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亞羅斯王國與普曼帝國交界的普曼領地上有個小村落,那里的村民大多是農家,采自給自足,再不然則以物易物,生活雖稱不上富裕,但村民倒也安貧樂道。事實上他們的生活是比八年前好上太多,八年前的阿烈王暴虐無道,嚴苛賦稅、奴役人民,使得人民苦不堪言,在亞克斯王興兵攻打普曼帝國時,本以為日子會過得更苦。
作夢都想不到,在亞克斯王的統治之下,他們的生活改善不少,人人不再面有愁容,所以他們非常感激當年亞克斯王興兵之舉。
暖暖陽光照射在和樂的小村落里,使所有人臉上的笑靨更暖了。
一名棕發碧眸的小男孩赤足跑過黃土地,激起的沙石燻得村民斂沉笑容,改換上厭煩的顏色。
「尼古拉那野孩子就不會好好走路,偏要用跑的,真是惹人厭。」一名肥胖的婦女皺眉道。
「少了父親管教的孩子就是這樣,饒是又打又罵仍是講不听,我想問題是出在他母親身上,她不知是怎麼管教孩子,讓他成日像個小野人似的。」中型體態的婦人每談論到尼古拉的母親,除了厭惡還是厭惡。
「沒錯!我想她全任由尼古拉撒野去,哪會管他。」一名瘦小的婦女接道。在她們這兒,沒一個人喜歡尼古拉的母親辛西雅,每每在路上踫著辛西雅,她肚里就有一股說不出的火,所以往往假裝沒瞧見辛西雅在同她打招呼,徑自轉身和旁人談笑。
「我瞧她根本沒當人母親的資格,尼古拉再這樣壞下去,將來長大鐵定成為村內的小流氓。」肥胖的婦人搖頭感嘆。光看小尼古拉同村里其它小孩子打架的狠勁,即可猜出當小尼古拉長大後,也不會做出啥好事來造福村里。
「唉!說來說去全是他們母子的錯,本來我們村內是非常單純的,自從他們來了以後,全變了。」中型體態的婦女長嘆口氣。
「對對!沒錯!」瘦小的婦女趕緊附和。
隨即三個女人開始批評起辛西雅,從她的發至足,無一處漏掉,當然她們的批評全是背著尼古拉進行,如果教尼古拉听見,鐵定又像個野蠻人對她們無禮。
唉!真想看看尼古拉死去的父親生啥模樣,約莫也是野蠻人一名,否則怎會有尼古拉的誕生。
尼古拉匆匆跑回家,手中抓著兩條鮮魚。
「媽!媽媽!我回來了。」尼古拉剛看到母親,即興奮的對著在家門前辛勤耕種的母親揮手大喊。
立于小木屋前體態縴細的黑發女子開心的放下手中的鋤頭,迎接兒子的歸來。
「媽媽!你看,我抓到了兩條魚。」尼古拉抬高手炫耀著手中的戰利品。
「你瞧你,跑出一身汗來,累了嗎?」辛西雅蹲溫柔的以手掌為兒子拭去額際的汗珠。
「我不累!」尼古拉笑呵呵的,染上臉的塵土一道被辛西雅給拭去。
「來,我們進屋去,媽媽倒杯茶給你喝。」瞧見兒子跑得氣喘吁吁,辛西雅疼愛的牽起他的小手入內。
「好的!媽媽,今晚我們可以加菜了。」尼古拉年紀小,沒辦法像大人輕易抓到河里的魚,于是他設下陷阱,給魚兒自投羅網,這樣媽媽就可以吃到鮮美的魚肉了。
「謝謝你,尼古拉。」辛西雅輕笑听著兒子吹噓他是如何抓到魚的,她的右腿有些不良于行,雖說她是牽著尼古拉的小手,不過尼古拉亦體貼的配合她的步伐,與她同行時絕不活蹦亂跳。
「呵!呵!呵!」尼古拉輕笑,拭淨後的小臉是俊秀的,可看出將來他長大後,必定會迷惑不少淑女的芳心。
「待會兒媽媽會將你辛苦帶回來的魚烹煮得十分美味。」因為她沒有丈夫,一切都要靠自己來,而她無一技之長,只能自個兒種些菜養活兒子與自己,是以家中難有魚肉上桌;尼古拉是個孝順的兒子,為了她特地去捕魚,使她感動得熱淚盈眶,為了避免淚水淌下讓兒子擔心,她試著讓氣氛情輕松愉快些。
「好耶!好棒!我好高興哦!」尼古拉高興的大叫,「媽媽,明天我再到河里去看有沒有魚兒落入我的陷阱。」
「嗯!別一大早就跑出去,外頭太熱了,傍晚再去就行,我還要教你功課呢!」沒錢讓尼古拉到學校去上課,她便親自教導他。
「媽媽,我愛你。」尼古拉笑笑的重復每一天必說的話。
「我也愛你,我的尼古拉。」辛西雅停住步伐,彎下腰親吻他的額頭。每當尼古拉說愛她時,她的眼總是會產生錯亂,將尼古拉看成是另一人,待她回過神後,才會發現對她說愛的人是她的兒子,而非是他。
她總是忘記,他不愛她,又豈會跟她說愛?!
