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臉色的陰沈程度去推斷,估計剛才罵人的話,全一字不漏的听進他耳里了,可想而知,閻無極此刻一定非常非常的生氣。
前兩回不過頂撞他,他就讓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這回她可是把他罵得體無完膚,肯定是要下地獄了。
閻無極鐵青的臉色,正冷冷盯著她。
「看來你對我似乎很不滿。」
既然注定逃不了,她索性也豁出去了,轉過身,抬頭挺胸的面對他。
「對,我就是不滿。」
身後傳來的抽氣聲,像是在昭告她的不知死活。
「反正該說的說了,該罵的也罵了,你也不需要我重復一遍了吧,要殺要剮,悉听尊便。」
她連反抗都懶了,既然對付不了冥王詭譎莫測的手段,就抬頭挺胸的承受吧!這一回,八成得痛苦個半年以上,她已有忍受的準備。
閻無極臉色陰沉至極,眸中的怒火像一把淬毒的劍,光是被他瞪著,就要讓人冒出一身冷汗來。
原以為閻無極會對她下手,可他接下來的反應,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跟我來。」
他突然轉身,大步離開,向淨雪先是一愣。
他走了幾步,轉過身。
「怎麼?不敢跟來?」薄唇勾起訕笑,黑眸中充滿了挑釁。
她咬了咬嘴唇,立刻跨出門檻跟了出去,跟就跟嘛,誰怕誰啊!
她一邊跟在他身後,一邊道︰「你要我跟你去哪?」
走在前頭的閻無極,沒理會她的問話,他這樣,反而讓她忐忑不安。
「你想整我就使出來吧,不要故弄玄虛。」
他越是不說話,她越心里發毛,直到閻無極帶她來到藥草室時,她才恍然大悟,也詫異不已。
藥草室向來是禁地,閻無極從不準別人進來,除了他自己,如今居然將她帶進來。
她好奇的看著四周,每個櫃子擺滿了大小的藥甕。
這藥草室飄著濃濃的藥味,刺鼻的味道令她忍不住捏著鼻子,不明白閻無極為何要帶她來此?
突然,她睜大了眼,看著閻無極從其中一個藥罐里,抓出一條蛇,那蛇,似乎是泡在藥罐里許久了。
接下來,她更是張大了嘴。
就見閻無極拿出一把銳利的匕首,往蛇肚上一剖。
「啊——」
她搗著嘴,才沒叫得太大聲,惶恐的看著閻無極將蛇膽挖出,丟入黑色的鐵鍋里,而他眉頭連皺都沒皺一下。
接著,他又從另一個甕拿出大蟾蜍,同樣以利刃剖肚,將膽汁挖出,鮮血一滴一滴的流入大鍋里,瞪得她連胃都在翻攪。
除此之外,閻無極還陸續加了黑娛蚣、黑血、綠色藥汁,及數十種奇奇怪怪的藥草,全丟入黑色大鍋里,讓一旁的她看得瞠目結舌,當她還處在驚駭中,閻無極突然丟給她一根木杵。
「把這些搗碎。」
「什麼!」她嚇得反射性的往後大跳一步,用見鬼的眼神瞪著那一鍋血淋淋又惡心的東西。
要她用木杵把那些東西搗碎?有沒有搞錯?她光是看了就要吐了,他竟然還要她把這些惡心的、會蠕動的東西,全攪和在一塊?!想到胃都泛疼了。
飛揚的劍眉揚了揚。「你不是要我救白姑娘她爹嗎?這些是救白老爺的藥引。」
她一听,又驚又喜,原來閻無極是在做藥引,可是……她吞了口口水,半天拿不定主意。
薄唇逸出一抹揶揄冷嘲的邪笑。「怎麼?這樣就怕了,連搗碎都不敢,還說大話想救人家?」
她一听,立即抗議︰「誰說的,我才不怕呢,只、只是頭一回瞧見,不習慣而已。」
她拿起木杵,來到大鍋前,銀牙一咬,開始用力把鍋里那些蛇膽蟾蜍及其它動物的內髒,和藥汁一起搗碎。
「很好,就這樣搗碎攪拌。」
「這有什麼難的。」她輕哼一句。
「除非有我的命令,否則從現在開始,你絕不能停止攪拌。」
「咦?那要多久?」
「到明日清晨。」
「什麼!」她嚇得身形一僵。
黑眸又銳利的射來。「誰準你停下?快搗!」
「啊,是、是——」
冥王一旦肅起怒容,有種令人莫敢不從的威嚴。
好吧,既然要救白姑娘她老爹,這點辛苦算什麼,早一刻將藥引熬成,早一刻救白老爹。
這藥引,必須用文火連續熬煮好幾個時辰,當中閻無極不停的加入各種藥草磨成的粉末,她也不停的搗拌。
兵下的柴火不停的加,高溫的熱度令她一張臉也烘得發熱,全身都濕透了。
才不過搗了半個時辰,她就已經氣喘吁吁。
「瞧你,不過才用這點力,就沒力氣了,你該不會是個娘兒們吧?」
她一听,臉紅不服氣的抗議︰「才不是,我可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她用吃女乃的力氣用力搗,才不想被他看扁了!
