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綾待在寒林樓中養傷近一個月,最嚴重的兩處劍傷己慢慢痊愈,陪同她留在悔園的有饒書安以及曲清穎。
原先她皆處在時而昏迷,時而清醒的狀態,直到身體經過仔細調養,意識較為清楚之際,她才發覺曲清穎一直陪著她留在悔園中。她曾擔心莫道情會再與姥姥起沖突,當下顧不得身上的傷,想迅速離開悔園,結果是莫道情親口承諾在她傷好前絕不同姥姥談仇訴恨,她才安心的留下來養傷。
眼見她的傷勢逐漸好轉,可是莫道情與姥姥依然未能化解仇恨。每回兩人不小心踫著面,便會有一方找藉口先行離去,她也想使他們化敵為友,無奈積在他心里的仇恨太深,不是輕易就能化解得了。
莫道情到底打算如何?姥姥又是怎麼想的?
曲綾苦惱的趴在窗台上想。
時節己轉為夏天,熾陽照射四方,微風吹送中帶著熱氣,夏蟲盡情在園中歡唱,可惜沒人有心思欣賞。
「你熱嗎?我讓春花切上冰涼的西瓜讓你消暑。」自她受傷後,莫道情怕她鎮日待在寒林樓會無聊,對于商場上的事務除非是萬不得已,否則他絕不會輕易外出。
春花是另外請來服待曲綾的女僕,這回他要人詢查清楚春花的來歷,以防又引狼入室。
「我吃不下。」曲綾撤嬌的把頭枕在他的膝上,半閉著眼楮,似快沉入夢鄉的模樣。
「累了嗎?要不要回房睡?」自她受傷後,吃進肚里的東西是少之又少,往往他想再逼她多吃點,卻又為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心憐,也就狠不下心逼她多吃點,但見她的體態日漸輕盈,他又有些後悔他的心軟。
「不要!我想待在這兒。」她喃喃的說。她甚歡趴在他的膝上,如果回房就得安安分分的躺在床上,她才不要,她想好好把握與他相處的機會,因為她有預感他們就快要分離了,所以她分外珍借兩人相處的光。
「好吧。」莫道情依舊狠不下心拒絕她的要求,黑眸中飽含愛意的注視著愛人的睡顏。
這回多虧饒書安請來女神醫,才能保住她的性命,否則他無法想像若她死了,他會做出什麼樣恐怖的事情來。
白齡萱留下的藥功效良好,曲綾所有的傷口早已愈合,只除了他與曲清穎在她身上留下的兩道劍傷,要不然她的身體肯定與往昔一樣白皙無暇,不過最重要的是她活下來了,有無留下傷疤對他而言並不重要。
在她療傷的這段期間,他想了很多,為了不再讓她傷心、受傷,他終于作出了決定,現在就待找個適當的時機向她說明。
「對了,玄瑛人呢?」快睡著的曲綾突然問道。
自她清醒後便沒有再見過玄瑛,可知是莫道情在得知玄虎的身份後,給予了處置,但不知是怎樣的處置,她不禁有點擔心。雖然是玄瑛透露她的消息給岳掌門,但畢竟她們相處過一段時日,她無法不關心玄瑛的遭遇。
「離開了。」莫道情問短的回答,不想與她多談及玄瑛。「離開哪兒?悔園?或是……人世?」他不會是殺了玄瑛吧?
「別想歪了,我僅命令她今生今世不許踏入杭州一步,目前她還活得好好的。」要不是玄瑛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他大概會殺了她,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她。
「那就好。」曲綾安心的松了口氣。
「這樣你可以安心睡了吧?」莫道情輕撫她柔細的發絲道。
「嗯。」她應了一聲,小手把玩著他的衣衫,蛾眉輕蹙,似有什麼事正困擾著她。
「怎麼了?」莫道情發覺她的異樣,著急的低問,憂心她是否身子不舒坦。
「我……」她猛地睜開眼與他相視。
和她心意相通的莫道情立刻猜出她在想什麼,只是不願道破。
「我知道你還恨著姥姥,我……我想問你,你仍執意要取姥姥的性命嗎?」她啞著嗓音問著心底最恐懼的事。
「我無法欺騙你說我對她已了無仇恨,可是我可以保證,我不會再殺她了。」既然她先提起這個回避多時的問題,莫道情跟著說出他的決定。
不過要作出這個決定對他而言有多困難、多痛苦。從前他日夜想的、盼的皆是為父母報仇,好不容易找到仇人,卻因他愛上仇人的孫女,使他幾番下手都道阻攔,無法殺了曲清穎,甚至差點賠上愛人的性命。
最近這段日子他想了很多,面臨親仇與愛人的選擇,他終究還是舍棄親仇而就愛人,可是他的心卻痛責自己是個不肖子,父母在世時無法報答親恩,就連父母死後都無法報仇,他還配身為人子嗎?