「我想快點長大!」尼古拉天外飛來一筆。
「為什麼?」辛西雅疑惑的看著他,不解他何以要快快長大,難道他過得不快樂?
「媽媽,等我長大後,我會賺好多、好多的錢,然後我要買一棟大房子給你住,我要再請好多僕人來伺侍你,我們可以餐餐有魚肉可吃,我不會讓人再欺負你的,媽媽。」尼古拉拍著胸膛訴說他偉大的志願。
辛西雅听了為之心酸,她沒辦法讓尼古拉過好日子,尼古拉不曾抱怨過,反而立志要讓她過好日子,她難過的緊緊摟住他。
「對不起!尼古拉,是媽媽對不起你。」她不斷的訴說著她的抱歉。倘若她當初沒離開的話,尼古拉不會過到苦日子,就算梵家不見容于尼古拉的存在,至少能保證尼古拉衣食無缺,是她做錯了嗎?她因一時任性拖累了尼古拉嗎?
是的!辛西雅正是離開梵家後芽裳的化名,為了不讓人知道她的下落,她特地將一頭銀發染成黑色。本來她是要回雷瓦家去投靠姊姊,再請人護送她回高莫家,誰知會在回家途中發現有了身孕。
當下她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未曾想過要打掉月復中的孩兒,畢竟孩子是無辜的,她怎忍心傷害可憐的小生命,她想生下來卻又怕會給家人和姊姊帶來麻煩,所以暗自下決心,別了父母及姊姊,獨自帶著月復中骨肉來到人生地不熟之處生活。
罷到這里的生活是非常苦悶的,她什麼都不會,肩不能提,手不能挑,賣掉身上少有的飾品不值多少錢,只能撿人家不要的木屋居住,然後自己學著種菜,她是很努力要打入大家的生活圈中表現她的友善,許是她的努力仍嫌不夠,其它女人才不願接受她。
而男人們在听聞她新寡就大獻殷勤讓她大感吃不消,而女人們就更加仇視她了,她們視她為不安分專來奪取別人的男人的女人,不論她怎麼解釋都沒人信她,久而久之,她也懶得解釋了,況且她要全心全力照顧初生的尼古拉,沒有時間再去想如何討其它女人喜歡的問題。
至于她的腿會跛,全因離開梵家時的跳樓,當時她的右腿骨岔了位又急著逃離,後來沒錢請大夫醫治便由著它去;其實跛不跛于她都無所謂,至少當時她那一跳沒將月復中的孩子給跳掉,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她簡直不敢去想若她把孩子摔掉,她會陷入多可怕、無窮盡的愧疚中,她會是最不能原諒自己之人。
她能擁有尼古拉是她今生最高興之事,尼古拉又是十分乖巧懂事的孩子,既然如此,她不會再有遺憾。
雖然她常在夢中夢見再也回不去的家園,再也見不著的家人,還有那……不該想偏又想起之人,往往在夢醒來時是帶著愁苦的,可是她不後悔,絕不後悔,如果有人願意拿全世界跟她交換尼古拉,她也不願!
