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安知默第一次見識到什麼叫拍賣會,幾名衣著光鮮的男女在短暫的時間內就決定了一件物品的價值。
但更令她吃驚的,是何讓與那位黑市大亨丁柄鵬的手法,他們互相幫襯,在真品中混著假貨,透過丁柄鵬的介紹和何讓的炒作,他們手中所謂的高級品一件件賣出,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賺進數千萬。
拍賣中,何讓一直坐在一旁冷眼旁觀,由他的手下主持整個過程,而他本人看似漫不經心,事實上則異常專注。
她非常生氣,他竟能如此面不改色販售假的物品,難道他一點都不以這種欺騙違法的行為為恥嗎?
幾件珠寶首飾成功賣出之後,接著就是她繪的那幅仿周昉的「仕女圖」。
現場揚起了幾聲驚嘆,有幾個買家已經拿出了放大鏡,仔細研究畫的細部。
一看到自己的作品被搬上台面,她就開始緊張得手心冒汗。
那是贗品!
她很想對著他們大喊,只要她說出來,何讓就會完蛋,他不但會吃上官司,所擁有的一切還會化為烏有。
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何讓的目光突然飄向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驀地,她恍然明白他帶她來這里的用意了。
在她踏進這里的那一刻,她已成了他的共犯,如果他被逮,她也月兌不了關系。
這個領悟阻止了她的沖動,她怔怔地靠向椅背,有種挫敗的感覺。
何讓的心思縝密又精明,她怎麼斗得贏他呢?以前他縱橫沙場,勇謀兼具,現在他一樣凌厲剽悍,無往不利,這個男人天生就是個贏家,與他為敵無異以卵擊石……
「嘖嘖嘖!這的確是周防的畫風,真是件逸品哪!」一個買家稱贊不已。
「可是,唐朝的畫作怎麼遺能保存到現在,太不可思議了。」另一位買家奇道。
「國內外至今也有不少唐朝的畫作存在。」丁柄鵬加入話題。
丁柄鵬是個五十來歲的男人,打扮得極為貴氣,嘴上留著一撮胡子,看來像個教養很好的名人仕紳。
「我可以確信這件是真品,因為,這種紙質近代根本做不出來。」第一位買家姓田,是個經驗老到的收藏家,對唐朝文物相當痴迷,他對這幅「仕女圖」似是愛不釋手。
「是嗎?」那位疑心較重的買家再次細細審視。
「而且它的色澤暗沉許多,又有些許損傷,可見它的年代相當久遠。」
色澤暗沉?安知默迅速看了何讓一眼,想起了何讓曾說過要把她的畫拿去處理一下,難道是指這個?
一抹得色飛快閃過何讓的臉龐,他安靜地觀看著眾人的討論,一點都不心急。
研究結束,主持人開始喊價,起價五百萬,買家一個個出價。
「五百二十萬。」
「五百五十萬。」
「六百萬。」姓田的收藏家一口氣拉高價碼,對「仕女圖」勢在必得。
「七百萬!」另一位對畫有興趣的女士立刻加碼。
「七百五十萬!」
「八百萬!」
最後,竟成了兩人的拉鋸戰,你來我往,互不相讓,不過很快的,姓田的那位買家打敗了眾人,以一千萬元得標。
安知默屏息地看著這群人為了她繪的假畫一擲千金,既驚詫又擔憂,罪惡感不禁油然而生。
拍賣結束後,貴客們被請到外頭去休息,丁柄鵬笑著走向何讓,開心不已。
「哈哈……多虧了那位姓田的收藏家,今天的收獲很好哪!何老板。」
「還不錯。」何讓淡淡一笑。「你的佣金我會匯進你的帳戶。」
「那就謝謝你啦!」說著,丁柄鵬的視線移向安知默,上下打量著。「這位就是你的秘密武器?介紹一下吧!」
安知默對他無禮的眼光極為不悅,冷冷地撇開頭。
「不用介紹了,你只要知道她是我專屬的畫匠就行了。」何讓並不打算讓丁柄鵬認識安知默。這老家伙很貪,也很狡猞,他得防著他一點。
「嘖,這麼保護她啊!看來你們的關系已經很密切了……」丁柄鵬不懷好意地—笑。
安知默听不下去了,她寒著臉走出去。
「你別想打她的主意,老丁。」何讓撂下警告。
「放心,小老弟,我還想和你繼續合作呢!」丁柄鵬陪笑道。
「上次在美國拍賣的物品有瑕疵,買家已經起疑,美國警方已開始調查,你得小心點。」何讓又道。
「我知道。」丁柄鵬點點頭。
他們接著又留在沙龍里談些公事,一直沒出來,安知默獨自在吧台等候,已顯得有些不耐。
她很想早點離開,偏偏又出不去,時間變得難熬,只好一個人隨處走動,藉此排遣無聊。
走著走著,她來到一個角落,那里有個通道,通道的那頭,一扇門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扇木門,兩片門板浮雕著一幅古代建築物圖形,那熟悉的圖形令她渾身一顫。
那宏偉的梁柱,肅穆的飛檐,不正是深藏在她記憶中的永平寺嗎?
