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兒,听說你只做到今天?」
「謝謝光臨廠她笑吟吟地一鞠躬,送走自電梯中出來的人們;等人都走光了才又抬起頭來。「消息真靈通!我本來打算‘悄悄地來,悄悄地走’呢!」
站在她對面的月狠狠瞪她一眼︰「沒良心的女人!枉費我們對你這麼好!歡迎光臨!」
電梯門打開,海兒將客人送進電梯,對著一個小男孩扮鬼臉,男孩快樂地笑了起來。「……我知道你們一定又要罵人了,何必說?」
月看了看手表。「這次打死也不放過你!下了班說什麼也要你陪我們吃飯唱歌,真是棧行,天知道你是為了什麼扭曲的理由而打算走人的!」
海兒聳聳肩︰「我另外還有課!」
「課你的頭!」月凶了起來,豎起兩道秀眉,對她齜牙裂嘴︰「你再拒絕我一次試試看!」
「可是……。」她委屈地垂眼,表情像是可憐的小狽。「我不去上課會被教授罵死……。」
「那好」今天不吃飯,你繼續做下去。」月的雙眼閃著狡猾光芒。「沒得商量!」
「歡迎光臨。」海兒嘟著唇︰「好啦!知道了啦!苞你去吃飯嘛!這麼凶!」
月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又看了看手表。「下班啦!走,換衣服去。」
「你先去吧!」海兒也看看表。「我要先去會計室領錢,等會在門口見面。」
月點點頭,乘上電梯仍不忘扮出凶相警告︰「敢放我鴿子,我死也不會原諒你的!」
海兒無奈地搖搖頭,緩緩走向百貨公司另一座員工專用的電梯。
一路上總見到人微笑的臉朝她打招呼,看得她幾乎要舍不得離開這個地方了。可是她在這里已經呆了三個月了,再呆下去可就違背了她自己的原則。
回到台灣快一年了,她換了四個工作;每份工作都是一種全新的經歷和挑戰,她也都很喜歡。但她不打算定下來——尤其是在她自己的家族企業之內。
到了七樓,她偷偷模模地瞄了一下四周,一看沒人便以最快的速度沖進總經理室。
應辰離愉快地望著佷女那不滿的神情。「我第一次見到佷女進叔叔的辦公室居然要像作賊一樣的。需要我有什麼反應嗎?」
海兒瞪著她的小叔叔。
應辰離是應家最小的一個孩子,比海兒大了十一歲,絕大部份的家族企業都由他掌理。
他的外表斯文俊朗,在商場上卻是一等一的高手(听說是只吃人不吐骨頭的老狐狸)。海兒一向熱愛她的小叔叔,即使應辰離早已知道她和他們應家沒有半點血緣關系;但他一直極其寵溺她。不過有時他操縱人的本事真會令人恨得牙癢癢的!
「你是什麼樣的叔叔?暴君!沒有人這樣陷害自己的佷女的!」她不滿地大聲抗議。「是嗎?我以為我好疼你的!」他故作驚訝地︰「我做了什麼嗎?」
海兒鼓著腮指控︰「你把我要走的事泄露出去!」
「啊!那件事!」應辰離笑得極為開心。「那不是我,是你自己無聊,還遞辭職信呢!既然你遞了,那當然要存檔,得先經過冶計室,人事部,單位主管……。」「叔叔!」
應辰離微微一笑站了起來。
他真不了解眼前這個小東西;她拒絕讓人知道她是家族企業中的一員,拒絕任何優先待遇,甚至不準他在別人的面前認她。
她還喜歡故作神秘地消失,然後又在某一天突然冒出來。
有時候他真拿這個小魔鬼沒有辦法?
他走到她的身邊,輕輕攬著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小海兒!同事們都很喜歡你,你一聲不響就走是很不公平的!只不過是吃吃飯、唱唱歌而已,不會有什麼淚灑的事發生的,你為什麼要這麼生氣呢!」
「我就是討厭!」
「你還真是討厭!」他笑了起來。
「小叔叔!」
應辰離笑著抹抹她的發。「不要慘叫了,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我發誓等你要回日本的時候我一定什麼話都不說,讓你自己扛行李去機場,這樣可以了吧?」
海兒無奈地瞪他︰「那也只有這樣了!」
「好了,你爸爸早上打過電話來,他們都很想念你呢!你媽媽還有五個月就要生了,你到底什麼時候回去?」
「他們才不需要我!」她嘟著唇︰「光忙著兩人相親相愛都來不及了,更何況還有個小弟弟呢!」
應辰離微笑著逗弄她︰「吃醋啦?」「我才沒有!」
「沒有才怪!」
海兒橫了他一眼,在心里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有些吃味!