他不配!不配!
曲綾能感受到他內心痛苦的掙扎,他會下這樣的決定都是因為她,她成功的挽救姥姥的命,卻也把愛人逼人良心自責的萬丈深淵中,她實在是太自私了。
「為了救姥姥,我卻不顧你的感受,你……你是否會恨我?」她做錯了嗎?
莫道情沉默的看著她,久久不語。
恨她嗎?不恨她嗎?他反復的問著自己。不,他不恨她!這一切只能感嘆是上天捉弄人,讓他們倆在相遇的剎那便注定了有此結果。
「我們錯在愛錯人。」倘若沒愛上對方,便不會有今日的痛苦,他們之間只有純粹的仇恨。
愛錯人?!她與他都愛錯了人。曲綾的淚水無聲無息的淌下,是啊、千不該萬不該,他們不該相愛。她的愛絆住他,造成他日後都得活在悔恨中;他的愛亦牽制住她,她的心將永遠在他身邊徘徊流連。
「我無法不愛你。」她淒楚道。
「我亦如此。」這是他們共同的悲哀。
「該是我離開的時候了。」曲綾輕輕說出兩人心中早已知道會有的結果。
莫道情再度沉默,雙手緊握成拳,在心里拼命告誡自己別擁抱她,不然他會舍不得放手。
他沒動,動的人是曲綾。她坐起身主動摟住他,把自己深深埋入他寬廣的胸膛,淚如雨下,浸濕了他的衣襟,也災燙了他的心。
她緊緊攀住他,深怕下一刻就再也見不著他,她好怕!好怕往後與他相見會遙遙無期;好怕走後,他會馬上忘了她,遺忘這個只會帶給他無限痛苦的女人。
能不能……能不能讓他的心里永遠有她?能不能讓他永遠只愛她一人?
好自私的想法啊!可是她沒有辦法見他去愛別的女人,她會妒嫉的!
莫道情始終僵著身子沒去擁抱她,可是他的眼瞳泄漏了一切,黑眸中寫滿深情與濃濃的不舍。他不願她離去,但他對曲清穎未能釋懷,若與曲綾成親,內心還是會有疙瘩,或許有天他會怨她、恨她,唯有分開,他才能得到心靈的平靜。可是……他實在舍不得她離開。
她不想走,卻不得不走,她的心好痛,痛到快無法呼吸,唯有緊緊抱著他,汲取他的力量,好助她度過日後沒有他的日子。
★★★
曲清穎約莫道情在花園見面。她望著園中的景致沉思著,不一會見,她听見了幾不可聞的腳步聲。
莫道情依約而來,他不曉得曲清穎找他有何目的,不過為了不再傷曲綾的心,就算曲清穎找他是為了結恩怨,他也會想辦法避開的。
「你終于來了。」曲清穎回身定定地看著他。
「你找我有什麼事?」莫道情開門見山的間。
「綾兒方才跟我提及明日回段家堡的事,難道你無話想說?」她沒料到綾兒會決定回段家堡,她以為綾兒會選擇留在莫道情身邊。
「你認為我該說什麼?」莫道情不答反問。
「你不想為令尊、令堂報仇嗎?」她在等莫道情出手。
「我不會再殺你。」他語氣淡然的說。為了曲綾他舍棄了復仇。
聞言,曲清穎不禁沉默了,她已了解為何綾兒會選擇離去。說來說去全是她老婆子的錯,活生生拆散一對有情人。
「如果你話說完了,恕我失陪。」莫道情對曲清穎的仇恨仍未釋懷,不願再與她談下去,轉身欲離去。
「我知道說這句話晚了二十年,但對令尊、令堂的死,我感到很抱歉!」若非她把野蕭劍譜交由莫道情的父親代為保管,釋府就不會慘追滅門,如今的莫道情也不會滿心的仇恨。
「不必了,再多的抱歉也換不回我的父母。」他拒絕接受她的道歉。
望著背對著她、不願回身的身影,曲清穎神色有些黯然。她何嘗不知道自己犯下的大錯,她並不想逃避,也想盡力彌補,不希望再度釀成遺憾。