瞠大雙眼,她走近門,伸手觸模著那精巧的雕工,心海登時翻騰不已。
被大火燒掉的永平寺,竟在這種地方重現,怎能不教她震愕?是誰將這寺廟的樣貌記得如此詳細,又將它一一刻畫下來?是誰呢?
基於好奇,她大膽地推開門,門內的一切更加讓她吃驚。
就好像回到了唐朝,二十來坪的空間,以檜木代替了地毯,里頭的格局布置幾乎都是長安城內居所的翻版,一張平桌,地上放著蒲團,靠牆的矮櫃上,一個玻璃罩子罩住一把用木架架著,銹得非常嚴重的刀,刀把早巳月兌落,但刀上的紋飾還依稀看得出來。
她慢慢走近,跪在地板上,仔細看著刀,以及刀上一行唐文,上頭寫著「正三品禁衛軍統領」的字樣。
這是……
曹震的刀?
她心頭一震,回想起當年曹震威風八面的颯爽英姿,那時,他從不離身的,就是一把號稱削鐵如泥的「鎮魂刀」!
難道……這就是當年那把「鎮魂刀」?
驚異地站起身,她環視四周,忽然明白這里就是何讓的房間,從幾個唐朝文物古董看來,他對以往的一切似乎還念念不忘……
眼光一一從古董掃過,幾乎都是她熟悉的唐朝文物,其中還有一尊似曾相識的佛像,她怔怔地起身走近,不由得一呆。
這尊佛像竟與永平寺內那尊拈花微笑的如來佛祖一模一樣!
那尊出自唐朝名家吳道子之手的,絕無僅有的西天如來,早在大火中灰飛煙滅的神明,此刻居然在她眼前縮小重現。
太奇怪了!除非是當年待過永平寺的人,否則不能將這尊佛像再造得如此神似,到底何讓從哪里找來這些古物?又是誰打造了這尊佛像?
愈想愈是困惑,她正打算再看看房里其他收藏品時,門外逐漸接近的腳步聲驚動了她,她大吃一驚,急急忙忙躲到一只深色櫃子後方蹲下藏身。
門被打開,有人走了進來,隨著空調飄進來的那股煙味,以及一陣濃烈的香氣,她就能斷定來人是何讓及唐瑟琳。
「人家等你好久了……」唐瑟琳嬌嗔地喘著氣。
「我在忙。」何讓的聲調听來極為冷淡。
「你難道不想要我嗎?」唐瑟琳主動吻著他。
「我今晚沒什麼興致,瑟琳。」他沒有拒絕她的吻,但也不積極。
「放心,我會讓你興致勃勃的……」唐瑟琳說著開始撫模著他的身軀,並幫他解開襯衫的鈕扣。
何讓正想推開她,但一轉眼便發現了櫃子下方露出的銀白色衣角,眼楮微眯,轉念冷笑,陡地摟住唐瑟琳,給予最激狂的深吻。
「嗯……」唐瑟琳重重地喘息著,手如蛇妖般纏上他寬廣的背。
安知默雖然沒看見,但她感覺得出他們正在擁吻,那濃重而夾雜著的呼吸聲如鬼魅般傳進她耳里,深深撞擊著她的胸口,她心髒刺痛地搗住耳朵,真想立刻消失。
「啊……何讓……我受不了了……給我……」
「別急,我們有得是時間……」他揶揄地勾起嘴角,目光悄悄瞥向櫃子後方。
「可是……我現在就要你……」唐瑟琳剝開他的襯衫。
「呵……你真是個蕩女,瑟琳。」他嘲弄一笑,一個使勁,將她放倒在地板上。
癟子的下方正好有空隙可以窺見他們交纏扭動的身體,可是安知默不敢看,她咬著下唇,閉緊眼楮,臉色一寸寸刷白。
他們歡愛時發出的那些惡心的聲音令她的胃緊縮,向上擠壓著胸腔,她覺得喘不過氣來,甚至反胃到想吐。
她不知道她是怎麼了,何讓抱任何女人,吻任何女人,都是他的自由,像他那種色魔,說不定夜夜都會有不同的女人陪睡,但為什麼看見他抱著唐瑟琳,她會覺得身體中的每個細胞都揪扯?一想到何讓那雙吻過她的唇正吻著別的女人,他那模過她身體的指尖正著別的女人,她整個人就難受得幾乎暈憤。
齷齪!太齷齪了!
