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坤寧宮,蘇含羞憑著記憶走到了御花園。
暮色降臨,御花園內的飛檐樓閣、奇花異草,籠罩在森森低垂的暮靄中,顯得影影綽綽,似隱忽現。
入夜後的園林有些許陰森,高高的大樹伸展著奇異彎曲的枝干,看上去格外恐怖,她在園內轉了半天,分不清該從那一條路出宮,听霽媛告訴她,豫王府的馬車通常會候在貞順門前,等著接霽華回府,她便著急地尋找走出貞順門的路,想隨霽華一道回去。
偏偏她越急越分辨不出路徑,只好在石椅上坐下,期盼能遇上個宮女太監,好帶她出宮。
忽然間,她听見遠處有人聲,急忙循聲追去,遠遠看見兩名身著官服的高大男子,連忙出聲叫喊。
「兩位官爺,請問貞順門該怎麼走?我是豫王福晉,煩勞官爺領我出宮。」
「豫王福晉?」其中一個男子回頭,愕然低詢。
「是,請問官爺……」他認識她嗎?背著薄淡的月光,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感覺這個男子似乎認識她。
「貞順門就在前面不遠,豫王福晉可隨我們同行。」男人微微欠身,與另一名男子繼續往前走,和她保持五步的距離。
在宮里,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有規炬,男人與女人更不能輕易交談。
「雅布齊,你沒有帶過兵,不知道帶兵的難處,多用一點錢照顧士兵,士兵即使賣命也都會心甘情願……」男人低低地說,和另一個男子繼續未完的話題。
蘇含羞默默尾隨在他們之後,那男子低沉穩重的嗓音令她心安不少。
到了貞順門前,那男子自然地停下腳步。
「額駙,屬下先行告退了。」另一個男子躬了躬身,轉身走出貞順門。
蘇含羞隱約听見「額駙」兩個字,心中無來由的一陣緊張,這男人——不會是艾剎吧?
那男人側身回頭,在淡淡的月光下,她看清了他剛毅俊偉的輪廓,頓時間傻了眼,不敢相信真會遇見他!
「蘇姑娘。」他犀利如鷹的眼瞳,透出柔暖的光炬,彷佛見到許久未見的老朋友那般親切。
「艾將軍。」蘇含羞不自禁地笑了起來,真奇怪,從前只要一看見他,她的頭就會立刻重得抬不起來,更遑論對他微笑了。
自從那天家宴後,她就一直很擔心再見到他會緊張到舌頭打結,重現那天的窘態,可是,此時此地突然見到他,竟有恍若隔世之感,她居然能那麼自然地和他微笑打招呼,真的就像見到多年不見的老友一樣,所有的擔心都成了多餘,令她感到不可思議。
「那天……」兩人同時開口,同時怔了怔,又同時笑了起來。
「你先說吧。」艾剎聳了聳肩。
「我想說,那天家宴上出了丑,沒給你帶來什麼麻煩吧?」她很爽快地問。
「沒有。而我想說的是,五年前傷害了你,我內心一直覺得對你很抱歉。」他淡淡一笑,也干脆地說道。
「听完你這句話,我突然覺得很輕松,怎麼說呢,好象這五年來所有的曲折都告一個段落了,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蘇含羞張開雙臂深深吸口氣,然後輕笑了出來。「對了,那天在家宴上因為突然間見到你,心里沒什麼準備,所以嚇了一大跳才會出丑,其實只是因為太緊張而已,並不是心里對你存有什麼疙瘩,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听你這麼說,我也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他吁了一聲,是真的松了口氣。
「看到你和霽媛這麼幸福美滿,我真的很為你們高興。」她誠懇地望著他。
「謝謝。」他停頓了一下,微微一笑說︰「我很訝異你會嫁給豫親王。」
「其實,我自己到現在也還不敢相信。」她羞澀地笑了笑。
「當我知道豫親王向你求親下聘時,真的感到很意外。」
「嗯,他會想娶我這個老姑娘,確實會讓人意外。」她自嘲地聳聳肩,突然意識到艾剎可能會誤解什麼,急忙解釋著。「玩笑話而已,沒別的意思。」
「耽誤你這麼多年,是我的錯。」他深深自責地望著她。
「千萬不要這麼想。」她睜大眼楮,鄭重地說。「我——用五年的時間,找到了屬于我的男人,現在一點也不會怨恨什麼了。
「人的一生好象什麼都是注定好的,我注定不會嫁給你,注定要用五年的時問來等待霽華的出現,現在的我,其實很感謝你和霽媛把霽華帶到我身邊來,讓我有機會擁有一份深刻而完整的感情。」
艾剎震動地聆听她羞赧的表白。
「我從來都沒有跟霽華說過這些話,想不到竟能這麼自然地對你說出口。」她微帶嬌羞地玩弄著袖擺。
「你如此信任我,讓我感到很榮幸。」他輕輕地說。
「真的?」她眼楮忽地一亮,盈盈笑問︰「艾剎,我沒有哥哥,好不好認你當哥哥呢?」
「行啊,正好我也沒有妹妹,過兩日我就請阿瑪和額娘正式過府,擺席宴客,請來王室宗親當見證,如何?」他很認真地籌劃起來。
蘇含羞听他這麼說,知道他並非隨口應承,敷衍了事,心中便感動不已。
「好,我等你,拉拉手,絕不反悔喔!」她朝他伸出手,粲然一笑。
艾剎也伸出手,和她握了握。
兩人相視微笑。
「對了,你早就知道我要嫁給豫親王的事?」她問了困惑她很久的問題。
「嗯。」艾剎點點頭。「豫親王向皇上奏明這件事時,皇上便立刻召我商議此事。」
「皇上也知道?」她低呼。
「是啊。」
「那……為什麼皇後和霽媛會不知道呢?」這是怎麼回事?