她已經18歲了,怎麼也沒想到爸爸媽媽居然還會有孩子。她當然知道他們有多期待這個孩子,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有種被冷落的感覺——
這實在是很幼稚的想法,她很有些慚愧,但她向來對自己誠實的!
「海兒?」
「我會找時間回去的。」
他心疼地抱了抱她︰「呆瓜!」
海兒在他的頰邊吻了一下,聳聳肩抖落一地裒愁︰「我要走了。」
「下一個工作不是要到超商嗎?我幫你安排好了……」
「不要!」她立刻干淨俐落地打斷他。
應辰離一愣︰「不要?」
「我要自己去找工作,不要靠任何人的安排!」
他蹙起眉。「為什麼一定要這樣?我並沒有干涉你——。」
「不是那樣的。」她搖搖頭,十分認真的。「我只是想試試看自己的能力,而且我一樣會讓你知道我在哪里啊!」
應辰離沉默了三秒鐘,看出她眼里的堅決;這小東西可不打算听從他的任何勸告,如果不讓她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反而會把她的叛逆性激出來,既是如此,他也只有讓步,另外再想辦法。
海兒看著他,知道他已同聲。開心地又吻了他一下。「謝謝小叔叔!我走啦!」
「晚上早點回家。」
「知道了!」
望著佷女活潑動人的身影,他不由得輕嘆口氣。十八歲!
有哪個孩子的十八歲是像海兒這樣的?
海兒和同事吃完晚飯唱完歌之後,大伙又呼嘯著飛奔到忠孝東路逛地攤。
他們都喜歡海兒,她的性格開朗活潑,雖然有時不免有些任性調皮,但她就像個小妹妹一般惹人疼愛。
海兒一直很神秘,他們只知道她的父母都在國外,在台灣還有個親戚,她現在住在親戚家里,晚上在大學里還有幾門功課,有時候還兼差,除此之外什麼也不知道。
「海兒,你知道嗎?」
「我當然不知道。」她舌忝著冰淇淋調皮地回答。
月推了她一把笑罵︰「還皮!」
「你又沒說是什麼事我怎麼會知道?」她還理所當然地笑著回答。
「我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姓什麼,難道有人姓海嗎?」
「當然有!」她大聲說道,然後停了一下,笑著眨眨眼︰「不過不是我。」
「海兒!」
她大笑,引來路人好奇地注視。「姓冷啦!天氣很冷的冷!」
「冷?」月側著頭想了一想︰「冷海兒?」
「有!」她立刻舉起手。
「好奇怪的姓。」
「哪里奇怪?去翻翻百家姓你就知道,更奇怪的還多著呢!」
月正要回答,卻听到有人在喊著︰「對!對!對!冷海兒!看看這邊吧!」
這下連海兒都愣住了。「誰在叫我?」
「這邊啦!拇指王子!」
她們往旁邊一看,一個年輕人手上揚著衣服,笑眯眯地望著她們。「沒錯!沒錯!就是我!」
海兒童心大發,也蹲在地上瞅著他。「請問拇指王子,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年輕人指指月︰「她告訴我的。」
「喔!那再請問你叫我有什麼事嗎?」
他大笑起來,然後神秘兮兮地︰「我要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你要不要買衣服?」
,「不要。」海兒干淨俐落地回答,睜著一雙烏黑如星子的大眼。「還有什麼問題嗎?」
「有。」年輕人和她對視著,笑意更濃。「你知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月大聲回答,拉著海兒。「走啦,他是壞人!」
「我才不是壞人?」年輕人被冤枉似地叫了起來︰「我是好人,而且回答你剛剛的問題,我叫小四,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他有些調皮地朝她們眨眨眼楮。「擺地攤並不算太違法吧?」
海兒十分好奇地打量他。
小四有張可愛的女圭女圭臉,個子並不高,臉上有些雀斑,使他看起來尤其可愛。年紀很輕,一雙微眯的黑眸十分調皮地瞅著她。
