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縮在衣櫃里休養了好一陣子,一度跡近魂飛魄散的阿俊終於又恢復了元氣,在人鬼一致的高度期盼下,怯生生地踏出棲身已久的衣櫃,再次體驗直接沐浴於陽光底下的感受。
「阿俊,你看起來好極了。」
張晨瑩掩不住臉上欣喜的表情,一張嘴巴咧得好開。正想湊上前去好好端詳大病初愈的阿俊,卻在不意間瞥見小紫佇立在一旁念念有詞的古怪模樣。
她疑惑地問︰
「小紫怎麼了?」唯她嘴巴一開一合動個沒完的怪樣子,該不會是……中風了吧?
听見張晨瑩話語的小紫先是白了她一眼,繼而又專心致志地說著無聲的話語,絲毫不受張晨瑩干擾。
「她在向少爺報告阿俊的狀況啦。」小表中與她最親近、待她最和善的明志,好心為她解說著︰「你有听過『耳報神』嗎?其實那就是藉由小表的傳話、掌握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所發生的事情。小紫嘴里念的每一句話,都會同時傳到少爺耳里,讓少爺了解阿俊現在的情況。」
「……喔。」
對於這類「怪力亂神」事情一無所知的張晨瑩,照例還是听得似懂非懂。小小步移到窗邊,她探頭俯視無法進入女生宿舍、只能在樓下等侯消息的關澤辰,照例獲得他那迷人的仰頭微笑畫面一幀。
「少爺說,如果阿俊沒事了,大家一起回他住的地方。」小紫臭著臉轉述關澤辰的話語。「不要再窩在宿舍里,給人家添麻煩了。」
「不不不,一點都不麻煩,學長的事就是我的事,照顧大家是應該的……」張晨瑩急忙擺手,卻在無意之間流露出與關澤辰「過從甚密」的姿態,引來小紫一陣不屑的哼聲。
遺忘小表直接從窗口飄下就能抵達目的地的特異功能,她轉身正想領著一群小表下樓去與學長會合的同時,卻瞥見身兼她好友與室友二職的林宜秀就怔怔地佇立在門口,一手扶著門把一副忘了合上嘴巴的錯愕樣。
「宜秀?你剛下課啊?」
張晨瑩伸手在好友面前晃了晃。怎麼呆成這副模樣?見鬼啦?
站在門邊已久、一直默默注視室友怪異舉動的林宜秀咽了咽口水,深深地望了張晨瑩一眼,雙手握住張晨瑩的手掌,目光盈滿悲憐與同情︰
「晨瑩,我沒想到你已經病得這麼嚴重……」
還以為好友已經克服疑神疑鬼的癥狀,卻又在寢室里目睹張晨瑩表情與肢體動作都豐富活潑的自言自語。她不得不相信,張晨瑩的精神狀況已經一步一步走向崩壞的境地……
「嗄?」听得一頭霧水的張晨瑩,低頭俯瞰自己被抓得好緊的手,還是無法理解林宜秀悲從中來的理由是什麼。「我沒生病啊!宜秀,你怎麼了?為什麼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
「她以為你瘋了啦。」小紫飄到她肩上,又一陣風涼耳語︰「她看不見我們,當然以為你從剛剛到現在都在自言自語。」
想像一下林宜秀瞧見的畫面,應該還挺逗趣的吧?