「我知道我說得再多也無法使你褪下滿身仇恨,我亦不敢奢求你的諒解,但我想說的是,你真要讓綾兒離開?」既然愛得如此深,豈會輕易別離。
莫道情昂藏的身軀明顯的僵住,唇瓣抿成一直線,不發一言。
「你的沉默說明了你也舍不得綾兒離開,為何不開口留下她?只要你肯開口,綾兒絕不會說個不字,」她看得出綾兒想留下的渴望,卻苦在心里不敢道出。
「她的離去對我們彼此都好。」莫道情忍著心痛佯裝不在乎的說。
「是嗎?你怎能確定?」她倒認為他們分手後,會被心中盈滿的思念逼死。
「那不關你的事。」不想多談他和曲綾的事,莫道情語氣淡漠的回道。
「我是綾兒的祖母,也是造成你們分離的人,怎能說不關我的事?」她急了。莫道情再不開口留人,明日綾兒鐵定會帶著哀愁離開。
莫道情終于回頭對曲清穎嘲諷一笑,「關你的事又如何?不關又如何?」他的態度擺明了不會讓曲清穎插手他倆的事。
曲清穎不禁倒退數步,不敢相信他真能鐵了心放開手。
莫道情帶著冷笑舉步離開。他笑曲清穎管太多了,笑他在好不容易得到愛人後,又親手推離她。
「你會後悔的!」曲清穎幾乎可以看見曲綾將會變成怎樣;可憐的綾兒注定活在悲傷的思念中,任由生命一點一滴消逝,即使生命逝去,思念依然會伴隨著她下黃泉,不斷的折磨她。
「人的一生中有許多後悔,多一件或少一件並不算什麼。」遠去的莫道情讓空氣傳送他的話給曲清穎。
是嗎?曲清穎並不認同莫道情的論調,或許要等他親自品嘗後,他才會正視這份後悔並不如他想象中來得輕易入口,它是苦澀難咽且日夜折磨人心的。
★★★
曲綾走出悔園的大門,仍依依不舍的回頭望著里面,自她昨日說要灕去後,莫道情便沒再出現過。
她期盼的目光穿過重重的僕佣,他依然沒有現身。難道他不想再見她?可是她好想見他!盡避腦海里與心底都填滿了他的身影,但她的眼仍舊渴望再次好好看著他,即使只有一眼也好。
此次一別,她心知除非他想通,否則此生他們是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為何他不肯出現?
她的心在淒厲的吶喊著,想念的人沒有因她的吶喊出現。若非由忠伯口中得知今日他沒有外出,否則她真會以為他是因生意上的耽擱,以至于無法來送行,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該走了!」饒書安受不了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扶著她的手臂送她上馬車。
「不!再等一下,他還沒有出現,我要等他來。」曲綾的腳猶如生了根似的不肯移動。
「他不會出現了。他要來早就來了,何必拖那麼久。」饒書安殘忍的打破她的希冀。
「會的,他一定會來!他會來!」她大聲的反駁。其實饒書安的話道出她的不安與事實,可是她依然固執的不願接受事實。
「綾兒!」曲清穎不知該如何勸她。饒書安說得沒錯,以莫道情的個性,要出現早就出現了,又怎會讓人久候不至。
「上車!」既然勸不動她,繞書安干脆扯她上馬車。
「放開我!你放開我!」曲綾用力掙月兌饒書安的鉗制,饒書安沒料到她會掙扎,一時沒有防備,讓她跳下馬車奔人悔園。
一旁的僕佣看得一頭霧水,不解曲姑娘為何突然跑回來,是忘了什麼東西嗎?