一種類似潔癖的反感不斷在她心中擴大,像是被人佔據了什麼屬於她的東西,她氣憤得背脊開始冒出冷汗,胃中的東西就要從喉嚨溢出來……
就在何讓和唐瑟琳要進一步接觸時,丁柄鵬呼叫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
「瑟琳!瑟琳!你在里面嗎?」
「嘿,你乾爹在找你。」何讓抬起頭,放開她。
「哦!別管他……」唐瑟琳欲火焚身,根本懶得理會丁柄鵬。
「我可不想被他發現我們的關系,到時又要解釋不清。」他站起身拉好褪到腰際的襯衫,又變回原來的意興闌珊。
「但是……」唐瑟琳心有不甘。
「下次再繼續吧!」他低頭睥睨著她。
唐瑟琳不悅地整理好衣服,萬般不舍地起身抱住他,嘆了一口氣道︰「唉!真討厭!人家好不容易和你獨處……」
「出去吧!」他冷淡地道。
「下次不知道何時才會見到你,何讓,你要打電話給我!」唐瑟琳仰起頭,熱情地撒嬌。
「好。」
「我愛你,bye!」她吻了吻他的嘴角,才悻幸然走出去。
唐瑟琳一走,何讓就點燃一根煙,冷笑道︰「你可以出來了,安知默。」
安知默心中一凜,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他……知道?
他一直知道她躲在這里?那麼……剛才是他故意要演給她看了?
筆意的……
她氣苦地發現,原來自己的情緒也全被他玩弄於手掌心。
他走過來,高大的身軀斜倚在櫃子旁,低頭看著她。「偷看是很沒禮貌的行為。」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里是你和情人打情罵俏的地方,我馬上出去。」她隱忍著怒火,慢慢站起來,低著頭,邊悶聲說邊閃過他想沖出門。
這里她連一秒鐘也不想逗留,她不想看他,不想看他這時候嘲笑的神情和嘴臉。
可惜她才跨出一步就被他攔下,他緊扣住她的手腕,諷笑道︰「干嘛急著走?」
「放開你的髒手!」她像被火炙傷了似地甩開他。
他一怔,怒火立即躍上剛毅俊朗的眉宇。
「髒手?」
「對!別用你那踫過別的女人的手踫我!」她怒叫道。
「怎麼?听起來你好像在吃醋……」他高高挑起一道眉,興味盎然地審視著她。
「我怎麼可能吃你的醋?你想和別的女人胡搞是你的事!」她依然怒焰高張。
「那你為什麼這麼生氣?」他試著解讀著她不高興的緣由。
她強壓下在胸口亂竄的火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但卻陡勞無功,看著他襯衫領口全開,那結實胸膛上點點唐瑟琳留下的吻痕,他和唐瑟琳相擁的那一幕便在她腦中一再地重復,逼走她最後一丁點的理智。
「我不該生氣嗎?你既然有隨傳隨到的女人陪你上床,去找她陪你就好了,為什麼還要對我……對我……」她咬牙地瞪著他,下面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因為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樣。」他迎著她怒火熊熊的眼瞳。
「什麼?」她一呆。
「你是我的女奴,我得在你身上留下我的氣味,讓其他人知道你只屬於我。」他逼近她,刻意說得冷酷。
「你……」這種說法太可惡了!
