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急診室。
「需要O型血五袋,快!」
在急診室的醫生和護士,動作急速地來回奔走著。
「怎樣,有沒有找到其他的親人?」
「沒有!現在已經請警方幫忙尋找了。」
「唉!真是命,兩個大人全被夾死在車頭,剩下的兩個小孩生命又垂危……那個司機真是夭壽!」
「別說了!這兩個小孩子救得活嗎?」
「不知道,現在只能听天命盡人事,說來也真是不幸中的大幸,若非這兩個小孩的父母有先見之明,為他們系上了後座安全帶,才沒有被這強烈的沖擊撞飛出來,要不只怕也救不活了……」
「唉!可憐啊!偏偏兩個大人卻死得那麼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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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琦芳和玥勛在醫院恢復意識時,世界再也不同了,摯愛的雙親已經離他們遠去,而他們除了父母以外,從未見過其他的親人,所以當那個自稱是他們的外婆過來接他們出院時,他們完全不知所措。
頭上綁著繃帶的琦芳緊緊摟住弟弟,深怕一放手,弟弟就會被人搶走,瞪著那個面孔嚴厲、滿頭白發,穿著古式旗袍的老婦人。「你真的是我們的外婆嗎?為什麼我從來沒見過你,也沒听媽媽說過你。」雖然才十歲,但已經夠懂事了。
那個老婦人只是用嚴厲的眼光,不發一語地看著她。「要信不信隨便你,看你們要進孤兒院還是要跟我走?」
她嚇得拉弟弟往後退,孤兒院!不!
「我們有我們自己的家,才不要去孤兒院!」她對那個老婦人大吼道,玥勛被她的音量嚇得哭出來。
「你們已經沒家了,你們的爸爸、媽媽全都躺在地底下!」那個婦人冷冷地說道,仿佛死的人跟她毫無關系。
琦芳頓時哇地一聲,大哭出來,騙人、騙人!
在旁听到他們對話的護士小姐覺得不忍,連忙出面打圓場。「林老太太,您別這樣對孩子說話,他們都還小呀,而且又是您的外孫。」
「我的外孫?」王心湘冷哼一聲。「我早當沒生過那個女兒了,哪來的外孫?」她轉過頭對一直跟在身旁、年約五旬的男人說道︰「老陳,把他們的東西帶著,要跟不跟隨便他們,真是混蛋!活著時候害我丟盡了臉,連死都不放過我,我到底造了什麼孽呀!」在眾人一臉驚愕下,頭也不回地離開,在旁的醫護人員全都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對小姊弟居然和這個女人是親戚。
「他們沒有其他的親人嗎?」其中一位護土低聲問旁邊的同事。
「不知道……」
「怎麼會這樣啊?」
「可憐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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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車後,姊弟倆因車禍傷勢尚未完全復原,再加上受到父母死亡的打擊下,幾乎是一路哭睡到正理村。
正理是個純樸的小鎮,位在一座丘陵上,多數人都以務農為生,處處布滿梯田。
琦芳和玥勛睜著明亮的眼楮,咕嚕咕嚕打量著這陌生的環境,看慣了台北高樓林立,乍見到綠油油樸實的鄉村景觀,雖覺得很新奇,卻又掩不住恐慌。
他們將在這個地方生活嗎?
