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親王府在各回廊、亭台、廊柱都有掛燈,因此是夜如白晝,但這里屬于後方院落,燈光少,較為幽暗,此刻,他雖逆著光,但那雙透著冷光的黑眸反而更讓人害怕,在場每個人吞咽了口口水,臉色慘白如紙,尷尬的急急離開。
梁璟宸無暇理會,逕自搶過小廝手上的鑰匙打開柴房的鎖,推門而入,里面的燈光已相當微弱,但眼力極佳的他仍是一眼就看到躺臥在角落的趙湘琴。
他臉色大變,快步沖過去,蹲下要將她抱起時,踫到她的身子,「好燙!」
顧不得也沒想到自己的潔癖,他很快的將她攔腰抱起,快步奔向青澤院內的寢臥。
孟氏也已得到兒子回府的消息,一夜難眠的她急急的趕至青澤院,在稍早前,因擔心媳婦被關在柴房里會出事,她還派萬總管早一步將大夫請進府中待命,這會兒,就見兩鬢斑白的老大夫已坐在床榻前為媳婦把脈了。
原本夜色如墨的天際已出現了魚肚白,竟已折騰一夜。
「王妃染上風寒,但無礙,吃幾帖藥,燒退就沒事了。」老大夫點了點頭,看著面呈憂心的老王妃跟王爺道。
兩人松了口氣。
而從柴房移動到寢臥時,趙湘琴也已蘇醒,只是頭疼得厲害,全身都好沉重,但她也看得出來,婆婆氣色很差,肯定擔心她擔心得沒睡,「我沒事了,娘,讓你擔心了一晚,是湘兒不好,你快回房睡吧。」
「怎麼是你不好,不過,沒事就好,王爺回來了,有他顧著,娘不擔心了,你也好好休息。」孟氏拍拍她的手,溫柔的替她將手放入被褥內。
她回以虛弱一笑。
孟氏跟何嬤嬤隨即離開,小芷也退出門外,吳桐則跟著老大夫回藥堂去拿藥。
梁璟宸沒說話,只是一再的擰了濕毛巾放在她額上,一次又一次的為她降溫,他其實是在氣自己,但也有一點兒氣她,見她只是不解的看著他來來回回的替她擰毛巾,他用力的吸了一口長氣,「怎麼不辯解?!」一開口,他問得直接。
「娘已為我挺身而出。」她微笑道。
「你的伶牙俐齒呢?!像在跟我唇槍舌劍時一樣,他們絕對佔不了你半分便宜的。」他就不懂,她怎麼對其他人就沒爪子了?
她一愣,「你這是贊美還是在羞辱?」
「當然是贊美!」
他瞪著她,她也瞪著他,這男人真是沒藥救了,但她怎麼覺得好笑?
但他對她絕對是愧疚的,「因為怒氣攻心,頭一回,我竟忘了該先注意房門外有沒有人,這才讓你受了罪,我很抱歉。」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這個道歉我接受,」她也不想在這里鑽牛角尖,「我比較好奇的是,我是你從柴房抱回來的?」她看著他,他身上穿的並非今晚出去穿的袍服,可見已洗過澡、換過衣服了。
在一起久了,彼此是有默契的,他先點頭後,再開口道︰「師父易容到悅來酒樓找到我,我原本要沖回來的,但他阻止了我,我才發現臉上跟身上的衣服都不對,還是他老人家想得周全,早已拿了我置放在靈安寺的換穿衣物,我先進了一間客棧梳洗,再趕回來。」他頓了一下,再道︰「我不介意你在柴房躺了一夜。」
「你不嫌髒了?但我現在還是沒換衣服、沒洗澡,就躺在你跟我的床上。」她很好心的提醒他。
「跟你這種人在一起久了,潔癖也被治了不少,我看,過不了多久,我的潔癖會完完全全的消失。」他半認真半開玩笑的道。
她蹙眉看著他,不對,他怎麼會這麼回答她?他該說他佛心來著,大人不計小人過等等……
「算了,無妨,反正我出來了,躺在自己床上了……」她喃喃低語,也不知道是被關一夜太累了,還是因體溫降了點、人舒服了些,她說著說著,緩緩的闔上眼眸,墜入夢鄉。
「別睡,湘兒,你藥還沒吃……」但她看起來好累,她怎麼能惹得他如此心疼?他溫厚的手掌輕輕的模上她微熱的臉頰,好不舍,那些該死的親族竟然欺負起他的人來——
是啊!她是他的人,他的妻子。他突然笑了,竟然到此刻才意識到她對自己的重要性,而究竟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戀上她而不自知?!只是她太保護自己了,他能讓她也對他動真情嗎?!之後他無心多想,除了喚醒她喂藥,一個多時辰後,另一個難題來了——
「嗯,唔……」藥效發揮,她渾身發汗,不舒服的囈語。