「不會吧?!」
張晨瑩扭頭瞪視小紫,這動作看在林宜秀眼中,自然又成了精神狀態不穩定的病徵之一。
不忍心坐視好友繼續恍神,林宜秀挽住張晨瑩的手臂,語氣力持平緩溫煦地開口︰
「晨瑩,你听我說,我們去校醫那邊坐一坐,或是找輔導老師談一談,好不好?我知道你一直飽受幻象困擾,相信我,很多人都能幫你處理這些問題,只要你敞開心胸,好好跟老師們聊聊……」
一席話說得張晨瑩滿頭黑線。正想開口替自己辯解,小紫听來陰險的嗓音同時響起︰
「唉!這陣子我過得超苦悶,正好乘機替自己找點樂子了。張晨瑩,不要太感激我喲。」
「等一下!小紫,你想干什麼——」
還來不及喝止小紫,一盆養在林宜秀書桌上頭的小仙人掌霎時顫顫巍巍地晃動起來,然後緩緩浮起,就懸在空氣之中——
上一秒還在殷殷勸誡張晨瑩及早治療、早日解月兌的林宜秀,當下目瞪口呆地將嘴巴張成O字型,完全無法言語。
「小紫!不要鬧了啦!」
眼見林宜秀已經嚇得六神無主,張晨瑩趕緊回頭斥責站在書桌上拋著仙人掌玩的小紫。在張晨瑩眼中看來稀松平常的畫面,看在林宜秀眼中卻成了無法解釋的盆栽漂浮靈異事件……
滿意地打量林宜秀嚇得傻了的模樣,小紫不但沒有因此罷手,反而愈顯興致高昂︰
「張晨瑩,你真是個爛好人。我在替你出氣,你居然一點都不感激?算了,我早就知道你是個沒用的家伙,一點都配不上我家少爺……咈咈咈,你知道嗎?我以前向少爺學了一招,要怎麼在看不見鬼的人面前現形。你想不想見識一下你同學被嚇到抓狂的樣子呀?」
「小紫,我拜托你別鬧了,拜托,你這樣會嚇死她的——小紫!」
縱使張晨瑩在一旁又勸又阻,仍無法勸退小紫嚇死林宜秀的決心。小紫先是邪惡地掀唇笑了笑,一雙大眼楮徐徐翻成眼白的部份,原先紅潤的臉頰瞬間轉為死白浮腫的可怕色澤,現出因溺水而喪命的浮尸外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拔高八度、幾乎要掀掉天花板的尖銳驚叫聲響起,被嚇破膽的林宜秀再也無法承受更多的刺激,「踫」地一聲,終於直挺挺地往地板倒去——
「結果呢?」
「結果……我就倉皇逃離現場了。」
張晨瑩無奈地聳肩。
「我走的時候,宜秀還沒醒過來……我怕把她叫醒之後會更麻煩,只好委屈她繼續躺地板。」但願宜秀清醒之後,會將方才的驚駭畫面當成一場惡夢。
一面領著大家往校門口走,關澤辰沒好氣地瞪著一臉無所謂的小紫︰
「小紫,你就不能安份一點嗎?」這麼惡劣的個性再不改一改,哪天回陰間肯定被丟進地獄里拔舌。
小紫皺了皺鼻子,肆無忌憚擺出一副反骨樣︰
「喲,你們夫妻倆都一鼻孔出氣啊?怎樣,我就是這麼惡質,就算我要惡搞整棟女生宿舍的宿舍,也輪不到你們兩個小表管教我——張晨瑩!你干嘛臉紅?!」搞什麼啊!她在罵人,張晨瑩卻在害羞?!
張晨瑩咽了咽口水。
「因為你說……」話說到一半就不好意思繼續下去,她羞答答地偷偷瞄了一眼站在身旁的關澤辰;後者原本不甚親切的臉色瞬時化做三月春風,柔情萬千地傳遞著撫慰的訊息,登時讓她連辯解也忘記了。
「你們兩個——夠了!」
厚!連這樣也要眉來眼去?氣死她了!氣死她了!
