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後,他挽著她,走進西餐廳。
一個全身黑色西裝的高大身影,將身旁那個雪白的縴細女子襯得更加嬌弱動人,一走進餐廳,兩人出色的容貌立刻成為眾人注意的焦點。
看了menu,點了一份鱈魚排全餐後,她低垂的眼移向窗外,不得不承認,「貴賓」這兩個字實在很好用。
例如︰在這種用餐的尖峰時段,他們不必等待就有位子坐,而且是靠窗、視野絕佳的位子。
「昨晚,為什麼你會在那里出現?」她望向他問道。
睡醒了、清醒了,昨晚到現在的景象又在腦海重現一次,她忽然覺得有些場景似乎巧合得不太合理。
「我受邀去接受招待。」那家pub的老板之一,也是與他有生意往來的喬硯,盡地主之誼地招待他去瞧瞧本地的夜生活文化。
「可是,我並沒有看見你。」她蹙著眉,明明記得自己將全場環視過一周,的確是沒有看見他。
「我在私人休息室里。」要離開的時候,正巧看見她往門口走的背影,所以才跟上去。
「可是,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出來?」
「巧合,我正好也要離開。」他淡淡地回答。
「就算你也要離開,但你並沒有理由特地等我。」再說,她遇到危險的時候,他也沒有出手幫忙。
「就說你引起我的興趣好了。」他給了另一個答案,「你也出身企業之家,該明白企業名流間,男人與女人之間的游戲。」
「我是知道,」她點點頭,「不過我並非其中之一。」她猜,像他這種對人防心極重的男人,一定在她不注意的時候,把她家祖宗八代都查清楚了。
「如果不是,為什麼昨晚會和顧衍……嗯,用普通話來說,叫‘相親’?」他畢竟是個香港人,普通話也許咬字清晰,但是有些說法他仍然陌生得很。
「我說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笑了笑,看到服務生送上餐點,拿起叉子就開始吃。
「你不像是那麼容易被左右的人。」雖然她外表看來的確柔弱又嬌小,但他卻沒有忘記,她同時也是一個聰明又機敏的女人。
「真的嗎?」她咬著叉子,露出有點懊惱又有點委屈的表情,「原來我這麼容易就被看透,難怪容易被人牽著走。」
他望著她,沒上她的當。
「,誠實回答我的問題如何?」他笑了,但笑意僅止于表情,眼神仍然犀利地盯著她。
「只是一場飯局啊。」她放下叉子,有些無措,望了望他的眼,又避開,「你也知道,身為企業家的兒女,有時候就是要應付一些奇怪的飯局。男人們常說,應酬也是做生意的一部分,所以,我也是其中之一。」
只不過是做一件很多人都做過的事,沒什麼好大驚小敝的吧?!
「那麼,為什麼引起我的注意?」就在她以為解釋完畢的時候,他又問了另一個問題。
楊無奈地看著他︰「你上輩子一定是法官。」才會把那種逼供的能力帶到今生來。
「別想回避我的問題。」吃了一口自己點的午餐,他漫不經心地又道。
楊認命了。
「我沒有故意引起你的注意,是你自己找上我的,你忘了嗎?」她提醒道。是誰半路攔截、托起她的下頜、不讓她退,又吻了她的?
