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心懷鬼胎,但木桃終于還是做了段禎的貼身侍女,起碼在外人眼里是如此。
那堆亂七八糟的衣服,木菲在兩天後送來,居然全部都復原了,而手藝真的是……很不錯!相當不錯!比木桃的起碼好上十倍不止!
偶像啊!木桃用極度崇拜的眼光看著木菲。哎呀!我的救命恩人就是與眾不同,不但武功好到無人能及,連女紅也……
「不用盯著我看!」木菲一眼就看出木桃的心思,「這些都是阿嵐縫的。」
「哦!」原來空歡喜一場。不過沒關系,光阿菲的武功就足夠讓人仰慕了。
「以後不要再干同樣的事!比中資源有限,每個人都很節儉,一件衣服要穿很久。」木菲冷冷地丟下這句話,走了。她很忙,沒空陪木桃這小女人閑聊。
「好吧。」木桃受教地點頭,她在木菲面前一直是很溫順的。她疊好衣服,收進櫃里。只是木櫃里裝滿衣服,這暗室門開開關關豈非很不方便?算了,反正進出密室的又不是她,操這分閑心干什麼?
她朝衣服吐吐舌頭,然後關上櫃門,拍拍巴掌。現在該干什麼?她側著頭考慮,段禎的弱點在哪里?怎樣才點得到他的死穴?
茫無頭緒!唉,還是先四處逛逛吧!或是去王嬤嬤那里討點心吃?王嬤嬤的手藝可是一絕,上回吃了,現在還回味無窮呢!
木桃興沖沖走了幾步,忽又打住。不,不能去!將來她若把段禎碎尸萬段了,跟王嬤嬤可成了仇人,不能把關系搞得太好,不然將來王嬤嬤一求情,那她豈非下不了手?
那麼去哪逛呢?這桃花堡初看起來大,其實也就一般般大而已,兩天下來已逛得差不多了。她信步來到中庭,幾枝翠竹輕輕搖曳,竹葉沙沙輕響。
一只老鼠大模大樣地從腳下竄過。「呵!」木桃嚇了一大跳,「好肥一只老鼠!宰了炒炒怕有一大碗呢!」她四面張望,「咦?人呢?怎麼靜悄悄的?那些人都失蹤了嗎?怪不得連老鼠也出來逛大街。」
她朝大門走去,兩名侍衛一邊一個,立在門口,總算看到兩個活人了。
遠遠地,那穿灰衣的侍衛跳起來向她揮手,「阿桃!」
「啊炳!元澤望!居然是你這小子!」乍見到熟人,木桃好不高興,她跑過去,大力拍打元澤望的肩,和他打招呼。
「阿桃,看樣子你過得不錯嘛!木爺爺和阿嵐他們都很掛念你呢!」元澤望和他哥哥元澤厚一樣直爽率真,只是元澤厚要木訥寡言多了。
「我也很掛念他們啊,我正想回去看看呢!」
「可是,」元澤望一臉為難,「谷主有令,不準你出門。」
「這樣啊,」木桃大為泄氣,「對了,今天出了什麼事?怎麼人都不見了?」
「你不知道?」元澤望一臉驚異,「今天是李長老的八十大壽,大伙都去祝壽啦!只留下我們兩個守門。」
「李長老?誰呀?」木桃沒听說過。
「李長老是桃花谷的元老,輔佐過三代谷主,功不可沒,地位高得很,連谷主也敬他三分呢!」
「都去啦?堡里的人真的都跑光了?連王嬤嬤也去了嗎?」木桃心里有一絲興奮。
「當然去了!王嬤嬤是李長老的兒媳婦,怎麼可能不去呢?」
「啊?兒媳婦?我還以為她夫家姓王呢!」
「王嬤嬤的丈夫就是李總管呀!」元澤望瞪著木桃,一臉不敢苟同,「好歹你也在堡里呆了幾天,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呵呵!這個……」木桃模模後腦,「不好意思,消息不靈通。見笑,見笑!」
「也難怪,你認不得幾個人嘛!」元澤望拍著另一名青衣侍衛說︰「來,我給你介紹,這位名叫陳同,綽號萬事通,你有什麼不明白,盡避問他!」
「陳大哥你好,以後請多多指教了!」木桃可是很謙虛好學的人。
「不敢!」陳同一抱拳,神色間似乎很疏離。
木桃也不放在心上,徑自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元澤望,為什麼我頭幾天都沒見著你?」
「我昨日才進堡,今天是第一天當班。」
「哦,這樣啊,」木桃眼珠子骨碌碌亂轉,「元澤望,反正他們都不在,你現在放我出去也沒人會知道。我保證在他們回來之前趕回來,不會讓你難做的,怎麼樣?」
「這個……」元澤望瞟著陳同,「我不能做主啊!」
「那麼陳大哥,」木桃立即轉個方向,滿臉堆笑,打躬作揖,「拜托幫個忙,陳大哥,我保證快去快回!」
作了一個揖還未直起腰來,陳同就已把門打開,「請!」
「謝謝陳大哥,你可真是個爽快人!」木桃興奮地跳出去,听到他在身後嘀咕︰「你要走,我可不敢攔。」她也沒去深思,邁開步子就走,又收回來。「喂!元澤望,該往哪邊啊?上回阿菲帶我來時七彎八拐,轉得我頭都暈了。」
