問道,低聲一喝,坐下的天獅立即大步躍離原地.載著她直沖向第五道關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