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受不了啦,真是夠了!
「不過就是考試不及格,有這麼嚴重嗎?」
她突然的插話,讓方士麒詫異的回過頭,眼中迸出怒光。
「你說什麼?」
她插著腰,毫無畏懼的迎上他嚴厲的目光。「你至少問一下,他為什麼考試不及格的原因,而不是一開始就責備他呀。」
方士麒銳利的眸子瞪著眼前的女人,她身為保母,竟敢挑釁他這個雇主?他拉下臉,冷沈的語氣中有著警告。
「我在教訓我的孩子,請別干涉。」
「就算法官在審問犯人,也要問動機吧?而不是一開始什麼都不問,就先定罪送去責罰了。更何況,考試分數又不代表一切,這次考不好,下次考好不就行了?」
「你竟敢教訓我?」
「我只是說出應該說的話,老大又不是每次都考不好,你沒听過‘人有失足,馬有失蹄’這句話嗎?」
方士麒臉色非常非常的難看,這女人好大膽,竟敢反過來教訓他?!他堂堂一個大男人,又是六個孩子的爸,競被一個沒結過婚又沒生過小孩的女人教訓他的不是?
「你懂什麼?」他咬牙。
「你才不懂,如果你懂,就會知道,孩子有多麼想你,多麼需要你的擁抱和鼓勵,而不是你的責罵,他們和你相處的時間已經夠少了,有時間相處,你卻只在乎他們乖不乖?功課有沒有寫?考試分數高不高?」
「你——」
她哼了一聲,才不怕他呢,即使這男人生得高大健壯,板起面孔來的確威嚴有余,氣勢懾人,但她既然要說,就不會只說一半。
兩人對峙著,火藥味可濃了,連孩子們都引來了,在門外偷看著。
方士麒早知這女人伶牙俐齒,只是料不到她敢當面頂撞他,他雖然怒火正職,但還有保持一個男人的風度。
「看在你是文女乃女乃孫女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
「少把我女乃女乃抬出來,我說的話,我自己會負責,如果我有錯,你大可反駁我,但是相對的,看到不對的,我就要說。」
「你才來一個月,憑什麼教我怎麼管教孩子?」
「沒錯,我才來一個月,不像你和孩子們相處了好幾年,但是我卻知道,老大不敢向你撒嬌,是因為你總是提醒他是長子,卻忘了他還是個十歲的男孩,他在你面前只敢說是,其實他很沉默,喜歡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搞自閉。老二總是只綁兩條辮子,不是因為她不喜歡其他發型,而是沒人可以幫她綁頭發。
「雙胞眙並不是成天只愛打電動看漫畫,他們會幫我做家事。雅雅故意用頭撞東西,是因為她想引起你的注意,看你會不會哄她?至于老六,別看他傻傻的,其實他很有創意,他喜歡躲迷藏,是希望你多關心他的存在。這些,你都知道嗎?」
方士麒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她的話句句犀利,令他無法反駁。
從來沒有人這樣迎面給他痛擊,直言不諱的坦白告訴他這些事,他驚訝、錯愕,而且無言。
他們就這樣對立著,互瞪著彼此,而這女人毫不退讓,令他感到狼狽。
「我很忙。」
「我當然知道你很忙,孩子們也知道,這個家的支撐全靠你,沒人怪你忙,別以為孩子們不懂,其實他們懂,所以才不敢吵你,只能悶在心里,因為他們希望當你心中的乖小孩。」
「你說夠了沒有!」
「還有最後一件事,在你責備老大考不及格之前,最好問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他成績一向很好,突然不及格,你不會感到奇怪嗎?我說完了。」一口氣把要說的話全說完後,她率性的轉身走出房間。
方士麒站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來,雖然氣這女人的放肆,但是不可否認的,她成功的讓他听進去了,也挑起了他的好奇。
他回頭看著老大,想了想,問著大兒子。
「你為什麼考不及格?」
小豪猶豫著,在爸爸的質問下,怯怯的說出口。
「我那天發燒……」
「你發燒?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當他問出口,瞧見長子畏怯愧疚的表情後,他才驚覺到,自己不知不覺中又用嚴厲的語氣在質問他了。
望著長子的害怕心虛,以及其他孩子們畏怯的眼神,方士麒第一次正視自己的態度。
他從沒想過自己是用責備的語氣去理解孩子的,他只是求好心切,希望教孩子們堅強、希望他們功課好、希望他們快點長大,他的希望都是為了孩子們好,難道他的方式錯了?