「使勁點,別像個娘兒們!」
「我、我這不就用力了嗎?」
在他的命令下,她連想偷個懶都不行,沒辦法,自己先說了大話,就得做到,能怪誰。
嗚嗚嗚,閻無極肯定是乘機整她,拿著木杵,她用力的攪攪攪!
可惡!她向淨雪,絕不會輕易認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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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泛白,清晨了。
藥引以文火持續燒熬了一整夜後,閻無極看藥汁從液狀變成黏稠狀,再變成塊狀,看看差不多了,于是他命令道︰「可以停了。」
已經連續搗拌一整夜的向淨雪,早已累得不成人形,一听到他的命令,如聞大赦一般,整個人虛月兌無力的癱在椅子上。
這藥引,從昨日一直熬煮,徹夜不停的攪拌後,所有藥汁全吸收至塊狀。
閻無極舀起一小塊,聞聞味道,面露滿意之色,再將這塊狀的藥引分成好幾小塊,揉成一顆顆圓球狀的藥丹,只要給白姑娘她爹每日分批服用就行了。
「十八,把這丹藥拿去給——」他頓住,目光落在那頭已然趴在桌上,睡得不醒人事的人兒身上。
清晨的微光,透過窗欞灑落在那熟睡的臉蛋上,他靜靜望著這張臉蛋,將她一臉倦容,看進幽深的眼底。
也難怪她如此疲累,搗了整夜的藥汁,即使是一個大男人也受不了,她卻承擔下來了。
只有在她睡著時,漠冷的眸子才會變得柔和,唇邊勾勒一抹罕見的溫和笑意;也只有這時候,他可以盡情打量她,卸下峻冷的面具。
緩緩伸出的大掌,撫上那俊俏的臉龐,將她額前汗濕的發,輕輕撥開。
輕柔的動作,像在模著什麼珍寶一般,沿著她的臉,感受她的臉頰、她的鼻,還有她的嘴。
不知她穿上女裝,是什麼模樣?
在一堆男人中努力隱藏自己,很辛苦吧?
若是恢復女兒身,以她的性子,怕也是倔強的姑娘家吧?
想到她為了救人不惜跟他頂撞的模樣,還受了他不少折磨,他竟不由得笑了,卻也升起一股憐惜。
她是這世上唯一一個不怕頂撞他的女人,這些日子以來,她的堅持,不妥協,不怕吃苦,以及滿腔的古道熱腸,他全看在眼里。
她……可許人了?
思及此,他眸中燃起了連他也不明白的妒火,一想到她若是已經許人了,他將會非常、非常、非常的不高興。
「嗯……」被大掌撫模的那張臉,夢囈般的發出輕吟,那微張的嘴,吸引了他的注意。
幽深的眼閃過一抹掠奪,他彎,薄唇烙上她的嘴,開始細細親吻,火舌探入她不設防的嘴里,吮吻品嘗。
原本在睡夢中的她,被這深吻驚醒,又驚又羞的發現,閻無極在吻她?
