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沒事,不是該往祠堂去了?」褚司容在鞏棋華頻頻以眼神示意下,沒為難褚芳瑢,而是冷淡的問。
褚芳瑢眼楮一亮,「大哥要一起走?」
「不,你也不想讓賀姨娘跟你二哥看到吧。」
裙芳瑢臉色微微一變。沒錯,姨娘跟二哥都不喜歡大哥,原因自然是嫡庶不兩立,她年紀小時,曾替大哥說過好話,當時就被視為叛徒,時日一久,她也明白了自己跟他的處境,只好跟姨娘他們一個鼻孔出氣。
思及這些,再看到他那雙冷漠的黑眸,她悶悶的轉身就走。
褚司容讓隨侍先行離開,見四下無人了,他的黑眸立即浮現不舍,「不是教會你了,絕對不要忍氣吞聲,當軟柿子只會讓她更加得寸進尺。」
碑棋華搖搖頭,「我也說了好幾次,不與他們一般見識即可,反正我也沒損失什麼。」
「你受委屈了,你沒損失,可我覺得心疼。」在他看來,這樣就夠讓他氣惱。
她的唇邊浮現動人粲笑︰「有你替我不舍跟抱不平就夠了,更何況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上不是更笨。」她故意俏皮的說。
他瞪著她,隨即笑了。這也是他喜歡她的地方,總是不計較,總保持樂觀開朗,而他更明白,她之所以如此吞忍其實是因為不想生事來讓祖母為難。
「快去吧,祭祖的時間到了。」她輕聲催促。
他點點頭,也只能先走,畢竟她是外人,不僅這幾晚的宴席不能出現,今日的祭祖大典也是不能參與的。
碑棋華知道這個儀式最少要兩個時辰以上,她便先行返回澄園。
褚家宗親長老陸續進到整修得金碧輝煌的祠堂,在司儀的朗聲說明下,由褚臨安、鞏氏及幾名年長的族親站在最前面一排,人手一束香,煙霧裊裊下,開始繁瑣的祭拜儀式,搭配著樂聲、誦詞,緩慢進行著。
褚司廷無聊的連打好幾個呵欠,目光隨意的環視,就見到像個牛皮糖似的黏在他妹妹身邊的朱太平。一表好幾里的遠房表哥竟然也來了,看他那樣子是真喜歡妹妹,可惜朱表哥那張臉太平庸,瞧妹妹一張嘴噘得老高,便知朱表哥想摘妹妹這朵鮮花,難了。
又打了好幾個呵欠,實在待不住的褚司廷,見長輩都忙著,沒有空管他,便借口如廁溜出祠堂。
真是的!那樣嚴肅靜穆的氛圍他哪受得了,也只有那幾個老人會喜歡……對了,祖母在祠堂就表示……
念頭一閃,褚司廷笑了,他腳步飛快的往澄園去。
到了澄園,他先是探頭探腦一番,正好見到鞏棋華站在正屋廳堂,一雙美目就盯著花瓶里顯然是剛摘下的桃花枝發起呆。
「真的好美喔,表小姐。」受了鞏氏吩咐而提前回澄園的荷芯也站在一旁,但不一會兒她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
她看到二少爺一臉邪氣的一步步走近,還拚命朝她使眼色,要她不能出聲的離開。
看到這,她不安的看向表小姐,偏偏表小姐還背對著他倆,完全沒警覺,一顆心都放在花瓶里插著的那些桃花枝上。
褚司廷見荷芯還杵著不動,他眯起眼,握起拳頭,一副要揍她的樣子。
荷芯臉色一白,只能怯懦地退下。她心想,堂堂一個少爺要找由頭欺負她這個丫鬟絕對綽綽有余,還不如她先示弱,快跑沖去找老太太,就希望祭典已經結束。
褚司廷對府里的丫鬟向來不是搔擾就是賞拳頭,差別待遇只在于是乖乖的讓他又模又親,還是抵抗推拒,或者是第三種,就是丫鬟丑到不入他的眼,所以那些沒想過攀高枝的丫鬟們都是打心底怕他的。
褚司廷躡手躡腳的欺近鞏棋華,邪里邪氣的笑著,接著一把要將她整個人抱進懷里。
