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後,當嚴彥的傷況好轉時,雲儂拿了本秘笈來到了他的面前。
「這是?」嚴彥不解地看著放在他手中,那本泛黃破舊的書籍。
「日後要給你練的。」
他揚起眉峰,「哪來的劍譜?」
「我向找爹買的。」整整纏了雲天十來日後,雲天總算是敗往她的纏功下,收下了她存了多年的私房錢,從箱底挖出了這麼一本听說是某位已仙逝的用劍高手所著的奇書。
「為何要買?」好端端的,她沒事拿這來給他做什麼?
「……我不能害了你。」她頓了頓,微微垂下了頭,兩手直揪著自己的衣袖。
嚴彥迎上她自責的目光,「小儂,你從沒害過我。」他沒想到她一直都把那事放在心上,且深深地認為是她的考慮不周詳才害得他如此的.
她卻向他搖首,怎麼也走不出因她的無知而害他差點枉送性命的這道坎。
「听我的,把它練好來,好不好?」只要他能練好這一套劍法,讓他的身手更上一層樓,那麼往後,也就可以替他避開許多危險了。
瞧著她那副一心一意只為他著想的模樣,嚴彥的心頭登時覺得暖洋洋的,他小心地握住她白女敕綿軟的小手,感覺像是在心上擱放了件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好。」
雲儂不忘向他囑咐,「從今日起,你要多吃點,你的身子要快點好起來。」
「好。」
「只要你功夫大成了,往後就不會再有任何人能欺負你或是傷害你了。」她打听過了,她爹那一箱藏在床底下的武書,全都是她爹二十多年來天南地北四處走鏢時,特意尋來的上品。
「好。」
「無論你要做什麼事,你都要平平安安的。」
「好。」
她不安地看著他,「……以後,別殺人了好不好?」
嚴彥卻不再像方才一樣,什麼都順著她應著她,沉默驀然降臨在他倆周圍。
她渴盼地拉著他的衣袖,「三百六十五行各行都能做,咱們別挑殺手這一行了吧?」刀口上過日子,怎算是日子?風險大不說,若是出了什麼事,又有誰來幫他救他?
「我想當殺手。」
「是因為你想報仇?」她曾听他說過那些關于他師門的事,也曾在清明時陪著他去東郊上過墳,所以她也很清楚,他心里從來都沒有放下過他那名早逝的小弟。
嚴彥輕輕搖首,現實地道。.「不只是想報仇,還有因為錢多。」
「錢?」
「我需要錢。」
她一怔,「要錢做什麼?」
「我娘生前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我長大後能娶房媳婦。」他哀傷地垂下眼睫,「我想實現她的心願……」
他的娘親是怎麼病死的,他不知道,他甚至沒法子去見她最後一面,所以他想,最少他可以努力實現娘親生前說過的願望,這也是他僅能為娘親做的。
相識以來,這些年已模清他脾性的雲儂,很清楚他一旦下定決心就不會更改了,她安靜地坐在他的身旁,拉過他的掌心掩在她的面頰上,無聲地把淚流進他的掌心里,為了他的安危,也為了他那茫然不定的未來。
「別哭。」嚴彥挪開手,以袖擦著她的臉,「我早巳選好我今後的路了。」
他有自知之明的,他胸無文采,腦筋也死板不知變通,在人前口舌也不伶俐,更不喜與人打交道往來,因此既沒法從文也無法從商,日後唯一能做的事,八成也只剩體力活這一途了,可他身無半點可用技藝,種田農事,工務建築也皆一竅不通。
人貴自知,這一點他很清楚的。
自他在刑場為求自保殺了第一個官兵後,他的雙手早就已染上了血腥,日後他若是能大仇得報,那麼,屆時他的雙手怕是怎樣都不能干淨了,既是已染血,他為何又得避開這丑陋的一面而不去正視它?
不只是如此,他亦不想在日後成為顛沛流離于江湖中,過著舌忝血于刀口上的日子,那永不知未來在哪兒的武林人士。
他很清楚,所謂的武林人士,說好听點的,就是俠士與不人流的無名之輩,說現實點的,就是拿刀劍又要有名聲和武道氣節的流匪,若是背後無山莊、無門派、無商家可倚仗,基本上,就是個聲譽比強盜好些的江湖飄萍而已。
與其流連于江湖中,不知下一頓飽飯在哪兒地過日子,他情願現實點,就用習來的功夫做買賣,若是將來死了殘了,那叫活該,也叫天意不可違,但倘若能靠此混口飯吃,他就要活著好好的過上每一日。
「一定要走那條路?」過了好陣子,雲儂在整理好思緒後再次問他。
「嗯。」
她揚起頭,認真地道︰「那日後我來當你的掮客。」
嚴彥沒想到她居然會這麼想,他沉著臉,兩眉緊緊朝眉心靠攏,不說也不動地僵坐在她身旁。
「好不好?」
嚴彥緊抿著唇沒出聲。
她知道掮客是門什麼樣的行業嗎?別看雲天做起這行業來似游刃有余,她不知道,那是因為雲天走鏢的緣故,在江湖上累積了多年的人脈與聲望才能有今日,她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家,怎麼能卷入那樣復雜的是與非中?她怎麼可以去與那些也不知品行是否端正的江湖中人打交道?一旦她踏上了江湖這一途,她以為日後她還有法子月兌身嗎?
