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青航空的三名空中小姐在機場二樓的咖啡廳里閑聊。
「什麼!你跑去報名了?」差點將已經入口的咖啡噴出來的雷琮芠下意識地用眼角瞄了瞄左右,還好,現在是早上八點多,機場還沒有很多人。
她是個空中小姐,身上又穿著公司的鮮綠色制服,隨時都得注意自己的形象。然而此刻她氣憤地眯起了雙眼,為什麼為什麼?她會有這樣一個不怕死的好朋友梁永倩,所作所為每次都會讓人心驚膽戰,然後再將旁人逼至失控邊緣。
「動作這麼快,的確很符合白羊座凡事不落人後的行事風格。」相較于雷琮芠的大驚小敝,高希倫就顯得冷靜許多。她不是不感到訝異,而是天生穩重的性格使她在面對任何沖擊時反應往往比一般人來得鎮定。
「我猜,你最近一定沒有看報紙吧?」
如早春般令人愉悅的白羊座女生,身高一百六十九公分,擁有人人稱羨的縴細骨架的梁永倩聞言眨了眨那雙孩子般的大眼,不明白地問︰
「我去報名哈姆希國航線的首航,這跟看報紙有什麼關系啊?」
就算是看報紙,她也只挑運動版跟生活版,其余的都給他草草略過,就算是看了也不會放在心上。
坐在對面的兩人一起把眼楮睜圓了瞪著她看,然後一個望著咖啡廳的天花板嘆了一口氣;另一個則是雙手攬胸,拼命的搖頭。
「干嘛啊?有什麼事就直說嘛!」她最受不了這種曖昧不明的情況了,那會使耐性比任何人都少的她發瘋。
「你來說吧,希倫。」雷琮芠看了一眼高希倫,「我怕讓我來說的話,我會一時失控,上前去掐住她的脖子或者抓著她的腦袋搖晃;為了我們公司的名聲著想,就由比較冷靜的你來說吧!」
梁永倩聞言抗議地皺了皺眉。
「是這樣的,哈姆希這個國家目前發生內亂,听說是為了王位繼承的問題,王儲跟親王,也就是國王的弟弟打起來了,情況很嚴重,昨天剛宣布首都戒嚴。」不愧是人稱冷靜高手的高希倫,說起話來永遠不快不慢,每一字每一句都有一種優雅的節奏感。
「那跟我報名首航有什麼關系呢?」梁永倩的反應是立即的。白羊座的她思想很單純,她看得不遠、想得不深,更不具分析、聯想的能力,她永遠只看眼前,以後的事對她來說有如人生盡頭那樣的遙遠。
雷琮芠把剩下的咖啡通通喝光,這有助于情緒上的安定。
「你居然問說這有什麼關系,老天!你的頭腦如果不會運轉怎麼不干脆丟掉算了!」她吸了一口氣,好讓自己的聲音不至于那麼尖銳。
「你想想看,首都戒嚴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情況已經失去控制了,隨時都有可能打起來。一旦開打,機場首先就要關閉,你若是幸運的在機場必閉前沒有降落的話,那還可以拍拍說再見;若是不幸,在我們飛機降落以後機場才宣布關閉,那你不就被困在那兒了嗎?」
梁永倩蹙眉,這件事有雷琮芠口氣里表現的那樣嚴重嗎?她很懷疑。
「還有更嚴重的,永倩!」高希倫慢節奏的聲音加了進來。「親王派的人對西方國家的干涉非常反感,昨天還把一架英國記者搭乘的直升機擊落;雖然他們聲稱那架飛機是被流彈擊中的,但是觀察家認為這是他們向西方社會表達不歡迎他們介入的警告。」
梁永倩的眉頭皺得更深,她還是不明白。「我們又不是西方社會,我們是台灣,屬于亞洲國家。」
雷琮芠再度看向咖啡廳的天花板,徹底表達她對于梁永倩這句話的極度無奈。
「戰爭一旦打起來,誰管你是西方還是東方啊?」雷琮芠差點就把「你這個白痴」這句話給說出來。
「可是不對啊,如果像你們說的那麼恐怖,公司干嘛不取消這次的首航?」
那是因為公司的主管頭腦秀逗了,你也一樣。雷琮芠翻白眼地在心里想著。
「實際上,公司對這次的首航也很斟酌。雖然說這是他們的交通部長跟公司簽訂的航線,但是王位爭奪戰一起,那位部長就失蹤了,听說是因為他比較傾向于支持王儲那一派,所以被尼爾親王的人干掉了。現在他們的交通部沒有人作主,公司也很傷腦筋,想飛,又怕沒有保障;不飛,消息又都已經見報了。公司在這次的首航上花了不少錢宣傳,若是在戰爭沒有正式開打前宣布取消的話,不僅對公司的商譽有損,旅行社那邊的錢也得還給人家,對公司來說是雙重損失。」
