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久未現身的杜慕羽出現在京城街道上,身邊還多了藍千蝶這個小大夫跟班,好事者、長舌者莫不好奇觀望,議論紛紛。
他們一致認定藍千蝶的醫術了得,因為杜慕羽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的豐神俊朗,一襲瓖金線的黑色圓領袍服亦襯托出他紅潤的好氣色。
由于他舍棄馬車,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漫步,還專找酒樓、飯館、客棧出沒,因為他是專門來見見一些老朋友、敘敘舊的,而他的朋友多半是在這些地方打混,只是如今每個友人見到他都臉色大變,甚至直言「能不靠近就不靠近」。
還有更多的友人一看到他就急急閃人,讓他大嘆,「怎麼才生場敝病,朋友也沒了?即使我都說了我的病已經好九成了。」
「這種無法同甘共苦的朋友不要也罷。」藍千蝶倒是挺滿意他們表現出的驚懼與害怕。
「那能再去花街柳巷看些「老朋友」嗎?」他故意鬧鬧她。
「當然好!」
沒想到她答得干脆,引來他錯愕的一瞥,「我沒想去的。」
「瞧瞧也好,看看你魅力還在不在。」對,她就是想看看,在那天的震撼教育後,那些煙花女子是否還敢賺杜慕羽的錢。
于是兩人再到花街柳巷逛逛,雖然未到紅燈初上的時刻,但客人上門也得接客吧?
但不管是老鴇、姑娘們,全嚇得閉門不見,就連他指名要見的綺琴,也只讓丫鬟送了一張短箋,上面寫著「十曰後,將下江南嫁入豪門為妾,不宜再伺候杜爺,請諒之、歉之」。
其實不是她們有錢不賺,也不是那些酒肉朋友有金主不要,但真的是一次就嚇到的,不敢再與杜慕羽接近。
說白了,實在是他們無從判斷,到底是杜慕羽邪門?廣千園邪門?還是那個異族的漂亮小大夫邪門,他們回來後都不舒服了很長一段「子,更詭異的是,不管是找什麼大夫來看,每個都搖頭,找不到病癥。
還有幾名鶯鶯燕燕莫名被囚割肉流血,雖然最後都被釋放,但那些劫持她們的人都撂下狠話,只要這事傳出去,有任何風吹草動,她們絕對會死得極慘。
所以知情的姑娘及老鴇們,嘴巴比蚌殼還緊,而這事也不曾外傳。
至于杜慕羽對那些視他為牛頭馬面的鶯鶯燕燕、狐群狗黨,倒是挺淡然的,其實他們的反應早在他的預料之內。
倒是一路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邊的藍千蝶,對他始終不離不棄,他忍不住朝她魅惑一笑,「還是你有情有義、不離不棄。走,我請你去喝口茶歇歇。」
藍千蝶很無言,什麼不離不棄?她是大夫,難道還能走人嗎?何況毒是她下的,她還得報恩咧,而且她這幾日被他吃豆腐吃得很凶,沒辦法,她技不如人,打不贏他,但最讓她困惑的是,她愈來愈喜歡他的吻了,這樣對嗎?
她邊想邊跟他往前方的一家茶坊走去,但才走到門口,一輛馬車突然在街旁停下,一名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從車內下來,在隨侍丫鬟指指藍千蝶後,婦人拉起裙擺快步的走向兩人。
「你就是藍大夫嗎?這是杜爺吧?!天啊,果真如丫頭們說的,杜爺紅光滿面,氣色極好!」
「你是?」杜慕羽不太識得這名婦人。
「我住在城東,我丈夫臥病已三年,但花再多的錢、請更多有名的大夫,也無法藥到病除。」說到這里,婦人已激動得落淚。
「夫人。」藍千蝶皺起柳眉,她最怕看到人哭了。
「拜托藍大夫去看看我丈夫,求求你救救他吧!」婦人突然雙膝跪下。
「快起來!」她急急拉起婦人。
「你去看看吧。」杜慕羽看著她道。
「可是……那你呢?」她沒盯著他就不安心啊,好不容易將一些損友和女人從他身邊去除,她絕不能讓酒色再次在他身上死灰復燃。
「放心吧,走這趟下來,你還不安心嗎?」他笑了。
她一愣,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他知道什麼了嗎?不然,那眼神帶著無比溫柔外,還有一抹清楚她因何憂心的洞悉,何時開始,他這麼了解她了?