「我沒忘,但想跟我回飯店的,是你。」他也提醒她,別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好吧。」她承認,「其實,因為你看起來很有魅力,全身上下散發著王者氣勢,你又帥又有型,足以迷倒超過一火車的女人,所以,我被你迷倒了。」
「我該謝謝你的稱贊嗎?」
「不用,因為我說的都是實話。」她甜甜一笑,然後拿起叉子,又吃起自己的午餐。
「就算是實話,也只是無關痛癢的那一部分,根本不是重點。」他也笑了,但笑容一點都不親切,
「真正重點的部分呢?」
這樣也會被識破?!這男人真不好拐。
楊哀怨地瞅了他一眼,他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精明呢?而她很擔心,才相處不到二十四小時,他已經能夠掌握住她的個性,要是再相處下去,很可能有一天當她被賣了的時候,還會呆呆地幫他數鈔票。
他很有耐心,還在等她的回答,可以想象就算她現在蒙混過去,不出三分鐘,他一定又把話題兜回原點。
「重點就是,你是威皇集團的負責人。」她認輸,決定招供了。
「哦?」
「昨天顧衍告訴我,你和他是商場上的對手,顧衍是我父親為我選的結婚對象,如果我想反對大概也起不了什麼作用。所以,能夠不結婚的方法就是顧衍自動拒絕,而如果跟你在一起,我想他就會拒絕這樁婚姻了。」
「你想利用我?!」他挑起眉。
「可是,你也佔盡便宜啦!」她嘟起嘴,「經過昨天一夜,我的清白和名聲已經毀在你手里了。」
「但我並沒有得到什麼真正的好處,不是嗎?」他笑笑的表情,讓她不由自主地提防起來。
「你……你真的打算欺……欺負我這個……落難的小女子嗎?」她怕怕地問。不知道裝可憐能不能躲過一劫。
「我從不做多余的事,也不會做沒有報償的事。」他怡然自若地道,「要我幫你,你當然要拿出能讓我覺得足夠的報酬才行。」她有她的主意,他自然也有他的打算。
女人他從來不缺,但他卻很挑,她很特別,能讓他覺得有趣,也許短期內養一個情婦,是個不錯的休閑方式。
「你想要什麼報酬?」
「當我的女人。」
她表情一頓,咬了咬下唇︰「你要我當你的女朋友,還是情婦?」
「情婦。」他又笑了笑,「暫時的。」
謗據過去的經驗,他很容易對女人感到厭倦,對.也並不那麼沉溺,所以,她只是他一時的消遣,時間應該不會很久。
「你不怕我以後纏著你不放?」想也知道他這種人一輩子只有甩女人的分,絕沒有女人甩他的事。
「不怕。」要打發痴纏的女人,從來不必他費心。
她偏著頭,很認真地想了一想,放下叉子。
「也許你習慣了男女之間的游戲、習慣了用女人來打發無聊,但我不習慣。如果我愛上你,你會怎麼辦?」
「愛?」他輕嗤,差點大笑,「女人!」
這種語調絕對不是贊賞,說貶低還差不多。
「我是女人,那又怎樣?」她忽然生起氣來,細柔的嗓音頓時繃得緊緊的,「不是女人能做你的情婦嗎?,我是說了‘愛’,那又怎樣?」
「你說呢?」他面無表情地響應,讓她頓時覺得自己像「小白」。
這男人,這輩子肯定沒想過「愛情」這種事,也肯定是個典型的沙豬主義者,輕易把女人拿來當交易的物品。
苞男人說「愛」的女人,向來就不聰明,更何況是他這樣的男人,不只他,昨天才遇到的那位顧先生不也是個功利至上的標準商人?
是她特別倒霉嗎?不然怎麼淨是遇到這種男人?
為什麼她不能像小曼或杜鵑呢?自然有人呵護在身旁,什麼事也不用她們操心,如果說是一人一種命,未免也差別太大了。
「如果我拒絕呢?」她問,有點不明白,自己怎麼會陷入這樣的角色?!她原先只想點到為止。
「你會拒絕嗎?」他向來不回答假設性的問題,尤其當那個假設不太可能成真的時候。
「我想,你也不會讓我拒絕。」她笑得有點苦澀,有點了解他的個性,他這種人,是一旦開口,決不容許對方有其他意見的。
算了,反正遇上他了,她不也把主意打到他頭上?這一點,就算扯平。
「不過,我有一個要求。」她想了想後說。
「什麼要求?」
「如果你不打算繼續養我當情婦的時候,請當面跟我說‘再見’。」想也知道他這種人不會只有她一個女人,但她可不要落到別人來對自己叫囂的下場,就算當情婦,也只是他和她之間的關系,絕扯不上第三個人。
「可以。」他爽快地應允。
「還有……」她一直忘了問一件事,「我只知道你是威皇集團的負責人,但……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她真的不知道耶。
「雷霄。」他橫了她一眼。
連對方名字都不知道,都可以把主意打到對方身上。她居然到兩人過了一夜後的現在才問,她到底是聰明還是笨啊?
★★★
就這樣,楊在飯店里住下了,並且住在雷霄的房間里,她一向很能隨遇而安,既然認定了兩人會有親密關系,她對他自然便少了那層陌生的距離。
她一向對人保持距離,奇怪的是,她對他似乎從一開始就很沒有防備。
「我要回家拿衣服。」入夜前,她這麼說。
她惟一的一套衣服,是與顧衍見面的那套桃色小禮服,現在已經不知道被他處理到哪里去了,而身上穿的,是他中午才送她的白色裙子。自從醒來後,她還沒有離開過他的視線範,圍,自然也沒機會回去打包行李。
「不用,我會買給你。」他望著計算機,頭也不抬。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尺寸?」她狐疑地問,想起了中午起床時發生的事。
他抬起頭,朝她曖昧地一笑。
「同床共枕一夜,我的手抱過你的身體、撫過你全身上下……你說,我知不知道你的尺寸?」‘
真是……真是……他說話簡直百無禁忌,她自認還沒修煉到那種境界,她認輸。
就這樣,她隔天又收到兩套服裝,從內到外、鞋子、配件等等,一應俱全。
看來,他是真的打算養一個情婦,除了她這個人之外,其他衣食住行、娛樂,他大概打算照應她到底了。
話說回來,情婦該怎麼當?
