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年!曉年!」方夜白喊著暈過去的任曉年,非常擔心她的傷勢。
「你別吵行不行?」南宮神武小小的個子踩在高腳椅上,正忙著幫任曉年檢視槍傷,听他一直叫,不禁皺起小眉喝斥。
從方午烈那間研究中心逃出來之後,他們一行人就近來到高綠的研究室,暫時利用這里幫任曉年治療傷口。
「小白,你別急,曉年只是手臂中彈,不會有事的。」高綠也出聲安撫。
方夜白滿心憂急,轉身瞪著立在後方的小五,所有的怒氣都往她身上發泄。
「你到底在干什麼?明明叫你帶著曉年往門口沖,你是搞不清楚方向還是耳聾了?當時離門口不過短短幾步,你居然還會讓曉年受傷?」他沖著她破口大罵。
小五沉默地站著,任由他責備,只是表情有些古怪。
「在那麼危險的時刻,你到底是在做什麼?以你的身手,連個小孩也保護不了嗎?」他又罵。
「任小姐當時一直不願離開,後來又突然不要命地跑回研究中心,才會中了二少爺的槍。」小五終于開口。
「她不願離開?她怎麼可能不走?」方夜白怒喝。
「曉年應該是去找易行雲吧!」南宮神武替小五回答。
方夜白猛然愣住,這才想起從進到研究中心就一直沒看見易行雲。
「易行雲不知道被方午烈帶去哪里,我們進了研究中心之後就沒再看到他,曉年一直很擔心。」高綠也道。
「你二哥把易行雲當籌碼,曉年就一定會就範的,所以,得想辦法把他救出來才行。」南宮神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方夜白怔杵著,胸口一窒。
原來……是為了易行雲啊!曉年為了易行雲,連命都可以不要……
他俊臉沉凝地看著任曉年,神情有些陰郁。
「我為什麼得救他?他的死活一點都不關我的事。」易行雲不在了,更好,那就沒有人會擋在他和曉年之間。
小五定定地看著他,覺得人真的很奇怪,從口中說出來的是真心還是謊話,有時連自己都不知道。
「你不救他,任小姐痛苦,你會更痛苦。」她直言。
「閉嘴!你給我安靜待著。」方夜白瞥她一眼,怒斥。
她閉上嘴,不再吭聲。
斑綠和南宮神武忙著替任曉年包扎治療,方夜白走到平台前,看著任曉年變成七歲模樣的小臉略顯蒼白,眉頭擰得更緊。
曉年曾經因為與易行雲分開而昏睡了八個月,然後又因易行雲的一聲呼喚醒了過來,她這條命,根本只為易行雲而活。
而他,從來就不在她心里……
一抹苦澀劃過心中,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拂開她額上凌亂的瀏海。
小五盯著他的動作,看著他指尖充滿關愛地撩著任曉年的發絲,她的肩膀無意識地微微震了一下,始終平靜的眼瞳,浮上了一層灰蒙。
那種心髒被淤泥堵住的感覺又來了,而且堵得她無法喘息。
氣氛頓時變得很冷寂,整個研究室里安靜無聲,但就在這時,高綠忽然听見嗒、嗒、嗒的聲音,奇道︰「什麼聲音?」
「滴水的聲音嗎?」南宮神武皺眉。
「滴水?研究室里哪里漏水……」她納悶地轉頭一看,頓時呆住。
血,正從小五的左手指尖滴落,打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嗒嗒的聲響。
而且不只左手,她的右腿也血流不止,站立的地方,早已一片鮮紅!