回想那女人剛才說的一番話,雖然令他氣憤又倍感難堪,但在心里面卻無法反駁她說的每句話,他雖然嚴厲,但不是不講理的人。
在驚訝于老大考試失利的原因後,他心中帶著愧疚,也意識到一件事,兒子發燒,卻沒告訴他這個老爸。
他坐下來,叫兒子過來,試圖扭轉嚴厲父親的形象,他也可以很慈祥的,用溫和的口吻問兒子詳細的情形。
「你發燒,為什麼沒告訴爸爸?」見兒子猶豫,他耐心的向兒子保證。「沒關系,你說,爸爸答應絕不罵你。」
大兒子總算比較不害怕了,遲疑了一會兒,在父親的鼓勵下終于開口。「因為爸爸下在。」
「爸爸不在,第二天你還是可以講呀。」
「爸爸第二天也不在。」
「那第三天也可以呀!」
「爸爸也不在……」
「呃?我三天都不在?」
這時候門外傳來一句補充。
「就是你去澳洲,連續不在的那七天啦。」
方士麒怔住,朝門口望去,只聞人聲,並未見到人影,原來那個女人躲在門後,並沒有走開。
這個女人……他黝黑的臉皮一陣熱,感到很沒面子,但是想想算了,他畢竟是男子漢大丈夫,也不是氣量狹小的人,不跟這女人一般見識。
在搞清楚原來是他去澳洲時所發生的事後,仔細回憶,的確有這麼一回事,保母曾告訴他長子發燒的事,這才終于恍然大悟,把兩件事連結起來。
轉回頭,繼續問兒子︰「那麼剛才爸爸責備你時,你為什麼不解釋?」
長子沉默著,沒有馬上回答他。
「怎麼不說話?」他試著溫柔的問著孩子,還露出微笑。
門外又傳來聲音。
「你那麼凶,他嚇都嚇死了,哪里敢開口啊?」
方士麒的笑容僵住,臉上面子所剩無幾,悄悄握緊了拳頭,雖然覺得被她指責很沒面子,但回頭一想,他的確有錯,若不是她點出,他還不曉得原來自己誤會了兒子,他剛才那樣罵人,的確讓兒子受委屈了。
好吧,看在她這保母做得很盡責的份上,他也不跟她計較。
他模模兒子的頭,不再責備他,又跟其他孩子說了一些話,不再嚴詞厲色,也對自己時常無法好好陪他們感到抱歉。
安撫孩子們後,他走出房間,那女人已經不在了,他沒有回書房。而是直接下樓,果然在廚房找到她的身影。
「喂。」
于歡琪轉頭瞥了他一眼。「你叫我?」
他挺起結實壯碩的胸膛,高高在上的回答︰「這里除了你,難道還有其他人嗎?」
她也不甘示弱的回他。「怎麼沒有人,瞧,這不是人喔?」說著敲敲地上的箱子,不一會兒,箱子長了腳,令方士麒不由得一怔。
他看著箱子從左邊走到右邊,又從右邊走到左邊,最後箱子停在他們兩人之間,箱子的蓋子自動打開,還冒出了一顆頭,是他的小兒子,而且還向他舉高手。
方士麒睜大眼盯著他,一臉莫名其妙的問著小兒子︰「你在干麼?」
「他現在是機器人。」她代為回答。
機器人?他看看那女人,然後又低頭問小兒子。
「你舉著手干麼?」
回答的仍是她這個保母。「他在告訴你‘是我’。」
「是我?什麼意思?」他更加莫名其妙了。
「你剛才不是問還有其他人嗎?所以他在回答你‘是我’。」
方士麒一時啞口無言,兩眼直直盯著小兒子,小兒子也直直盯著他,有了剛才的教訓,他試圖讓自己不要那麼嚴肅,模模小兒子的頭,努力當個慈父。
「原來是機器人呀,你待在廚房做什麼?」
等了老半天,小兒子始終沒說話,只是動也不動的看著他,最後,他不得已只好再問她。
「他為什麼不講話?」
「你買給他的機器人玩具里,有哪一只會講話的?」
「……」現在,換他不會講話了,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該講什麼。
他不得不承認,這女人雖然才來一個月,卻已經很了解他六個孩子的習性,也表現出她的盡責,完全不遜于她女乃女乃,在這一方面,他對她是刮目相看的,但是真正令他服氣的是她對孩子們的照顧,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用心。
她對孩子們的好,令他無話可說,這女人敢挑戰他的權威,卻一點也不怕他,而且不知道怎麼的,面對她的頂撞,他好像有點沒轍。
說生氣嗎?又好像沒那麼生氣,就算有旺盛的怒氣,現在也消了。
哎,這女人為什麼就不能溫柔一點呢?如果她柔順一點,應該會很可愛吧……
「你還沒說,找我什麼事?」她問。
經她提醒,方士麒這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雖然尷尬,不過一人做事一人當,他是男人,不會小家子氣。
「謝謝。」他來,是為了說這兩個字的。
這回換于歡琪感到意外,原以為這男人一開口會沒好話,渾身跩個二五八萬的氣勢,八成是來找她吵架的,卻沒想到他是來向她道謝。
見她如此訝異地張著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讓他感到很沒面子。
怎麼?向她道謝有這麼不可思議嗎?她也表現得太明顯了吧。
「有意見嗎?」
瞧他尷尬的樣子,一個大男人被女人罵,還來跟她說謝謝,也算是心胸寬大了,于歡琪對他立即改觀,氣早消了,她也不是個愛計較的女人。
「這是我應該做的,沒什麼好謝的啦。」
「不管如何,還是謝謝你。」
「不客氣。」她聳聳肩,態度也變得客氣起來。
他不是一個擅于說軟話的人,目的達成後,也不再多說什麼廢話,跟她點個頭後,便上樓回書房。
待他走後,她也松了口氣,心想這男人看起來很沙豬,但其實滿明理的嘛,而且敢作敢當,這一點令人佩服,她對他的印象,反而加分了不少。
看看時間,不早了,她對小雄道︰「來,該洗澡了。」
機器人小雄一听,立刻轉身要溜,但他哪里溜得掉?一下子就被逮住。
「就算是機器人,也要洗澡,別想逃。」將小家伙從箱子里拎出來,抓到浴室洗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