「沒有人欺負媽媽,在你的保護之下,不會有人敢欺負媽媽的。」她不願兒子敵視村內的人,試著化解他的厭惡,尼古拉還要繼續跟大家一同生活,她不想生風波,使得母子倆在這兒待不下去。
「我一定要讓自己變得非常強壯。」尼古拉心知母親是在安慰他,唯有讓自己變強,方有辦法保護摯愛的母親。
「媽媽相信你。」她愛憐的模模兒子汗濕的頭,他長得多像他!案子倆簡直像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假若讓認識他的人見著尼古拉,鐵定能猜出他倆的關系。幸好她住的小村落中沒人見過他,沒人能拆穿她的謊言,知曉尼古拉的生父是誰。
尼古拉揚著笑靨撲進她懷中,在他心中,他的媽媽是最棒、最好、最美的,可惜因他沒有父親,以致于讓媽媽吃了不少苦,他想,如果他有父親,媽媽鐵定不會過苦日子,父親會和他一樣深愛著媽媽,盡力給予媽媽最好的生活;不過沒關系,他很快就會長大,等他長大後,他會代替父親,給媽媽最好的生活,使她像故事中的公主般快樂的過著幸福的生活,畢竟他是那樣愛著媽媽。
芽裳緊緊摟住兒子,任他在懷中撒嬌,心知等尼古拉長大後,他就不會再像個小男孩向她撒嬌,所以她要好好把握住此刻。
※※※
寧靜祥和的亞羅斯王宮,各個僕佣本是悠悠哉哉做著分內的事,間歇交談,或有笑聲傳出,可是這份快樂沒持續多久,突然間大伙兒全靜下來,不再有談笑聲出現,趕忙假裝專注的做著他們的事,眼角則不時窺向遠方疾步而來的一抹身影。
在那抹身影經過他們身旁時,每人皆是屏氣凝神,不敢有大動作出現,以眼尾目送他離去,待他經過後,他們方恢復正常的呼吸,但沉靜仍舊籠罩著眾人。
「梵爵爺看起來很凶狠,我在鄉下沒見過比他更可怕的人了。」一名新進的小僕佣拍著胸膛低語。
「噓!你不要命啦!說得那麼大聲,當心被梵爵爺听見。」一名在宮中待較久的僕佣用力捏了下小僕佣的手臂斥責。
「不會吧!梵爵爺都離我們那麼遠了,怎會听得見。」小僕佣咋咋舌,為恐萬一,乖乖的放低音量。
「梵爵爺可是咱們國內的能人,他會听不見嗎?!蠢蛋!」一名年長的僕佣白了他一眼。
「可是……我真的覺得梵爵爺好嚴肅、好可怕,每回他進宮來,大伙就如臨大敵,大氣不敢喘一聲,你們應當也是很怕他吧?」小僕佣揉著剛剛被捏疼的手臂,嗚……好疼!要捏也不捏輕一點,都紅了呢!
「梵爵爺千年如一日沉著臉,誰能不怕?」依稀記得已經許久沒見過梵爵爺的笑容,好懷念啊!
「難道他沒笑過、開心過嗎?」小僕佣驚訝低呼。他無法想象有人會鎮日都處在心情不愉快之中。
「當然有!」年長的僕佣大聲道。笨蠢蛋!真以為梵爵爺不會笑。
「什麼時候?我怎會沒見過?」小僕佣精神為之一振,興奮追問。
「好多年前的事了,約莫有七、八年之久,那時的梵爵爺意氣豪邁、不拘小節,根本不像現在的他這般陰沉。」年長的僕佣努力回想著。
「啊?那他怎會變成這般模樣?」小僕佣不解一個人的變化何以會這樣大。
「我也不清楚,好象沒人知曉原因,隱約記得這變化快到讓人措手不及。」進宮較久的僕佣插嘴道。
「是啊!我記得很清楚,那一陣子咱們王的心情也不是很好,直到咱們的夫人出現,王才又恢復笑容。」年長的僕佣憶起往事,那時王日日煩躁陰郁,而梵爵爺也是一樣,當時鬧得亞羅斯王國雞飛狗跳,嚇得眾多大臣不知如何是好,幸好祭司席恩出面解決,才讓亞克斯王恢復平日的模樣,只是他訝異于祭司席恩怎會沒幫梵爵爺解決問題,他們不是好朋友嗎?