似是感覺到氣氛不對,鞏棋華適時回身,乍見褚司廷,她嚇了一跳,連忙退了一步又伸手推他。「二表哥,你別這樣。」見荷芯已不見蹤影,她的心都沉了。
褚司廷也知道這舉動不合宜,很放肆,但他壓根不在乎。「棋華表妹真是美極了,人比花嬌。」
「快別這樣,若讓人瞧見了……」她很緊張,但被困在牆壁跟他之間,她拿他沒轍。
「你好香。」他低頭湊近聞,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馨香,是誘人的處子香。
她慌亂的別開臉,他卻伸手扣住她的下顎,逼她一張漂亮小臉得面對他。
褚司廷遺傳褚臨安的長相,五官不難看,只是態度輕浮、笑容猥瑣,每每遠遠的見到他,鞏棋華總是能避就避,但現在避不開了,她只好想法子月兌身。
她突然一叫,「祖母,你回來了。」
「什麼?!」褚司廷嚇得連忙放開手。
碑棋華趁機提起裙擺跑開,褚司廷飛快回頭,但哪有他祖母的影子?他氣呼呼的立刻追上鞏棋華。
碑棋華拉著裙擺一路往外跑,頻頻回頭,卻見褚司廷已經要追上來了,她氣喘吁吁,身子本就不好的她愈來愈跑不動,一個拐彎,她眼楮一亮,終于停下腳步。
褚司廷見她停下腳步,心一喜,本想沖上前,但沒多久又急煞住腳步,只見前方不遠處褚司容正迎面快步走來,他身後還跟著荷芯。
褚司容一見到兩人反而放慢了腳步,先看著臉色蒼白的鞏棋華,再看向尷尬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的褚司廷,目光轉為嚴峻。
褚司廷手足無措,對這同父異母的大哥,他打小就是懼怕!但一見到他身後的荷芯,他忍不住狠狠瞪了荷芯一眼,分明是她去告的狀。
荷芯嚇得急急搖頭,但又說不出辯駁的話來。的確是她要去找老太太時,正好撞見從祠堂走出來的大少爺,便硬著頭皮將二少爺跑到澄園的事說給大少爺听,只是她也沒想到大少爺會立刻變臉,三步並作兩步就沖來了。
見狀,褚司容擋在荷芯面前,冷冷的看著褚司廷,「我方才瞧見本該在表妹身邊伺候的荷芯卻在祠堂前打轉,這才叫她過來問,不料會听到她說你又來鬧棋華表妹。」
褚司廷還是不信,「怎麼可能?大哥不是應該在祠堂祭拜?」
「太子派人過來,要我進宮一趟,你知道爹的個性,家事永遠比不上國事。」
這點,褚司廷還真是無法反駁,父親的生活重心的確全在朝政上。
「話說回來,你是表哥就要有表哥的樣子,一路追著棋華表妹,就是鬧著玩也不成樣子!」褚司容話愈說愈重。
褚司廷頭是低得不能再低,但心里難免直犯嘀咕,姨娘都不念他,這家伙念啥!「還不快進祠堂,爹已經發現你不在了。」
聞言,褚司廷連忙往祠堂跑去。
褚司容則走到鞏棋華身邊,以只有她听得到的聲音道︰「今晚見。」
她略略的點了頭。
「好好伺候表小姐。」回頭,褚司容一臉冷峻的交代荷芯。
「是,大少爺。」荷芯暗暗的吁了口氣,心情一放松,看著褚司容挺拔的背影,忍不住傾心的說︰「大少爺真的長得很好看啊。」
輩棋華笑笑的搖了搖頭,轉身往澄園走去。
這時,褚司容則乘坐馬車來到皇城前,又搭著軟轎進宮。
金碧輝煌的皇宮里,樓閣重重、曲徑回廊,他熟門熟路的往東宮書房走去,遠遠的就見到集三千寵愛于,身的阮貴妃在多名宮女的隨侍下走了過來。
看到阮貴妃,他依禮一揖,「給娘娘請安。」
雍容華貴的阮貴妃看來仍是豐姿綽約的模樣,「太傅免禮,太子近日學習可用心?」身為後宮多名嬪妃中唯二個生下皇子的妃子,她沒有異議的成了儲君的母親,自是得意不已。
但在褚司容眼中,太子陳嘉葆實非一個好學生,他雙手一拱,答道︰「微臣不敢隱瞞娘娘,太子年輕氣盛,對治國之道……」
「行了!行了!本宮不想听這個,你是太子太傅,讓太子明辨是非道理是你的責任。」