「主、主子?」
她震驚的瞪著閻無極,為他這嚇人的行徑,一時驚羞得不知所措,而閻無極並未因她的驚醒而退開,反倒更加接近。
「你怎麼——唔——」
薄唇再度罩來,沒給她質問的機會,便含下她的低呼,再次掠奪。
老天——
她驚惶失色,整個人像木頭一般僵住,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了。
她無法動彈,仿佛被點了穴道一般,在他的欺吻下,腦筋也無法思考了。
他早想再次品嘗她唇里的甘美,佔有這軟女敕的丁香舌。
這是夢嗎?
閻無極在吻她,她不由自主的閉上眼,任他予取予求,感受到他放肆的火舌,攪亂了她的心湖,獵捕了她,令她全身發燙著,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咦?不對呀!
「等……等等……」
她硬是把他推開,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的呼吸。
「我是男人呀——」她大口喘著氣,突然想到自己女扮男裝,還是男人的打扮,他不應該會對她這樣,除非他知道了她是女兒身……
閻無極將她眼中的羞澀、迷惘全看進眼里,懶懶一笑。
「那又如何?」
她陡然僵住,抱著期待的心,霎時涼了半截。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這句話如晴天一道狠雷,無情的把她從意亂情迷中打醒。
原本還指望他是識破了自己女兒身的秘密,所以才會吻她,沒想到卻不是這麼回事,也就是說,他還當她是男人,他吻她,不就表明了他喜歡男人?!
她感到自己從七彩雲中掉入了十八層地獄。
閻無極喜歡的是……男人!
她大受打擊的望著他,直到他傾身上前,又想攫住她的嘴,她才猛然回神,急忙躲開,像只受了驚的小動物,急急忙忙逃出藥草室。
她盲目的奔跑著,沒有目的地,也不想回桃花齋,只想找個地方好好整理混亂的思緒,她現在就像剛從虎口劫後余生的小動物,人還處在震驚當中。
閻無極吻了她,原本該是一件高興的事,她卻傷心得想哭。
他吻她,只因為她是男人,這就是為什麼谷里沒有女人的原因。
悲慘的是,她發現自己已經愛上了閻無極!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喜歡的人,對方卻有斷袖之癖啊。
她一個人就這麼坐在大樹下,無神的望著天空,感嘆自己一顆受傷的心,許不對人,可又無法否認愛上閻無極的事實。
眼眶忍不住一紅,她好想哭啊——
「十八老弟。」
身後傳來別人的叫喚,向淨雪一回神,忙把眼淚吞回肚子里去。
只虛長她一歲的老六,興沖沖往她走來。「可找到你了,一直沒見你出來,大伙兒都很擔心你——咦?十八……你怎麼了?」
「沒事。」她勉強露出一抹苦笑,強打起精神。
「瞧你一身的狼狽樣,沒事吧?」
向淨雪搖搖頭,把昨晚一整夜忙著熬藥的事,大致告訴了老六。
「原來如此,你沒事就好,你可知,自從昨日主子把你叫去後,大伙兒就一直擔心,不曉得主子這回會怎麼罰你,原來主子答應要救白姑娘她爹啊。」
老六對她又是景仰,又是肅然起敬,大手搭住她的肩。
「兄弟,我真佩服你,你竟然可以說服主子破例無條件救人,老哥我真以你為榮啊。」
「這也沒什麼,我是心疼白姑娘,見她一直跪在外頭,又那麼孝順,心有不忍,所以盡力幫她。」
「啊炳,我懂了。」
老六忽而對她擠了擠眼,露出一抹曖昧的笑,令她蹙起眉頭。
「怎麼啦?」她一臉疑惑。
「嘿嘿,十八老弟該不會是喜歡上白姑娘了?」
「別胡扯了。」
「咱們俊俏的老弟動了凡心啦,這有什麼關系,那白姑娘長得挺標致,孝順,脾氣好,是個難得的好姑娘呀。」
「哎,你可別亂說,不然傳出去讓人誤會可不好,我是沒關系,人家白姑娘的清譽比較重要。」
老六笑嘻嘻的拍拍她肩膀。「好好好,你不讓我說,我就不說,這男女之事,我懂、我懂。」
老六分明是認定她為情所苦,她想解釋,但心思一轉,便作罷,因為她也確是為情所苦,只不過對象是閻無極。
想到他,忍不住又難過了,再次嘆息,唉……
兩人坐在樹下,勾肩搭背的聊天,完全沒注意到,有一雙眼正妒火中燒的瞪著他們。
「你們在干什麼?」低沉冷凝的語氣,含著濃烈的怒意。
原本說得正高興的老六,赫然發現閻無極站在身後,並且冷著一張臉,忙嚇得站起身。
「啊,主子。」老六急急忙忙恭敬站好,還順道把十八拉起來,一塊向主子哈腰。
向淨雪原本想溜,可老六搭著她的肩,讓她想逃都不行,只好硬著頭皮面對閻無極。
燃著妒火的黑眸,像要把人瞪到骨子里似的,緊盯著那只搭住向淨雪肩膀的手臂,目光狠狠射向老六。
「主、主子?」老六被主子瞪得心驚膽戰,完全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光天化日之下,兩個人勾肩搭背的,成何體統!」
老六呆愣住。
扁天化日下勾肩搭背成何體統?他們這些大男人,哪一天不是在勾肩搭背呀?
