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與願違,竹南萱的日子愈過愈淒慘。
一連數日,她靠著勇氣、靠著陪笑,還有買貴的價錢,總算找到一些食材醬料,還當起拚命三娘在廚房里揮汗掌廚,做了點像現代的美食,尤其是偏泰式的酸辣料理較能開胃,但穆敬禾的胃仍沒多少進帳,她也跟著挨餓,偏偏他是鐵做的,吃得少少還是生龍活虎,精神亢奮,只睡一下就補了眠,但她是正常人,吃得少、睡得少,活兒還是得照干,日子說有多悲慘就有多悲慘。
此刻,金色陽光映照了一室,書房內,穆敬禾就坐在黑檀木桌前低頭寫字,站在一旁伺候的竹南萱是一邊磨墨一邊在心里咒罵。
沒心沒肝沒肺、自私自利的男人,摧毀她心里最簡單的想望,不過是吃飽而已有沒有那麼難?
充滿怨念的雙眸死死盯著他那張因吃得少而消瘦了點,卻更像工匠刀刻斧鑿的俊逸臉龐,老天爺還是很不公平,他應該要憔悴變丑,但整個人卻更有型,俊美得無法無天,害她莫名其妙連作夢都夢到這張臉,內容還有點小情色,她嗲聲嗲氣的黏在他身上,喂他吃飯,還他一口,自己一口……瞧她餓到有多慘!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寂靜的室內,再度傳來某人肚子空空的叫聲。
穆敬禾拿毛筆的手停頓一下,看著竹南萱一手磨墨,一手環抱著扁肚子,很幽怨的瞪著他看。
「這幾天比較勤勞。」他出言贊賞,知道為了他的胃,她被兩名侍從盯著出門找食材,但買的過程並不順利。
「爺說的是奴婢沒空夢周公嗎?要吃飽才能睡呀,肚子高唱空城計,吵都吵死了,別說爺沒听見。」她悶悶的控訴,肚子餓的人要口氣好很難。
「所以?」他也知道秦嬤嬤下了什麼殺手 ,讓她這段日子的笑臉愈來愈少,偶而還會出現放空似的陰沉,但因為帶著抹怨氣及不甘,雙頰氣鼓鼓的,反而顯得可愛。
他在笑嗎?她死死的瞪著他看,突然捕捉到一抹迅速閃過黑眸的笑意,但怎麼可能?心情好不是該有胃口嗎?
「爺的午膳吃得極少,要不要吃點下午茶——就是包子饅頭加杯好茶?」她光想就吞了一口口水,她真的好幾天沒吃飽了。
但這個萬惡的主子竟然搖頭!
「不用了,該去練功房了。」
他站起身來,沒意外的看到她頭一低、雙肩一垮,這讓他幾乎要心軟了,但他真的沒心情、沒胃口,如果探子的消息沒錯,從今天開始就會有一個死皮賴臉的女人對他糾纏不休。
思緒間,他跨步往外走,直接來到練功房。
她當然得跟著,只是沒吃什麼東西,走起路來有氣無力,輕飄飄的,慢了幾多步才走到練功房。
說是「房」其實是一個廳堂跟一個大院子,大院子有設木樁、大沙包,廳堂內則架著刀劍等一些她也說不出名稱的各式武器。
穆敬禾早已月兌掉身上袍服,赤果著上半身在院子里練武,看到她拖著沉重步伐走來,也只是瞥她一眼,繼續練功。
怎麼辦?她每天東奔西跑,卻只能嘗一些湯湯水水的調味品,她是餓到頭昏眼花,再這麼被虐待下去,很快就要當餓死的阿飄了。
她極其哀怨的在階梯坐下,瞪著在木樁上打拳打得虎虎生風的穆敬禾。
不是有研究指出,人在運動的過程中會刺激腦部產生多巴胺,會讓人覺得快樂幸福,但瞧瞧那張俊臉冷颼颼的,像全世界的人都負了他,欠他幾千幾百億美元,悶透了,連天天看的她都快得憂郁癥了!
她長嘆一聲,再抬頭看看天空,陽光很烈呢。
醫學研究不也指出,憂郁癥患者血液中的維他命D濃度普遍都低于一般人,而陽光能促進皮膚合成維他命D?這家伙天天在太陽底下練功練得汗流浹背,維他命D不是該濃得爆表,快樂得像個陽光型男才對啊。
說穿了,現代世界的研究數據都不適用在這個古代的怪胎身上!
竹南萱仰頭瞪著白晃晃、亮燦燦的無雲天空,陽光好刺眼,但好暖和,她直覺的闔上眼眸,想著有沒有可能她餓死了,又換另一個身體重生?如果還是只能當丫鬟的命,那可不可以換個善良點的主子?