他瞪著她,她已是香汗淋灕,衣服全濕,他喃喃自語,「這樣不行,得換上干爽的衣服……」
他們已是夫妻,也沒什麼好避嫌,或合不合宜的問題,要是喚小芷進入侍候更衣也顯得突兀,畢竟在外人眼中,他們可是鶼鰈情深的恩愛夫妻。
他深吸了一口氣,「不是我齷齪,你真的需要換身衣服……」
他俯身解開她的單衣帶子,小心翼翼的褪去單衣。
長長的吐口氣,他繼續解開她的肚兜系帶,再緩緩的拉下,驀地,一股快要透不過氣來的感覺急涌而上。
他屏息的看著她,她瑩白剔透的如天仙玉人,他氣血翻涌,手像有了自己的意識——
「唔——」她突然囈語一聲。
這一聲讓他頓時清醒,該死,他在想什麼?她正病著呢!
他歉然的先為她蓋好被褥後,再到後方常溫的浴池內端了盆溫水,不停的擰著毛巾,心無雜念的為她擦拭身子。
外頭天色昏暗。
趙湘琴睜開迷迷蒙蒙的雙眸,就見到梁璟宸趴睡在床榻邊。
他守了她,整天?她蹙眉,伸手拉下放在額頭上的帕子,目光再移到放置在圓桌上的空碗,她柳眉一蹙,所以不是作夢?他確實曾將她喚醒,在她迷迷糊糊間,一口又一口的喂她喝藥?還有——
「不是我齷齪,你真的需要換身衣服……」
她的心髒突然紊亂的跳動起來,記得接下來,好像是他月兌了她的衣服,替她擦拭身子……
「啊!」她突然尖叫起來,而這聲尖叫也將梁璟宸從睡夢中驚醒。
「怎麼了?」
她怔怔的瞪著他,再急急的掀開被褥,果然!她身上的單衣、肚兜,甚至是褲子,全被換過了。
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他要不清楚她知道了什麼才有鬼,所以,他坦白直言,「因為你全身發汗,而我們對外是恩愛夫妻,找人來侍候你可能會露出馬腳,但你放心,我不是沒見過女人,我在外面也很會玩,你並沒有很特別……咳!就是別的女人有的,你也都有……」
「不要再說了!」老天爺,她無法不臉紅啊,真的是糗斃了,她一點也不想讓他看到!
「我沒有亂踫你,你也知道我有潔癖,我討厭黏黏的汗水,你又全身是汗,踫你,我也是情非得已……」老天爺,他在胡說八道什麼,他並不想這麼說的,他要說的應該是,其實他一點也不會覺得不舒服,怎麼會這麼口是心非?
但也因為他這麼說,她似乎不那麼靦腆困窘,還惡狠狠的瞪他一眼,「好,很好,所以,從現在開始,這事就不要再談了!」
「可是——」他現在才想說實話。
「你不是該準備出門了?我要再睡一下。」她馬上背過身,懊惱的閉上眼楮,但腦海中竟似有若無的出現稍早的某些畫面。
他為她擦拭的動作很輕、很柔,粗糙溫厚的大掌緩緩滑過時,一股酥麻頓時涌上,詭異的是,此刻僅是回想,身子竟感到同樣的酥麻。
她心里一驚,不會吧?!天啊,她甚至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
「你好好休息,我會叫小芷進來照顧。」
還是好溫柔的嗓音,他吃錯藥了?還是因為太愧疚,所以態度丕變,從機車男變成大仁哥?那她絕對無法適應的。
接下來的日子,趙湘琴確定梁璟宸真的吃錯藥了。
她的風寒也只是小風寒,但他卻突然像沒事做了,噓寒問暖、一連三天陪著她,直到大夫確定她已無恙,他才開始去辦自己的事。
問他查杜鵬下江南的事如何了,他只道︰「有人代替我去了,你不必擔心。」他真的不一樣了,看著他俊臉上的溫柔,她蹙眉再問,「我開始懷疑自己在作夢,要不,就是你哪根筋打結,你沒事吧?」
他也笑看著她,「我很好,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她真的不一樣,面對他從未有過的溫柔,她沒有開心接受,還是維持著防備,他真的喜歡這樣的她,他確信她的內在絕對值得他去深入探索與了解。
他對她有了感情,想要好好的追求她,他很努力,甚至還在百忙之中,與周子靖書信往返請教有何追愛秘笈。
好朋友就是好朋友,也以快馬送回書信,洋洋灑灑的寫了十大張,厚厚一疊。他照信上所述,送吃的、送用的、送首飾,但每一樣她都不為所動。
趙湘琴是太理性了,她無法理解,一個對她有偏見的男人,到底是哪根筋不對,竟然會卯足了勁的追求她?
