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為什麼他不能喜歡她?
「因為……」第一次踫到這種情形,秦若雨慌得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
「為什麼?」
「因為……因為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她隨便抓了個理由搪塞。
安慶思搖搖頭,「我不信。」她怎麼可能會有喜歡的人?
「是真的。」
「那人是誰?生得什麼模樣?」安慶思追問。
「他……」秦若雨閉上眼,心有些慌亂,腦海里突然清楚的浮現一道身影。她像是被催眠似的低語道︰「他總是一身白衣,堅定的眼神仿佛什麼也難不倒他,他救過我……」
「夠了。」安慶思頹然的垂下肩,原本他以為她說有喜歡的人只是借口,沒想到具有其人,听她那麼仔細的描述,他知道自己沒指望了。
「安大哥?」
「我雖然沒什麼優點,但還知道成人之美,我們還是朋友?」雖然舍不得就此放手,但面對這麼一張惹人憐愛的臉龐,他不忍心再為難她。
她是女子,卻以男裝行走江湖,那種不讓須眉的勇氣令他心動,只可惜那份乍然萌生的愛戀還來不及深種,便慘遭她的言詞打碎。
「嗯。」她點點頭。
「如果他對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會替你好好教訓他。如果他對你不好,我一定不再把你讓給他。」他半真半假地說,掩飾心里的悵然。
「謝謝你。」她誠摯地道,為自己的謊言有些心虛。
安慶思搖搖頭,轉身準備離開。
「安大哥。」她突來的呼喚讓他腳步一頓。「我的名字,叫秦若雨。」
他沒有回頭,只是微微點個頭,再度舉步離開。
秦若雨,這個不屬于他的名字呵……
待翠兒的傷好了大半,在安家父子挽留的眼神下,秦若雨仍是一身男裝,與翠兒一同離開洛陽。
懊回家了。算一算這次離家也半年多了,爹不知道有多掛念她。雖然爹答應她外出行醫采藥,但礙于她的女子身分,因此要求她不得離家太遠,每隔半年就得回家一趟,她也一直遵守著爹的要求。
時序已邁入秋天了,白天雖然仍有著夏日的悶熱,但一到黃昏,那份秋意就飄然而下了。行走在郊道間,對季節變換的感受因為無人打擾而更加敏銳。
這一路上,秦若雨沒再為采藥而耽擱行程,從小就跟隨著她的翠兒,在她們離開洛陽的幾天後,終于發現小姐的怪異。
「小……公子,我們要回莊嗎?」
「是。」
「可是為什麼這一路上,你都不再留心藥草的事?」翠兒感到相當奇怪。
秦若雨一愣,是呀,自小她心里只裝得下藥草的名稱、醫理病理等,現在她卻讓自己的心空了好幾天,什麼也沒想,怎麼回事呢?
「沒什麼,只是我們離莊已經超過半年了,再不回去,爹會擔心的。」
「喔。」翠兒應了一聲,不疑有他的繼續走。
直至黃昏的暮色漸漸籠上大地,而她們還沒進城,一向膽小的翠兒忍不住又出聲了。「公子,天快黑了,我們要在哪里過夜?」
秦若雨停下腳步,看了下天色,再看看四周,看來今晚是來不及進城了。
「我們再向前走,看能不能遇到人家,我們可以向人家借住一宿。」
兩人加快腳步,終于在天完全黑之前找到一間農舍。
「對不住,我們因為趕路錯過旅店,不知道能不能向你借個地方過夜?」
農舍里的一對夫妻見她們斯斯文文的,沒什麼可疑之處,便點點頭,帶她們到後頭的倉房。
「這里是倉房,你們將就點在這里住一晚,待會我再送點食物過來給你們。」那位長相凶惡的大漢,面無表情的說。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們有帶干糧,不好意思再麻煩你。」秦若雨趕忙回絕。
「沒關系的,出門在外總有不方便的地方,你們先休息一下吧。」他把燭火留給她們便走了。
見他離去,翠兒才走近秦若雨身邊,拉拉她的衣袖。
「公子,我看他不像好人那。」
「翠兒,你又以貌取人了。」秦若雨搖搖頭,拉著她的雙手,神情認真他說︰「翠兒,雖然他長得是凶了些,但不是每個長得不好看的人都是壞人。你想想,他好心收留我們一晚,還說要為我們準備吃的,如果他是壞人,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听了主子的話,翠兒沒再說什麼,開始動手整理她們今晚要睡的床鋪。