曲綾撩起裙擺迅速奔向寒林樓,饒書安與曲清穎緊跟在她身後。饒書安氣得嘴巴念念有辭,不知是在罵些什麼。
「嘯天,你出來!快出來啊!仇嘯天!」立在寒林樓外,她揚聲大喊,聲中帶淚,字字飽含著乞求。
可惜回應她的是一片沉寂,想見的人如煙霧般消失無蹤。
「綾兒,夠了!咱們走吧。」饒書安握住她的手腕,硬是把她拖離。
「綾兒,他不會出來的。」曲清穎看著寶貝孫女如失心瘋般喊著情人的名字,心里有說不出的哀傷,多希望她能代為承受。「不!釋傲劍你出來!求你,再讓我看你一眼就好!一眼就好。」曲綾雙掌捂住臉,跪在地上哭泣。
為何他還不出現?她只想再見他一面,難道這個要求太過分了嗎?不!她要見他,絕對要見到他!
「傲劍……嘯天……不要不見我……傲劍……嘯天……」她反復喚著他的真名與從前的化名,就是不叫他莫道情,她討厭那個名字!「莫道情」三個字是道無形的大鴻溝,使他無情、無血、無淚,讓她跨不過、迫不上,所以她非常痛恨「莫道情」這三個字。
「走!」饒書安狠狠的瞪了寒林樓一眼,強抱起跪坐在地上的曲綾。
曲清穎亦意味深長的望了寒林樓一眼,隨著饒書安離開。
「嘯天!嘯天!」曲綾哭得梨花帶淚;希冀他終會因她的叫喊聲出現,但任她嗓子哭啞,眼晴哭腫,他還是沒來!
曲綾倒臥在馬車中,淚珠成串滑落,她的雙眼無神,心魂早已飛回莫道情身邊,永不與他分開。
其實莫道情一直待在寒林樓中。早在曲綾提出要離開後,他便下定決心不去送行,因為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她離開,所以把自己關在寒林樓中,埋首在成堆的帳冊中,試圖讓自己處在忙碌之中,不去想她就要離開。
不過,他雖然成功的克制了他的腳、他的眼,卻克制不了他的心與他的思緒。盡避他的眼楮望著成堆的數字,可是他的腦中卻充滿她美麗的身影,耳邊似听見她嬌語呢喃,鼻端依稀可聞到她身上傳來的幽香。而他的心猶如有千萬根針不斷的刺著,令他疼痛不已。
他任由無盡的痛苦折磨他,也不願再去見她一面。事實上,昨夜他一夜無眠,待在她房內緊緊盯著她的睡顏,深深把她的影像烙印在腦海中,直到清晨她快蘇醒時,他才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
罷才他差點就不顧一切的留下她。
尤其思及她在寒林樓外的哭喊聲,便便他整顆心糾結在一塊兒,恨不得馬上飛出去把她擁入懷中,吻干她臉上的淚水。
當她哀戚的喊著他名字時,有如長鞭正狠狠的鞭笞著他的心,也像鹽巴無情的撒在傷口上,他快要承受不住她的離去帶給他的沖擊。
他多想高聲嘶喊對曲清穎已釋懷,但他真的無法做到,明明心里對曲清穎仍有芥蒂,如何能撒謊欺騙世人,即使是為了留下她。
他一直躲在窗邊看她,把她的怨、她的淚與她的哀一一收人心里,直到饒書安硬抱起她,他的眼還是追隨她情影消逝的方向。
募地,他笑了!笑中帶悲含傷,一聲聲淒涼的笑聲環繞著整座寒林樓。
丙真被曲清穎料中了,他後悔了,在曲綾尚未離開,他就開始後悔,而她的離開無疑是雪上加霜。
突然間,他的生活重心全沒了,他不曉得日後該為什麼而努力?錢嗎?他的錢夠多了,足夠他花三輩子也花不完;還是要追逐權勢?哈!權力之于他有如糞土,有權有勢又有何用?