「沒錯!沒錯!」待較久的僕佣點頭如搗蒜。
很快的兩人討論起當時的情景來,而被排除在外的小僕佣則搔搔頭,一知半解听著他們談論。
邁爾來到亞克斯的書房外听候接見,門外的伺候代為通報後,邁爾即進入書房內。
「亞克斯王、夫人。」他有禮的向書房內的兩人行禮。
「免了,不是說過我們私底下見面時,不必拘泥禮節,坐下來談。」亞克斯擺擺手要他免禮。
「嗯!」邁爾坐下來等候亞克斯說明要他進宮的目的。
「邁爾,我們是好朋友,看見你變成這樣,我實在是無法形容我內心的感受。」亞克斯搖頭低嘆。本是開朗的男子,怎知會變成不苟言笑、嚴肅之人。
坐在一旁的絲芮,雙手緊握住裙子,一言不發,她曉得眼前的男子飽受情愫的折磨,這些年來並不好過,可是她無法對他和顏悅色,甚至是去安慰他,畢竟她摯愛的妹妹是在他手中消失不見,一日找不出芽裳來,她就一日無法原諒他。
「我沒事。」在好友面前,不再武裝自己,他滿臉疲憊。
「你有沒有事,我有眼楮看得出來。」亞克斯要他莫再強撐,「今天你的母親與叔叔來見我。」他緩道。
此話一出,邁爾與絲芮皆驚訝的看著他。絲芮有些不滿他沒及早告訴她此事。
「他們說了些什麼?」邁爾咧唇嘲諷一笑。
絲芮看向愛人,以眼神無聲的催促他快說。
「他們來是要我勸你放棄芽裳,接受其它女子。」明知道此話一出會引起絕大的風波,亞克斯仍是硬著頭皮說了。
「哼!我早該猜出他們心底打的主意,在他們心中,芽裳永遠也不配進梵家的大門是吧?!他們怎麼不來問我,願不願意讓芽裳踏入‘偉大’的梵家大門一步?」絲芮惱怒的挑眉,每想到芽裳所受過的污辱、欺負,她就吞不下這口氣。
「我要其它女子做啥用?」也就是說,邁爾只認定芽裳一人,可惜他的母親與叔父仍看不清事實。
「絲芮,你別激動,他們不像你所說的那樣。」亞克斯沉著氣,安撫她的情緒。在梵家人得知他要迎娶的妃子絲芮,也就是芽裳的姊姊時,哪還敢嫌棄芽裳,高興都來不及了!但問題卻卡在眾人一直找不到芽裳,他們唯有請他要邁爾放棄。
「邁爾,我能了解你的想法,只是時間一年年的過去,他們急了才會要你選擇其他女子,據我所知,斯比家的千金仍待字閨中,似乎就等你點頭答應。」他轉過頭來反勸好友。
「是不是全不關我的事,我要的是芽裳平安回來,至于他娶不娶其它女人,我也不想管。」絲芮睨了邁爾一眼。
「斯比家的千金嫁入與否與我無關,我會找出芽裳來,不論要花多少年。」邁爾壓根記不得斯比家千金的模樣,他心底只容得下芽裳。
「你們……唉!」亞克斯搖頭嘆氣,不知該如何對他們說,一邊是他多年的摯友,一邊則是他的親密愛人,無論他說什麼總會得罪另一方,教他實在是無法可想,芽裳算是他的小姨子,他當然也想盡快尋回她,可惜人海茫茫,又沒她的消息,時間拖得愈久,使他漸漸對她的安危不抱任何希望。
憑她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又無一技之長,假如幸運沒遇上盜匪,在外頭她也無法賺錢養活自己,他實在不敢想她如何在狹縫中求生存;如果她還活著,為何她沒回家求援?是何種原因讓她回不了家?
