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掃墓時節,剛好遇上連續假期。
必巧巧也不例外,帶著簡便的行李從租屋處趕回家里,為了掃墓,幫著爸媽準備給祖先的供品和鮮花。
一大早起床,關巧巧就忙個不停,她是爸媽的好女兒,下面有一個弟弟和妹妹,弟弟在念大四,今年就畢業了,妹妹大三,她是家中的老大。
她忙著幫忙采買金紙和祭品,同時叮嚀小弟和小妹。
「小妹,你負責把元寶和蓮花放到袋子里,小弟,去把水果、餅干和飲料搬上車。」
「唉,今年掃墓又要趕場了。」
「為什麼每年掃墓都要這麼忙啊!」
念大學的小弟和小妹唉唉叫,在他們關家,掃墓是大事,比過年還忙,由于關家親戚多,所以祖先的墓也多。
「有時間唉唉叫,不如多做點事。」關巧巧沒好氣的催促兩個弟妹。
開爸爸從外頭走進屋子里,問道︰「你媽呢?」
「媽在廚房忙。」
「爸——今年要掃幾個墓呀?」關小弟問。
「我也搞不清楚,這得問你媽。」
這時候關媽媽從廚房走出來。「準備好了嗎?咦?東西怎麼還沒搬上車?」
「老婆,我們今天要掃幾個墓?」
「五個。」
「啊——這麼多啊?」
「今年多了叔公的墓,還有曾爺爺的墓輪到我們來掃,不過其它姑姑、叔叔和嬸嬸也都會來和我們會合,時間不早了,快點行動。」
在關媽媽一聲喝令下,原本叫不動的小弟小妹也只好苦哈哈的把供品開始搬上車。
「怪怪,你家要掃這麼多墓?」左誠浩坐在沙發上,有趣的看著關家人忙碌地走來走去。
必巧巧一邊整理線香和鮮花,一邊小聲的說道︰「本來只要掃三個,去年叔公去世,多一個,而曾爺爺是大家輪流掃,今年剛好輪到我們家。」
「你家親戚可真多。」
「是呀,沒辦法。」她聳聳肩,拿起鮮花和裝了金紙的袋子要搬到車上,左誠浩則繼續跟著她。
「你小弟在談戀愛。」
「咦?真的?」
「我看得出來。」
必巧巧恍然大悟,「難怪呀,他以前做事不會要人這樣三催四請的,這次回來卻一直碎碎念,之前還說學校功課重,沒時間回來,原來是在忙著談戀愛呀。」
罷好關小弟從外頭要走回屋里,見到大姊,又唉聲嘆氣的埋怨︰「姊,可不可以跟祖先請假呀?」
必巧巧板起大姊的面孔,哼道︰「請什麼假,戀愛假嗎?祖先只有這時候有空,有種你自己去跟祖先說。」
不理會小弟錯愕的表情,她繼續往外走去,而在門外听到這段話的小妹,則一臉驚訝。
「耶?哥,你交新女朋友了?」
「這——這——」
「媽!扮有新女朋友了。」
「喂——小聲點——」
真糟糕,他本來想隱瞞的,這下好了,以後不回家都沒好理由了,奇怪,大姊怎麼會知道啊?
將東西全部搬上休旅車的後車廂後,關家人開著車。」路往公墓的方向駛去,趕場去祭祖。
左誠浩當然也是乘客之一,他好玩的看著關巧巧的兩個弟弟和妹妹在車上打打鬧鬧。關小弟交新女友的事正被全家人質問,關媽媽看起來就是一個好媽媽,關爸爸則是好好先生。總是默默開著車,一路上都是關媽媽在指揮作戰。
他覺得巧巧有個好家庭,這樣的家庭讓他很羨慕,關小弟很搞笑,關小妹則很頑皮,至于身為大姊的關巧巧,已有關媽媽賢妻良母的風範和張羅家中大小事的架勢了。
他在車上默默地享受這份熱鬧,有時候關巧巧會轉過頭來對他偷偷一笑,他知道巧巧怕他覺得受冷落,所以總是借故轉頭,要讓他知道她並沒有忽略他,他明白,巧巧或許是感覺到他的孤寂,即使他掩飾得很好,但仍是被她察覺了。
雖然平常他會笑她笨,可是她有時候會表現出她的聰明。
巧巧和李明盛交往後,他也放心多了,因為他知道,李明盛是個老實正直的男人,很有責任心,這一點讓他很寬慰,但偶爾也會讓他有失落感。
巧巧正和弟弟妹妹打鬧,這樣的她和前陣子相比,有精神多了,是談戀愛帶給她元氣的關系吧,女孩子在戀愛時總是最美的。
望著她的側臉,她身上的靈光好溫暖,收進他逐漸深邃的眼底,大掌悄悄伸出,撫模著她一頭柔軟的長發。
咦?
