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斯淵策馬回到左府後,翻身一下馬背便將馬交給下人,臉色陰沉的往大廳走去。
大廳內,來通風報信的潘修賢一听到外頭有奴才喊著,「左爺好。」嚇得急急從椅子上起身要跑,沒想到跑太急,腳踢到桌腳,痛得蹲下,在一旁的韓薰儀連忙彎身要扶起他——
「左爺好。」
完了,听這聲音就在門口了!潘修賢臉色一變,忍痛起身要走,沒想到竟一腳踩到韓薰儀的腳,她唉叫一聲,直覺往後要抽開腳,沒想到他也被她嚇到,以為她要跌跤,大手就用力的環住她的後腰,她一個沒站穩,就撞進他懷里了。
左斯淵踏進門檻乍見這一幕,立刻氣急攻心,沖過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狠狠的將他甩到一旁。
潘修賢跌坐地上,臉色一下青一下白,抬頭面對左斯淵黑眸的一抹森寒,不禁發顫,吞咽一口口水,「我只是——」
他咬牙瞪視。他一直以為自己的感情收放自如,可一見她在別的男人懷中,還有兒子喊這家伙一聲「爹」後,他的感覺是又糟又氣又痛苦,還有——酸,對,像是打翻了上百壇的醋,喉頭酸,心也酸!
「出去,趁我的理智仍在,沒丟出要你明日別再去上工的話之前,快滾離我的視線!」
「可是——可是——」潘修賢仍放心不下韓薰儀,雖然面前男人的那雙黑眸越來越凌厲。
「我沒事,真的,我會跟他解釋清楚。」她知道左斯淵誤會了,但是,也許有些事是真的注定好的……唉。
「你是真的想被解雇?」見他不走,左斯淵又吼了他。
「修賢哥,你先回去,我沒事的。」她連連催促,不希望因為自己,害他沒了活兒干。
但也因為左斯淵仍在盛怒中,所以,她原本要上前扶起潘修賢卻被他扣住手腕,不許她再往前走,而她也沒有堅持,看著潘修賢逕自起身,向兩人急急點頭後,轉身離開了。
左斯淵隨即拉著她的手就往他的寢室快步走。
回廊上,凌茵茵跟她的嬤嬤、丫鬟迎面而來,顯然是听到他回來的消息,但他似乎沒打算讓她打擾他們的對話,大喊一聲,「來人,不準任何人進入里院。」
此話一出,就有僕佣、侍從守在里院大門前,不管凌茵茵怎麼喊,怎麼發怒撒潑,就是進不去。
而左斯淵繃著一張俊顏,一路拉著韓薰儀進到寢室後,隨即火冒三丈的將房門給甩上,「砰」的一聲,她瑟縮一下,但隨即勉強保持冷靜。
他定定的看著她,眼內冒火卻不說話,但那股無與倫比的冷峻氣勢壓迫著她,讓她莫名的呼吸困難,為了打破如此難受的氣氛,她不得不勇敢開口,但兩人默契太佳——
「你就不能再等一等?這麼急著要男人,我可以先上場配合,不必急著替希兒找個爹。」
「我沒做對不起你的事,剛剛是——」
同時出口的兩人,左斯淵吼完了一整句,而她在听懂他的話後,立即狠狠的瞪他,氣急敗壞道︰「你少羞辱人了,我並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剛剛明明是——」
韓薰儀略微解釋剛剛的情況,他仍然不語,眼神明顯閃著危險光芒,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點燃熊熊怒火。
但她知道他听進她的解釋了,接著,是要她主動開口說為何要求修賢哥當希兒的爹吧?