「倘若芽裳平安歸家,我不會再讓你接近她一步,我不會讓你有再傷害她的機會。」絲芮警告的瞪著他,不怕跟他搶人。
「她是我的,沒人能改變這一點。」邁爾無懼的雙眸閃爍著決心。
「我能!」絲芮不服輸挺起腰桿,為了不讓芽裳再受苦,她會阻斷所有邁爾能接近芽裳的路。
「你不能!」兩個人似在斗氣,互瞪對方,互不相讓。
「難道你們沒想過芽裳可能再也沒有回來的一天?」亞克斯試著在兩顆固執的腦袋中輸入理智。
「她會回來!」在面對亞克斯消極的想法時,絲芮和邁爾兩人極有默契異口同聲道。
「可是事實卻告訴我們,無論我們怎麼努力去找,也找不出半點蛛絲馬跡來。」亞克斯的手指無奈的敲著書桌。
實在是教人泄氣,經過漫長八年的尋找,卻始終沒有她的消息,邁爾頹喪的垂下頭,只手撐住如百來斤的頭顱。
絲芮則眼泛淚光,明知妹妹極可能遇害,她仍不願往壞處想,深信妹妹會有回來的一天,所以她硬是眨去淚珠,不軟弱落淚。
「我知道她沒事,她不會出事的。」邁爾像頭受傷的野獸,他在悲傷的低鳴卻仍是堅定他的信念。
「邁爾……」亞克斯早知道邁爾是固執的,饒是他願意以君主的身分壓他,要邁爾娶妻,邁爾也不會順從的。
邁爾的母親與叔父太小看邁爾的意念了,唯有找出芽裳來,才是真正的解決之道。
「她會回來,終有一天會回來。」如是在安慰著自己重創的靈魂,邁爾喃喃自語。
絲芮含著淚看向邁爾,如果她是旁觀者她會同情邁爾,甚至幫邁爾說話,可是她不是!她是芽裳的姊姊,芽裳待在梵家時沒人幫她出頭,如今人不在,雖然時間晚了,她仍會幫芽裳,所以她不同情邁爾!她對他沒有絲毫的憐憫之心。
「如果席恩還在,或許他可以算出芽裳的行蹤,可惜席恩離開了。」亞克斯感嘆,席恩離開多年,不讓他們知道他的下落,實在是教他們無計可施。
「派去找席恩的人還沒找到他嗎?」絲芮輕問。她知道除非是芽裳自動回來,否則除了席恩之外,沒人能找出芽裳的。
邁爾沉重的合上眼瞼,席恩究竟是跑到哪兒去了?難道他不知道大家正急著找他嗎?邁爾忘了,席恩的預知能力早不如從前,如何得知眾人正尋著他。
亞克斯搖首,席恩故意不讓人察覺他的行蹤而打擾到他,便帶著魔女露隱居,有意不與外界接觸。
「除非席恩自動現身,不然任我們耗盡力氣也是找不到他。」亞克斯頓覺頭疼不已,要找的人不只芽裳一人,席恩是他多年摯友,他不希望席恩隱居起來不見朋友,就算席恩無法再當祭司,他仍希望席恩留在城內,至少在他想見席恩時,可以輕易見到人。
邁爾的臉色益發難看,記得席恩說過,在戰爭引爆時,每個人的命運之輪皆轉動了;亞克斯不顧一切贏得今生的最愛,席恩排除萬難帶著愛人遠走高飛,而他呢?他的命運之神為何沒眷顧到他?未將他的摯愛帶到他身前與他相伴?
他苦澀的想念著不知所蹤的芽裳,他承認她在他心中是不一樣的,本以為她離開後,對她的感覺就會漸漸轉淡,誰知沒有!思念她的情潮不斷泛濫、相思成災,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愈來愈重,重到原佔第一位的家族退為第二順位,他不再凡事以家人為重,他不再牢記父親生前對他的期待,他不再視帶領族人走向更絢爛的生活為己任。
他變了!徹頭徹尾的變了,可是她已不在他身邊,不在了。
想他們實際相處過的日子是如此短暫,恍若晨霧,難道他今生就這麼錯過她了?!難道他再也尋不回她?