「哎呀,不要吵了啦。」明志及時出面打圓場,不著痕跡地將小紫推到隊伍後頭繼續生悶氣。「今天是阿俊回家的第一天耶,高興一點嘛。少爺,你說是吧?」
必澤辰點點頭,才走沒幾步路,又想起什麼似的慢下步子,稍稍偏頭睨著從頭到尾一直不吭聲的阿俊。
「阿俊,你還好吧?」
靜靜跟在關澤辰身後、外型如十二三歲美少年般的阿俊訝異地一昂頭,正對上關澤辰關心的目光。
「我沒事……」他說話的聲音壓得低低地,听來沒什麼元氣,有股說不上來的抑郁氣息。
如此不尋常的反應,自然也沒逃過關澤辰的注意力。
打從阿俊受傷以來,關澤辰心中就一直潛藏著某些疑惑,只是在阿俊養病的同時,直接詰問似乎顯得太嚴苛……瞄了瞄無精打采的阿俊,關澤辰故作不經意姿態地隨口一問︰
「沒事就太好了。那天看到丁珀威追著你不放,我還滿擔心的……對了,你怎麼會招惹到丁珀威?」
「因為我正好逮到他在人家民宅旁邊偷窺。」
丁珀威涼涼的嗓音猝不及防地在一夥人身後響起。
必澤辰愕然回頭,就瞥見丁珀威笑容滿面地站在眾人身後,左手執著那柄原本插在背包里頭的古劍,劍鞘落地的同時,他高舉古劍、劍鋒直指那群嚇得魂飛魄散的小表——
「你做什麼?!」關澤辰咆哮,挪步將身軀往前移,試圖護住全無招架能力的小表們︰「丁珀威!你三番兩次跟蹤我們,難道就不怕我向你師父告狀,說你惡意挑釁我?」
丁珀威聳聳肩,笑容分毫不減︰
「師兄言重了,我只是餃命特地北上收魂;更何況,我哪有跟蹤你們?只不過用了點小小的把戲,隨時掌握你的行蹤罷了。」
必澤辰一愣,目光直直盯著丁珀威那張毫無喜怒之別、一貫掛著笑意的臉,一個念頭突然鑽進腦子里……
他忽地掏出皮夾,抽出里頭隨意放置的某張名片,恨恨地往地面拋︰
「你在給我的名片上施咒?」
「只能說,師兄荒廢了師業,才沒能發現我的伎倆。」丁珀威嘴角的微笑緩緩擴大,舉著古劍的手臂絲毫不見松懈︰「師兄,你心里清楚,要是跟我硬拼的話,你的勝算也不會太大……我知道你是祖師預言的五代奇才,論悟道速度、習法資質,我都比不上你;但這些年來,你完全放棄學習法,我則是埋著頭苦學,你說,現在要是我們硬著拼一場,究竟是誰會贏呢?」
「你不用向我炫耀你的能耐。」
口頭上說得沉穩,關澤辰心里其實已籠罩著難以求勝的不祥預感。
丁珀威字字句句說得極不客氣,卻也全是事實。離家好些年的他,在法術方面全無進展;手邊用得上的幾招,多是年幼時長輩傳授他的基本法術。雖說仗著自己天生資質好,畫出的結界或使用的咒法往往比任何人更牢固不可破,但畢竟學藝不精,能使出的招數有限。面對十余年來未曾稍有松懈的丁珀威,他的確幾無勝算可言……
「只要師兄不再刁難,將你身邊的小表交給我,我立刻離開台北,不再打擾師兄的生活。」
即使是口出威脅之語,丁珀威仍不改笑意盈然的臉色;似笑非笑地掃視著眼前的景況,目光在移動的同時,倏地停留在與這場爭端完全無涉的張晨瑩身上。
那眼光揉合了太過復雜的深意,瞧得她整個人發毛︰
「還有,我對師兄的小女朋友很有興趣,可否也請師兄一並將她借給我幾日?」
「你欺人太甚!」
一直壓抑著自己脾氣的關澤辰終於爆發。他伸手摒退後方的小表,同時示意張晨瑩稍稍與他拉開距離,這才轉過頭來,憤恨難消地瞪視著丁珀威此刻看來格外欠扁的臉︰
「我就不信,你用這種逆上的態度對待我,叔叔會一聲不吭就放過你!」
「假使師兄對我的行徑有意見,不妨抽空南下一趟,親自向師父告狀,到時師父要打要罰,我都不會有任何意見。」
丁珀威輕快地說著,手上的動作卻絲毫不顯留情。右腳往前一跨、腳尖點地,無視於旁人對此等怪異陣仗投來的注目禮,右手手肘往外側揚起,現出預備要與關澤辰交鋒的姿態——
「丁、珀、威!」
一個尖銳的聲音陡地響起,劃破了兩人之間一觸即發的緊繃氣勢。
才听見那聲音,關澤辰嚇了好大一跳,忘記自己正與丁珀威預備殺個你死我活,便東張西望地尋找聲音的出處。