此刻,甭說房間內多了一束梁璟宸一大清早就去摘來的花,香味四溢,他還靜靜的坐在一旁,微笑的看著自己坐在梳妝鏡前,制作一張人皮面具,更添一股曖昧氣息。
在過去,由于事情太多太忙,梁璟宸一直沒有機會看她做這件事,何況,她大多直接在他的臉上易容,他閉眼的時間長,也沒機會見識。
但在這段等待何洋開例行大會的空檔,他多了些時間可以陪她,也希望能偷心成功。
寂靜的寢臥內,他目不轉楮的看著她,見她專注的拿起藥水、膏狀黏液,拿起尖筆,再拿起一筆刷,以各式彩筆來回的在人皮面具上涂抹。
這些動作沒有半點遲疑,行雲流水的像在畫一張畫。
認真的女人最美麗,他再一次的情生意動。
她無法不被影響,他灼灼發亮的黑眸就定視著她,她即使不看他,也能感受到那熱度,一顆心莫名的怦怦狂跳,握筆的手都要顫抖了,她受不了的瞪向他,「你到底在看什麼?!」
他莞爾一笑,「看你漂亮。」
「噗,咳咳咳……」她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漲紅了臉,他連忙拍拍她的背,還拿了手帕擦拭她的唇,她喘了口氣,瞪著他,再看向他的手帕,「你吃錯藥了?你的潔癖呢?你不是最討厭踫人?」
「你例外。」他說得直接,見她瞠目結舌,他壞壞的伸手模了她的臉頰,只見她的眼楮瞪得更大。
其實,他還想踫她更多,但她還沒愛上他,他就不能有任何逾矩的舉動,引起她的反感,這一點也是情場高手周子靖信中的注意事項之一。
但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就在身邊,實在是一大煎熬。
有時,她睡熟了,軟綿綿的身子還會不自主的貼靠向他,害他滿腦子春色,又不能動手吃了她,也舍不得推開她,這時的她最沒有戒心,乖乖的、充滿信賴的窩在他懷里,他也只能拿出最大的自制來抵抗她的誘惑……
趙湘琴的腦袋是一片空白,他黑眸里的是深情嗎?
「湘兒,你可否打消和離、自己去闖天下的念頭?我想假戲真做,成為一對名副其實的夫妻,你覺得可好?」他含情脈脈的說著。
她眨了眨眼,很想捏捏自己,她在夢里嗎?她還真的小小捏了自己的手臂一下,會痛!所以是真的,機車月復黑男在向她告白!
她搖搖頭,「不好,一點都不好!」
他皺起濃眉,「我的條件這麼好,這可是你求之不得的福氣。」
她笑了,這比較像他說話的風格,她也比較自在,「我們這樁婚事所協議的條件,可不包括假戲真做。」
「我是真心的。」他握住她的肩頭。
這麼露骨的話,他說來竟然還挺讓人心動的,但這是不可能的。即使在現代,她因為父母而對婚姻沒有信心,更何況就她所知,父母婚前曾經愛得濃烈,是在婚後兩人感情才變調,所以,她始終不敢愛,更不願意結婚,就算I她看著眼前俊美的男人,她的確有好幾回為他心跳加速。
縱使她不說,他也能看出她的掙扎與為難,「沒關系,慢慢來,我會向你證明,我不是隨意說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