「你很好玩。」她評估之後終于下了定論。
「這意思是不是說你願意和我交個朋友?」他滿懷希望地問。
「喂!。你這個人怎麼這個樣子?」月雙手叉腰,面色不善瞪著他。「有人追女孩子是這樣的嗎?」
「嘩!」小四故作訝地嚷了起來︰「她是你的噴火恐龍?」
月嘿嘿一笑︰「答對了!死在我手中的不計其數,你要列入陣亡名單了。」「警察來了!」不知從什麼地冒出這麼一句。
她們還沒反應過來,整條街上攤販的動作猶如骨牌效應一般迅速確實。
小四將地上的布用力一翻,所有的衣服全擠在一起,八秒鐘之內便成了一個包袱。
「哇!大衛魔術!」海兒笑了起來,對這些人動作之迅速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小四做個紳土的姿態。「不錯吧!」
「嘩!」月扮個鬼臉拉著海兒往前走。「我才不丟銅板!」
「喂!」小四叫了起來,立刻追上來。「等一下嘛!」
「你是牛皮糖啊!苞這麼緊!」月罵他,頭也不回地拉著海兒往前走。
「我又不是叫你,臭恐龍!」小四嗤之以鼻地叫道,攔住海兒,雙眼中閃著希望。「告訴我你的電話好不好?」
「不好!」月大叫。
海兒見他們一來一往,索性雙手抱胸在一旁觀戰,臉上有著愉悅的笑容……
「戚小海,你給俺滾出來!」戚大山橫眉豎眼地起身上樓到兒子的房間暴吼︰「你不要以為你不下來俺就拿你沒辦法,下來!」
「你上來!」戚小海笑眯眯地出現在樓梯上。「上來啊!」
「你——。」戚大山氣綠了臉,咆哮得像是爆發的火山。「滾下來!」
「我就不要!你上來啊!」
「好了!你們父子安靜一下!」戚母手捏著條手絹,哭哭啼啼地盯著電視機。「那個女人好可憐……你們不要吵我……。」
戚大山暴跳如雷地︰「你自己看看你兒子!他就不肯給俺下來……。」
小海悠哉悠哉坐在樓梯上吹口哨,有些邪氣地把玩著手中的遙控;他的一大排杰作會在樓梯上瞪著他的父親,蓄勢待發。「哈!我就知道你不敢上來!」
「你——你試試看俺敢不敢!」戚大山大叫,沖進房里,幾秒鐘之後又沖了出來,披著一條大棉被,他瞠著兒子嘿嘿冷笑︰「等老子上來,俺要擰掉你這小免崽子的頭!踩爛你那些破銅爛鐵!」
「沒用的!而且媽媽會生氣喔!」小海搖搖手指頭,然後拉開嗓門大叫︰「媽,爸又拿你棉被!」
戚大山微微一縮,正想不顧一切沖上去——
戚母擦著眼淚關掉電視,往他身上的子一拉。「還給我!不要再買棉被了!還有小心高血壓,自己去吃藥!」
戚大山氣得跳腳。「這是俺和兒子之間的事,你不要理我們嘛!你去看你的電視!」戚母搖搖頭,往兒子一瞪。「不要老欺負你爹,下來!」
「媽!」小海哀求︰「他會打我!」
「反正他打不到,下來!」
戚大山樂得笑開了嘴,看著兒子心不甘情不願地下來,熊掌用力一拍——
小海機伶地跳過樓梯扶手,以一個完美的姿態落地。
「哈!」
「哈你個頭!你小于找死!」戚大山移動小山一般的高大身裁,熊掌左一拍,右一拍地追殺自己的兒子。
小海反正早巳習慣了;他左閃右閃,不時拍拍父親的大啤酒肚,又恢復他慣有懶洋洋的聲調︰「早告訴你,打不到的啦!」
「寶兒跟那個裙子好心好意要替你介給女朋友,你干嘛不去?裙子連工作都替你找好了也不去是什麼意思?俺的兒子,跑到路邊擺攤子!你想氣死俺?」
「我沒興趣,擺地攤有什麼不好?我喜歡嘛!」
「喜歡你個頭!」戚大山氣喘噓噓地︰「甭跳啦!傍你跳得頭都昏啦!」
戚母又好氣又好笑地瞪著自己這一生至愛的兩個男人,搖搖頭倒了一杯水交給丈夫,寵溺地瞪了兒子一眼。
小海已經二十歲了,可是他從未改變過自己,仍然和過去一樣,是天才,也是孩子——
她多愛這個孩子臉上那恆久不變的笑容。
他在美國獨力完成了碩士學位,以十九歲的年紀;然後放棄了一切回到台灣,理由是不想戚大山沒人能讓他活動筋骨。
她可愛的孩子,心細如發,睿智而善良,令人又心疼又無奈的孩子。
他什麼不能做呢?
或許她水遠也沒有完全了解他的一天,但她知道,小海永遠明白他想做什麼!