「還不拿開!」
「是、是。」老六嚇得縮回手,還立正站好。
「我有話跟十八說,你先退下。」
「是。」
老六忙告退,臨走前還同情的看著十八,心想主子大概是為了什麼事在生十八的氣,只能保佑十八不要太慘才好。
向淨雪心兒怦怦直跳,她低著頭,連抬頭看閻無極的勇氣也沒有。
居然連男人都不可以對她勾肩搭背?這下慘了,閻無極果然喜歡上男兒身的她,吃醋吃成這副德行!
閻無極將她一臉的戒慎驚惶看在眼里,他知道嚇到了她,這個女人急急忙忙的逃走,讓他連跟她解釋的機會也沒有。
她一奔出藥草室後,他就心急的出來找她,到處搜尋她的影子,豈料卻見到她和老六如此親密,老六的手還勾著她的肩,讓他兩眼直冒火。
他想接近她,可才上前一步,她立刻退後一步。
他再跨前一步,她又退了一步,擺明了在避著他,連頭也不抬起來,令他神色更難看了幾分。
「你在躲我?」
她不語,依然低著頭。
「過來。」他命令,她搖頭,並且又退了一步,跟他保持距離。
她知道這舉動惹怒了他,可是她更難過呀,現在的她,傷心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知道你很生氣,可是……男人愛男人,不行的,我、我沒有這個癖好。」
她無法接受,閻無極喜愛她,竟因為她是男人!一想到此,她的心就好痛,好難過,酸酸的心口,被刺疼了。
「如果是男人愛女人呢?」
她驚訝的抬起頭,呆愕的望著閻無極,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他……
閻無極走上前,深邃的眸子中閃著熾熱,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她呆呆的仰望著他,想听他親口說。
「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大掌輕撫她的下巴,他的唇角逸出淺淺的笑意,低聲道︰「意思是,我知道你是個姑娘。」
「你……」
他彎,沒給她詢問的機會,也坦白了一切,他是來回味適才的吻,因為他還吻不夠她,嘗不夠她。
這一次她沒逃,震撼是同樣的,但多了分驚喜,夾帶著霸氣狂妄的吻,完完全全俘虜了她。
她閉上眼,臣服于他的火舌欺凌,任由他的欺吻滑入芳唇里,攪亂她的心湖,掀起了驚濤巨浪,直把她逗弄得七葷八素。
老天!原來他早知道她是女兒身,怎麼會呢?
她有太多的話想問他,可更醉心于這唇舌的糾纏,令她渾然忘我到不知身在何處了。
她身子發軟,兩只手緊揪著他胸口的衣襟,若不這麼做,她可能會癱軟到地上去。
他知道自己是姑娘呀……她好開心,猛烈的心跳幾乎要蹦出來了,這個吻證明了他一點也不冷漠,他也可以是熾熱的。
「你叫什麼名字?」灼熱的氣息,在她耳邊低語。
被吻得恍恍惚惚的她,乖乖回答︰「向淨雪……」
「向淨雪……淨雪……」他重復著她的名字,像是在叫自己女人的名字,嘴角微揚,很滿意知曉她的閨名。
「其它人可知道你是女人?」
「不知道……」
「很好。」
薄唇勾起滿意的弧度,俯到她耳畔低語。
「回房收拾東西,搬到桃花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