必巧巧回過頭,左誠浩正看著車窗外,彷佛意識到她的目光,也轉頭與她對望著。
「怎麼了?」
她搖搖頭,吐吐舌,表示沒事,收回視線,心想是自己想太多了,剛才她還以有人在模她頭發呢。
「對了,今天大伯他們也會來,這次祭祖要順便向曾爺爺擲筊。」關爸爸說道,話一出口,立刻引起回響。
「咦!真的嗎?爸,要擲菱問什麼事啊?」
左誠浩也被吸引注意,他也很好奇。
「我們關家人口眾多,大家分散在各地,每次掃墓都忙得人仰馬翻,早就想蓋一個家族墓園,把祖先分散在各處的墓遷到同一個地方,這樣以後就不必趕場掃墓了。」
「對咩——早該這麼做了,我贊成!」關小弟和關小妹兩人興奮的舉高雙手,關巧巧和媽媽也很開心的點頭。
「如果是這樣就太好了,爸,有了家族墓園,也比較好管理,以後大家輪流掃墓,大概十年才輪一次。」
必爸爸笑了笑。「我也覺得這樣很好,據說大伯和大伯母,還有三叔和三嬸,他們已經向兩位曾女乃女乃擲筊過了,都得到同意遷墓的聖筊,這次要向曾爺爺擲筊,希望他會答應。」
左誠浩听了不由得一愣,探過頭來好奇的問她︰「兩位曾女乃女乃?」
「曾爺爺有大老婆和小老婆,所以我有兩個曾女乃女乃。」
「姊,你在跟誰講話?」
「我喜歡自言自語,不行嗎?別管我。」
左誠浩很是意外。「你曾爺爺倒是艷福不淺。」
「他艷福不淺,卻累得我們子孫趕場掃墓。」她突然想到什麼,轉頭盯著左誠浩,而左誠浩也奇怪她為何突然一直盯著他。
「又怎麼了?」
必巧巧見弟弟妹妹和爸媽正為了建家族墓園的提議而興奮的討論著,沒空注意到她,于是她偷偷小聲的問左誠浩。
「如果擲筊時,我曾爺爺出現,你可以看得見他嗎?」
他想了想。「應該可以。」
這回答讓她亂興奮的,「如果你看見我曾爺爺,告訴我一聲。」
「好。」
必巧巧听了好高興,要不是車上還有家人在,她一定會開心得拍手鼓掌。
這經驗太奇妙了,有愛神在她身邊,說不定她可以藉此跟曾爺爺撒嬌一下。
***
必家子孫站在曾爺爺的墓碑前,由曾爺爺的長子爺爺站在前頭,後頭的所有家族子孫們排排站,恭敬的來擲筊請示曾爺爺,畢竟遷墓是大事,爺爺一定要詢問去世的父親。
後輩子孫們恭敬的站在曾爺爺的墓前,听著爺爺對曾爺爺念念有詞,拿著筊在線香上繞了三次,然後丟在地上。
陰筊。
連擲三次,都是陰筊,意即不同意。
「爸,我們一定會建漂亮的家族墓國,找好風水,而且子孫們不必再東奔西跑,也不必再輪流,每年都可以聚集在同一處,讓你可以見到子孫滿堂,大媽小媽也可以陪著你,熱熱鬧鬧的多好,好處非常多——」
爺爺努力說服去世的爸爸,希望他改變主意願意遷墓,成立一個家族墓園。
然而……陰筊,又是陰筊,半小時過去了,還是陰筊,就這麼絕,別說聖筊了,連一次笑筊都不給,累得大家愁眉苦臉,加上掃墓趕場的疲憊,都快累癱了。
左誠浩站在一旁,望著旁邊的老爺爺,除了他,沒有人看得見老爺爺,他是墓碑的主人,也就是巧巧的曾爺爺,他有一頭白發、一絡長長的白胡子、白色的濃眉、炯炯有神的眼,矮他一個頭,但身子十分健壯,雙臂橫在胸前,一張嚴肅的臉,維持作戰的表情。
大家拗多久,他就拗多久,大家繼續撐,他也繼續撐。
「老爺爺,您就答應吧。」左誠浩勸道。
「年輕人,你不懂,什麼事都好商量,唯獨這件事不能給聖筊,給了就永無寧日了。」
「老婆是您娶的,生時睡在一起,死了之後為何不睡一起?」
「問題就在這里,活的時候沒辦法,好不容易死了之後可以圖個清靜,年輕人,別以為有兩個老婆就幸福,那是惡夢的開始,活著的時候,兩個老婆每天為了雞毛蒜皮的事計較,嫌這不公平,嫌那不公道,光是要解決她們的紛爭,就耗掉我半條命了,幸虧三人的墓不在同一個穴,要不然我連死後都不得安寧了。」
左誠浩望著老爺爺一臉堅決,只好轉過頭,望向另一頭一臉著急的關巧巧。
「怎麼樣?」