「我的天啊——小五!」她失聲驚叫。
方夜白回頭一看,臉色驟變。
小五也中彈了?而且還中了兩槍!可是她居然毫無知覺地一直站在一旁,動也不動。
他倒抽一口氣,大吼︰「你受傷了還杵在那里干什麼?快過來止血!」
「是。」小五應了一聲,才跨出一步,陡地身子一晃,向前倒下。
他大驚,急忙沖過去將她抱起,赫然發現她臉色蒼白,呼吸短促而微弱。
「她失血過多,快休克了!快!快將她抱上來!」高綠驚慌地指著另一個實驗平台。
方夜白焦急地橫拖起她,將她放上平台,一股火氣竄了上來,忍不住狂罵︰
「你這蠢蛋!你想死嗎?」
「不想。」即使變得很虛弱,她的聲音還是很平冷。
「不想死,中彈了為何不說?為何還不趕快治療?」他沒好氣地破口大罵,拿出藥箱里的器材,幫她的左手消毒止血。
「你叫我安靜待著。」她回道。
他手一頓,瞪著她。
叫她待著她就傻傻的待著?任由血流盡嗎?她就這麼听話?
「我記得並沒把你改造成笨蛋,這種事你自己不會衡量嗎?流血就要止血,受傷就要治療,這麼簡單的道理,還要我教你嗎?」他怒斥。
她躺在平台上,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挨了罵卻覺得很……輕松?
明明剛才身體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現在卻覺得輕飄飄,就連堵在心髒的淤泥也似乎不見了。
「我說話你有在听嗎?」他不悅地問。
「有。」
「你要清楚,你只是被抽掉了感覺,組裝了人工機械手臂,可是流血太多,或是中彈,一樣會死的,懂嗎?」他嚴厲地警告。
「懂。」
「懂了就要小心點!以後沒有我允許,別給我隨便受傷或死掉。」他盯著她,接著又補上一句︰「這是命令。」
他的話像電流似的,瞬間幫她充滿了能量,她只覺得原本虛軟的心跳忽然又有了活力。仿佛,隨著血液流失的力量全都回來了。
「听到了嗎?」他斥問。
「是。」她點點頭。
他叫她不能死.那她就不死;叫她別受傷,那她就不能再受傷。只要他說的,她就一定辦到。
方夜白擰起眉,繼續幫她治療傷口,但當他剪掉她的長褲,赫然看見她的腿不只中彈,子彈還卡進腿肉里,傷勢不輕。
「天啊!她傷得比曉年重,竟然還能開車載我們來到這里?!」高綠難以置信地瞪大眼楮。
南宮神武處理好任曉年的傷口,立即跳下高腳椅,來到小五身旁,一看見她的傷勢,小臉一沉。
「傷成這樣連吭也不吭一聲,你對她做了什麼?無痛感嗎?」
「對,完全抽離了她的感覺神經元。」方夜白道。
「這太殘忍了!沒有感覺根本像行尸走肉。」高綠同情地低喊。
「她本來就是半個機器人了。」方夜白哼道。
「你真的以為光是一只機械手臂,她就是機械人了?她基本上還是個人,你只是讓她感覺不到疼痛,不表示疼痛不存在。」高綠轉頭盯著方夜白,語帶責備。
方夜白冷冷地道︰「這是她自己要求的,而且,我是為了救她。」
「救了她,卻把她變成唯命是從的僕人,叫她涉險?看看她的傷勢,她肯定是替曉年擋下了子彈……」說著,她轉向小五,問道︰「小五,我猜的沒錯吧?」
「……任小姐她……一直跑……二少爺拿著槍瞄準……她……很……危險……很抱歉……少爺……我沒能擋下全部……子彈……」意識已有點模糊的小五聲音愈來愈弱。
「小五!」高綠心疼地喊著,生氣地轉頭瞪著方夜白,「你看,她為了你的命令,可以這樣拚命。」
「那又如何?保護曉年本來就是她的責任。」方夜白冷淡地道。
「這算什麼責任?你這話根本不把她當人,太過分了……」
見高綠愈說愈激動,而方夜白臉色愈冷鷙,南宮神武低斥︰「別說了,高綠,現在救人要緊,小五失血過多,得想辦法輸血。」
「怎麼輸血?我這里沒有血袋啊!」高綠焦急地抓了抓頭發,又問︰「等等,小五是什麼血型?或者我可以輸血給她……」
「O型。」方夜白道。
「O型?那我和神武都幫不了她……」高綠記得南宮神武是A型,而她則是B型。
「用我的血吧!我也是O型。」方夜白道。
斑綠一怔,還沒開口,南宮神武就搶道︰「小白,我們的血能輸給別人嗎?不會有問題嗎?」
方夜白被問住了。不過,困擾他的不是他們的還童現象,而是他的「再生」能力。他的血液若輸給了小五,小五的身體會不會有什麼奇怪的變化?