戚大山橫了兒子一眼,坐在沙發上喝了口水,有些不甘心地嚷︰「俺懶得跟你爭!」
小海的臉上有愉快的笑容,他坐在茶幾上。「寶兒和裙子不是要過來嗎?我以為今天我是來接受批判的!」
「說什麼話!」戚母搖搖頭,寵溺地笑了起來。「他們都是為你好呢!」
「就是!就是!謗本是沒良心的小兔崽子!」
小海的表情有些無奈。「我開始後悔回到台灣了!」
「後悔什麼?」寶兒嬌俏的聲音響了起來。「這樣對待自己的姊姊!」她笑著說,人已筆直投進小海已然寬厚的肩。
小海擁抱嬌小的寶兒;當年的精靈如今已是個動人的小熬人。他繞了個圈子,開心地低頭看自己的姊姊。
寶兒的眸子仍漆亮如星,長長的發披在肩上,心疼地擁著自己的弟弟。
這一切永遠都不會改變的對吧?
餅去那個總是以小小的臂膀護衛著她的男孩已經二十歲了︰他是個男子了,仍然會以他的生命來護衛她,她的弟弟——過去總在半夜里哭著拉他的手說不敢睡的小女孩仍有雙溫柔羞怯的眼——
「喂!放開我老婆,否則我會打掉你牙齒!」群智玩笑地咆哮著,上前一拍小海的肩︰「好小子!真的長大了!」
「說得倒像有幾年不見以的。」小海微微咕噥,眯著眼打量自己的姊夫,轉向寶兒︰「他對你好不好?我不在的時候他有沒有欺負你?要是有,我替你出氣!」
「當然沒有!」寶兒的眼眶含著淚笑道︰「誰都知道我有個連黑手黨都要禮讓三分的弟弟,他哪敢欺負我?」
「好啦!」戚大山粗著嗓子以掩飾自己感情上的激動︰「坐下來啦!婆婆媽媽地,格老于地!」
小海笑一笑,拭去寶兒眼里的淚水,讓她在沙發上坐下。方群智坐在另一頭,而他自己仍坐在沙發的扶木上。
他回台灣之後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外流浪了幾個月,通盤了解了自己的家園之後才回來。
如今,他終于回來,見到久違的親人」
他們對他的愛——未曾改變。
「好啦!」他攤攤手︰「我在這里啦!要殺要剮隨你們便啦!」
他在哪里餒?
當年匆匆一面,如今三年過去了,他們沒有再連絡過。他答應過,三年後他會再回合灣,她也一樣,到時候才真正開始——
三年前的一切歷歷在目——
海兒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發呆。
她回來了,為了三年前的承諾。而他呢?是否和她一樣惦記著她?
其她並不知道即使再見面,一切是否會和過去不同;只是這幾年來,她未曾忘記過小海——
夜里所見的小四,不知怎麼地,令她有種懷念的感覺,他有朵和小海神似的笑容!
不知不覺地,她笑了起來,想起小海那滿不在乎而自信滿滿的笑容。
當年他們誰也沒留下連絡的方法。小海帶著她躲在樹上,避過了綁架者的追蹤,他在地上設下陷阱,整得他們狼狽異常。
等到警方和家人趕到,小海已經將她安頓好而離去了;那時他說︰「三年後,我會再回來。」
好像一場電影,一個神話,一個孩子對孩子的承諾;然後她回來了。
她什麼都沒有忘記,而他呢?
海兒輕輕嘆口氣,剛剛和日本的爸媽通過電話,心情有些寂寞。
她很想念他們。
羨慕爸媽之間的感情;是不是經過時間考驗的感情都特別珍貴呢?
案親應辰愚的腿已經好多了,有時可以不依靠拐杖走幾步路。他曾經問過她們母女的意見,要海兒人應家的戶籍,那麼她便不再是個「父不詳」。
當年的母親為了某種她不明白的原因而沒有讓她入應家的戶籍,而是跟了母親的姓。那一段錯綜復雜的過去或許是她現在仍無法了解的。
生父石磊也提過這件事,只是——
她不想變成石誨兒,也不想變成應海兒。
她是冷海兒,這一生都將是冷海兒。
石磊和冷岫青目前的婚姻都很幸福,他們都愛她,因為她代表了他們年輕時的一段感情。
她不是個錯誤的產物,他們這樣充滿感情地告訴她,將來她會了解這一點。
當年十五歲的她不了解,現在十八歲的她或許也不了解,但她知道——她將永遠不會忘記自己是冷海兒。
說這是一種年輕的固執也好吧?br>?
或者是一種對自己的警惕。
她不在乎自己是個「父不詳」的身份,她更不在意自己應是應家長孫的身份,她已擁有太多的愛!
海兒微微一笑。有些人會說自己是好傻的,可是又何妨呢?年輕原本就該是傻氣的!