支持他活著的力量全消逝了,他最愛的人離他而去,想殺的人也因承諾而不能下手,他不曉得接下來要做什麼。
莫道情不禁茫然了。
餅了半晌,他的嘴角揚著苦澀的微笑,他知道了,往後他會活在痛苦中,獨自品嘗哀傷,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刻。
★★★
三個月後。
一名男子騎著馬趕至北方的段家堡,他甫進入段家堡的勢力範圍,便敏銳的察覺到監視的目光緊跟著他,直到他來到氣勢宏偉的段家堡前,那道視線仍未由他身上移開半分。
「在下釋傲劍,求見貫堡的玉羅剎,煩請代為通報。」苦了三個月,釋傲劍終于恢復本名,決定到段家堡帶回他的女人。
一名守衛先進去通報,其他人則戒慎的防範著,畢竟知曉段家堡確切位置的人是少之又少,他們又不了解這男子的底細,當然得防著點。
釋傲劍捺著性子等,不介意他們敵視的態度,若今日換作是他也會這麼做。
守候良久,厚重的大門終于開放,但走出來的人並非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而是一名身穿紅衣、腰際佩著兩柄彎刀的美貌女子。從她的穿著打扮,莫道情已猜出來人的身分,她正是人稱江湖第一美人的袁紅綃。
「段夫人。」釋傲劍抱拳問候。
「哼!這里沒有段夫人。」袁紅綃沒好氣的冷哼道。她在門廊前踫見欲通知段逸軒的守衛,便決定先來會會他,好為曲綾出口怨氣。「在下失禮了,袁姑娘。」釋傲劍歉然道。為了見曲綾一面,他可以忍受袁紅綃囂張的氣焰。
「廢話少說,出招吧!」衰紅綃嬌喝一聲,雙刀齊出砍向他。
曲綾自回段家堡後,整個人瘦了一大圖,那種見不著愛人的椎心之痛她亦承受過,所以見曲綾飽受相思折磨她感同身受,當下打定主意,如果讓她遇著釋傲劍,非要好好教訓他一番,教他知曉女人不是好欺負的。
釋傲劍淨是閃躲袁紅綃的攻擊並未還手,他是前來找人,並非要與人結怨,況且曲綾待在這里應該受到她不少照顧,為此他更不能出手。
始終砍不到他的衰紅綃愈打愈火,招式跟著愈來愈凌厲,非要砍傷他不可。
釋傲劍仍是一派優閑的閃躲著,眼角忽然瞄到另一道黑影襲來,他略微停下腳步,只見黑影伸出健臂摟住紅影,他心知是笑閻王出現了。
「放開我。」袁紅綃知道是誰摟住她,頭也不回的嬌斥著。
「你不想听听他為何而來?」段逸軒傲然的注視著莫道情,他總算來了,否則再過不久,段家堡就得準備一副上等棺木了。
「沒什麼好听的。」袁紅綃不屑的別過臉,不願瞧釋傲劍那張可僧的臉。
段逸軒覺得她的反應很好笑,可是她的脾氣硬得很,若讓她察覺他在竊笑可就不好了,所以段逸軒硬是沉著臉不讓喜怒形于外。
「段堡主,可否讓我見綾一面。」他的語氣雖然有禮,但他話中有著非見曲綾不可的決心,倘若段逸軒不答應,他會不借與段家堡為敵奪回曲綾。
「三個月前你讓曲綾離開,三個月後你又有何立場要求見她?我不答應。」袁紅綃代段逸軒拒絕,他以為說不要就不要,說要就要嗎?末免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
「袁姑娘,你並非段家堡的主人,在下請示的是段堡主,你似乎逾越了。」釋傲劍狡猾的用她說過的話反將她一軍,暗示他倆的地位同等,皆非段家堡的人。
袁紅綃被他的話氣得火冒三丈,但對方說的是事實,她無話可反駁,唯有獨自生著悶氣。
「雖然她不是我的夫人,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尊重她。」段逸軒的意思是要釋傲劍切莫再惹火袁紅綃。其實他心里快笑翻了,誰教她遲遲不肯點頭答應嫁他為妻,會被人用話激怒是自找的,怨不得他人。
「失禮了。」釋傲劍抱拳道歉。他當然曉得袁紅綃在段家堡的身份形同夫人,只不過是少了道拜堂的手續。
袁紅綃抿緊唇不理會他的道歉。
「咱們切人正題,今日你是以何種身份要求見綾兒?」段逸軒正色問道。若釋傲劍仍不願放下仇恨,他是絕不會讓釋傲劍見到曲綾的。
「以一個追愛的平凡男人。」釋傲劍目光堅決,語氣誠懇的回答。
「嗯。」段逸軒滿意的頷首。「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他要再次確認。
「釋傲劍。」他清楚的說出本名,意在告訴段逸軒他對仇恨已經釋然,能夠坦然面對過去。
「很好,進堡吧。」段逸軒做個「請」的手勢,邀他入堡。
「等等!你怎麼可以輕易讓他踏入堡內?」袁紅綃不滿的開口,她不贊同段逸軒的做法。男人果真還是站在男人那一邊,她愈想愈火,當年她師兄不也沒反對就把她交給他了,可惡!