車子駛過兩旁都是大榕樹的道路,停在一棟華宅前面。
琦芳被那紅色、富有中國古風的房子外觀給震住,然後,很快地,視線就被站在大門外那群人給引過去。
她緊緊握著弟弟的手慢慢走下車來,一路上都未和他們說過話的「外婆」則從前座走下來。
那群人的視線全都緊緊落在這對小孩子身上。
玥勛不習慣接受這些陌生人的目光,嚇得躲在琦芳的身後,緊緊抱著。
琦芳也很害怕,可是她動不了,也不知道該跑到哪去?受傷的頭又不斷抽痛著。
從那群人中間走出一位高大的男人,約莫三十幾歲,見到他,琦芳覺得好面善,他……長得和父親好像。
他面無表情地走到他們面前,低子打量他們,她不自覺往後退,玥勛沒來得及反應,一跌坐到地上,哇地一聲,又哭了出來。
她連忙扶起弟弟,把他身上的灰塵拍掉。「噓!不哭!不哭!別怕!姊姊在這里。」她接著他哄道。
那男人看到這一幕,表情動了動,然後嘆口氣站了起來。「這就是他們的小孩?」
「對!」王心湘冷漠地應道。
那男人繼續盯著他們,琦芳被看得火大,臉一仰,表情倔強地回瞪過去。「你看什麼看呀?」
他不禁微微一愣,隨即露出欣賞的眼神。「真的很像她媽媽……你叫什麼名字,小丫頭?」
本來不想說的,但見他長得跟父親有點像,或許他也是他們那些「突然冒出來」的親人之一,看起來也比較友善,比那個老太婆好太多了。「我叫蔣琦芳。」指著弟弟。「他叫蔣玥勛,我們的名字全都是從爸爸、媽媽名字中拿出來的。」她很驕傲地說道。
「我知道。」那男人露出苦澀的笑容。「我是你爸爸的哥哥蔣琦榮,你們可以叫我大伯。」
這時玥勛停止了哭泣,從瑜芳懷里抬起頭,好奇地看著他。
「大伯?」琦芳偏頭看著他以及他身後的那些人,他們也是親戚嗎?
「你們說夠了嗎?」一個冷冷的聲音插進來。
听到這個聲音,姊弟倆又差點跳起來,蔣琦榮臉上表情也變了,沒有先前的柔和。
「決定好要帶走哪個?」王心湘冷漠地看著蔣琦榮。
什麼?這話是什麼意思?琦芳提高警覺,將弟弟抱得更緊。
蔣琦榮瞪著這個冷酷的老太婆,她到底還有沒有人性呀?天知道,這兩個小孩在她手下,會被教養成什麼樣呀?可是偏偏他的經濟能力有限……
他看著那個琦芳,老實說,他很喜歡這個丫頭,雖然她表情像芳玥,可是她的容貌像琦勛,想到自己只有兩個女兒,所以為了蔣家,他只有……
「我帶走小男孩!」他下了決定說道。他相信,小女孩比小男孩更能承受那老太婆的「荼毒」。
王心湘漠然的點點頭。
他們在說什麼?「不!」琦芳尖銳的大叫道,她拉著弟弟開始往後退。「我不會讓你們把我們分開,別想!」
她已經沒有爸爸、媽媽,不能再失去弟弟了,不能!
「小丫頭……」琦榮想向她解釋,可是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王心湘一拐一拐走向那對緊抱在一起的姊弟。「別再給我鬧脾氣,我已經快受不了了,告訴你,我年紀大了,沒辦法同時照顧兩個小表。」
「不用你來照顧,我自己會照顧弟弟的!」她對他們大吼道。這時她的頭更痛了,玥勛的哭聲更像槌子般陣陣敲擊著她的頭。
現在該怎麼辦?她只是個小孩子,要如何面對這些大人?
在眾人諒詫目光中,琦芳突然向所有人跪下來。
「各位叔叔、伯伯、阿姨,我不知道你們是誰,也不知道你們和我們有什麼關系?但我求求你們,別把我和弟弟分開,我可以照顧我們自己,不會讓你們添麻煩的,不會的!」她開始向他們磕頭。「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不要拆散我們,求求……」
她的動作和哭泣哀求的聲音,狠狠刺痛了在場所有人的心!