「不瞞你說,是我們刻意隱瞞的。」他坦白。
「為什麼?」她不懂。
「我們是怕霽媛知道你的存在以後會尷尬,而皇後如果知道了,霽媛就必定會知道,所以索性都瞞住不說。」
「你們……不怕她們知情以後會生氣嗎?」她不安地問。
「暫時沒想那麼多,反正大事底定後她們自然就會知道了。」他完全不覺得有什麼嚴重性。
她點點頭,反正她們都已經知道了。
「天色暗了,要不要我送你回豫王府?」
「先不要,等我回去把今天發生的事告訴霽華以後再說,他如果突然看見你出現,不知道會怎麼樣?」她見過他震怒的樣子,還是先說清楚比較妥當,免得誤會扯不清就麻煩了。
「對了,反正貞順門外會有豫王府的馬車,霽華知道我今天會進宮,所以說不定會在那兒等我。」
「那好吧,我們分開出宮,你先走。」
「好,別忘了你的約定喔!」她笑著揮揮手,輕盈地飛奔出貞順門。
陌生的地方和昏暗的燈光,讓她吃力地辨識著馬車可能停靠的地方,突然一個閃神,她一頭撞上堅硬的物體,震得她眼前金星亂迸。
奇怪,撞上柱子應該會很痛,不是柱子嗎?
「就算再開心,也要看路。」突然傳來的冷漠笑語,令她呆了一呆。
呃,是霽華!
☆☆☆
「你知道嗎?霽媛和皇後都不知道嫁給你的人是我,今天她們突然從我的名字程發現我就是被她們設計過的蘇含羞,兩個人都呆掉了喔!」
在駛回豫王府的馬車里,蘇含羞情緒高昂地向霽華敘述坤寧宮里發生的事,絲毫沒有注意到霽華妒火中燒的眸光。
霽華始終沉默不語,知道她被皇後宣召進宮,夕陽西下時,他就一直在貞順門外等她出來,一直等到夜幕低垂,仍不見她的身影,他才焦慮地想進去找她,豈知,她竟和艾剎躲在貞順門內有說有笑。
她竟然背著他和艾剎見面,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對了,你知道嗎?皇後娘娘今天為了我準備了六色江南茶點,江南茶點喔,特地為了我去買的喔!」她興奮地再三強調,滿臉陶醉的表情。「皇後娘娘真是個善解人意的人,她今天還幫小阿哥、小鮑主做捏面人耶,我一開始看到她在揉面團,還以為她要做餃子皮呢。」
霽華冷漠地不理不睬。
「噢,還有,皇後娘娘又有身孕了,真該普天同慶一下對不對?可是霽媛卻說她生不出孩子來,真是讓人想不到啊!」
她嘰嘰喳喳不停地又說又笑,獨角戲唱了半天,才愕然注意到霽華的不對勁,往常他都會陪她說笑,偶爾夾雜幾句無傷大雅的調侃,怎麼今天悶聲不響,很是奇怪?
「霽華,你怎麼了?」她伸出縴指輕觸他的臉。
「別踫我!」他森然瞥過視線不看她,死死地盯著窗外。
她懷疑自己的耳朵听到的真是那三個字?
