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婚約?」在狠狠給了澤渡涼一拳後,澤渡幽並才火氣全消地肯听澤渡涼說話。可是他萬萬想不到,澤渡涼會要求解除和永井惠的婚約,酷凝的表情自然顯得怪異。
「嗯。」從地上爬起來,澤渡涼無視嘴角的傷口,態度仍舊毅然決然。
自幼及長,他當個受人擺布的傀儡女圭女圭,已經當得夠久了;縱使他欠下再大的恩情,也已該盡數還清。這回,他要為自己的心作主,為自己活一次。
「理由呢?」轉著深沉的心思,與澤渡涼四目交接許久,澤渡幽並才又問。本以為涼永遠不會反抗那些死老頭子,看來他錯得徹底。
害他受到無辜的牽連,若是換來涼的自我覺醒,或許是值得的。
還用問嗎?沒將人找回來,他今晚又被爺爺訓斥了一頓。
在凌晨兩點,涼竟然回來了。二話不說,滿肚子悶氣還沒入睡的他,才會見了人先揍再講。誰知揍完之後,涼說了一件更教他震驚的事。本來還想拽著該死的涼,直接向爺爺交差了事,現在澤渡幽並卻肯定這不是明智之舉。
听見涼要解除和永井惠的婚事,難保爺爺不會氣得當場中風。
到時,他肯定逃不了責任又被陷入渾水。
「有個人,我舍不下。」面對幽並,澤渡涼從不說謊。
「你以為爺爺會肯嗎?」爺爺喜歡永井惠,就沒人能搶走她的身分。
澤渡幽並在腦里快速拼湊著所有前前後後的詭異情況,只得到了一個結論。在一起整天,一對男女又親又摟又抱——竟然不知道彼此的身分。
老天,誰來告訴他這不是真的!
「不肯,我也不管了。」綠眸閃過森冷的光芒,澤渡涼無比決然。
沉吟著,瞥見涼嘴角的血痕,澤渡幽並皺起了酷眉,伸手替他抹去血漬,語氣平平冷冷的道︰「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管他誰愛誰、亂七八糟的事,他都不想管了。
僵直而立,澤渡涼直視著幽並點了頭,沒有半點猶豫。
這是生平第一次,他有了「怎麼也不想失去」的東西,他絕不放棄。
望著涼前所未有的穩重,澤渡幽並顯得若有所思之後,在涼的錯愕中,說出了令人不敢置信的話︰「你若是不願意,永井惠就由我來娶。」
來到澤渡家,永井惠被領了去見澤渡老爺子。
隨著蜿蜒的踏石小徑,走過花池草坪、飛石、座凳、蹲踞、松竹欄架等景物,以山水構圖模擬的和式庭院,永井惠穿著女乃女乃為她準備的典雅和服,跟在澤渡家的老管家身後,毫無差池地表現出大家閨秀的教養,始終都是心靜如水地輕移蓮步。
澤渡這所日式豪宅,正樹立了富賈之家的最佳範例,大手筆地營造出日式的純樸風格。
出自名設計與庭院造景家之手,澤渡家混合了天然與人造之美;然而,永井惠成長富貴于斯,再美的景色也見慣了,倒是沒有將目光留戀在景色之上。
「小姐,那間就是老爺子的睡處,就在前頭幾步路了。」說是幾步路,也還有二、三十步路。殷勤領路的老管家,想到隔好幾個庭院的澤渡家過大,她又是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便回頭對她道︰「小姐累不累?累的話,我們停下來休息會兒。」
「謝謝你,我不累。」永井惠往前輕瞥了眼,對老管家回以溫柔的微笑。
天佑日本天皇,終于到那臭老頭的地盤了。
她是不累——只嫌走得太慢。若不是穿了和服綁手綁腳的,這些路憑她的腳程,十幾分鐘就可以解決了,哪還得在這兒像老牛拖車晃呀晃的。
看不穿永井惠心里的碎碎念和與端莊外表不符的粗魯念頭,見著她那讓人心神蕩漾的美麗笑容,澤渡家的老管家失神震了一下。
永井家的老爺子,果然依照約定地將孫女教養得非常完美。
老管家一直感嘆時下女子愈來愈沒個端莊樣,本來還很怕永井惠也是如此。
初見永井惠時,澤渡家的老管家便感到喜歡得緊,也認定了只有這般美麗絕色、內外氣質格調兼具的大家閨秀,才匹配得上他們澤渡家的涼少爺。
以往那些覬覦少爺的烏鴉,早該自慚形穢地避遠些,免得弄髒了少爺的眼。
太好了,相信老爺子也會很滿意這個孫媳婦。
一如老管家猜想——澤渡家的老爺子見了永井惠,病氣彷佛消退大半,眸底全是滿滿的贊賞,不斷地喃喃低語︰「好好、好、太好了……」看到老爺子歡喜,澤渡家的長媳也露出笑容,對永井惠很是友善。
「澤渡爺爺,爺爺和女乃女乃要我代為問候您。」任房內的人評量,沒有任何壓力感,永井惠從容地微笑問候。
「女乃女乃說了,惠才知道澤渡爺爺急著見我,請澤渡爺爺原諒我貪戀櫻花美景,昨日先和朋友約了去上野賞櫻。」先聲奪人的道歉,出自她溫婉的口為自己月兌罪,不失為替女乃女乃顧全顏面的好方法。
「沒關系、沒關系……你走近些,讓澤渡爺爺好好瞧瞧。」听她這麼一說,澤渡老爺子的神態里,哪還有昨日的暴怒。心情顯得極好,他甚至笑開一張嚴肅的老臉,教澤渡家的長媳和老管家都頗為詫異。
他們曾幾何時見過……老爺子笑了?