「啊!她流血了!」人群中傳來這樣的驚呼。
她頭傷未愈,哪經得起這樣的踫撞?鮮紅的血緩緩從她繃帶沁開……
「干麼呀?在演連續劇嗎?」王心湘的聲音如鞭子般響起。
琦芳恍若未聞,只是不斷磕頭哀求,傷口破裂使頭痛加劇,再加上情緒過于激動,一口氣來不及咽下,頓時眼前一黑,整個人昏厥了過去,玥勛嚇得邊哭邊搖已昏倒的姊姊。
「姊姊!姊姊!」他淒厲地喊道。
琦榮重重嘆口氣,續緩向這對姊弟走了過去。
玥勛就這樣被帶走,他被帶到住在正理南端的蔣家,琦芳則留在正理北端的林家。
從那一天起,琦芳完全褪下十歲小孩該有的純真快樂,被迫帶上大人的面具,以早熟不平的眼光面對這個冷酷又不公的世界。
王心湘從開始就表明得很清楚,琪芳在這里是不受歡迎的。
「哼!我當你父親有多能干,結果連一棟房子都沒有,存款也就只有一百二十萬,我把話說在前頭,這一百二十萬我也不給你拿,你所有的花費都從這里出,用完沒有就沒有,這里只供你住,當是前輩子欠你媽的,至于吃的嘛,你每個月給我多少錢,就吃多少東西,我鄭重警告你,住在這里,就要守這里的規矩,敢不听話,我就會好好修理你,立刻把你趕出去,管你去死!」
琦芳整個人都呆掉了,不明白眼前這個「外婆」為什麼要對她說出這樣殘酷的話?她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我做錯了什麼?」
她忍不住的喊了出來。
王心湘冷冷盯著她半晌。「錯就錯在你不該姓蔣!」
「那你就不要收留我!」她大吼道。
「你隨時都可以走,沒人攔你!」王心湘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走上樓梯。「還有一點,別用你這雙髒腳踏上這個樓梯,不準你到三樓來。」三樓是王心湘的房間,除了她以外,就只有廚娘陳嬸可以上去,其他人都不準。
琦芳立刻轉過身體,疾步走向站在門口的老陳,一把奪下自己的行李,打算離開這里。
老陳厚重的大手拉住了她。
「你干麼,快放開我,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她奮力掙扎著。
「小小姐,別沖動呀!」老陳低沉厚實的聲音響起,奇異地讓她安靜了下來。
「你叫我什麼?」
「小小姐。」
「為什麼這樣叫我?」
「因為以前我叫你媽媽都叫小姐,你是她女兒,所以我叫你小小姐。」琦芳楞了一下。「那個老太婆真的是我媽媽的媽媽?是我的外婆?」
「是的!」
她立刻搖頭。「不可能,若她真的是我的外婆,怎麼會對我這麼壞?課本上說的外婆都是慈祥又和藹,很疼人的,為什麼她不是?為什麼她會那麼討厭我?把我當成仇人?」
老陳嘆一口氣,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琦芳抓住他的手臂。「你快點說,為什麼?別看我年紀小,很多事情我都懂了,請告訴我!」她懇求地望著他。
老陳看著那雙和芳玥神似的靈活大眼。「小小姐……」他為難的不知該如何啟齒。
琦芳放開他。「若你不想說的話就算,我就當你在騙人,我要離開這里,才不要跟你們這些壞人在一起!」
「你一個小孩子能去哪?」老陳看著那張倔強的小臉,知道若是再不說出的話,他想這個小女孩大概會選擇在外面流浪吧,這樣剛強的個性……
他嘆口氣,拉著小女孩,開始講述十二年前曾經在正理村發生的風暴,一段屬于她父母年輕時的革命故事,以致造成今天六親不認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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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暑假結束,學校開學,琦芳正式轉到這邊的四年級就讀,頭上的繃帶已經拆除,只剩一小塊六公分見方的紗布貼在傷處——當時因磕頭所裂開的舊傷。
很快地,她發現自己在這個不到三百名學生的學校中,已成為注目焦點。
「喂!快點看那個女的,她就是那個新來的女生。」
「听說她沒有爸爸、媽媽了,好可憐喔!」
「才不可憐呢!我媽說那是活該,誰叫她爸媽要做那麼缺德的事。」
「真的嗎?什麼叫缺德的事?」
「嗯……好像就是一些很不要臉的事……」
琦芳霍地轉過身子面對那些在她背後不到三公尺竊竊私語的人,她握緊了拳頭,狠狠瞪著那些長舌男生和女生。
她那凶狠的模樣嚇了那些人一跳。
好想沖過去把他們全都打死,他們憑什麼說她親愛爸媽的壞話?憑什麼?
可是她忍了下來,因為她從沒和人打過架,她僵硬地轉過身子,快步地中跑進學校,遠離那些討厭的人。
可那只是暫時的逃開,真正可怕的卻是那些將要朝夕相處于一室的同學。
這個學校規模不大,每個年級只有一班,一班大約有四十名學生。
「各位同學,這學期我們班上來了一位新同學,她叫蔣琦芳,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她。」級任老師溫美麗以親切的態度招呼她,讓她覺得安心了不少。
但無人拍手的窘況,讓她僵硬呆立著不知所措。
在教室右後方,有一個男生正眯細了眼楮打量站在前面那個女孩。
原來她長這個樣子!