嘆息一聲,她開始喃喃自語,「這個主子太麻煩了,為了張羅最好的食材及口味,我得嘗醬料,都快變成嘗百草的神農氏,這麼努力卻還是有人不買帳——」
「你嘀嘀咕咕的在說什麼?」
「說是東邊街賣醬料的一個頑固老人啊,他不賣我就是不賣我,還說他的東西要給殺人不眨眼的壞人吃?門都沒有。」暖暖陽光下,她的眼皮也愈來愈重。
「是嗎?」
「是,不只他,不少人私下都說我家主子是失勢的壞人。」她閉著眼眸,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真的?」
「真的,說來爺也可憐,爹不疼娘不愛,我在這里沒見過皇帝,皇後上一回來也是好久之前。」她聲音愈來愈含糊,睡意漸濃。
「所以,你的主子很可憐?」
「對啊,大夫的眼中只有病人跟非病人之別,沒有善惡,不能見死不救,但賣醬料的老頭卻說我家主子不吃他這個味也還有別的味,死不了!」她長嘆一聲,又打了個哈欠,眼皮沉重的張不開,「閉門羹吃得我都快撐死了,肚子卻半點食物也沒進,我真的不明白,店家一個個都這麼傲骨,不賣就是不賣,可是理想食材跟醬醋等買不足,煮出來就四不像,雖然好吃,也少了精髓的好味道嘛。」她愈說愈氣。
「那就不必麻煩了,或許你家主子一點也不想吃。」
「他不想吃我想吃啊,可他沒吃,我就只有餓肚子的分,唉,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為何跟他在同一條船上?」
懊惱哀鳴後,竹南萱才恍然想到,誰在跟她對話?!大白天不會有阿飄,而這里只有她跟……
圓眸猝然睜開,她隨即倒抽了口涼氣,直視著正對著自己的俊美臉孔,那雙黑眸帶著饒富興味的光芒,還有點邪惡笑容。
她的心口微微一震,慢半拍的想著他為什麼笑?接著又想到自己說了什麼,立即頭皮發麻,在心里直罵自己笨蛋。
「怎麼不說話了?」他好笑的再問。
還笑?!她心陡地一沉,完了,不是她眼花,是他真的在笑!
穆敬禾渾身上下就是冷峻及孤僻的氣質,但那雙常常沉得不見波動的黑眸總是會透出幾分狠厲,近月來比較有人性,也任她混水模魚,但從沒笑過呀。
「說話。」
她勉強的沖著他笑了笑,「咳,不是有句話說十年修得同船渡,奴婢能跟至尊無比的爺在同一條船上,這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不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他好心的提醒她。
「哈哈哈,誰說的?我是說爺日理萬機、運籌帷幄,吃的就由小丫鬟去張羅,奴婢我就是再辛苦也無怨無悔。」她冷汗涔涔了,但不忘提醒自己腰軟、姿態軟、笑容要燦爛,就是要像只可愛的哈巴狗,讓人一點威脅感也沒有,才能趨吉避凶。
穆敬禾此時終于發現她有什麼不同了,年紀小小懊是蓬勃朝氣,但她整個人老是慵慵懶懶的,只是一喊她精神就來了,尤其那一雙純淨的大眼滴溜溜的轉著,再眨眨長長的睫毛,笑逐顏開,整個人散發出一股鮮活的吸引力,她會賴皮、會撒嬌、會說好話,再以無敵笑容當武器,而他也因為不討厭,一直無法嚴苛的待她,這就是這丫頭混水模魚的生存之道。
他又笑了,「你真是不同凡響,本王還小看你了。」
「什麼?」她不懂。
「每個人都愛听好話,你也給足了每個人面子,將人捧得像天一樣高,卻又能一臉的無辜、一臉的真誠,讓人不自覺的對你寬待了些,你的日子自然就愈過愈好了,真厲害。」
「這……爺說什麼呢?哈哈。」竹南萱忐忑的吞咽了口口水,卻還努力的裝出一張天真無邪的真誠笑臉,殊不知這矛盾模樣有多麼逗人。
他的目光落在她兩片微微顫抖、欲語還休的誘人櫻唇,一股不曾有過的強烈突然涌上。
他抿唇而笑,雖然對女人的一直不高,但隔一段時間總需要發泄,而他一點也不介意由她來暖床。
何況這段日子以來,有任何煩心的事,只要瞧瞧她,情緒總能舒緩,原來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在他眼中已經不只是一個貼身丫鬟。
竹南萱的腸胃原本都餓得要打鼓了,也想去夢周公,但現在她不覺得餓,也不想睡,反倒心驚膽跳。他看透她了,黑眸還一直帶著玩味的笑,是想嚇她還是他瘋了?
竹南萱想動,但身體莫名僵住,一顆心反常的怦怦狂跳,她幾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要她!人生頭一回,穆敬禾想好好的品嘗一個女人。
陽光暖暖,他眼神灼灼,令她雙頰酡紅,明知道該閃、該說點什麼,卻呆呆的微張櫻唇,腦袋空空。
這樣的神情是很誘人的,一抹更熾烈的欲火悄然浮現在穆敬禾深邃的黑眸中,他傾身靠向她,正要佔領她的櫻唇時,一個極輕極快的腳步聲傳入耳中,他突然挺直腰桿的站起身來。
她還愣愣的抬頭看他,一顆心莫名的揪緊,也不知是陽光太烈還是他剛剛想吻她的動作,她覺得粉頰好燙,燙得像要冒煙了。
穆敬禾轉回頭,就見到康遠大步走進院子,來到他面前,拱手道??「啟稟王爺,何小姐到訪。」
到了,這時間跟探子報告的還真是一點都沒差。「讓何小姐在廳堂稍候。」
「是。」康遠馬上行禮,要退出院落時,還困惑的瞥了呆坐階梯的竹南萱一眼。
穆敬禾也回頭看著還傻愣愣的紅著臉,坐在階梯上的竹南萱,「還不快跟過來伺候沐浴。」
「是。」她只能趕忙站起身來,跟在他的身後往寢房走去。
只是,何小姐是誰?
然而很快的,竹南萱沒有時間去想這個問題。
按理,穆敬禾早就打赤膊,只要替他月兌個褲子就能入浴,她卻莫名其妙的熱汗直冒,渾身顫抖,可她明明不是第一回幫他月兌褲子……
終于,他光溜溜的進浴池了,但有必要靠她這麼近嗎?搞得她手忙腳亂、緊張兮兮,連自己都弄得濕淋淋。
偏偏穆敬禾那雙黑眸饒富興味的盯著,讓她頭皮發麻,手腳愈發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