她閉上眼楮,思索好該怎麼開口後,才睜眼續道︰「我不想讓希兒處在不好的環境里成長,一個充滿了虛偽爭執及扭曲心思的地方,對他沒有好處,只會造成傷害。」
她將凌茵茵住進來後的一些言行舉止,甚至她們幾天前的爭執略述。
左斯淵在桌邊坐了下來。原來——
爺爺還真偏心凌茵茵,他這一個月在外東奔西跑,卻是有用飛鴿傳書報訊的,想知道府里是否無事,尤其是凌茵茵跟她的相處,沒想到爺爺給的消息都是相安無事,實際上卻是如此!好在,事情就快結束了,這幾天,凌平應該會挺不住的主動上門,跟他談退婚的事。
他吐了一口長氣,看著她,神情轉為憐惜,「難為你了,但請你再忍忍,她現在的身份還是我的未婚妻。」
「我就是忍她,才決定離開的。」
這一點,她很堅定,因為她無法看著他跟凌茵茵在一起,更不能當他的二房,任由一顆心被啃蝕得傷痕累累。
「不,你不可以走,就暫時委屈的跟她和平共處好嗎?別去惹她?」
他希望爺爺能分辨清楚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好媳婦,這其實也是當初他會同意凌茵茵入住的另一個原因。如果薰儀不能得到爺爺的認同,他相信對他或薰儀而言,都有遺憾。
但韓薰儀不知道他的想法,只覺得胸口有一把火要被他點燃。
「你搞錯了,是她來招惹我的。」
「總之,我會處理。所以,你那讓希兒跟潘修賢當父子的荒唐念頭最好馬上從你的腦海里消失。」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他的怒火是稍微熄了些,但警告的意味仍然明顯。
「我荒唐?兒子不能有兩個爹,卻可以有兩個娘?這又算什麼?」她冷冷的瞪著他。
「哪來的兩個娘?他只會有你這一個娘!」他簡直快被她氣瘋了。
韓薰儀冷哼道︰「你不娶她了?」
「很早就決定不娶了,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在處理……」他狠狠的瞪她一眼,很不高興。這女人到底有沒有將他說的話放在心上?
「可是——」她一愣。她一直沒有看到他有任何行動……
「其實退婚一事,我已經跟殷王爺交涉一段日子了!」
不希望她又誤會,他開始向她解釋,將前段日子,他設了個鴻門宴給凌平,將他過去賒欠的債,還有生意拓展太快,金錢調度上出了問題,損失巨額等財產事,跟她簡單說明一番。
「只是,要解除婚約有點棘手,他不肯退婚,理由很好听,一,舍不得女兒受委屈;二,有礙王府顏面;三,他女兒也耗費幾年寶貴青春,名譽受損。」他諷刺一笑,「但說來說去還是要錢,他獅子大開口,說因為上述種種理由,要求我付出高額賠償,除了把那些債還清,還要求一筆可讓他凌家吃穿三代都不愁的錢財。」
韓薰儀瞪大了眼,「他把你當成肥羊了?」
「沒錯,所以,我得辛苦點,去找跟我們也有往來的幾戶商家,他們全是凌平的債主,但因為還有人情在,沒有特意向凌平要債,因此,我使了點手段……」想到這里,他不由得笑了,「我讓他們的金錢周轉出現小問題,一定得向凌平施壓還債。這才繞了江南一大圈,如果沒有意外,這幾天,凌平就會主動上門,將我提供的合理毀婚賠償領走後,就會將凌茵茵帶走了。」
所以,他去江南要債,是為了她?