鄭群昱以挑剔的眼光冷冷盯著她。
她長得很清秀,五官鮮明,尤其是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他不情願地承認,她是個很好看的人,不過這種好感很快就被另一層莫名的情緒給掩住。
他想起父親在知道蔣琦芳和她弟弟來到這個村子時,整個人完全變了樣,失魂落魄地,像失去活力一般。
從旁人的談話中,知道這對姊弟的父母曾經重重傷害過他父親,並且讓他父親成為正理村的笑柄,當他知道後,他就下定決心,絕對不會放過這對姊弟!
他要將父親受過的侮辱,全部還給他們!
「來!琦芳,我看你的身高可以坐哪?唔!我看你就坐在孫瑤紅的旁邊。」
琦芳點點頭,拿著書包正要走到那個位置去時,那個叫孫瑤紅的女生跳了起來。「老師!我不要跟她坐!」
老師愣然地看著孫瑤紅。「為什麼?」
孫瑤紅用斜眼瞪著琦芳。「我不要跟她坐在一起,而且我媽一定不會讓我跟她坐在一起的。」孫瑤紅長得非常漂亮,兩頰紅通通的,像極了擺在櫥櫃里的日本洋女圭女圭,但看起來更有生命力、更自負,毫無疑問的,她是班上呼風喚雨的人物。
其他小朋友立刻竊竊私語。
琦芳面無表情站得挺直。
原來瑤紅的母親,就是當年被蔣琦勛拋棄的未婚妻張琪琪。
美麗老師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這個情況。「呃!鎊位同學安靜,既然這樣……那你去坐在班長鄭群昱的旁邊,群昱?」
琦芳看向那個緩緩站起來的男生,她很少見過好看的男孩子,又高又健壯,一看就知道經常去參加「健康寶寶」比賽。
「對不起!老師,我也不想跟她一起坐!」鄭群昱以冷漠的語調說道,毫無感情的雙眼冰冷地注視著她。
嘩!全班再度一陣嘩然,孫瑤紅則露出得意的表情,和她的死黨們交換了視線。
「怎麼你也?」老師吃驚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向來是班上模範生同時最懂事的班長,居然也這樣說!
琦芳從沒像此時此刻那麼備受羞辱,她握緊拳頭,拼命喝令自己不可以哭,偏偏淚水還是不爭氣滑了出來,但她沒有出聲,只是張大眼楮死命瞪著當眾羞辱她的兩個人。
「那……有哪個同學願意同她坐?」老師再次出聲問道,結果無人舉手,本來有一個小男生想舉手,卻被後面的人用力打了一記頭,就不敢有所動作了。
怎麼會這樣呀?老師傻眼了。
「老師,沒關系的。」琦芳已將臉上的淚水擦去,以平靜淡漠的表情瞅著這個看起來很溫柔的女老師。「若是可以的話,我就搬個桌子,在講台最旁邊听課就可以了。」
「這怎麼行呢?那個地方太斜了,對眼楮不好,何況那是個給不听話的壞學生坐的。」那個地方是特別坐,讓調皮的學生坐在那邊,在老師的監督下,不會任意妄為。
「沒有關系的,我情願一個人坐,也不屑和其他人一起坐。」她冷冷環視班上每個震楞的眼神,最後視線落在那名姓鄭的班長身上,發現她的目光,他眯起眼楮。
她揚起下巴,用挑戰的眼神直視著他。要宣戰?隨時奉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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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琦芳就為自己在正理村找到生存的方式。
她很清楚全村的人都用「病態兼有色」的眼光看著她,但她已經學會了不在意、不理會,每當有人在她背後,用「剛好可以讓她听到的聲量」述說她父母過去的事跡時,她已經不激動,也無任何反應,當作沒听見的離開那些饒舌的人。