被點名的丁珀威先生更是當場嚇得傻了。
原先輕松自在的態度登時一凝,連一年四季永遠嘻笑著的表情也瞬間結凍,換上惶惶然的憂心臉色。
他伸長了脖子往前方瞧,用力注視遠方片刻後,果然瞧見聲音的主人正踏著忿怒的大步向他這邊走來……
必澤辰身後的小表在一陣戰栗之後,紛紛慌亂地往四周亂竄,不一會兒便一個個逃離現場,消失得無影無蹤。
「吉蒔?!」關澤辰搶先一步喊出聲來,驚喜交加地望著自己的妹妹,徹底忘卻上一秒還要與人決斗的事情。「你怎麼會到台北來?」
必吉蒔一張漂亮的臉蛋冷得像是零下十度的寒冰,就連哥哥溫暖的招呼語句都被她拋在腦後。她目光凝聚在前方的某處焦點,旁若無人地筆直朝目標走著,臉上冷冽的表情足以讓一路上的行道樹紛紛結凍……
她在丁珀威面前站定,表情仍是寒霜層層的冷酷模樣。不開口說話,只是將眼光直直射在丁珀威顯得不自在的臉龐上頭,巨大的壓迫感,讓所有人的屏息等侯著下一秒的發展。
「……吉蒔。」
傻眼半晌,丁珀威終於找回自己的舌頭,朝站得離自己太近的美女打招呼。放下執著古劍、此時看來分外不合時宜的右手,他勉強想扯出無害的笑容,卻顯得力不從心。
「你怎麼來了?」
必吉蒔沒回答他的問題,卻只是一逕惡狠狠地盯著他瞧。瞪了片刻,她終於開口︰
「你向我哥借他的女朋友干嘛?」
「我、我……」
一向能說善道的丁珀威居然也有被逼得啞口無言的窘迫時刻。他尷尬地瞟瞟鄰人,像是在尋找救援,卻冷不防盼來一句落阱下石的解釋——
「他說,他對我女朋友『特殊的氣質』很感興趣。」
必澤辰冷哼著說出這句話,言語間自然而然地替張晨瑩正名——這下子,兩人的關系可是明晃晃的男女朋友,不再曖昧不明地偷來暗去啦。
眼見關吉蒔的雙眼陡地瞪大,丁珀威驚得倒抽一口氣,趕忙慌亂地為自己的言語開月兌︰
「不是,吉蒔,你先不要生氣,听我解釋,那句話的意思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啪」地一聲,一記有力的巴掌瞬間揮上丁珀威的左臉頰,打得他嘴歪眼斜,當下腫成紅面龜。
意外遭受外力毆擊,丁珀威疼得直撫腫脹的臉頰,卻又目睹關吉蒔在逞凶後負氣跑離現場的背影,顧不得自己緝捕小表的任務才進行到一半,他手忙腳亂地抓起地上的劍鞘、套上劍刀,像個滑稽的古裝片臨時演員一般,手抓著古劍,拔腿追著關吉蒔滿街跑——
「吉蒔!等等!你听我解釋!你誤會了!吉蒔——」
被丁珀威撇下的兩人,杵在原地錯愕已極地目送丁珀威狂奔離開現場。
完全無法理解劇情發展的張晨瑩,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大變局完全傻眼︰
「呃……這是什麼情況?!」
「……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好。」關澤辰苦笑兩聲,攬著張晨瑩的肩膀走回賃居的公寓。「晚一點我再向你解釋,我們先回我住的地方等小表們回家吧。」
臨走之前,關澤辰不忘抬高腳,往地上那張該死的名片多踐踏幾回之後,這才甘心離去。
夜間。
客廳里燃亮燈火,冷氣徐徐吹送涼風,圍坐在茶幾旁的四個人卻是氣氛凝重,其中又以關吉蒔的臉色最難看,周身散發出的冰冷氣息遠較冷氣消暑許多,令人望之膽寒。
四人當中,一向處於狀況外的張晨瑩,先是瞄一眼看來十分忿怒的關吉蒔,再偷覷丁珀威左臉頰腫得老大的巴掌印——
哇塞,那一下打得真扎實,都過了大半天,手印還「紅吱吱」地留在他臉頰上頭哩。
總是囂張招搖的丁珀威,居然也有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時刻,被人克得死死的。看他吃癟,讓她間接出了一口惡氣哪!