梁永倩很認真地听著高希倫的分析,她甚至也喝了一口咖啡讓自己頭腦清楚些,以了解高希倫這段話背後真正的涵義,然而最後她還是宣告放棄。
「假如公司不飛,我也就不飛;假如公司覺得能飛,我又有什麼理由恐懼飛到那個國家呢?」況且真遇上她們所說的那種情況,因為機場必閉而無法飛回來的話,旅客加上機組人員有兩百多名,大家一起被困在當地,她也就不會感到那麼害怕了。至于高希倫所說的,什麼被擊落那一類的,基本上,她認為這麼倒楣的事不會降臨在自己身上。
凡事樂觀,對自己決定的事抱持高度熱情,體內老是有一股沖勁促使她不斷往前跑的梁永倩,是個不懂得三思而後行,做事直接又不會善後的白羊座女生。因為不知煩惱為何物,所以永遠不會做最壞的打算。
事實上,她認為人生沒有什麼最壞的時候,縱使真的遇上了糟糕至極的事情,她也認為自己會有比別人更多的勇氣來面對挫折與逆境;所以,在朋友面前,她永遠是一副「天塌下來也絕對會有高個子先頂著」的態度。
「你還是不懂。」雷琮芠搖了搖頭。「不過這不能怪你,完全不能怪你。你們白羊座的人有與生俱來的不怕死性格,所以你們的人生注定是要在風風雨雨中度過;我只拜托你一件事,在緊急聯絡人那一欄千萬別填上我的名字,我忙得很,沒空處理營救人質這種事情。」
「喂!」她抗議地敲了敲桌子。「太過分了吧?我是抱持著好消息與好朋友分享的態度來告訴你們我報名首航被錄取的事,沒想到你們不但沒有恭喜我,還分別潑了我好幾桶冷水,這太不夠意思了,枉費我平常跟你們稱兄道弟的。」
「誰跟你稱兄道弟啊?我是歐洲航線跟你分在同一組才會『被迫』列入你的好朋友名單內而已。」雷琮芠說話之直接絲毫不遜于她的好朋友梁永倩。
事實上,她已經受夠了梁永倩做事老是瞻前不顧後,用三分鐘熱度去參與,兩分鐘時間後悔,然後為了忘記讓自己後悔的事,再用一分鐘時間去尋求新奇事物來轉移自己注意力的生活態度。
「真的搞不懂你!別人避之唯恐不及,你卻迫不及待搶著報名,你的思考邏輯怎麼老是跟人家不一樣啊?」
「哪有什麼不一樣?你們難道不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嗎?能成為首航那個國家班機上的空中小姐,這是多麼難能可貴的機會?你們不覺得我們做空姐這一行實在是很單調,每天在空中飛來飛去的太過平淡,應該有些什麼來刺激一下我們的腦袋嗎?」說完後,她看到兩人憤怒又不可思議的目光直射向她。
「這種話也只有你這種人才講得出來。」雷琮芠受不了地道。
「有什麼不對嗎?」
「拜托!」雷琮芠翻了翻白眼,「最危險的莫過于我們這種行業了,我真的不想講這種忌諱的話,但是你不覺得嗎?離天堂最近的是我們,掉下來最快到達地獄的也是我們;我們的字典里沒有『僥幸』這兩個字,萬一有個什麼,我們是一點機會也沒有的。」
「那種機率畢竟是很少的。」她慢條斯理地反駁。可不是嗎?每天都有車禍發生,但飛機失事、被劫或被擊落的事件,有時候一年也發生不了一件。
「算了,我不跟你這種人討論這麼深奧的問題,你的頭腦組織太簡單,無法想像這麼復雜的問題。反正白羊座的人天生不知煩惱為何物?總是樂觀得嚇死人。」
「永倩,在決定這件事情之前,你到底有沒有理智的想過啊?」高希倫問。
雷琮芠一臉問話的人才是怪物的表情,「你應該知道,白羊座的人是輕率、鹵莽、沖動的最佳代表,她的腦袋里怎麼會有理智這種東西存在呢?」
「喂——」梁永倩丟給她一記警告的眼光。「我可是想得很清楚才決定這麼做的,真不懂你們為什麼這麼大驚小敝!」好吧,算她決定這件事情的過程草率了些,或者說她是因為白羊座凡事不落人後,具有開拓性的草莽性格作祟吧!
但這也不過是她要飛往某個因為王位爭奪而可能發生內亂的國家罷了,可能而已嘛,又不是一定會發生,公司難道會冒著被扣留的危險硬飛往那個國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