「他深愛著綾兒,我們怎能破壞別人的姻緣?」段逸軒好言安撫著她。「我當然知道他深愛綾兒,可是我覺得至少要讓他吃點苦頭,他才會懂得珍惜。」她氣很快動手砍人了,而她的親密愛人則是首當其沖。
「吃不吃苦頭無關珍不珍惜。」段逸軒試著與她講理。
「你在為自己說話。」她覺得他欺負她那麼多,可是她卻輕易原諒他,真是太便宜他了。
「我沒有!」段逸軒大喊冤枉,他真倒霉,根本不關他的事,最後怎會扯到他身上。
釋傲劍急著見人,他們卻先起了爭執,他沒時間听他們的過往也不想當和事老,他咳了咳藉以引起兩人的注意。
「很抱歉打擾你們,不知段堡主可否告知綾的去處,我想自己去找她。」
段逸軒立刻告訴他,然後便急忙跟袁紅綃解釋。
懊死!釋傲劍的出現讓她想起從前的事,這下要讓她答應嫁給他更困難了。更可惡的是,他竟然在外人面前失了平日的威嚴,這事若傳出去豈不教天下人笑話,他可是人人聞之色變的笑閻壬啊!
★★★
時序進入秋天,枯黃的草地與漫天落葉映襯出曲綾逐漸凋零的靈魂。回到段家堡後,她鎮日心神恍惚不語不笑,整個人如同失了魂魄。
是的!她的魂魄早飛向南方,陪在他的身邊。堡內每個人無不費盡心力討她歡心、逗她笑,但他們的付出卻得不到她的回應。
就連人小表大的段楚沛與粉雕玉琢的段戲羽、都無法使她敞開心扉。她變了,變得比五年前更為消沉,她曉得她這般模樣傷透了眾人的心,尤其是姥姥!
見姥姥自貞的模樣,她也想振作起來,但連最基本的強顏歡笑對她而言都是奢求,她的嘴角無法揚起弧度,她的眉兒、眼兒、嘴兒皆刻劃著無窮盡的哀傷。離開了他,她就失去歡笑的本能,她真的盡力了。
曲綾赤著雙足躺在枯黃的草地上假寐,裙擺隨風飄揚。自回到段家堡後,她的習慣增添一項,即是果足,這讓她能假想自己仍待在寒林樓中,像個妻子般期待他的歸來。
但假想終究成不了事實,事實是殘酷的,她人早已離開悔園了,她不過是在逃避現實,自我欺騙罷了。
最近她常在想,或許她快死了,快被滿腔的相思殺死了!
有人來了!原本靈敏的听力變得遲鈍,她是在來人近到可听到呼吸聲時才察覺出來的。但她並不想睜開眼晴,因為就算睜開眼也見不到想見的人。
突地,她敏銳的感覺到這氣息是某人特有的,就是她想念的那個人身上的味道。
是他嗎?她無聲的問著自己,卻不敢睜開眼確定。她怕!怕睜開眼後會發覺是她的錯覺。
所以她選擇了逃避,任由想象力馳騁天際,回想與他曾有過的恩愛與爭執的情景。
思念的淚緩緩滑落,來人以食指接住,心憐的移至唇邊吞下她的悲傷。
在他的手指踫觸到她的臉時,曲綾渾身一僵,天!她瘋了嗎?竟會覺得來人的撫觸和他一樣,她真的是想他想瘋了!
見淚水涌出更多,釋傲劍干脆俯身一一吻干。剛才見她躺在草地上時,差點認不出她來,因為她瘦了許多,臉色過于蒼白,好似不曾好好休養。她的傷勢初愈,怎能不好好調養呢?段家堡的人都死了嗎?竟眼睜睜看著她消沉。
釋傲劍在心里不住的咒罵,把所有過錯歸咎給段家堡的人,認定他們沒善待她,才使她吃了不少苦頭。
他憐借的捧著她的小臉,像是捧著稀世珍寶般。
曲綾猛地睜開雙眼,四目相對,她才發現不是出自想像,他真的來了!終于來了!一雙小手顫抖的撫上他的臉,輕輕撫過她熟悉的五官。
「我來了!」釋傲劍低喃,握住她的手移至唇邊印下相思之吻。
「你……」她想問他是否要帶她走,還是只是路經段家堡,順道進來拜訪,因為害怕答案不是她所想要的,所以話梗在喉頭說不出來。
「不用懷疑,我是為你而來,我要接你回悔園當我的妻子。」他的低喃有如甘霖,滋潤了她干涸的心靈。
「可是……」曲綾憶起他對姥姥的恨仍未消,在這樣的情況下娶她為妻好嗎?他不擔心日後見到她,所有仇恨會如波濤洶涌而至嗎?