「她應該是走小路。」元澤望出來為她指路,「你沿城牆根兒往南走,看見大道就上去,一直走就行了。還找不到就問,木神農的名字谷中無人不知。」
「好,那我就去了。」木桃高高興興地上路,走了一陣停下來。不行啊,上次跟阿菲騎馬來都用了大半個時辰,這回用兩條腿怕不走到天黑?還是回去跟他們借匹馬吧!她哪知上次阿菲是故意繞來繞去拖延時間,其實徒步回家也只半個時辰。
她轉身往回走,遠遠看見大門了,張開口剛想嘁,風兒送來那兩人說話的聲音,隱隱約約似乎听到自己的名字。木桃立刻閉上嘴巴,放輕腳步移到門牆邊偷听。
「你知不知道,這位木桃姑娘和谷主有一腿呢!」那陳同暖昧地說。
「不會吧?」元澤望不敢相信,「我听木爺爺說谷主是因為她體質特殊才留下來的。」
「哪兒呀!體質特殊用得著同床共枕嗎?還洗鴛鴦浴哪!」
「有這回事?」
「那當然!我萬事通的消息那還有假!听說谷主對她喜歡得不得了,任她胡來,一堆衣服被她撕壞了也不責怪,反叫木侍衛長拿回去補。」
「哦,怪不得!」元澤望恍然大悟,「我看阿嵐忙了好久,原來補的是谷主的衣服。」
「也真奇怪,谷主竟會看上她?!長得既不算漂亮,頭腦又簡單,人又粗魯,簡直及不上木侍衛長一根頭發,也不知谷主是看上她哪一點?」陳同言下對木桃相當不屑,「只怕這谷外來的女人都有些狐媚之術,專擅在床上迷惑男人。」
「別這麼說,阿桃是個好姑娘!」元澤望一臉嚴肅地打斷他。
「瞧瞧,連你也說她好。」陳同斜眼睨著元澤望,「那王嬤嬤也是谷外來的,一個寡婦,又半老徐娘的,還不是迷得李總管團團轉,最後晚節都不保,只好娶了她。這不是狐媚是什麼?」
兩個人聊得熱熱鬧鬧,渾然不知他們聊著的那個人來了又走了,也渾然不知他們的話讓她又羞又憤,怒極攻心,幾欲尋死。
木桃漫無目的地走著,珠淚滿面。原來她在這些侍衛們的眼中是如此不堪!有一腿?狐媚?哈,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
「啊——」她憤憤地一拳擊在身旁的樹干上,好痛!「段禎,你等著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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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桃回到家,一臉燦爛的笑,除了她自己,任誰也不知道她心里正怒濤滾滾。
「阿嵐!」她給了木嵐一個大大的擁抱,「我好想你!」回過身來又道︰「爺爺,我也好想你!」
「汪汪!」小花狗歡叫著撲到她身上。
「花花!啵!我也好想你呢!幾天不見,又長胖了。」
元澤厚剛種地回來,扛著鋤頭憨笑地跟她打招呼︰「谷主放你回來啦?不再去了?」
「不!我是你弟弟偷放出來的,等會就要回去。」她跟著木神農進屋,「爺爺啊,堡里好多老鼠,晚上鬧騰得很,有沒有毒老鼠的藥?要厲害一點的,老鼠個頭比人還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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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桃回到堡中時,才剛過未時,眾人都還沒回。她淡淡地朝陳元二人點點頭便徑自回房了。
現在要做的是什麼?等,等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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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時分,段禎才回來,是被人抬回來的,喝得醉醺醺不省人事。
王嬤嬤說︰「今日是阿楨跟我佷女碧荷訂親的日子,結果壽宴變喜宴,所有人都來灌他,搞成這個樣子。」她撫著自己的頭,「我也喝了不少,頭昏昏的。木桃呀,阿楨就煩你照顧了,我可要去睡了。」
一室人走得精光,只剩木桃和躺在床上打呼嚕的段禎。
什麼叫作天時地利人和?