阮貴妃不耐的打斷他的話,自己兒子是什麼樣子,她比誰都清楚,但再怎麼說兒子都是未來的一國之君,她不想听到別人的批評。
「是。」褚司容只好壓下心中的不悅。
她抿抿唇,看了他那張俊美過人的臉龐,眼中一抹心虛閃過。她突然別開臉不看他,「皇上也知道太子還學得不夠,所以特別吩咐太子要交出一篇關于治國之道的文章,你就看著辦吧。」
「臣遵旨。」他鹽眉看著她的背影。他與阮貴妃已見過無數次面,可每每都覺得她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其實他雖身負輔佐太子的重責,可除了指導太子外,並無實權,直到去年封了參知政事後,讓他多了與其他官員交流的機會,可卻也因此讓他看到更多父親伸手干預朝政的丑陋事,讓他更難認同父親。
想到這里,褚司容深深吸了一口長氣,方走進東宮。
在太監通報下,他進到燈火通明的大殿,只見穿著一襲金黃圓領袍服的陳嘉探一手支著下顎,正臭著一張俊秀的臉龐,跟前還有兩名太子太師跪在地上,一看到他進來紛紛露出苦笑。
「太子,讓兩位太師起來吧。」褚司容不忍的道,畢竟這兩人已上了年紀。
陳嘉葆煩躁的揚眉瞪他,「本太子早就要他們滾出去!看了就礙眼,但兩個老家伙就是怕皇上怪罪,不敢走人。」
「皇上特別交代,一定要太子交出治國相關的文章,時限十天,褚太傅也知道明天就是最後期限。」其中一名太師尷尬的解釋。
褚司容當然明白,但太子要是能听話的,也不會養成現在這無法無天的樣子。
他示意兩人先離開後,他走到太子身邊坐下,「君令如山,即便身為太子也得照辦。」他拿起毛筆,將桌上那張空白的紙移向自己,「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褚司容一邊揮毫寫下這首小令,一邊解釋也引導陳嘉葆可以如何下筆,但陳嘉葆的一心思完全不在其上,一張臉仍是臭到不行。
最後陳嘉葆不耐的低吼出聲,「太不公平了!」
褚司容倏地停筆,「太子?」
陳嘉葆陡地起身,忿忿不平的抱怨,「你知道父皇這段日子都在忙什麼嗎?他找了人修建浴池,用夜明珠、瑜石、象牙建造,極盡奢華之能事,為的就是跟那些新進嬪妃尋歡作樂……」
聞言,褚司容連忙制止,「太子不該議論聖上。」
「煩死了!憑什麼父皇可以得到一個又一個的進貢美人,我這太子只有一名太子妃、三名小妾!況且都什麼時辰了,還要我留在書房寫什麼治國大道,父皇現在肯定沉浸在溫柔鄉了。」
褚司容有些無奈,說來太子也是有樣學樣。
皇上也曾經是個好皇帝,但近年卻對國事不聞不問,由他父親代為處理政事,也仗著這等權威,他父親才能作威作福、專權攝政,而皇上則夜夜笙歌、放縱享樂,只會派人緊盯著要太子學好讀書騎射,反倒讓太子心生不滿。
陳嘉探碎念完自己的不滿,卻見褚司容只是神情平靜的看著自己。
「你到底有沒有听到本太子在說什麼?」他火冒三丈。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責任,身為儲君便有更大的責任,請太子下筆吧,不然微臣等被皇上責罰不打緊,太子難道因此就不必學習,那又如何當個好皇帝,如何為天下之表率……」
陳嘉葆煩躁的揮了揮手,「行了!行了!我寫、我寫!」
雖然不喜歡褚司容,但或許因為他是父皇最寵信的右丞相之子,又或許是因為褚司容本身便有一股連他都不如的天生威勢,他最後總是不得不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