「兩位公子?」門外有人喚著。
秦若雨走去開門,「這位大嫂有什麼事嗎?」
「呃,沒有、沒有。」婦人差點被她的美顏迷得忘了前來的目的,「是我家相公要我拿些食物給你們。」
她接過盤子,「謝謝大嫂,打擾了。」
「沒什麼,你們吃完早點休息吧。」再瞧了她一眼,婦人連忙走了。
秦若雨夾上門,把盤子放在桌上,「翠兒,先吃點東西吧。」熱呼呼的飯菜雖然簡單,卻好過冷硬的干糧。
「吃完後,我們早些休息,明天還得趕路。」
翠兒應了一聲,主僕倆吃完東西,便放心的睡去。
「可以了嗎?」黑夜中,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在倉房外響起。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舉目向里頭探了探。倉房里似乎沒什麼動靜,燭火一閃一閃的,角落處躺了兩個睡得正熟的人。
「嗯,我們進去。」
小心的撬開門,兩人鬼鬼祟祟的進了門,躡手躡腳的走到一邊,找到她們的包袱便開始翻動。
「你看,我就說他們是大肥羊。」看見白花花的銀子,農舍夫婦喜不自勝,迫不及待的往懷里塞。
「晤……」秦若雨迷迷糊糊中听到人聲,緩緩睜開眼楮,看見有人正在翻動她們的包袱,她瞬時清醒過來。
「你們是誰?在做什麼?」
農舍夫婦一回頭便發現應該睡著的人醒了,而秦若雨也認出了他們。
「原來你們……」
大漢一見她醒來立刻拿出短刀,迅速制住她掙扎的身子。
「別亂動,刀子可是不長眼的。」
此時收好財物的婦人也走了過來,「對呀,原本我們只想要你們的財物就好,可是現在你看見我們,那我們就不能放你走了。」
「你……你們若要財物,盡可取走,不要傷害我們。」雖然脖子上抵著把刀,她還是把話說完。
「那可不成,萬一你跑去報官怎麼辦?」
「我不會。」
「難說。」婦人眸光一斂,殺機頓現。「相公,不如我們將他……」
大漢自然懂得自己娘子的心思,但一瞧見秦若雨的美顏,他又有絲猶豫。雖然他們同樣是男人,但是這麼美的男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怎麼,舍不得呀!」婦人生氣的推了他一下。什麼嘛,居然對男人也有興趣。
「翠兒、翠兒!」秦若雨不斷推著翠兒,但她卻像昏死般怎麼叫也叫不醒。
「不用叫了,她肯定吃了不少我準備的晚膳,所以睡死了。」為了方便下手,她在晚膳里下了不少迷藥。
「啊!」秦若雨終于懂了,晚膳她沒吃多少,所以還能保持清醒。面對眼前的情況,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你們想要什麼?」
「要什麼?還不就是錢。這年頭收成不好,我們當然要想辦法多撈點呀。」婦人頓了頓,繼續道︰「不過,既然我們的事被你發現了,那麼我就不能讓你活著離開這里。」
被制住的秦若雨強自抑下驚懼。她不能亂了方寸,否則她和翠兒都活不了。
「我保證不會把今晚的事說出去。」
「那可不成。」婦人走到她身邊,「我不信任你,只有死人才會永遠保守秘密。」她說得流利自然,可見這種殺人劫財的勾當已不是第一回了。
秦若雨眼楮轉向一旁的燭台,她偷偷地後退一步。
「不許動!」大漢喊著。
她腳一頓,燭台已在她觸手可及處,她不假思索,抓起燭台便往前丟去。
大漢慌忙閃過,秦若雨趁這個時候立刻往外沖。
「該死的,快追!」大漢憤怒的大叫追,夫妻倆立刻追了出去。
一出農舍,秦若雨不停往前跑,她必須找到人求救,否則她和翠兒肯定會喪身此處。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前方竟是一座懸崖。
「啊!」她驚慌的看著四周,發現沒有路了,轉身正想往回跑,那對夫婦已經追到她身後。
「哼!這次看你住哪里跑?」大漢氣憤道。不過當他看清秦若雨的模樣時,嚇了一大跳。
秦若雨急喘著,一雙驚疑不定的大眼直望著他們,絲毫沒意識到用來包住青絲的帽巾已然月兌落。
「哇,是個大美人呀。」大漢看著她差點流下口水。
熬人一見丈夫這種模樣,怒氣一揚,拿起刀子便往秦若雨沖去。
「賤人,死吧!」
「啊!」秦若雨閃避不及,身上被刺了一刀,整個人向後退了幾步,一個不注意腳下踩空,她直直落到漆黑的懸崖下。