「這是你欠我的。」
「我沒欠你什麼!你所遭遇的一切全是你咎由自取!」她怒喊。
火氣飄過他的臉孔,他冷不防再度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拉進懷里,低頭便想吻她。
「不要——」她掙扎地別開臉。
他輕易地困住她的雙手,仍強行攫住她的唇。
狠狠的,霸氣的,這是個充滿警示意味的吻,她氣急敗壞,羞憤中,反口用力咬破他的唇。
「唔!」他吃痛地抬起頭,伸手按住流著血的唇瓣,驚喝一聲,「你……」
她乘機向後退開,含恨地道︰「你別想再踫我一根寒毛,何讓,這一世,我一定會提前結束你的生命,我要你帶著我的詛咒再滾回永無止盡的輪回去!我要你永遠解月兌不了情咒的束縛,永遠永遠痛苦下去!」
她一說完就沖出門去,留下何讓一人面對她殘留在房里的恨意,以及自己矛盾又痛楚的感情。
是他要她恨他的,不是嗎?他達到目的了,她顯然恨他恨進了骨髓,但為何他竟會覺得受傷?
明明想弄壞她,才把她拉進他黑暗的生命之中,可是,攻擊她的反作用力卻不在他的預期之內,她被傷得愈重,他就癟得更深,他終於不得不面對一件事實,傷害她,就等於在傷空口他自己……
他究竟該如何是好?在他心中,愛與恨孰輕孰重?
「我該把你怎麼辦呢?白靜雪,愛你,還是恨你?」他低頭看著印在指尖的血跡,聲音輕得彷如是來自幽冥深淵中的嘆息。
安知默專心地畫著一幅菩薩圖,這是她學期末要交的作業,由於時間所剩無幾,因此每天下課回來一有空她就努力地畫,深怕到時趕不上截止時間,反而把最拿手的這一科當掉。
當然,她也想利用作畫而避開何讓,以此為由將自己關在房里,盡量不踏出房間,免得和何讓照面,徒增心情的郁悶。
不過這兩星期來她要見到何讓也不容易,自從拍賣會結束後,何讓似乎很忙,每天早出晚歸,有時半夜三更才回到家,根本沒時間來吵她。
這對她來說是件好事,他不在,她反而輕松些,不會受到他的干擾,可以從他奪人的氣焰中稍微喘息。
筆尖熟練地描繪著她腦中的構圖,這次的作業是以西天極樂淨土為主題,已完成的一大半人物皆是面相溫和莊嚴又鎮定慈祥的菩薩,它們個個都身段秀美,氣度嫻雅,表現了無限的明澈、智慧與溫柔,眉眼修長低垂看盡眾相,唇角微揚帶笑普渡蒼生,鮮活得宛如真神臨世,親切傾听著人們的祈求。
以前,每次畫這些神佛時,她就能平靜下來,六根漸漸明朗清淨,無情無欲,無悲無喜,超然於人世之上,一切對她皆如浮雲……
可是今天她發現她仍有些焦躁,不知什麼原因,總是定靜不下來,明明夜深人靜,不聞喧擾,為什麼她的眉頭卻直跳個不停?
是神經緊張吧?