「去吧。」他語氣溫柔的催促。
她粉臉微紅,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干麼加快,但在初秋的湛藍天際下,他那張原本就俊偉不凡的臉龐在溫柔的眼神下,竟讓她春心蕩漾了。
「我、我去看看,但不確定能否幫上忙。」她覺得自己的臉頰愈來愈燙,她連忙移開目光,看向那名婦人。
「謝謝藍大夫!謝謝杜爺!」婦人頻頻向兩人道謝。
杜慕羽看著藍千蝶跟著婦人上了馬車,不久,馬車漸行漸遠,而街道周遭還有不少人聚集著瞧著這一幕,有人聊著皇宮遭竊一事、有人聊著他的病,也有人聊著藍千蝶的醫術,嘰嘰喳喳的,自以為小聲,但全都听進了杜慕羽的耳里。
隨侍的丁華小聲的問︰「接下來呢?主子。」
他笑,「繼續逛大街,我得讓蝶兒忙一些,不然你們也分身乏術。」
嚴月已答應要為他的復仇盡一份心力,所以他必須讓丁華跟李智滲透混入太子跟杜政中的暗衛組織內,接續而來的忙碌與危險是可以想象的,他刻意讓藍千蝶在外忙碌,就足不想讓她被牽涉進來。
丁華跟李智互看一眼,為了復仇,主子暗中運籌帷幄,由他們去執行不少事,所以兩人也知道主子的用意,看來藍大夫對主子而言,真的是個很特別的人,就連他會武功一事,也讓她知道了……
這樣其實很好,他們都很喜歡她,或許連主子自己也不知道,他臉上的笑容與過去那吊兒郎當的笑容早已不同,尤其在看向她時,臉上及眼中的溫柔,連他們這兩個鐵漢看了也會臉紅心跳。
這樣很好,也許報完仇,主子的心就可以放下,廣千園就要辦喜事了。
一切都在杜慕羽的預料中,一連幾日,藍千蝶乘坐馬車,經過染上秋意的楓樹大道,前往城東看病,他則多次藉由嚴月的易容術進出廣千園,而在城東婦人丈夫的病有起色後,更多的馬車聚集到廣千園大門,有更多的病患或其家屬也前來求醫。
藍千蝶壓根沒想到會有這樣的連鎖反應,但一個又一個人的淚水,這里跪又那里跪的,她就是心軟,不去看就心里難受,但要是遇到無病申吟,她也不客氣,讓該人中點小毒,真的躺到床上唉唉申吟去。
她很忙,慶幸的是,厲總管是她的最佳眼線,他每日都告訴她,他的爺有多用功,待在書齋的時間最多,殊不知那有時是丁華或李智戴人皮面具假扮的。
不過,杜慕羽是肥水絕不漏外人田,雖然兩個奴才也絕對沒膽子對她做出任何親密動作,但只要是他在書齋內,絕不會錯過借機劫色的機會。
他也注意到,隨著一個又一個更親密的吻,藍千蝶的神情已有了變化,不再只是冒火,那張白皙的粉臉反而嫣紅如天邊的紅霞,吸引著他想更進一步的接觸。
只是,這幾日她回來的時間愈來愈晚,害他也少了好幾個偷香的機會。
才想到這里,厲總管那分量重了點的腳步聲就傳入了他的耳中,他從珠簾看出去,還沒看到人影,直至一會兒後,厲總管才敲了房門進來,再穿過珠簾來到書齋。
「爺,老將軍派人送個口信過來,說表少爺出了趟遠門,他老人家要藍大夫在他那兒陪他吃個晚膳,吃完就會讓她回來。」厲總管笑得眼眯眯的。
他看著厲總管,覺得他今晚的笑容特別大,忍不住問︰「怎麼了?」
「奴才听到將軍府的副總管說,老將軍不知從哪兒听到爺跟藍大夫過從甚密、有奸情……啊,不是,是有情愫,所以特別派人半路攔劫她,要拷問她……不,不是,是想要了解一下。」厲總管說到這都尷尬了,因為老將軍說的真的很直接。
「拷問?那我沒辦法去解救了。」
杜慕羽撫著下顎笑了,事實上,透過藍千蝶寫日志的好習慣,他看出外公對他並不失望,只是心疼,所以他也不再過分苛責自己,封閉的心也已慢慢敞開,打算這幾日,或許就能鼓起勇氣去跟外公敘舊。