巧得很,她第一次當人家的情婦,而他是第一次興起養情婦的念頭,別人都怎麼做他們都不知道,但就算知道,雷霄大概也不打算照別人的模式走。
說真的,她不太明白他為什麼作這種決定,兩天以來,他們是同床共枕沒錯,但他半點都不像那種喜好性事的男人——養情婦是為了「方便」,多數時候,他只是擁抱著她。他會吻她,卻很自制地沒讓親吻燃成燎原大火。
這種情況,她該慶幸……還是失望?
他是來這里談生意的,當然不閑,他去談生意的時候,她就待在房里,自己找事情做打發時間。不過他還算有良心,把他的計算機留給她玩。
不過,再好玩的游戲,玩了一天,她也累了,終于沒形象地趴在沙發上。
她餓了,他什麼時候才回來……
★★★
晚上八點,當雷霄回到飯店,一進門,看到的就是她浴袍因趴著而零亂,底下露出修長玉腿的撩人景象。
他走了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低頭就吻住她的紅唇,半睡半醒的楊突然清醒過來。
「唔!」她嚇了一跳,正想推開人,一見是他,才放心地吁出氣息。
「嚇到你了?」他淺吻即止,拂開她散亂的發絲。
「你好晚。」她抱怨。
「嗯?」他輕哼,不以為意。
「我還沒吃晚餐。」她幽幽地望著他,覺得自己有點受到虐待。
原來如此。他明白地笑了笑。
「去換衣服,我帶你出去吃。」
「不要。」她搖搖頭,攀著他的臂膀坐起來,
「我們可不可以叫客房服務就好,不要出去了?」
「也好。」他沒意見。
她秀氣地打了個小呵欠,然後將露出浴袍外的玉腿放到地板上,拉攏半敞的浴袍。
「我想吃鱈魚排。」她嬌憨地一笑。電話在他身邊,理所當然由他打電話點餐。
他微挑了挑眉,順手拿起話筒叫客房服務,點了同樣的兩份晚餐,再回頭看她。
「沒有人敢像你這樣指使我。」
「我哪有?!」她可不承認哦。「我只是‘請’你高抬貴手拿起話筒,舉手之勞而已哦,你不會那麼小氣跟我計較吧?」
他拉松領帶,背靠後躺人沙發,黑眸懶洋洋地瞅了她一眼,沒什麼表情。
「女人總以為‘撒嬌’是對付天下男人的利器。」
「男人總自以為了解女人,並且自以為是地沾沾自喜。」她學他的模樣,靠後躺在沙發的另一邊。
誰知道他長臂一伸,她便偎入他的胸懷,幸好她及時捂住鼻子,不然難保不會被撞痛。
「這麼直言不,不怕我生氣?」
「不會,你很有度量。」她贊美他。
「誰說的?」他哈哈大笑。
他有度量?這句話可以當選為香港商界年度最佳娛樂笑話。
「我說的呀。」虧她還能巧笑倩兮地說得一臉誠懇,「如果你沒度量,就不會這麼縱容我了。」
楊望著他難得的大笑,他連眼角的曲線都柔和了,是真的在笑……她芳心悄然一揪。他,是真的笑了。
「是嗎?」大笑逐漸斂成慣有的似笑非笑。
「當然是。」她很肯定地回他一個甜甜的笑。
其實到目前為止,她還沒見過他生氣的模樣,所以他對她應該算是很有耐心了,因為如果要她猜,她會猜雷霄是那種今天一不高興,明天可能就讓對方宣告破產、絕對會報復的人。
「叮當!」電鈴聲響起,阻止了雷霄接下來的刻薄話。
「我去!」楊歡呼一聲。一定是客房服務!