「我會努力向我爹學習的,我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絕不會讓你再險些枉賠上性命的。」她不管他的面色有多難看,心中又是在為她顧己心些什麼,她徑自地向他保證。
「小儂……」
她獨斷地說著,壓根就不理會他的反對,「總之,這事就這麼說定了。」
嚴彥看著她把話說完後,就飛快跑出去的背影,雖然心底因此而有些焦急,但他想,她年紀還小,或許就只是一時心血來潮隨口說說而已,就算不是,他也可以往日後慢慢去改變她的心意,他總不能……總不能看著她因他而走岔了人生的路。
自那天後,雲儂再也沒跟他提及這個話題,這讓嚴彥莫名地感到心安,以為她打消那個念頭了。他于是安心地練起她所給的劍譜,並時常去請雲天指點,漸漸地,他的功夫有了明顯的進步,再也不是個未出茅廬的半調子,他總算有了可傍身的技藝。
就在他十六歲、她十四歲的那年,他們難得地跟著雲天所帶領的鏢局車隊,塊護鏢遠行至北方的第一大城沙京。
北地冬日甚是酷寒的天候,令他們三人極度的不適應,在交了鏢後的不久,雲天便因水土不服而病倒了,猶來不及讓雲天將病治好,局里的鏢師們又一個個都染上了風寒,嚴彥與雲儂萬沒料想到,一個小小的風寒,就這麼要了雲天的性命。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嚴彥一直都深深地記得,那一夜,在雲天的病榻前,昏睡許久的雲天忽地醒了過來,對他們殷殷說了些話後,突然緊握住他的手,要嚴彥發誓,在日後會好好照顧他唯一的女兒,而後,雲儂靠在嚴彥懷里哭昏了過去,由于連日來心神耗損太大的緣故,身子撐不過來的雲儂連著兩日都沒能醒來……
嚴彥不發一語地穿起了孝服,代雲儂辦理身後種種事宜,代她治喪答禮,還在雲天的靈前連連跪了兩夜替雲儂守靈。
雲天死後,由雲天一手創建的鏢局也如盤散沙般地散了,等不及讓整個鏢局車隊回到慕城,在沙京時,鏢局里的鏢師們便已轉行的轉行,謀他業的謀他業,趁此良機投效其他鏢局的鏢師更是人有人在,到頭來,竟是無一人願留下來。原本鏢局所帶來的銀錢和這趟護鏢所得,也都被鏢局里那些自恃老人的鏢師給瓜分光了,短短幾日間,嚴彥與雲儂看盡了人世間最是丑惡的嘴臉,也看清了在失去雲天保護的羽翼後,他倆日後必須面對的人情冷暖。
待嚴彥辦妥雲天的喪事,他與雲儂身上的錢財已所剩無幾,再不能拖著時間滯留于沙京,于是他攜著雲天的骨灰,帶著雲儂踏上了回鄉的路程,要讓客死異鄉的雲天回到慕城落葉歸根。
可才出了沙京不遠,他們所跟行的車隊于旅途中遇上了一幫悍匪。遇匪來襲的那個剎那,嚴彥一把拉山坐在車里的雲儂,將她給塞進馬車底下要她噤聲,而後他向隨行的人借來把刀,與車隊的壯丁們一同抵御大批來襲的匪寇。
漫天的喊殺與婦孺的尖叫聲中,整個車隊如遭狂風強襲的枯葉,齊心的抵抗絲毫起不了作用,徹底遭到匪徒們血洗。
在雲儂遭人白車底下搜出來的驚險那一刻,嚴彥奮力自人群中殺出一條血道,撲至她的面前將她緊摟住護在身下,並死死地壓住她,不讓她動彈掙出他的懷抱,在亂刀揮砍而過的嘯聲中,溫熱熱的鮮血自他的胸膛漫出來,染紅了懷中雲儂的臉龐。