一個永井惠,對于老爺子的病情,竟比什麼藥石偏方都有效。
要死又不早死的老頭有大近視啊?
為了報答這老頭的鬼恩,爺爺罔顧她的意願,害她活得這麼「辛苦」.一想到這件事,她就覺得眼前的老人討厭無比;要不是听說他時日無多,肯定是禁不起「嚇」,她不刻意淨露丑態、嚇他個老人家七葷八素才不甘願罷休,哪還會表現得如此溫良端莊。
滿心藏著惡毒念頭,永井惠卻微微笑點頭,順從地走上前。
溫柔又美麗,多麼像當年含羞帶怯的典子啊?往事歷歷在目,澤渡家的老爺子感慨又激動,不由得想起當年拱手讓給永井的初戀情人。
在澤渡老爺子眼中,永井惠和往日情人的影子重疊了。
「澤渡爺爺……您不舒服嗎?」走到床邊,發現老人家的眼眶微微泛紅,永井惠錯愕地收起詛咒的念頭。
「您需要休息的話,我明日再來……」心有不甘,想想而已嘛!她並非真心咒老人家早死……
「不、不……我沒事。」想多看她幾眼以緬懷舊愛,澤渡老爺子急忙搖頭,想起事情又道︰「典子已經將你的行李送來,從今天開始,你就住在澤渡爺爺這里了。」永井惠想詛咒,浪費了自己的同情心。
很艱澀地,她將所有差點罵出口的話,都硬生生忍了下來。
面對澤渡家滿臉笑容的爺爺,永井惠只是露出些微訝異,溫婉地輕笑。
「真的呀?女乃女乃忘了說,我還不知道有這回事呢!不過,既然女乃女乃和澤渡爺爺已經替我處理好瑣事,那我就不用兩地奔波了,謝謝澤渡爺爺。」多乖巧是不?別懷疑,看不到她心底那副咬牙切齒的臉,是老人家此生的福氣。
委屈著自己,都是為了「報恩」哪!簡單兩個字,多令人頹喪無奈。有恩必報,是永井家的家訓,讓人不免懷疑,是為了她有今日而刻意定下。
從小的教育,教她根深蒂固的信奉、嚴守。
不負爺爺女乃女乃所望,澤渡家的老頭對她很滿意。
解決了老的,該換小的了……
即將見到「未婚夫」之前,永井惠在推開紙門前頓住了腳步。
她的腦海里,突然躍現了一張清俊的臉龐。不由得晃了晃腦袋以驅離雜思,她強迫自己別想得太深入,得將那張臉永遠深深鎖在內心的記憶盒里。
是無緣哪!才會連培養真感情的機會都這麼眼睜睜地錯過了。
不該多想那個人,該面對的是她的挑戰。深吸一口氣,將新鮮氣息納入呼吸道,鎮定情緒後,永井惠才輕輕推開了紙門,優雅地跨著小步入門。
背對著她的,是一道身著紫藍色和服的偉岸身影,正襟危坐于沉香和字畫前。
僅是背影的氣息,即散發出她記憶中輕輕一瞥的嚴肅冷酷的印象。
听見紙門拉開的聲響,早知道來的人會是誰,澤渡幽並就坐姿緩緩轉過身。
不出所料,是她。不用瞥向澤渡涼此刻所隱藏的位置,他也能猜想出——涼此刻必然滿臉震驚錯愕,對于眼內所見之事難以確信。
「澤渡先生,你好。」面對那張剛毅的酷顏,永井惠僅是禮貌性地問候,優雅地跪坐下來與他平視。就算今天去接她的人不是他本人,相信他也知道她的身分。
不然早在她出現在這里之前,也該有澤渡家的下人前來向他通報過。
對于素未謀面的未婚夫,基本上她是毫無興趣深入了解,在答應爺爺和澤渡家的婚事之後,自然並沒有查問過有關他的資料。
然而,在永井家門前那匆匆的一瞥,已讓她有了粗略的印象。
「你是永井惠吧!」澤渡幽並此刻的眸光深沉,令人難以捉模他的想法。
「是的,可惜我是。」對于他,她少了對老人家的謙遜。
沉吟了會兒,澤渡幽並淡淡、簡潔地問道︰「你對于這樁婚事,有所不滿?」要听不出她話里所藏的玄機,實在得是腦筋夠遲鈍的人才行。听她的口氣,是有意把話說在前頭。
涼此刻是什麼表情……心中又作何感想?他真的好奇。
「澤渡先生,我們素昧平生。」像是溫和的提醒,她又露出難掩嘲諷的微笑。
「就算你見過我的照片,我也不認為如此草率的允婚是聰明人該有的明智之舉。」她在暗諷他不懂拒絕,害人又害己。
就澤渡幽並所見,眼前穿著傳統和服端坐著、一顰一笑的舉止皆優雅古典、彷佛從古畫里走出來的絕色美女,令人難以想像她的話鋒會如此犀利、咄咄逼人。
傳言和現實似乎頗有差距。
而且她也以為——他是她將下嫁的人?男的要他替,女的認錯人,簡直是亂七八糟的一對。這下子,他連解釋都可以省了。
他們兩個人在吻過、抱過之後,顯然依舊對彼此陌生得很……
不能猜測涼會有何想法,澤渡幽並直視著她看似嬌弱、其實堅毅的清麗臉龐,沉著地問道︰「既然你是如此認定,為何要同意這樁婚事?」
「為了報恩。」毫無疑問的答案,她連想的過程都可省了。
「我之所以答應爺爺這樁婚事,是身不由己、毫無選擇余地,為了償還澤渡爺爺當年挽救永井家免于破產、免于一家大小從此流落街頭的恩情。」她是出自于無奈,而他呢?也沒有選擇的余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