「你坐好。」長臂一收,嬌俏的佳人沒來得及離開那個堅實的懷抱範圍,又被置回沙發中,「我去開。」雷霄起身往門口走去。
她那身浴袍……絕不適宜被任何男人看見,除了他。
生平第一次,雷霄不自覺地去開門,而不是用命令的口氣叫外面的人自己想辦法進來。
「客房服務。」門一開,服務生微笑地說道,雙手將餐車推進房內,「請慢用。」服務生恭敬地鞠了個躬,然後借直起身的動作,突然沖向前。
雷霄敏捷地閃開,服務生手里暗藏的飛刀立刻疾射而出,雷霄輕易接過再反丟回去,服務生應聲中刀,月復部立刻流出鮮紅的血。
「少爺!」
男保鏢突然出現在門口,因為主人遇險而發出聲音,她終于听見男保鏢的聲音了。
低沉,音調略快,她記住了。
現場已被擺平,男保鏢不管那個刺客嚴重的傷勢,一手反扣住他的手,一手扣住刺客的喉嚨。
「誰派你來的?」
「唔……唔……」可憐的刺客,月復部受傷已經很痛,還被人掐住喉嚨威脅,不過活該,誰叫他要當刺客。
「說!」男保鏢沒耐心地加重手勁。
「唔……唔……」刺客先生一副快昏死的模樣。
「問出主謀,別讓他死。」雷霄冷淡地開口。
「是。」男保鏢立刻把人押走,現場恢復平靜。
雷霄走到她面前,梭巡著她沒有表情的小臉。
「怕嗎?」他的語氣有些冷淡。
她眨眨眼,回神。
「還來不及怕,他已經被你制伏了。」這是實話。
事情發生得太快,她還沒反應過來,雷霄已經避開攻擊,並且迅速反擊,讓那名服務生受傷。
「嗯。」他淡淡頷首,眼眸有著深思。
「你常遇到這種事嗎?」他這麼鎮定,會讓她覺得這種事發生得像家常便飯。
「還好。」一個月一次算不算經常?「你怕了?」
「有一點。」她依然很老實地承認,「我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再有這種事,難保不會成為你的累贅。」
「他們不會有機會。」他很有自信。等他「有空」的時候,也就是那群人氣數已盡的時候。
她輕笑出聲,站了起來,很悲慘的,沒有穿高跟鞋,她的身高連他的肩頭都達不到。
她知道他會保護屬于他的「東西」,不管她在他心里有沒有分量,他的傲氣與自尊絕不會容許有人擅動他的一切,暫時這樣就夠了。
「你想,餐車上會有我們的晚餐嗎?」她瞥向餐車,想起連續劇里的情節,「他們想暗算你,會不會在我們點的食物里加毒藥?」
雷霄眉一挑,轉往餐車,仔細聞了聞食物的味道,還真的拿出一根試毒的銀筆,測過每一道菜。
「應該沒事。」想來這個服務生應該是埋伏在飯店里,才找到這個機會潛進他房里。
「那我們要吃嗎?」或許他們還是勤勞一點去外面比較好……
「無妨。」將餐點放到矮桌上,拉她過來坐在他身邊,他先吃了一點,然後動作自然地喂了她一口,
「如果餐點有問題,你就得陪我了。」
「沒關系,有伴。」她才不會被他嚇倒,如果有問題,相信他不會吃,「雷霄,為什麼有人要暗算你?」
「人在江湖,要結仇很容易。」
「可是我大哥也是商場中人,好像……就沒听說遇到這種事。」欺負她不懂商場的事嗎?如果只是單純的商業糾紛,沒有人會小題大做地做「暗殺」這種事,這等于是公然犯法,弄得不好會賠了夫人又折兵。
「你擔心自己會受到牽連嗎?」他漫不經心地問,一邊繼續吃東西,一邊喂她。
「擔心呀。」她點點頭,生平沒遇過這種事,誰都會害怕的呀。現在才想到,如果剛剛他沒有反制成功,那麼現在躺平的人,可能就會是他和她了。
「如果怕,你可以選擇立刻離開。」他淡淡地建議。
她偏著頭,很認真地想了一想。
「不要。」她搖搖頭,決定留下。
「嗯?」
「這種事,這輩子我大概沒有機會再遇到了,我才不要放棄這種難得的權利,而且,我還沒有跟你相處夠,我現在還不想離開你。」她快快樂樂地宣布。
他一怔,然後昂首大笑。
是初生之犢不畏虎,還是她太不知道天高地厚?攸關性命的事,她覺得好玩,他倒想看看,哪天若真發生了什麼事,她還會像現在一樣樂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