「因為這樣——所以那樣——所以你曾爺爺‘死’都不答應。」
必巧巧呆住,想不到曾爺爺不肯答應的原因,竟是嫌兩個老婆吵得他耳根無法清靜,為此感到哭笑不得,如果可以,她很想求曾爺爺,但她看不到曾爺爺,也听不到曾爺爺,只能經由左誠浩轉述曾爺爺的話。
「你是愛神,想想辦法呀。」
「你沒听過清官難斷家務事嗎,更何況你們的家務事不在我的管轄範圍內。」
听他這麼說,關巧巧想再說什麼,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的吞回去,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你是愛神?」
左誠浩一呆,轉回頭,剛好迎上老爺爺一臉質疑,禁不住汗顏。
老爺爺一雙炯銳的眼眯了起來。「年輕人,你不簡單喔,居然謊稱自己是愛神來泡我的曾孫女,比我還高竿哪,想不到做了鬼,還可以用這一招泡妞喔,有創意。」
「不,您誤會了,我……」
「我看你挺順眼的,我這曾孫女漂亮又乖巧,可惜人鬼殊途,不然我還真想把她嫁給你,你喜歡她,是吧?」
「我……」
「你不用瞞我,我看得出來,你很喜歡我個這曾孫女,不錯,你很有眼光——煩死了,他們到底要擲筊幾次,不答應就是不答應啦!」
老爺爺繼續死撐,左誠浩只能苦笑,關巧巧卻是快哭了,明年的掃墓大概要繼續疲勞的趕場了。
***
「哇——我遲到啦——」
「誰叫你賴床。」
「都是你,怎麼不叫我起床啦!」
「這年頭當你的愛神還得叫你起床,當我是鬧鐘呀?」
看著關巧巧在屋子里火燒的奔跑,一邊找衣服,一邊梳頭,把自己當成了三頭六臂在用。
「別緊張,李明盛會等你的。」
「遲到了總是不好意思呀,而且我現在才起床,他起碼要多等半小時。」她沖到浴室,洗完臉刷完牙,又匆匆走出來。
「如果男人疼愛女人,不會介意多等半小時。」
左誠浩搖搖頭,這小家伙就是愛緊張,談個戀愛想太多,而每次她一緊張,就容易出事。
才想著,果然見到她不小心絆到吸塵器的電線。
「哇——」關巧巧驚呼一聲,幾乎就要往前摔倒時,忽然覺得有一股力量扶住自己。
她低頭看見自己的身體被一雙臂膀圈住,是左誠浩,她驚訝的抬頭往上看,剛好與他低下的臉對看著。
「耶?你可以踫得到我?」
「我只能勉強用意志力踫到你,但是維持不久。」
她平衡住腳步站好,好奇的想模模他,卻失望的發現只能穿過他的身子,至于左誠浩用手臂圈住她時,那感覺就像是有一股暖流繞著她的身體而已。
「我好想踫到你喔。」她忍不住沖口而出。
左誠浩呆住,眼中的情熱閃過,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你是好奇想踫我?」
「是啊,要是你是人就好了。」
「現在不好嗎?」
「不方便呀,在公共場合不能聊天,還要裝模作樣講手機,如果可以勾著你的手臂吃飯看電影逛街多好。」
當她說這些話時,是很天真單純的,因為兩人天天相處,左誠浩已經變成她親密的朋友,兩人時常熬夜聊天,無所不談,只要有誠浩在,她就好快樂,免不了希望可以一輩子擁有他這個朋友,但他是愛神,有一天可能會離開,她就是有這感覺。
倘若他消失離開了,她根本找不到他,所以才會渴望他是實體,可以模得著、找得到。
她都不知道,當他听到她這些話時,心頭多麼熾熱,他並不是神,而是凡人,也渴望能模到她,抱抱她,感覺她的體溫和重量,可是他什麼都無法給她,只能陪在她身邊,做她的守護者。
看著她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心中多麼不舍和感傷,卻不得不壓抑內心對她與日俱增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