她暗暗猜想,也許是自己長期失眠的關系,自從搬來這里也已經兩個多月了,她沒一天睡得安穩,每天夜里都會驚醒好幾次,不然就是老是作著奇怪的夢,不是夢見永平寺大火的情景,就是夢見自己被水淹沒沉溺,令她疲勞不已。
打了個呵欠,她揉了揉發酸的雙眼,提振精神再繼續畫下去。
突然,一陣強大的撞擊聲震破了原有的寧靜,嚇了她一大眺,她連忙將筆擱下,到窗邊往下探看,只見趙姨已跑出屋外,打開了大門。
「天啊!先生!你……你怎麼都是血……」趙姨驚叫一聲。
她心頭一凜,立刻沖下樓去,一到客廳,趙姨已將渾身是血的何讓扶進門,她見狀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呆若木雞。
何讓背部的衣服上有一道破口,血正是從那里不停流出,染得他的襯衫一片暗紅,教人怵目驚心。
「安小姐,快,趕快打電話找醫生來……」趙姨急道。
「是……」她從驚嚇中回過神,抓起話筒就要撥號。
「不必麻煩了,我沒事。」何讓皺著眉道。
「都流了這麼多血還沒事?」趙姨輕斥。
「只是皮肉傷而已,去清理一下,再上個藥就好了,別驚動別人。」他說著微微掙開趙姨的手。
「可是你自己怎麼洗?」趙姨擔憂地道。
「叫她幫我……」他轉向安知默,直盯著拿著話筒發呆的她︰
她的心咚地重重捶了一記,這才看清他的臉色有多蒼白,平常剽悍凌人的眉宇也顯得頹然無力。
「對對對,安小姐,你扶先生上樓,幫他清理傷口,我來準備藥箱。」趙姨向安知默急道。
她無法拒絕,努力壓下顫抖的手,上前扶著他,一步步走上二樓,進去他的房里。
他的房間就在二樓的另一頭,與她的遙遙對望,不過來了這麼久,這是她第一次進來。
打開燈,寬大的格局,里頭的裝潢卻簡單得近乎單調,除了一張四平八穩的大床,和一組小沙發之外,沒其他冗物。感覺上好冷清。
「你在發抖?」他突然出聲。
她沒回應,直接扶他進入浴室。
「你是在擔心我?還是怕我死得太快?」他譏諷地問。
「別說話了,快點把衣服月兌下,我得幫你清洗一下。」她瞪了他一眼,焦急得沒心情理會他。
「你幫我月兌。」他故意刁難她。
她微慍地看了他一眼,只得伸手幫他解開襯衫鈕扣。
他的襯衫除了背後的破洞,其他地方也有被刀削過的痕跡,幸好這幾刀只劃破衣服,沒傷到皮膚,可是,她還是看得心驚肉跳,要是一個不小心,他身上很可能會布滿更多的血痕……
沒注意到自己的想法正與她對他的恨背道而馳,她小心翼翼地為他拉下襯衫,當他背後的傷口終於顯露時,她已忍不住驚呼出聲。
寬闊結實的背上一道十來公分的刀口,將他的皮肉劃開,深約一公分,可以想見下手的人之狠毒。
「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是不是和誰打架了?要是再深一點的話就傷到骨頭了……」她顫聲地責備低嚷,差點被那一片血肉模糊給弄暈。
她那充滿擔憂的口氣讓他頗感訝異,轉頭想看她的神情,不料才扭轉上身,背後就疼痛不已。
「啊……」他悶哼一聲。
「不要動!你這樣會扯動傷口。」她連忙制止他,心跟著他的喊聲抽動。
他吸口氣,緩和一下痛感,才道︰「先幫我把血沖掉。」
她沾濕毛巾,輕柔地為他擦拭掉那些血漬,忙了好—陣子,傷口的凝血才清理乾淨,不過由於血未完全止住,不斷汩出的血絲往下漫流,還是弄髒了他的長褲。
「你該把褲子也月兌了。」她想也不想地道。
「的確。」他嘴角一勾,緩緩轉過身來看著她。
她愣了一下,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尷尬道︰「你自己月兌吧,我出去了。」
「我的手沒力氣。」他壞壞地眯起眼。
「那我去叫趙姨來……」她低下頭想往外走。
「你怕什麼?我們不是都袒裎以對過了?再說,我現在也沒力氣對你怎樣。」他冷笑。
他那惡劣的語氣听了教人生氣,她抬頭瞪他一眼,咬著下唇,伸手解開他的腰帶。
長褲褪去,他健壯驍勇的軀體只剩一條深色的內褲,緊包住他陽剛的男性特征,她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為難地杵著。
「還有一件。」他看著她愣愣的臉蛋,忍住笑意又道。
「你……」真可惡!她知道他是故意整她,可是又不知該如何拒絕他。
「快點,我站得頭有點昏了。」他催促著。
她一驚,再也不敢拖延,動手拉下他的內褲。
其實,上素描課時早已看過男人的身體了,她以為她可以瞼不紅氣不喘地面對他的果身,可是,當他肌理分明,線條乃勁勻稱的身體展現在她眼前時,她的心頓時咚咚亂跳起來。
他很高大,渾身沒有一絲贅肉,身材比例恰到好處,如果就素描的眼光來說,他的身體可說是相當完美的。