「看我挨打,你很爽是不是?」
察覺張晨瑩抖著嘴唇偷笑的表情,丁珀威臉色很臭地拋去一個忿忿的眼神;還想再多說什麼,卻像是顧忌著坐在身邊的女孩,因而勉強按捺下來。
張晨瑩張開嘴巴,正想要回嘴,卻被關澤辰的手勢制止︰
「晨瑩,不要又跟他鬧起來,正經事要緊。」
「喔。」
張晨瑩扁扁嘴,听話地放棄斗嘴的念頭,卻也因為關澤辰口中的「正經事」與她沒有太多相關,因而有些無聊地東張西望起來……
敝了,怎麼一向在屋內亂竄搗蛋的小表們全都躲得無影無蹤?
「丁珀威。」沉默片刻後,關澤辰再度開口,目光炯炯地盯住氣焰不再高漲的丁珀威︰「你老實說,抓小表回南部交差,真的是叔叔的意思嗎?」
「……」原先還抗拒著不願意回答的丁珀威,在僵持半晌之後,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口︰「師父沒提,是我自作主張。」
「我就知道。」關澤辰哼了一聲︰「叔叔不可能用這麼無情的方法抓自己的小表,只有你這種沒人性的家伙,才會這麼殘忍。」
丁珀威冷眼睨著關澤辰,臉上的表情是百分百的不齒︰
「笑話!要不是你偷了師父的小表,事情怎麼會搞到這麼麻煩的地步?你知不知道,師父當年立的借魂契快要到期,你帶走的那批小表,全都得在今年鬼門關之前歸還地府;要是晚了一時半刻,就要拿師父的陽壽來抵!你根本一點都不清楚事情的嚴重性!」
意外從丁珀威口中獲悉如此驚人的消息,關澤辰怔了怔,原本敵意甚堅的態度也隨之軟化下來。與關吉蒔交換一個詢問的眼神,關澤辰定了定心神,聲音低沉地再次發問︰
「既然叔叔沒有提起,你又怎麼知道這件事?」
丁珀威眯著眼,目光里滿載不以為然與輕蔑。
「師父早在三個月前就旅修去了,館內的事情一直是我在經手,要不是師父在通書上面記了備忘,我也不知道這件事。師父沒回來,我根本聯絡不到他,只好暫時把館托付給其他師弟,到台北抓小表準備交差。」話說到這里,他語氣一轉,換成勸誘的口吻︰「師兄,既然你知道了事情的緊迫性,就不應該再阻止我。我們也別再意氣用事爭來斗去的了,師父的命捏在你手上啊!」
面對丁珀威听來真誠的懇求,關澤辰猶豫了。
身軀微微向後仰,他偏過頭去,瞟一眼礙於關吉蒔陽氣太重因而被迫躲到廚房櫥櫃里頭避避風頭,只露出一雙雙晶亮眼楮的小表們,心底的情緒掀起劇烈的沖突。
在這窒人的沉寂中,張晨瑩小小聲地開了口︰
「回地府之後,他們會被怎麼樣嗎?」
「不一定。可能會馬上投胎,或者暫時在地府待著。」丁珀威聳了聳肩。「他們都是陽壽未盡就意外夭折的童魂,在不曾為惡的前提之下,只要等侯一段時間,就會排上輪回,再次轉生。」
「這樣啊。」
張晨瑩抿了抿唇。那麼,小紫他們就要離開人間了嗎?意思是,她再也見不著這群小表了吧?
從一開始避之猶如蛇蠍的恐懼,到現在習慣而熟稔、幾乎像是朋友般的情誼,說要分別,也是很難割舍得下的遺憾哪。連她這個與小表們相處不過數周的人都舍不下了,更何況與小表們相伴著一同長大的澤辰學長,情緒上的掙扎,是顯而易見的吧?
還有,小表們會不會也有舍不下人間的念頭呢——
「不許跑!」在所有人各懷心事緘默沉思的當兒,丁珀威忽地爆喝一聲,整個人由沙發上一躍而起,右手結成劍指,直指向廚房內門已半開的櫥櫃,對準作勢即將離開的阿俊︰「你再亂動一次,就不要怪我無情!」
在眾人的注視下,佇立在櫥櫃旁的小表先是沉默地低頭不語,半晌過後,才緩緩抬起下巴;一張清瘦的少年臉龐上頭,流淌著兩行淚水……
「求求你們。」阿俊顫抖著聲音,懇求著︰「我不能離開人間,至少現在不行,這是我最後一個心願,在完成之前,我不能走,求求你們……」
隨著他斷斷續續的話語,阿俊雙膝一曲,直挺挺地朝丁珀威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