林家那棟華宅,對她而言,只不過是一座華麗的旅社,她遵守王心湘訂下的所有規則——不把房子弄髒亂,也不吵鬧喧嘩,除此之外,她也做到了絕不跟這個老太婆一道吃飯、看電視,甚至連見面都省了,既然雙方互相憎厭,愈少踫面,便會愈減少傷害。
因為一見面,王心湘便用惡毒的語氣罵她的爸媽。
把他們和她貶得一文不值。
望著那隔著一道門往三樓的樓梯,上面的房間始終只透出暈黃的光線,對她而言,那就像是一個黑洞,讓她沒有任何的心思和氣力,想要進去。
在學校……
自從她知道孫瑤紅的母親以及鄭群昱的父親,就是被她爸媽分別拋棄的戀人時,完全理解他們兩個為何會對她如此厭惡。
孫瑤紅是班上的女頭目,所有女生唯她是瞻,鄭群昱則是男生的頭頭,他們兩個讓全班的同學無人敢和她說話,和她交朋友。
在開學時曾經舉手想要跟她一起坐的小男孩,名叫陳立文,曾經試著想跟她說話,第一天上課時詢問她的鉛筆盒在哪買,她回答在台北,之後下節下課,他被所有同學包圍著怒罵,說他是叛徒,若再敢跟她說話,全班就要跟他絕交——這些話毫無保留、清晰地傳進她的耳朵。
她本該覺得羞辱、憤怒,但她沒有,只是木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靜靜看著書。
她完全被孤立了,就像她的桌子位置一般,和其他人的都有一段距離。
她沒有企圖也無意願改善這種情形,因為她很清楚,錯不在她,就算是她爸媽也沒有任何的錯誤!有問題的是這些人,她才不屑跟這些有問題的人打交道呢!
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功課上,當別的小朋友在嬉鬧玩樂時,她就看書,學校不準帶故事書來看,她就拿字典看,學習那些遠超過四年級程度的字和意思。
第一次段考時,她以每科滿分的成績奪得了第一名,打敗了一直佔鰲頭的鄭群昱。
當所有同學看到她最後一個領成績單時(全班第一名通常是最後拿的),嘴巴全都張得大大。
「我們新同學表現得非常好,請其他同學要多多向她看齊喔!」級任老師溫美麗毫不吝惜當眾贊美她,溫老師算是在正理踫過的人中對她最好的,也是最照顧她的人。
琦芳小心不讓自己露出任何欣喜得意的表情,事實上心里高興極了,對她而言,能打敗鄭群昱、孫瑤紅,得到第一名,是種勝利,她熱切地品嘗這難得的果實。
發成績單的那天放學,一群同學故意走在她背後。
「有些人真是不要臉呀!居然懂得用作弊的方式弄到好成績。」孫瑤紅嬌滴滴的聲音從她身後傳過來。
作弊?誰?
「就是嘛!還以為拿到第一名有什麼了不起?」另一個女同學也跟著說道。
第一名?她們是在說她?
琦芳霍地停下腳步,轉過身瞪著身後那群人,毫不意外的發現,鄭群昱也在里面,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你們在說誰作弊?」她冷冷地問道。這是自開學那天以來,她頭一次對他們主動開口。
「你想我們是在說誰呢?」瑤紅雙臂交叉在胸前冷冷地回看她。
「我怎麼知道你在說誰?」她眯起眼楮。
「唷!有些人還不承認呢!」陳敏平踏向前,對她大聲說道。「我們當然是在說你了,你這個不要臉的人!」
其他男生全都沒有開口,沉默地看著這場即將爆發的戰爭。
琦芳緩緩將拳頭握緊。「你有什麼證據說我作弊?」
「哼!你故意坐在靠講桌的附近,當同學繳交考卷時,你可以偷看到答案。」陳敏平將她們探討蔣琦芳之所以會得到第一名的「結論」大聲說了出來。
什麼?這就是她作弊的方法?突然間,她不氣了,只覺得荒謬極了,她調了一下書包的背帶,然後才抬起頭看著他們所有人。「我何必要看那些錯誤百出的答案來讓自己失去分數?別笑死人了!」她夸張的嘆出一口氣,搖搖頭,轉過身打算離開這群頭腦有問題的人。