而她,被他這副散發著強烈男人味的身體擁抱過……
一想到此,她就開始不自在。
「檢視完了嗎?還滿意我的身體吧?」他調侃地道。
他不得不出聲,在她發直的目光中,他覺得自己雙腿間已有些緊繃的跡象。
火紅一下子燒上她的雙頰,她心慌意亂地轉開視線,忙道︰「我……幫你沖一下水,可能會痛,忍耐點。」
說著,她拿起蓮蓬頭,從他背後灑下溫涼的水。
「嗯……」他痛得皺起眉頭。
「再一下就好了。」她安撫著。
之後,她幫他擦乾身體,用—條浴巾圍住他的腰,扶他走出浴室,這時,趙姨已經準備好藥箱在等著了。
趙姨熟練地為何讓上藥包扎,又喂他吃了一顆消炎藥,他很快就睡著了。
「好了,讓先生睡一下吧!」趙姨對一直呆立一旁的她道。
她和趙姨一起走出何讓的房間,不放心地問︰「這樣就可以了嗎?不需要送他到醫院……」
「不用了,雖然這次傷口大一點,不過應該沒事。」趙姨特別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這次?難道他經常如此?」她驚訝道。
「是啊!我跟了先生三年了,這種傷是家常便飯,我習慣了。」趙姨嘆道。
「什麼?」
「先生的工作偶爾會有狀況,他的事業就是帶著許多危險,我希望你能勸勸他,安小姐,這樣下去,他總有一天會把命搞丟了!」
「我勸他?我的話他怎麼可能听得進去?」她啞然失笑,何讓恨她都來不及了,豈會听她的勸?
「不,你的話他一定會听的,因為跟他這麼久,我從沒看他如此在意過一個女孩,他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冷峻又凶悍,不喜歡和別人打交道,只有你,你是個唯一的例外……」趙姨意有所指地道。
「不是的,你錯了,他恨我,我也恨他……」她打斷趙姨的話,悒悒地低喊。
「是嗎?你們真的彼此憎恨嗎?如果你恨他,為什麼還這麼擔心他?」趙姨了然地看她一眼,淡淡微笑。
她听得一呆,無言以對。
是啊!她明明恨何讓,恨得想殺了他,為什麼從剛才到現在都在為他擔憂?
她居然還替他清理傷口……
「有人說,愛和恨是鄰居,因為住太近了,有時還會走錯門而不自知呢!」趙姨意有所指,說完便走下樓去了。
她則愣愣地立在樓梯口,回想著趟姨的話,一時整理不出自己真正的情緒。
又過了三天,何讓的傷已有起色,這三天的晚上,在他的要求下,她都得替他清洗身體,這差事是個折磨,她很清楚他是故意要讓她難堪。
「你已經好多了,明天起自己洗澡。」她心不甘情不願地為他清洗完身體,又為他穿好衣服之後,臭著臉聲明。
「我洗不到背後,萬一水弄到傷口會發炎。」他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順手拿起—根煙,準備點燃。
她很快地走到他面前,一把將煙搶下,生氣地道︰「這種時候還抽煙,你乾脆讓你的傷口爛掉算了。」
他一怔,抬頭望著她,詫異之際,心思輕微晃動。
這時候的安知默簡直就像他的妻子一樣愛叨念。
像……他的妻子……
「看我干什麼?」她蹙著細眉。
「你在生氣?」他的目光沒移開。
「當然生氣,大家都為了你的傷忙成一團,擔心受伯,你卻一副沒事人一樣糟蹋自己的身體。」她怒聲地斥責。
「大家?誰?」
「當然是趙姨和……」那個「我」字差點就溜出喉嚨,她驚愕不已,像個傻子呆住。
她要說什麼啊?她怎麼可能為他擔心?她只是……只是……
努力要替自己的心情找藉口,可是無論她怎麼想,就是無法解釋自己奇怪的行為。
「趙姨和誰?」他站起身,來到她面前逼問。
「沒……沒有了,我的意思是……你別讓趙姨太操心……」她僵硬地說明。
「你呢?」他又向她靠近一步。
「我?」她拚命後退。
「你也擔心我吧?」他拉住她,滿心期待。
「怎麼可能?我還恨不得這一刀是我砍的……」她摔開他的手,立即嚴正反駁。
「是嗎?」他很失望,這不是他想听到的話。
「對,如果是我砍的,一定砍得更深一點!」她虛張聲勢,就怕被他發現她內心軟弱的一面。
「那好,給你個機會。」他擰著眉,轉身打開衣櫥,拿出一把長刀丟給她。
「這是干什麼?」她驚詫地接住刀子。
「砍我。我允許你砍正面,而且記得砍深一點。」他月兌下上衣,站到她面前。
「你……」她臉色一變。
「快啊!我給你機會,別錯過了。」他冷笑地盯著她。
他竟用這種方法考驗她,他明知道這種時候她根本出不了手……
「夠了!我沒空陪你玩游戲!」她氣得將長刀往旁邊一扔,轉身沖向房門。
他比她還快,一個箭步擋在門前,抓住她的肩膀。
「你不忍心,對吧?」他笑了,真心地笑了。
她對他,並非無動於衷,他可以這麼想嗎?可以嗎?