「在你離去後,我想了許久,也想了很多。本來我以為失去了你,頂多偶爾犯相思,對我平日的生活絕不會造成什麼因擾。但事實告訴我,我錯了!且錯得離譜。在不知不覺中,你已侵入我的四肢百骸,沒有你的陪伴,我只覺少了樣重要的東酉;夜里沒有你躺在我身旁,我竟睡不著,許是夜夜擁你入眠成了習慣,想改也改不了。」釋傲劍喃喃道出失去她猶如失了生活重心,無論做什麼事都失了目標。
「我也是!」曲綾又哭又笑的緊緊接著他,好怕下一瞬間他會消失無蹤。她也懷念有他陪伴的日子,喜歡用膳時有他陪伴;再歡在夜里倚著他的胸膛入睡,生活中沒有了他仿佛少了什麼,讓她想快樂都快樂不起來。
「那姥姥……你對她……」她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啟口,她不希望他心中還有疙瘩,否則就算他們再在一起也不會快樂。
「我在充滿仇恨的日子里過了二十年,未來的日子我還要繼續下去嗎?報了仇又如何?我父母也不會因此復活。我想我把父母的死全怪在你姥姥身上是過分了點,畢竟他們的死是世人的貪婪所造成的,若非人人妄想得到絕世劍譜,我父母又豈會死?人就錯在不知足,你瞧岳掌門,他成了武林盟主猶不知足,還妄想獨霸天下,結果讓我親手斷絕他的欲念。」他曾經想過岳掌門會死在某個人手中,卻沒想到殺岳掌門的人會是他,不過為了救曲綾,岳掌門是死有余辜。
曲綾靜靜听他訴說他的感受。
「我恨你姥姥根得太久了,恨到我見到她僅記得要恨她,沒去深思其實她不是有意的。如果當初她知道會造成釋府滅門的慘劇,相信她也不會那樣做。我的心渴望著解放不願再恨她,如今我己慢慢減輕心里對她的怨恨,假以時日,我定能視她為至親不再恨她入骨。現在,我要重新擁抱我的愛,你願意陪我嗎?」背負仇恨過久,他快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他決定要釋放仇恨,心靈上的壓力頓時銳減,他的心也跟著開闊飛揚。
「我願意!」
「美麗的姑娘,在下姓釋名傲劍,敢問姑娘芳名。」他文縐縐的朝她一揖。
「奴家閨名喚曲綾,人稱玉羅剎,是人人害怕的女魔頭。」曲綾嬌媚的屈膝回禮。心喜他報出的名字是釋傲劍,而非仇嘯天或莫道情,這代表他真正自仇恨中解月兌了。
「女魔頭正合在下的胃口,擇期不如撞日,明日同我做結發夫妻吧!」他輕桃的在她唇上偷香。
「郎意正是妄意,且讓咱們明日共效于飛。」曲綾笑得千嬌百媚,倚著他吐氣如蘭的說道。
「太好了!」久未與她親密接觸的釋傲劍頓時熱血沸騰,抵著她的額低喃,大掌挑逗的撫弄她的嬌軀。
曲綾被他撫弄得輕吟出聲,無力的倚靠著他,享受著重逢的甜蜜。
「讓我們先過明日的洞房花燭夜。」說完,他的大掌推落她的衣裳,唇齒饑渴的啃食著雪白嬌軀。
曲綾被激情沖昏頭,分不清今夕是何夕,也不在意此刻他們人在戶外,只是緊攀著他,與他一道提前過洞房花燭夜。
遍地春光為悲涼的秋染上瑰麗的色彩,有情人終成眷屬。無論分開多久、相隔多遠的戀人終究會放棄成見,尋回居于自己的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