她大力拍打著段禎的臉,「喂!死醉鬼!要不要我泡壺濃茶給你醒酒啊?」
一點反應都沒有,段禎就像一攤爛泥。
「哼!還說什麼最恨的就是耽溺酒色、不思進取?簡直放狗屁!」
她出去,一會兒端個茶壺進來,倒出一杯,茶汁濃黑,冒著熱氣。
「喂,起來喝茶了!」段禎重得要命,她費盡吃女乃的力氣才將他扶坐起來,將茶杯湊到他唇邊,慢慢傾倒。
「噗!」段禎的嘴一踫到滾燙的茶汁就往外噴,抬手打翻茶杯,「通」!又重重倒下呼呼大睡。
「好燙!」木桃跳起來,抖動被茶汁濺到的衣襟,「我太心急了,不好意思,等我吹涼了再給你喝。」她又倒出一杯,噘起嘴唇呼呼地吹。
「好,涼了!來喝吧!」她扶起段禎,將茶汁灌人他口中,捏住他鼻子,等他吞下去。
「噗——」結果是噴了她一頭一臉,「啪!」茶杯再次打翻,「通!」又直挺挺倒下去。
怎麼辦?這家伙始終不喝!沒關系,再接再厲,木桃可不是輕言放棄的人。
她倒出第三杯,一邊呼呼呼使勁吹著,一邊轉過身來。
「呵!」「啪!」她驚呼一聲,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罷剛還爛醉如泥的家伙這會正站在面前,目光炯然地盯著她,卻哪里有一絲醉意?
「你醒了啊?」木桃扯著嘴角打哈哈,「那個,我的醒酒茶真是有效噢!只沾濕了嘴巴就醒了。啊,是吧?哈哈,真是有效。」
「確實有效!」段禎點點頭,「只是會讓人長醉不醒!」
慘了!被發現了!「哪里?你說什麼呢?醒酒茶嘛,怎麼會長醉不醒?你這不醒了嗎?」咦?他怎麼會知道?難道嘗得出來嗎?慘了,這下只怕是死定了,沒得救了!
段禎也不同她噦嗦,一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你是誰?你進桃花谷是受了誰的指使?你有什麼居心?說!」
「說什麼呀!我能有什麼居心?我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我怎麼知道我是怎麼進桃花谷的?」
「你的毒藥又是從哪來的?是不是木神農給你的?你們里應外合想置我于死地?」段禎手上加了點勁,木桃漲紅了臉,就快喘不過氣來。
「咳!不關他的事,藥是我偷的!咳咳,你強暴我羞辱我,我恨不得把你碎尸萬段!毒死你還算便宜你了!咳咳!」她憋得眼淚都出來了,但仍強自忍著不讓它涌出眼眶。
段禎把手一推,她重重跌倒在地,頭磕在凳子上,「砰」!好響!
木桃眼冒金星,一手撫脖子,一手捂頭,「你殺死我好了!禽獸!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哼!我不會這麼輕易讓你死的,木桃姑娘!我還要揪出你幕後的主使呢!」段禎輕柔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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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廳再次燈火通明,眾人齊聚一堂。審的又是木神農,不過連木菲、木嵐也跪在一起。木菲已換下黑色侍衛服,只穿著普通便服。
「木神農,你給了木桃什麼藥?給了多少?用來干什麼?快快從實招來,不得隱瞞!」這次發問的是李總管,他早就看木神農這老家伙不順眼,這下可真是大快人心!