「放手!我得去寫作業了!」她不看他得意的表情,低著頭怒斥。
「不,我不讓你走,你拿走了我的煙,我的嘴唇正悶得發慌……」他說著探下頭,吻向她的小嘴。
她驚駭地閃躲,不料他的唇順勢吻向她的耳際,惹得她一陣麻酥。
「不要!」她慌張地喊著。
「我忍得夠久了,安知默。」他抬起她的下巴,飛快攫住她的唇瓣。
三天前為了拍賣物而遭到對手狙擊,不小心掛了彩,被迫悶在家中養傷,每天果身面對安知默,兩人氣息交會,總是一再地激起他無限的渴望。
他要她,欲火燒得身體里的每個細胞都在喊痛。
現在,她就在他面前,若有似無的情絲引得他的節節高升,他再也忍不下去了,他想抱她,想吻她,想與她徹底融合在一起……
她就要昏倒了!
他的吻灼熱而狂野,仿佛要將她吻死才願意停手,那強烈的清楚地從他身上傳來,令她又驚又伯,卻又無力反抗。
他雖受了傷,但力氣還是大得驚人,被他的手緊緊箝住,她根本動彈不得。
就在她快斷氣之時,他放開她的唇,用力扯開她的上衣。
「停……停止……不要這樣……」她的抗議一點力量都沒有,反而引來他更狂肆的進攻。
纏吻中,他的手輕輕著,企圖點燃她的熱火。
她突然身體一僵,這觸探令她想起之前的羞辱,想起他可惡的笑聲和嘴臉,想起他如何玩弄了她的身子,於是,她那差點被淹沒的理智便驟然清醒。
「不要——」她驚怒地用力推開他,將自己縮成一團。
「知默?」他錯愕地坐倒在床沿,欲火難抑地喘息著。
「不要再想羞辱我!我不是你的玩物!你想發泄,就去找你的女人!」她痛苦地掩面啜泣。
「知默……」他沒想到之前的事傷害她到這種地步,心疼地想過去擁住她,可是,他的手才踫到她的肩膀,她就陡地揚手揮向他的臉。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將原有的濃情全都打散。
他僵在當場,直瞪著她。
「別再靠近我!離我遠一點,否則,下次我真的會殺了你!」她氣急敗壞地怒吼,起身沖出房間。
他坐在原地,安知默的那一巴掌不但打在他瞼上,也打在他心上,把他的心都打冷了。
他還以為,在他的死期來臨之前,他的愛終於有了回應,沒想到,只是他的妄想而已……
他的愛,到頭來還是一場單相思啊!
欲火在瞬間結了霜,他眼中閃過陰沉懊怒的冰焰,忿忿地起身,抓起一件外衣下樓。
「怎麼了?什麼事吵成這樣?」趙姨正準備好晚餐,看見他臉色不悅地下來,立刻上前詢問。
「沒事。」他冷冷地從齒縫中進出話來,人卻筆直朝門口走去。
「先生,你要去哪里?你傷還沒好……」趙姨驚詫地追上去。
「我已經沒事了,想出去透透氣。」他不顧趙姨的阻攔,重重摔上門,頭也不回地走向車庫。
他不想再見到安知默,沒有她,他一樣可以過得很愜意,她還以為他非要她不可?
坐上他的黑色跑車,他猛踩油門,狂飆出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