她將不會後悔,永遠?
她寧可自己是傻氣的!
小四蹙著眉︰「他真的在這一帶嗎?已經兩個月了,連只小貓都沒看到,每天賣衣服賣得我都快沒聲音了!」
「耐心點!線報是這麼說的。我想他剛到台灣投多久,應該沒那麼快出現;不過忠孝東路那一帶的地盤已經有重新整合的跡象,我想很快就會有消息了。」他想了一想︰「對了!上頭說另外那方面的人已經到了,很快會和我們接觸,這沒辦法正式介紹的,我已經把你的情況告訴他們了,你眼楮睜亮點!」
小四翻翻白眼,顯得二十萬分無奈。「怎麼睜亮點?人家額頭上又沒有寫字!吧嘛這麼神秘兮兮的?」
他聳聳肩。「這不在我的範圍之內,你已經是老手了,難道你認不出自己的人?」
「是!」小四嘲諷地︰「我還應該一走出門就被人認出我是少年特警呢!」
「少抱怨!」
他撇撇嘴。干這一行也有不少日子了,就因為他有一張長不大的女圭女圭臉,幾乎所有人都誤認他為十幾歲的小表頭,所以他就一直被編派在這種偽裝的工作之中,所接觸的全是貨真價實的小表頭——
有時真恨自己的長相!
「小四,這可是件大案子,如果成功了你可就升遷有望了,加把勁!」他說著便往外走。
「每次都這麼說!」
結果他仍然在這里。他嘆口氣,目送自己的長官。
其實他是很喜歡和十八歲的孩子們相處的,可是往往見他們深陷泥沼中不可自拔,自己卻完全無能為力時,那種充滿無力感的感覺真的很難忍受!
他常想,或許在那些孩子們的心中,成人的世界代表的,是一種惡勢力!
一種逼迫他們走往自己並不喜歡的方向的惡勢力!
和年輕的孩子們相處一久,有時連他自己也不得不懷疑成人的是非黑白觀念——。
野台戲那是一出鄉下的野台戲,和童年時所看的並沒有什麼兩樣。
我去打完彈子,贏得一包鱈魚香絲和彈珠汽水之後又買了一支棉花,心滿意足地坐在台下看著表演。
戲目是三郎采母。才坐下來,台上便鑼鼓喧天起來,一出熱鬧的野台戲便開始了。
我坐在台下,一見到出場的戲子便呆住了!
一個小小的孩子,穿著戲服,臉上有著濃濃的舞台妝。她戴著雪白的頭套,台步已十分熟練,隨著樂師的演奏唱了起來︰「老身今年八十二,愛吃蛙魚雞絲,不是鮮仔阮不要,哎啊——等待兒子轉回來啊——。」
台下的觀眾大笑起來,台上小小的戲子稚女敕的嗓音和有些滑稽的動作贏得滿堂采!
我一直呆呆地坐著。這樣一出野台戲,表演的全走小孩子;听旁邊的老人說起,里面最大的孩子不過十三歲,而最小,的是五、六歲……
台上的孩子們認真地表演著,沒戲的便站在旁邊;台下不斷的掌聲不知是對他們的喝采,或是對這荒謬的嘲笑!
第一個上台的小女孩站在舞台上,沒她的戲了吧!或者她只是想下去,她朝台下的人們伸出手,我見到一個男人抱著她下台,她筆直走向賣棉花糖的小販,仰著小小的、充滿彩妝的臉對著那漂亮的糖渴望地望著。
不久,一個女人匆匆自戲棚中奔了出來,牽起孩子的手。「等唱完阿母才賣給你吃!」
女人的臉上也有舞台妝,可是我不知道她妝下真正的表情是什麼。我只看到小女孩的表情有沉重的失落和一些不死心的渴望!
後來我懷著沉重的心情回到家,向祖母提起這件事;祖母笑著緬懷她童年時當戲子的那一段歲月。
半個世紀之前,我的祖母也畫著舞台妝,在民初的舞台上唱著這樣一出戲。
祖母感慨地說那是一段艱苦的歲月。可是在戲班子里,至少吃得飽,那已是她童年時最大的心願!
那麼現在呢?舞台上的孩子們,他們最大的心願是什麼?
當我在他們這個年紀,我最大的心願是早上不用爬出溫暖的被窩去上課!
我不知道該對這件事感到悲哀,或是對傳統後繼有望而感到開心?
只是,一直無法忘記小女孩臉上那深切的渴望和她一身炫麗的戲服。
那些孩子們幸福嗎?︰那些孩子們正在吃苦嗎?
我不知道——其的——那些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