「你給我站住!」孫瑤紅尖聲喊道。她怎樣也沒有想到蔣琦芳居然敢說他們的功課差。
不予理會,琦芳繼續往前走,突然頭皮傳來劇烈的疼痛!讓她驚叫出聲,下意識把手肘往後重重頂過去,緊接著便是一聲淒厲的哭喊,頭皮的扯動也松開了。
轉身一看,孫瑤紅抱著肚子蹲在地上哭號。
「你怎麼可以打人?」一票女生立刻圍在瑤紅的身邊,憤恨地瞪著她。
她自己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給嚇傻了。
鄭群昱走到琦芳面前,雙手向她推了一把。「喂!你干麼用這種方式打她?那很痛的!」
這一推動驚醒了她,她冷冷瞪著眼前整整高她一個頭的男生,然後亦不客氣的重重回推他。「拉人頭發就不痛嗎?別再隨便亂踫我,你沒這個資格。」她居然會氣他為孫瑤紅說話。
他眼楮憤怒地眯了起來,舉步威脅地欲走近她,她立刻往後退了一步。「別再過來,這次先動手的人是你們,不是我,下次再敢隨便踫我,我會要你們好看!」
然後轉過身子,頭也不回的大步跑開。
「你為什麼不追過去幫我出氣?」瑤紅帶哭意的聲音從空氣中傳了過來。
琦芳沒來得及細听鄭群昱的回答,便已經跑開了收听的範圍。
一直跑到看見林氏大宅的鮮紅大門才停止。
她總算「動手」了,老早就想好好痛扁那些欺負她的人一頓,可是為什麼這種感覺一點都沒有想像中的好,她覺得好可怕、好難過、好擔心……
擔心?
她居然會擔心孫瑤紅有沒有受傷!雖然她罪有應得,誰叫她要先動手拉她頭發,她只是情急下做出了反擊——去世的父親教她的簡單防身之道,那時只是把那些招式當作游戲般的玩耍舞弄,但她作夢也沒有想到居然也會有用到的一天,而且還是在這樣的情況!
難道是父親冥冥之中在保佑她,不讓她被人欺負?
一思及此,她所有的情緒漸漸平靜了下來。
那天晚上,孫家立刻派人過來林家大罵,說林家領了個粗野的雜種,欺負他們家的女孩子,他們要告到學校,叫學校開除她!
王心湘連大門都沒開,理都沒理會,對琦芳也沒有說什麼,一副你要生要死都與她無關的模樣,徹底寒了琦芳的心。
她早該知道,這個叫「外婆」的老太婆是不可能為她出面的,但是為什麼她心底總還是存有一絲莫名的期待?
後來孫家真的告到學校去,尤其瑤紅的母親張琪琪那近乎歇斯底里的激烈反應,讓所有人都深信,若不好好嚴厲處分蔣琦芳的話,他們孫家會把學校給拆了,但因為有同學作證說是孫瑤紅先動手,才會引來對方反擊,才堵住了抗議之聲,而那同學不是別人,正是鄭群昱。
琦芳很訝異他會這樣做,還以為他會幫瑤紅說話,恨不得將她早點趕走。
「你在干什麼?為什麼要幫那個討厭鬼?」瑤紅尖銳的質問聲音從教室後面傳過來,她正站在鄭群昱的身旁,一臉憤怒的瞪著他。
「我只是實話實說,本來就是你先動手的。」群昱淡淡地說道。
「可是誰叫她說話侮辱人!」
「你不也有說嗎?」
「鄭群昱,你到底是站在哪一國的,我們明明說好不要理她的,不是嗎?」
被了!
琦芳猛地站了起來,她已經受夠這場當她不存在的無聊對話,她大步走了出去。
情願去廁所吸阿摩尼亞的味道,也不要跟那些有病的同學呼吸同樣的空氣。
在走廊上,她遇到了級任老師溫美麗,正一臉興奮朝她跑了過來。
「蔣琦芳!太好了,我正要去教室找你呢!現在有空吧?下節是自習課,我剛好有事要跟你談。」
懊不會又是要講如何和同學好好相處這一類的話吧!她微皺著眉頭,難道老師還看不出來?問題不在她身上嗎?
盡避耳朵已經听得快長繭了,她仍溫馴地跟老師走向教師休息室,因為跟老師在一起的感覺,比待在教室好太多了,簡直是天堂——只要肯停止「感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