「你平常不是都求我踫你的嗎?我沒有听錯吧?」她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手指輕刮他的臉頰,半開玩笑地鬧他。
「我說別踫我!」想到這雙手剛剛才和艾剎交握過,他就不禁怒發如狂。
霽華突然的怒喝嚇了她一跳。
「你在生氣?」她把手和下巴一並收回來,錯愕地盯著他。
霽華調回視線,狠狠怒視著她,眼中翻涌著兩道怒潮,企圖將她淹沒。
沒錯,他在生氣,而且絕非單純的生氣那麼簡單,他就像一頭受了傷的猛獸,怒氣狂暴得像要將她撕成碎片。
「你為什麼要生這麼大的氣?」他幾回發怒都是因艾剎而起,難道今天也是為了他?
她猛然醒悟,莫非方才在貞順門內和艾剎的對談被他听見了?
「你剛剛看見艾剎了?」糟糕,不是誤會了吧。
「不小心撞見你們調情,真是抱歉。」他咬緊牙關的表情看不出有什麼歉意。
丙然誤會了!她蹙眉長嘆。
「什麼調情,我們哪有調情,你不知道少亂講,你只是看見我在跟艾剎說話而已,又沒听見我們說了什麼?」
「誰說沒听見——」他震怒地猛擊一下車板,雖然他確實沒有听得多清楚,只是隱約听見什麼隱瞞、絕不反悔、別忘了約定這些片斷的話,光這幾句話就足夠他發揮想象力去詮釋了。
尤其是被妒火燒光理智的時候,用那失控的幻想力所詮釋出來的情節,更是精彩萬分。
要命,為什麼她覺得他發怒起來的樣子實在帥到不行,那種駭人的氣魄害她忍不住痴痴凝望起來。
「啊,你說你听見了什麼?」她愕然收束心神,情不自禁羞紅了臉。
他說他听見了,不知道是不是也听見她的告白了?唔……可是從他殺氣四射的表情看起來,實在不太像剛剛听過深情告白的反應,那他到底听見了什麼?
「我听見——」他微眯冷寒的雙瞳,低啞地說。「你們準備聯手欺瞞我,互相訂下日後偷偷相會的約定,臨別前,還依依不舍地握住對方的手,再三叮嚀絕不能反悔,我說的對嗎?」
什麼?!
蘇含羞簡直是目瞪口呆,驚訝得失去了反應的能力。
「這不會是你今天在宮里看過的戲吧?」其實是太離譜了,她幾乎要懷疑霽華根本就在開她的玩笑。
「沒錯,你和艾剎演了這出戲給我看,真個是纏綿徘惻、淒美動人的愛情故事,啊!」他俯下頭來狠狠怒視著她。
「簡直莫名其妙,我們什麼時候說過那些話了?你別看見我們拉個手就亂編故事,冷靜下來听我說!」她氣得想搖醒他的腦袋。
「口口聲聲我們、我們,還真是親熱啊!」他猛力箍住她的下顎,眸光凶狠駭人。「你跟他是我們,那你跟我是什麼!」
「拜托你不要亂吃醋好不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她的下巴快被他捏碎,痛得她不住抽氣。
「那是怎樣——剛才見你動不動就嬌羞萬分,甜甜輕笑,分明就是見到心上人的反應,你說見到艾剎會有多、緊、張,我總算見識到了!」回想她方才在艾剎面前嬌羞無限的模樣,他就氣得想宰人!
「你胡說、你胡說,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什麼嬌羞、什麼甜笑,那都是因為你呀!」她受不了被他冤枉的感覺,氣憤地捶打他的胸膛。
「對,因為我,我不該橫在你們中間,如果你真的那麼喜歡艾剎,我會成全你們!」他的聲音壓抑著憤怒和傷痛。
「成全你的頭啦!」她快氣瘋了,真想把這愛吃醋的男人捶死算了。「這麼輕易成全我跟別人,你就舍得我離開你!」
他抓住她打鼓似的粉拳。
「總比以後不小心被我捉奸在床來得好吧。」殘忍的話失控地月兌口。
蘇含羞渾身凍住,驚愕地看著他,不敢相信他會對她說出這種殘酷的話。
「你根本不相信我,不信任我。」她寂然凝視著他。
「艾剎仍然在你心里,我要如何相信你?」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在說什麼了。
蘇含羞心灰意冷,憤怒到了一個極限,眼中雖然氣出淚水,但卻忍不住莫名地笑起來。
「豫親王,你今天對我說的話,不出三日一定會後悔。」