不!不會的!他不該喪失自信心,他要有信心找回她,況且不只他一人立誓要尋回芽裳,亞克斯會幫助他,手上握有太多的人馬去找尋她,相信終有一天會找出她來。
一定會的!不論是生是死,她終究會回到他的身邊,永遠陪伴著他。
是啊!莫忘她曾許過的諾言,她會永遠陪伴在他身邊……他會讓那句承諾成為咒語,倘若芽裳無力去實踐它,那麼他會做到的。
「亞克斯,告訴我,你會找到芽裳的是不?」絲芮打破短暫的沉默,咬著下唇尋求他的保證。
「我會找出她來!不管花費多少年,甚至是賠上我的命,我都會找回她。」邁爾似告訴在場兩位,其實是在告訴自己。
「現在我不想跟你爭,既然你說得那麼有自信就找出來給我看!不要空口說白話。」她在逼迫邁爾。
「絲芮!」亞克斯出聲制止,要她別逼得太緊,要在廣大的國土上找個人談何容易,無異是海底撈針,她是強人所難,他不想邁爾被逼得太緊,他怕邁爾的精神會承受不住。
「沒關系,夫人說的沒錯,我不能光說不練。」他能理解絲芮對他的態度,芽裳是在他手中失蹤,她有上百個理由對他發火,她甚至可以揍他,他都不會有所怨言。
「邁爾,答應我,不要做超出你能力範圍之事來,好嗎?」亞克斯可說是在懇求,他不想再失去好友。
邁爾給予亞克斯一記莫測高深的笑容,他笑得亞克斯的心當場涼了半截。
「我知道該怎麼辦。」他的話如游魂在空氣中飄蕩最後消失。
絲芮靜靜的看著他,突然良心不安,她是否逼他逼得太緊了?但隨即想到芽裳在不知名處受苦,又憶起思女心急的父母親,她的良心立即隱沒;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她怕芽裳就算是還存活著,也等不及他們找到她,芽裳是那樣的脆弱,怎堪承受來自生活上的壓力。
當下她狠下心別過臉,故意不看向邁爾,鐵下心腸,為的就是找回芽裳。
※※※
「邁爾,你可回來了,如何?」艾莉得知邁爾回到梵家後,馬上出來迎接,柔著聲討好他。另一方面則打听邁爾對亞克斯的提議有何看法,是否要娶斯比家的千金。
「是啊!邁爾,亞克斯王應跟你提了吧?」邁爾的叔父亦緊張追問。他們這些年跟邁爾提過不少有關斯比家千金的事,邁爾總是興致缺缺,又不許他們著手安排,在苦無伎倆可施之下,他們唯有求助亞克斯王了,希望亞克斯王能以君主的身分去壓邁爾,使邁爾屈服。
「亞克斯王是跟我提了。」若不是母親與叔父提起,他還忘了有那麼回事。
「那麼你怎麼說?要不要我安排時間讓你們見見面?」艾莉心想亞克斯王既然提了,就是代表邁爾同意了,興奮的打著讓邁爾與斯比千金見面的主意。
「是啊!是啊!斯比家知道這個消息鐵定會很高興。」邁爾的叔父高興的搓手,斯比家為了結梵家這門親事,不怕讓女兒虛度青春,硬是留在家中等他們點頭呢!
斯比家會這麼做還不就是因為梵家的聲望正高,而邁爾又是亞克斯王跟前的紅人,與梵家結親是百利無一害,否則斯比家早將女兒另嫁他人,怎肯痴痴的等邁爾點頭。
「不用了,我並未答應。」邁爾冷冷的在母親與叔父頭上澆下一盆冰水。
「你說什麼?!」艾莉的笑容僵住,頸部困難的移動看向他,一臉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話。
「你瘋了!你竟然沒听從亞克斯王的話!」邁爾的叔父用力咆哮,無法相信他們想出來的王牌對邁爾仍是無用武之地。
「我沒有瘋。」他淡然道,沒去留意他所制造出的混亂。
「你……你……莫非你心底還惦記著她?」艾莉驚得說話結結巴巴,事情都過了那麼多年,他怎還想不通?