「藍大夫不回來吃,老奴這就去將爺的晚膳端過來。」厲總管又說。
他笑著點頭,「我在大廳吃吧。」
「是。」厲總管笑得闔不攏嘴,從主子的神態來看,他是認同老將軍的話,他跟藍大夫是有感情的。他離開書齋,轉往後方的廚房走去。
由于已過晚膳時間,偌大的廚房也只剩在廣千園工作多年的老廚娘一人,只是她的臉色好蒼白。「劉媽,你人不舒服嗎?」他關心的問。
滿頭花白的劉媽用力搖頭,頭搖得像博浪鼓似的,「沒有、沒有!」
厲總管蹙眉,「要真的不舒服,就給藍大夫看一下,她醫術很厲害。」
滿臉皺紋的劉媽勉強的擠出一抹笑容,「好,如果不舒服,我會去找她的。」
他笑笑的直點頭,「藍大夫不回來吃,你給我爺的晚膳就好。」
「呃……好。」她先從櫥櫃內拿了幾個小盤子,再回身從爐火上的鍋內,將一道道保溫的菜色各撥一些放入小盤後,再將飯、茶及所有小盤放置托盤上,交由厲總管端出去。
只是厲總管才走到門口,她突然緊張的喊了一聲,「厲總管!」
厲總管停下腳步,不解的回頭看她,「怎麼了?」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沒、沒事,沒事。」
厲總管覺得奇怪,但一想到主子該用膳了,他還是快快的端晚膳離去。
直到他走遠了,一名蒙面黑衣人才從廚櫃後方走出來,劉媽早已害怕到淚流滿面、渾身顫抖。
黑衣人刀起刀落,鮮紅的血滴落,可憐的老廚娘一命嗚呼。
燈火通明的大廳內,杜慕羽濃眉一蹙,將吃了一半的碗筷放在桌上,他覺得不太對勁,他的身體莫名的感到發熱,但稍早之前,他並無不適。
他直覺的看向桌上的晚膳,臉色倏地一變,迅速的點了身上幾個穴道,要抑制身體里那股突然涌起的熱流往四肢百骸流竄。
「主子,怎麼了?!」在一旁伺候的厲總管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到了。
杜慕羽的臉色愈來愈難看,「快,派人去將軍府,把蝶兒叫回來。」
「好、好!老奴馬上叫人去。」厲總管不敢再問,急急的跑出廳外交代後,又急急的跑回來,「主子。」
「劉媽人呢?快去看看。」他的膳食一向由劉媽打理的。
厲總管要走又不敢走,偏偏主子不愛這院里的奴僕太多,剛剛的兩個小廝就讓他給叫走了,丁華跟李智不在,若這會兒他又走了,主子要是出事怎麼辦?「可是爺……」
「我還撐得住,快去!」杜慕羽大聲的吼了要走不走的厲總管。
厲總管只得快步再跑去廚房,沒想到卻見劉媽倒臥在血泊中死了。
完了,出大事了,他臉色蒼白的再度跑回大廳,差點要喘不過氣來,「呼呼呼,劉、劉媽死了!」
懊死!一定有什麼事要發生了,他的身體愈來愈不對勁。「叫園里的所有人警戒,你扶我到寢房。」他忍著不適再下命令,偏偏丁華跟李智去幫他辦事未回,他看著滿頭大汗的厲總管急急的又跑出去。
是誰在晚膳里加了東西?想毒死他?不,他微微喘了起來,一種連血液都要灼燒起來的強烈欲火正在他全身流竄。
懊死!是藥!
他氣喘吁吁的直冒熱汗,是誰?堂哥?還是太子,為什麼?他對他們早就沒有威脅了,還是他們發現他正布局要將他二人真正意圖謀反的罪證給攤到太陽底下,所以先下手為強?但為何是藥?
在思緒翻轉間,厲總管已將他扶回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