三人都陷入遲疑之際,小五已失去意識,方夜白當機立斷地拉高衣袖。「沒時間想了,先輸血再說。」
南宮神武點點頭.拿出抽血袋,交給高綠。
斑綠看了方夜白一眼,暗想︰這小子還算有良心,也不枉小五一片忠誠。
但她幫方夜白抽了五百cc的血,才拔出針頭,正要拿消毒棉幫他按住,就發現那個扎進血管的小孔不見了!
「咦?」她有些愕然,以為自己眼花,湊近他手肘內側想看仔細。
方夜白迅速拿過她手中的消毒棉,隨便按住,道︰「快輸血給小五吧!」
「哦……」她愣愣地將血袋掛到小五身邊。
方夜白則回到平台旁,幫忙南宮神武取出小五腿上的子彈。
「再差一寸,她這條腿就會廢了。」南宮神武像小大人般地道。
「嗯。」方夜白盯著她的傷口,眉頭連皺也不皺一下。
「不過,就算這條腿廢了,你也會幫她弄條機械腿吧?」南宮神武諷刺道。
「嗯,如果有需要。」
「你還真的沒把她當人看哪!」
「她只是我的實驗品,而且是難得的實驗品,因為她的身體和機械不會產生排斥作用。」
「實驗品?這種說法真殘酷,幸好她沒听見,不然一定很受傷。」南宮神武低啐。
「她听見了也不會有任何感覺的,因為她已經沒有感覺了。」方夜白輕哼。
「你確定嗎?如果是以前,我也會這麼認為,但經過還童現象的變化,我對人體細胞已不敢再抱著任何斷然的想法,不論是醫學,還是科學,都無法完全解釋人體里的奧秘……」
南宮神武的話讓方夜白想起小五這陣子怪異的言行,不禁微怔。
「有些看不到的力量,並非我們所能掌控。」
「所以呢?」
「所以,別想當上帝,小白。在任何生命面前,都要懂得謙卑。」外表七歲的南宮神武用稚氣的聲音感嘆著。
「我沒想要當上帝,我只想研究如何讓生命……永生。」他喃喃地道。
「永生?像我們這樣?」南宮神武譏哼。
「不,是像我這樣……」他看著自己的手肘內側,小小的針孔早已消失,也許,再生能力也會讓失去的五百cc血液自動補足吧?
「像你怎樣?」南宮神武抬眼盯著他。
「不,沒什麼。」他詭異地勾了勾唇角,並未明說,只是低頭盯著小五。
這個秘密,除了他自己之外,絕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不過,只有小五例外。
因為,她並不算是個「人」……
小五突然就醒了。
一種奇怪的、陌生的感覺從腿部竄了上來,將她的意識從黑暗中拉回。
她睜開眼楮,不太明白那種腿部的緊繃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槍傷的關系?
伸手去按住右腿中槍處,頓時覺得刺刺麻麻的,讓她不禁皺起了眉頭。
好奇怪,以前受任何傷從不會這樣……
正沉恩不解,一旁的細細說話聲傳進她耳里。
「痛嗎?痛的話叫神武再給你一顆止痛劑。」
她轉過頭,看見了方夜白的背影。
他正背對著她,靠在任曉年的平台邊,低頭對任曉年說話。
低沉溫柔的聲音,充滿了深摯的關切,還有濃濃的深情。
「沒關系,不會太痛。」任曉年的聲音很稚女敕。
「身體還好嗎?有沒哪里有不舒服?」
「沒有,我很好,小白,你別擔心。」
「幸好子彈沒留在手臂里,神武說很快就會好了。」方夜白輕輕撫著任曉年的額頭。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