「氣死人了!簡直會氣死人!」邁爾的叔父不停的跺腳表達出他的憤怒。
邁爾沒答話,他心底有沒有芽裳,他們應該很清楚。
「她人都走了那麼久,若要回來早回來了,何需你派遣大批人馬去找?」艾莉驀地產生爬梳頭發的沖動。
「你以為你有多少年可以浪費在找人上頭?」邁爾的叔父氣得巴不得狠狠的在他頭上敲一頓,看能否將他敲醒。
「她最終會回到我身邊的。」邁爾自信滿滿對母親與叔父道。
「回到你身邊?!是十年後還是二十年後?那時她都變了,不再是你記憶中的模樣,你還肯要她?」邁爾的叔父嗤之以鼻,不以為一名老婦有啥吸引人之處,要來何用。
「就算她五十年後才出現,我仍會要她。」不論光陰如何推進,她的容貌改變多大,她依然會是他心底最深的依戀。
「邁爾!被了!你整整找了她八年,對她已是仁至義盡,不要再找下去了。」艾莉苦口婆心勸著他,用八年的時間去愛一個女人、等一個女人已經夠了,她不覺得邁爾有必要再繼續追尋下去。
「你要個老婆子做啥用?!我真不曉得你的頭腦在想些什麼!」邁爾的叔父不斷的搖頭嘆氣。
「我愛她!」一句話代表了行動背後最大的原因。
是的!他是愛她的,對她的與眾不同,正是隱藏著濃濃的愛戀,只是當他發現時為時已晚,他已失去了她。
聞言,艾莉倒抽一口氣,其實這答案她早知曉,但親耳听到邁爾承認依然是項沖擊。
「混帳!你愛個可能不在世間的女人做啥?」邁爾的叔父厲聲斥責,他已不反對邁爾跟芽裳在一起,畢竟芽裳的姊姊就快成為國母,娶芽裳為妻是百利無一害,不過最大的問題在于芽裳不見了!邁爾惦念著不知生死的女人無疑是在浪費時間也浪費情感。
最最重要的是邁爾該把生活重心放在家族利益上,而非女人身上,他勸過邁爾不知多少次,可惜邁爾已不再以他們的話為馬首是瞻,總是愛理不理的,讓他常常懷疑邁爾究竟有沒有把話听進耳里、擱在心上。
「她沒有死!如果她死了,我會知道的。」一雙棕眸迸出不許的寒光射向叔父,不許他再亂說話詛咒芽裳。
邁爾的叔父見狀,不敢再跟他爭論,輕咳幾聲別過臉去,這些年來,邁爾愈顯威嚴,在許多事上,他都說不動邁爾了。
唉……他是老了!年輕人有自個兒的主張,他不禁回想起前半生的作為,他有錯嗎?為了家族好,他盡心盡力輔佐親佷是錯誤的嗎?
不!他沒有錯!他所做的一切皆是兄長臨終前托付予他,全都是為了邁爾好,他怎會有錯!
「我知道你還在怪我當初趕走她的事,我也很後悔啊!難道我後悔了八年還不夠?你要我繼續為當初的錯誤懺悔下去?」艾莉悲傷的看著邁爾。原先她與邁爾的感情是不錯的,可是為了她所犯的小小錯誤,邁爾變了,變得不再與她親近,視每日的見面為例行公事,與她的交談是疏遠、客套的。
她曉得邁爾在怨她當初的所作所為,盡避他不曾說出口,但他的表現在在都說明了他仍介懷。
不值啊!她成功的趕走了芽裳,卻將兒子的心也趕走了,如果時間可以回轉,她絕不會那麼做。
「我不想再提那件事。」邁爾郁悶的不願看向已有悔意的母親。
「邁爾,是不是你一輩子找不著她,就會恨我一輩子?」她不想讓兒子怨恨她一輩子啊!那太苦了!
「我沒有恨你。」邁爾認真的看向悲傷的母親緩緩道。
「真的沒有恨我嗎?如果沒有恨我,為何你會變了?」艾莉不信噙著淚揚聲道。
「我會變是因我慟。」
「邁爾!難道別的女人不能取代她嗎?」艾莉不死心問。
「如果我不夠愛她,別的女人就能取代她了。」邁爾苦澀的笑了,就因太愛她了,以致于他的眼再也看不見別的女人。
得到答案,艾莉的心涼了,她的身子微軟的晃了下。假如邁爾窮其一生都找不到芽裳,不就表示她永遠也抱不到孫子了?!瞧她到底做了啥蠢事?!她誤了邁爾的一生啊!
邁爾的叔父氣勢弱了,沒希望了!梵家不能單靠邁爾傳承香火,他想著第三代有哪個孫字輩的表現較出色,急著尋找下一代的族長,任他挑來撿去也選不上滿意的,沒有人的表現能像邁爾小時候那般好,這可怎麼辦?
莫非梵家的未來會毀在他一時錯誤的決定?!他滿心不安的想。
邁爾抬首望向後花園,那個芽裳待在梵家最愛去的地方,景色依舊,但伊人在何方?
他──無語問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