見她一愣,怕她以為他是舍不得拿家業來解除婚約,遂再解釋,「左家今日能家財萬貫、各商行都賺大錢,這些成就絕不是我一個人或左家的任何長輩獨力完成的,所以,不能只因我一個人的問題,而將左家產業拿出來,任凌平宰割。」他頓了下又道︰「何況,他也錯看了我,我不是心慈手軟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必要時,什麼手段我也會用。」
「可是凌茵茵被退婚後,又該怎麼辦?」同是女人啊……
左斯淵沒好氣的看著她,「是誰受不了她的驕蠻想離開我,這會兒又對她關心起來?」
她咬著下唇,「我只是無法犧牲別人的幸福來成就自己的幸福。」那太自私。
他蹙眉,「那不是犧牲,會有一個男人給她幸福,但絕不是我。何況,我已經耽誤你,不該、也不可以,再糟蹋另一個女人。」
韓薰儀無言以對。他說的並沒有錯。
他黑眸灼灼,「所以,你的小腦袋別再胡思亂想,我一定會娶你,而且只會娶你一個。」
這一席話听下來,她已不再懷疑他,可是,他始終記不起兩人之間的過往,她也實在想不出自己哪里能讓他舍棄那些閨秀選擇她,所以,他非娶她不可的原因,只是因為她是孩子的娘吧!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著實令她沮喪。
見她仍然心事重重,他火氣又快冒上來,天知道,他頭一回為了一個女人這麼費盡心思,可她卻還是不開心,對她而言,這還不夠嗎?
「說吧,你到底對我還有什麼不滿意?」女人心,海底針,果真!
「娶、娶我的理由是什麼?」一說出口,她就覺得自己問了個笨問題,她明明知道答案啊。
左斯淵突然明白她在想什麼了,他咬咬牙,「我想你是想問,對我大為傾心的女子不少,為何我非要娶你不可,對嗎?而你以為的答案,是因為你替我生了希兒,是吧。」
「我就知道……」她苦笑低喃。
「錯了,大錯特錯!若真如此,這幾年,我不是有更多機會生更多的孩子?」
他快瘋了,「听著,或許我遺忘了你,但我心中,卻是對你專一的。」
她難以置信,眼眶微微一紅,充塞在心里的烏雲在瞬間全數散去。
見她眼泛淚光,看來楚楚可憐,左斯淵的黑眸也不由得浮現一股動人的溫暖,他握住她的手。這一刻,感覺到兩人的心如此接近,只可惜他還是想不起他們的過往……
他將她擁入懷中,寬厚的手沿著她光滑粉女敕的麗顏輕撫,「我說的是真的,要不,我早讓凌茵茵過門,甚至納更多名妾,以我的能耐,不是不可能,但我對那些女人都不在意,她們不能讓我空洞的心被填滿。其實,失去記憶是件很痛苦的事,我的人生中有一大半都是空白的,只能靠別人的說詞來重新建構消失的過去。」
她沒想過會是這樣,還一直不相信他……
左斯淵深情的凝睇她浮現心疼愧疚的眼眸,「我每每感受到失憶的事實,就覺得有種說不出的虛空與失落,于是,我將所有心力用來扶持左家產業與孝順爺爺,其他就事事淡然,直到你出現在我的面前……」
她知道,那天的記憶鮮明得似乎是昨天發生的事而已,她深切的記得那天的心痛。
他輕柔的拭去她滾落臉頰的淚珠,「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其實能明白你所謂的執著、神聖的感情,只是,過去的記憶,我不知道能否想起,但我很清楚,我們的愛情可以從頭來過,而事實上,我已經開始很久了。」
淚水再度盈眶,她喉頭像被什麼噎住了,胸口充塞著滿滿的感動。
「所以,你是要迎頭趕上?還是,早已在前方等著我了?」
韓薰儀哽咽落淚,「我已經在前方等待你好久、好久了……」
目光交流繾綣,相視一笑後,他俯身深深的吻上她的唇。
左斯淵回來後,左府里的氣氛就變得不一樣了,尤其是韓薰儀住的院落,在他特別派了六名會武功的護院站崗,嚴禁凌茵茵進入後,總算恢復過去的寧靜氛圍。
再加上兩人誤會盡釋,徹底說出彼此心聲後,總會不時的梭巡著對方身影,目光一對上,即默契一笑,而在兒子忙著玩球時,左斯淵還會趁機偷香,讓韓薰儀心慌意亂,就怕讓兒子看見,總是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