段禎高高在上,看著下面跪著的三個人,只有木桃打死不跪,筆挺地站在一旁,昂著頭,神色倨傲地瞪著他。
其實段禎不是沒辦法讓她屈膝,但是,莫名其妙地,他竟由得她去。打心底里,他還真的欣賞她的傲骨。
「稟谷主,屬下給木桃的是半兩砒霜,她說堡內鼠患成災,要用來毒老鼠。」木神農恭恭敬敬地回答,倒是老實得很。
「半兩砒霜?」李總管咄咄逼人,「毒死幾十個人都有余,你以為我們桃花堡是老鼠窩嗎?」
「撲哧!」木桃忍不禁,趕快用手捂住嘴,板起臉。老鼠窩?!
「屬下句句屬實!木桃說老鼠個頭比人還大,藥量一定要下得重一點,因此屬下就給了她半兩。請谷主明查,屬下實不敢有半句欺瞞!」
「我可以作證。」木嵐抬起頭,看了木桃一眼,神色間盡是對她的不諒解,「爺爺講的句句是實情!當時木桃確是這樣說的。」
「當時?當時是何時?」李總管背著手走到木嵐面前。
「今日午時,木桃從堡中偷溜回家。」
「今日何人當班?」李總管的三角眼四面一望。
「撲通、撲通」!彬倒兩個人。
「陳同,元澤望,難道你們兩個也是同黨?」
「不是不是!屬下一點不知情,望谷主明查!」兩人嚇得雙手亂搖。
「行了,起來吧!」一直未出聲的段禎發話了,李總管立即垂手退到一邊。
「木神農,據你所說,砒霜是用來毒老鼠的是嗎?」段禎的聲音溫柔平緩,听不出一絲火氣。
「木桃她說……」
「是還是不是?」段禎打斷木神農的話。
「是。」木神農無奈地低頭回答。
「我听不清楚。」段禎是有意刁難。
「是!」木神農大聲回答,滿廳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好!來人!」段禎一揮手,一名青衣侍衛手捧托盤進來,托盤上正是那壺醒酒茶,還有三個杯子。
「木神農,這茶呢是木桃泡給本座的醒酒茶,本座嘗了一口,滋味真是很不錯。木神農,你這些年在谷中治病種藥,也算是勞苦功高,這茶本座就賞給你,還有木侍衛長和這位木嵐小姐,也一並賞茶一杯,你們喝完就可以回家,今天這事本座就不再追究了。」段禎嘴噙著狐狸一般的微笑,「來呀,給木家三位貴客上茶!」
三杯濃茶擺在三人面前,木神農和木嵐都沒有動,只有木菲端起杯子,想也不想就要一飲而盡。「啪」!橫里飛過一只腳,把杯子踢飛,掉在地上,碎成幾片。
「段禎,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跟他們全都無關!」木桃兩眼噴火地擋在木菲面前,「卑鄙小人!」她彎腰抓起另兩杯茶,一口一杯,然後將杯子一拋,又回身抓起托盤上的壺,將整壺茶全倒入口中。
所有人都瞬也不瞬地望著木桃,目瞪口呆。只有段禎無奈地抬掌撫額,又兩眼望天,喃喃道︰「失策失策!早該料到會如此的。」
「啪!」木桃又把茶壺給摔了,然後拍著胸膛,豪氣干雲地說︰「爺爺,我不會連累你的,所有的事都由我一人承擔!」
段禎無力地揮手下令︰「把木氏三口帶下去關押,等候裁決。其他人都下去吧!」
李總管上前一步,抱拳問︰「那木桃呢?」
「本座要單獨審問。」
一千人等迅速散去。人群中,陳同對元澤望眨眨眼,又朝身後一努嘴。元澤望擔心地回頭望一眼,輕聲問︰「那茶里到底有沒有毒?」
「誰知道!反正那位木桃姑娘不會死是肯定的了。」
一眨眼功夫,偌大的廳堂里就只剩下兩個人了。
段禎起身慢慢踱到木桃面前,皺著眉問︰「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呢?掐死你,毒死你,還是關進水牢淹死你?或者我該在你身上用些酷刑?這樣你會不會老實些?」
但木桃根本就沒听見他在嘰嘰歪歪些什麼,她只是一臉不解地撫著自己的肚子,奇怪地嘟噥著︰「為什麼沒事?怎麼不會痛?難道爺爺給我的毒藥是假的?不會吧?咦?難道是我百毒不侵,連砒霜也可以當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