當禍事總算了結告終,那幫匪徒搜刮光了車隊財物得意遠走後,毫發無傷的雲儂這才含著淚,推開壓在她身上動也不動的嚴彥,然後拖著他染血的身子,一步步跨出成群的死人堆。
那一日,除了他倆外,整個車隊在匪刀下全滅,暴烈的雪勢順著狂風簾卷過北國的冰雪大地,似是來自地獄最深處的咆哮,然而雲儂卻什麼都感覺不到,因為她手中的嚴彥,為了救她,傷重得只剩一口氣。
接下來的日子嚴彥過得不是很清醒,他身上處處的刀傷皆深可見骨,能自鬼門關前拖回一命已實屬不易,因此病中的他並不知這段時日來,雲儂獨自一人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每日深陷在病海中的他,周身暖洋洋的,宛如置身在桃花盛綻的濃厚春意中,他已有好多好多年,都不曾有過這麼舒心睡去的感覺了,往這其中,他什麼也不必多想、什麼也不必煩惱,只須安心地逗留在這難得一求的溫暖夢境中。
意識模糊間,嚴彥感覺似有人模了模他的額,然後扶起他又灌了他一些米粥,其間他曾感覺到一雙冰冷粗糙的手撫過他的臉龐,可他卻怎麼也認不出它的主人。
他也不知自個兒究竟昏昏沉沉地度過了幾日,當他總算是醒了過來時,他正身處在一座廢棄的破廟里,他身下所躺著的是干燥的稻草堆出來的臨時床鋪,在一旁,有具看似煎藥用的小藥爐,而在他身邊則有個盛了點稀粥的木碗,破舊的窗扇外,正下著鵝毛般的大雪,可他身畔,卻沒有雲儂縴細的身影。
嚴彥試著動了動身子,身上幾處嚴重的刀傷劇烈地作疼,他艱難地起身,兩手扶著廟牆緩慢地往外頭走,沒在外頭的荒地上尋著她的身影後,他有此一擔心地走出了廟門,沿途攔了個住在破廟附近的婦人問了問後,便扶著一路上民家的土牆往大街上走去。
當手腳無力的他,氣喘吁吁地來到鄰人指點的酒樓不遠處,在人來人往的酒樓前頭瞧見雲儂的那一刻,他頓時整個人僵住。他作夢也沒想到,當他大夢一場醒來時,雲儂竟穿著薄薄的冬衣,跪在酒樓前的雪地中哀歌乞討。
定眼看去,她那身子,蘆葦似的,枯瘦得好像風一吹就折,而她那張昔日紅潤的小小臉龐,此刻驛瘦得連顴骨都凸了出來,唇裂面刮,將人世的風霜都染上,令他幾乎都快認不出她。
嚴彥緊咬著拳頭,試著盡力攔住那到了眼眶中的淚,胸口似被人重重悶擊了好幾拳,不是簡單的一句心痛可以形容。他張開嘴,費力地大口呼吸,然而他的眼淚卻直直落進雪地里,連聲嗚咽也不肯留下。
他怎麼把她照顧成這樣?
明明他就跪在雲天的面前發過誓的,可他怎會把她照顧成這樣?
再也站不住的嚴彥淪著牆緩緩滑至雪地上,捉緊身上的衣裳跪在街角失聲痛哭,不再去瞧那道令他打心底感到痛惜不已的身影。
自他指尖下布料所傳來的觸感,令他覺得他的十指有若火焚般的灼燙,因他知曉,他身上所披的這件衣裳,是他們所有家當中僅剩的一件厚衣,她情願穿著薄薄的久、衫跪在雪地中乞討,也不肯自他的身上月兌下來;他這些日子來所喝的湯藥與米粥,則是她辛苦攢回來的血汗,而這些,也全都進了他的月復里……
他怎能讓她這樣拖著他,靠著乞討好能換口飯吃?