離開了洛陽,白應峰又繼續游山玩水。他一直相信,命運的安排有一定的奧妙,所以不為任何事煩惱、不替自己找麻煩。
不過要當這種人也得有點本事才行,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他這樣「看得破」世情。
要往哪里去他還沒個目標,既然他生命里沒什麼是他必須追尋,自然沒什麼地方是他非去不可的。
在偶然的情形下,他知道秦若雨已離開洛陽。安慶思天天到倚花樓買醉,而他的醉白當然不是胡言亂話。
他做事一向隨心所欲,只要自己高興,管別人怎麼想。怎麼批評,他又不愛出風頭。江湖上知道他的人很多,但認得他的人卻很少。唯一可辨認的,就是他總是一襲白衣,身上帶著把竹笛。
他這個樣子根本沒有人會把他當成武林高手,直到動手的那一刻,才會知道他們錯得多麼離譜。
白應峰從來不會刻意炫耀自己,那些世俗名聲值不上他一個時辰的快樂,何必留戀什麼,因為他從不在乎。
走出林子看見一條小溪,他蹲掬起水抹了抹手與臉,想圖個清涼。待他抬起頭,卻發現小溪轉彎處的大石旁,有個人全身濕淋淋的趴在那里,他附近的水帶著淡淡的紅色。
他向來不是個會多管閑事的人,但他瞧清楚那人身上的青色衣衫,想也沒想的飛掠過去,將人救至岸上。
若雨?!
擔心與驚懼的心情同時涌上白應峰的心。只見她左肩下的傷口不斷溢出血,長發散亂。額上也有著不小的傷口與淤血,絕美的臉蛋一片慘白。
白應峰立刻點住她身上幾處穴道止血,探了探她鼻息後,立刻將真氣運于掌上,壓在她胸口上護住她五髒六腑,接著一把抱起她,施展輕功便住鄰近的小城疾奔而去。
她的外傷,他替她上了藥,但她一直昏迷不醒,他只好找來一名城里頗有名氣的大夫。
「大夫,她怎麼樣了?」白應峰關心的詢問。
大夫把完脈後,仔細看著她頭上的傷口,沉吟道︰「她會一直昏迷不醒,應該是頭上的傷所造成的。老夫會開一些藥疏通血路,不用多久,她應該會醒來。」
送走大夫,抓好藥後,白應峰便一直在她床邊守候著。
她並不是個挺合作的病人,即使她是聲名遠播的女神醫。
因為藥太苦她不肯喝,所以他只好一口一口的喂她喝——以那種最原始的哺喂方式。她每次總是皺緊了眉頭,直到他輕喃著幾句安慰的話後,她的眉頭才緩緩的舒展,整整七天都是如此。
白應峰一直守在她身旁,就怕會錯過她醒來的時機。夜里,看著她日益清瘦的面容,他心疼不已,舍不得合上眼。
如果在洛陽城外的相遇是個開始,那麼現在是真正心動了,游蕩于世間無所牽掛的他終于讓情絲纏住了。
又是一夜無眠,遠處微亮的天光宣告著清晨的到來,床上傳來的低吟聲讓白應峰迅速走到床邊。
「晤……」秦若雨雙眉微蹙,似乎為該不該清醒而掙扎著。
「若雨!」他低喚著,大手包住她冰涼的柔荑,直至她緩緩睜開眼楮。
「你終于醒了。」他終于松了口氣。
「我……」她望著他,干澀的喉嚨幾乎發不出聲音,想起身卻發現使不出力氣。「這是哪里?」
「這是客棧。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她搖搖頭,「我怎麼會在這里?」
「你落水了,全身都是傷,是我把你救回這里,你已經昏迷七天了。」
「七天?」她疑惑的看著他。
「還記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
秦若雨努力回想著,但令她驚懼的是,腦中竟是一片空白。
「我……我發生了什麼事?」她開始恐慌,雙手緊抓著他。「我是誰?我到底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激動而慌亂的低喊,所有的無措與害怕全落進他眼里,他想也沒想便摟住她。
「別怕,有我在,什麼都別怕!」他低聲安慰。
驚懼的喘息在他的安撫下漸漸平緩下來,而她的不安也在他懷里一點一滴的褪去,她抬起頭,氣息依然有些不穩。
「你完全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她搖搖頭,引來白應峰的皺眉。
「你是誰?」
「白應峰。」他答道。
「那我是誰?」她再問。
「秦若雨。」
清晨短暫的清醒過後,秦若雨再度感到困惑,在他的陪伴下,她安穩的入睡,直到隔天大夫再來著她才醒過來。
對于她的失憶,大夫很遺憾的說,「無能為力。」
她居然失憶了?!