霽華震動了一下,這句清冷淡漠的話終于使他平靜下來了。
他逐漸恢復理智,因激怒而紊亂的氣息也慢慢平穩,他終于能冷靜地思考、分析她對他所說過的話。
他已經徹底清醒,後悔自己剛才太過沖動,說了嚴重刺傷她的話。
「含羞,對不起。」他的雙手很輕柔、很小心地撫向她的臉。
「別踫我!」她冷冷地別過臉不看他。
哼,你九爺冷靜了,本福晉才正要發火。
霽華呆了呆。糟糕,她已經開始回敬他了。
「含羞,你能不能告訴我,剛剛在貞順門內和艾剎談了些什麼?我剛剛是否誤會了什麼?」他擺出溫馴的笑臉洗耳恭听,像極了乖巧的小貓。
「我想說的時候你不听,現在我不想說了。」她寒煞以對。
「別這樣嘛,我在外頭苦等你幾個時辰,可是你卻在里頭跟艾剎聊得那麼……開心。」他選了個安全的措辭。「所以才忍不住發火的,原諒我剛才一時太沖動,說了不該說的話,現在我們好好談一談,把誤會解開怎麼樣?」
「跟一個把妻子和妹婿當成奸夫婬婦的人,沒什麼可多說的。」她鐵面無私地拒絕。
「我剛剛話說太快,別抓我的語病好不好?」他著急地把她摟進懷里。
「別踫我!」她在他懷里拚死掙扎。
「好,你也說了兩次『別踫我』,咱們算扯平了!」他用上死纏爛打的招數,硬是摟著她不肯松手。
「誰要跟你扯平!」她用盡全力掙扎。「我要你為剛剛說的那些話付出代價!」等本福晉氣消了再說。
霽華一听她的宣言,苦惱地埋在她馨香的發間申吟。
要求饒嗎?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輕易求饒。他痛苦掙扎著,最後決定,用上最爛的招數了。
他扳起她的臉,狠狠吞噬她晶潤的紅唇,一手俐落地解開她的領扣,探進她的衣襟內,輕輕撫揉她渾圓柔軟的酥胸。
「不準你踫我!」她推抵著他密密狂亂的熱吻,聲音微弱地像嬌瞠。
他不理會她的抗議和掙扎,無止無休的吻繼續滑向她白皙如雪的胸前,他使勁箍住她的縴腰壓向自己,讓她感受他已經明顯亢奮的。
在他激狂的深吮下,她無法自制地喘息起來,要使出全力抵抗他,對已經虛軟得像團棉花的蘇含羞而言,實在是太高難度了。
霽華的已經高昂到無法抑遏的地步,他不管現在兩人是身在走動中的馬車上,急切地撥開她身上層層衣袍,探索令他瘋狂的嬌柔秘密。
「不可以……不要……現在是在馬車上……」她驚喘不已,並攏雙膝逃避他灼熱的撫觸。
「不會有人看見。」他熾熱地吻吮她柔女敕的雪白肌膚,有如烈火燎原,讓他收勢不住了。
「不要……我不要這樣啦……」外面人車喧囂,一個不小心,會有多少雙眼楮看見驚世駭俗的這一幕,光想到那情景,被霽華撩撥起來的欲火瞬間澆熄了,她扭動著身軀,閃躲急于侵入她腿問的硬挺。
「我的含羞,不要折磨我……」他痛苦萬分地壓制住她無意間的摩擦,只差一點就要出聲哀求了。
蘇含羞的腦中一接收到「折磨」兩個字,驀然想起她剛才未完的報復,居然差點就被他收伏了。
「走開、走開!不準再踫我!本福晉氣還沒消呢!」她瞬間猛烈反擊,粉拳玉腿統統用上。
「王爺、福晉,到府了!」小四俐落地躍下駕駛座,簡潔有力地拉開車門恭迎他的主子。
「啊——」一聲駭然驚叫,縴縴玉爪直朝上邊攻去。
霽華閃躲不及,臉上再度掛彩!
小四暗叫一聲苦,他並不是故意要看見主子糗大的這一幕啊!
蘇含羞瘋狂掙扎著,鞋子踢飛出去,發髻也散亂得不成樣子,好不容易從霽華身下爬出來,千辛萬苦地下了馬車,她清清喉嚨,像拍灰塵似的整理凌亂的衣衫,凜然不可侵犯地抬高臉,狀若無事地慢慢走進王府大門——腳上還沒鞋。
小四雙腳彷佛釘在地上,動彈不得,雙眼驚懼地瞟了馬車內一眼。
他那集尊貴榮寵于一身的主子,衣衫不整地靠在馬車壁板上,胸膛因急遽喘息而起伏不定,俊美如觀音的臉上兩道血痕,看起來——
殺氣騰騰!
「主子,您、您怎麼樣?」小四抖得像篩糠。
「你說呢?」他由齒縫中迸出這句話。
丙然是殺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