身上刀傷所帶來的種種劇疼,再疼也疼不過此時她所帶來的心痛。
她怎能這樣?打從她收留了他起,這些年來,他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他的心坎上,她知不知道,她這是拿他的心在石臼上磨啊,就算以往他再如何能忍,他也熬不過的。
不該是這樣,也不能是這樣的……再這般下去,他都已分不清,他這輩子,究竟是欠了她多少了……
那日天色擦黑的時分,當雲儂攜著外頭的雪花回到了破廟里,發現嚴彥終于醒來時,她欣喜萬分地摟住他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然後又喂他喝了些她自外頭帶回來的米粥,並在熬好了湯藥後,又有條不紊地開始幫他身上的傷口換藥。
靜靜看著她做這一切的嚴彥,一直都沒出聲說話,他只是在咽下藥碗中最後一口藥汁躺回去後,冷不防地拉住她的手,並深深地望進了她的眼瞳中。
「別哭。」
雲儂楞了楞,有些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說這個。
「我沒哭。」她有些敷衍地對他笑著。
嚴彥卻依舊兩眼鎖住她那雙失去光彩的眸子,撫慰般地對她輕哄著。
「別哭。」他抬起一手,指尖輕柔地撫過她的眼角,「小儂,不哭了。」
像是春風撫過人間的一雙素手,拂撩過她已因這雪地而荒蕪的心田,替她捎來了絲絲的暖意,融化了她心房冰封許久的天地。
自那日嚴彥在血泊中倒下,怎麼也不肯再對她睜開雙眼後,長久以來,一直處于擔憂害怕、日夜皆寢食難安的她,藏在身子里始終都緊緊繃著的那根弦,清脆一聲地斷裂了。
慢慢地,雲儂眼中如他所言地蒙上了一層淚霧,她捉緊他的掌心,手勁大得連她也不自知,顆顆如晨露般的淚珠自她的面頰上滑了下來,紛紛落至他的面上,隨後她哽咽的哭聲也漸漸漫開了來,她抖索著瘦弱的身子,趴伏在他的胸膛上哭得不能自抑。
「你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她牢牢捉住他胸前的衣衫,像是害怕下,刻又將會失去他般,「我什麼都不多求了……」
嚴彥側過身子,拉開被他體溫烘暖的衣衫將她整個人給摟進懷中,再將她冰冷的身子與他一塊密密包裹起來,然後任憑她緊抱著他,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
那一年最難捱的冬日,盛雪皚皚皆下得無止無境似的,在那間堪堪可遮風避雪的小小破廟里,任憑外頭曠地里的野風如何吹襲,他倆緊偎著彼此,撐過了他養傷的這一段嚴寒時日,待他傷愈後,他們隨即起程回鄉。
回鄉後的雲儂像是變了個人般,轉眼間長大了許多,再也不似以往需要有人照顧她,加上她本就聰穎,對環境的適應能力也遠遠超過嚴彥,因此在她賣了祖宅,便與他離開慕城,來到了另一座有著她父親老友的城鎮,獨自開了間小雜貨鋪後,她便將嚴彥趕去所買小屋後的山崖上,給了他幾本雲天壓箱底珍藏多年,昂貴且無行無市的劍譜與刀譜要他閉關練習,並且嚴格地規定他每日必須練至夕日臨山時分才能返家。
嚴彥下在她身邊的日子里,她打理好所有會煩擾他的日常大小瑣事。打從她私底下去聯系了她爹以往生前私交甚篤的江湖友人後,白日里,她邊教鄉里的孩子識字,邊做起雜貨誧的生意,夜里,她則時常在燈下替他縫補衣裳,嚴彥幾次叫她不要做了,她卻說她縫制的是自她爹友人那邊傳來的天絲綢衣,穿了後刀劍不傷,市上熊售亦無價可得。
「我只剩你一人了。」她將一套簇新的衣裳整齊地迭好,放妥在他的床頭後,轉身瞬也不瞬地凝睇著他,「這世上,我的親人,只剩你一人了。」
嚴彥看著她那雙無波無澗,仍舊剔透得一如當年花叢里所見的眼眸,在這一刻,他才發現他倆身後的清冷孤寂是如此的相似,她所有隱藏的惶恐與不安,他都曾先她一步經歷過,她手中所失去的一切,他也都早已經失去了……
不遠處搖曳的火光,燈影斑駁,拖長了地上兩道同樣歷經過滄桑的身影,嚴彥一步步走上前,直至他倆的影子糾纏往一塊兒,他怎麼也壓不下他心坎上那狂肆翻涌的波濤,某種情緒化為言語梗在他的喉際隱隱地撓癢著,亟欲尋找一個出口,逼得他無法抑止這份激越,必須出口去許諾她什麼。
「無論發生何事,我倆都會一直在一起。」他像小時候一樣,一手拉著她的掌心,一手擁住她的腰際,讓她的額頭抵在他的肩窩上找著了她習慣的那個姿勢。
「這是承諾?」
「嗯。」
雲儂緊握住他的手,「既是說出口了,就要做到。」她從沒忘記過他所選的路途,她更深深地知道,今後他的人生,將會有多少刀光劍影與生死擦肩。
「好。」他用力回握她,俯子靠在她的耳畔低聲應著。
隨著歲月腳步的流逝奔走,嚴彥記億里的那一年風雪,那盞豆大般的搖曳燭光,還有那個在燈下替他縫衣的女孩……都一一化為塵埃,消散在光陰因風揚起的發梢上,在轉過身後,成了點點落在他心頭上的過往。
此時此刻,剛辦完一樁買賣的嚴彥,正站住余府外不遠處的大道上,看著四周大街上熙來攘往的人們,在風聞消息後,紛紛與他錯肩而過,走向听說已出事的余府一探究竟。
他緩緩抬起頭來,此刻正值夕日西下,天際朵朵如著了霓裳的雲彩問,乍見只只歸鴻。
這讓他想起了,那個曾說過是他唯一親人的女子,他不禁邁開了步伐大步往前疾走,再不理會身後那一張張與他無關的臉龐。
他的小儂,還在等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