白應峰對這種結果並不驚訝。現在她變成這樣子,他該把她送回藥石山莊嗎?
「這位公子,老天技拙,無法醫好這位姑娘。或許你可以到藥石山莊走一趟,女神醫心地慈善、醫術超凡,也許她有方法醫好這位姑娘。」
女神醫?白應峰啼笑皆非,如果大夫知道眼前這位需要診治的姑娘便是他口中的女神醫,會是何種反應?
送走大夫後,他不避嫌的繼續照顧秦若雨。因為她的身體還很虛弱,所以他們又多留了幾天。
「峰?」秦若雨一睜開眼,便在房間內搜尋熟悉的身影。
他沒告訴過她該怎麼稱呼他,而她很自然、很順口的這樣叫了。
「我在這里。」白應峰自一旁的窗台躍下,走到床邊握住她的手。她因為這個動作而笑了。
秦若雨坐起身,與坐在床沿的他對視,「你一夜沒睡。」這是個肯定句。為了照顧她,他常常一夜未曾合眼,她不明白,為什麼他可以不睡覺?
「沒什麼。」不用多說也知道她在擔心他。
「我們要離開這里了嗎?」遲疑了一下,她還是問了。
她居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身上淤血的部分也已經散了,只有頭部的傷還沒痊愈。她的體力已經恢復不少,可以下床走動。
白應峰望著她的眼神里有絲驚訝,他點點頭,「嗯。」沒想到她會察覺到他的心思。
「你會帶我一起走?」她只認得他,也只相信他。
「當然會。」白應峰笑著保證。
听見他的話,秦若雨松了一口氣。
「你再好好休養一天,等明天一早,我們就離開這里。」
「嗯。」她點點頭,又有些倦了。總是這樣,清晨醒過來一下子,她會再度入眠,而白應峰也趁這段時間調息。
「再睡會兒吧。」他扶她躺好,在他的注視下,她合起眼再度入眠。
大夫確定她身上的傷已無大礙,身體的狀況也要痊愈後,他們這才出發。
白應峰買來一輛馬車,里頭布置得很舒適,將秦若雨安置在車內,然後駕著車
緩緩離去。
一直到出了城門,空氣傳來陣陣綠意的清新感覺,秦若雨才撥開車前的竹簾,半倚在高起的座木上。
「怎麼出來了?」白應峰低首問道。
「想看看外面。」她的眼注視著四周.對于山野的氣息迷戀了起來。「我可以和你一起坐在外面嗎?」
白應峰搖搖頭,笑著說︰「如果想看外面,這樣就好。外面震晃得厲害,會讓你不舒服的。」
她點點頭,白應峰將速度放慢了些。無人的林徑上,就只有他們。
「我們要去哪里?」
「送你回家。」雖然她失去記憶,但藥石山莊畢竟是她的家。再者,她父親應該有辦法讓女兒恢復記憶。
現在的她固然可人,但終究不是全部的她,如果已經對她放不開手,那麼他就要全部的她。
「回家?!」秦若雨听見這兩個字有些心慌。「你要送我回家,那你會不會留在那里?」
「那是你的家,你該回去的,也許你可以恢復記憶。」
「你會不會也在那里?」她固執地問道。
白應峰低首,瞧清楚她小臉上堅決的神情,他表情未變,搖了搖頭,「也許送你回家後,我便離開了。」
秦若雨瞪大眼,不斷地搖頭,「那我不要回家了!」如果要和他分開,她寧願不要回家,跟著他東跑西游、餐風露宿,她也會覺得快樂。
「那怎麼行?你父親會因為你的失蹤而擔心的。」
她的表情有瞬間的愧疚與難過,但她還是搖搖頭。
「如果你不能在那里,那我就不要回家。」
她是說真的,她不要一個人留在沒有他的地方。感覺到他似乎想拋下她,讓她覺得難過。
白應峰空出一只手撫了撫她的秀發。
「你不想我離開你?」
「我不要和你分開。」她堅定的回答。她只認得他,也只相信他。
自應峰笑了,眼神中露出幾許溫柔。
「等你恢復記憶吧。如果你還是這麼想,那麼我就帶你走,一輩子都不放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