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沉,火紅的雲彩映染了半邊天。
一棟位于北縣淡水半山腰的老舊房子的二樓陽台,管繼凡雙手當枕的躺在躺椅上,看似欣賞眼前的落日美景,但耳朵卻是豎直了,听著隔壁房間上演的第一千零一次肥皂劇。
「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一個哽咽的女聲大聲哭叫著,另一個冒出來的男音語調中則充滿了緊張,「邵茵,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不,是我不好,是我不自量力,麻雀也想變鳳凰,才讓你拿珠寶來羞辱我,你知道嗎?你現在才出現,可我昨晚一夜未闔眼,因為我真的覺得我的愛情被侮辱了……」低泣聲不斷。
「邵茵,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女人都喜歡珠寶,才請杜經理替我送過來的,我絕對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更不認為你接近我是為了我家的財產。」
「騙人,你根本就是听你媽的話來試探我的,如果我高高興興的收下來,你今天就不會來了,你對我們的愛情一點信心都沒有,我放棄了,我不要了,你走,你走!」
「邵茵——」
凌亂的腳步聲響起,管繼凡抿唇搖頭,雙手合掌拍地一聲,下一秒,砰地關門聲響起,他的嘴角揚起一抹笑意,等著急遽的敲門聲及男子的求好戲碼。
「邵茵,你開門啊,都是我的錯,我向你保證,我再也不會懷疑你對我的愛了,邵茵,我再也不會听我媽的話了……」
避繼凡看著手表計時,十分鐘後,一切靜寂,不久,垮著雙肩的男人出現在樓下那輛醒目的白色勞斯萊斯車旁,見他抬頭再看二樓一眼,便垂頭喪氣的坐進車內離開。
避繼凡坐起身來,隔壁的陽台也晃進邵茵那縴細勻稱的窈窕身影,而一張絕色的美麗容顏在夕暮映照下更是美得夢幻,莫怪乎,不少男人前僕後繼的加入愛情的行列,再一個個的被判出局。
「這個還是不行?」他推推鼻梁上厚重的黑框眼鏡,看著她迷人的側臉輪廓,他尤其愛看她那如雲的烏亮長發隨風輕舞,幾絲調皮發絲貼上她皮膚白皙的粉頰時,她轉向過來面對他,讓風拂去發絲,微笑看他的那雙水翦明眸。
她先是沉默,然後搖搖頭,「他那個媽太精明了,我鐵定斗不過的,真的嫁進去,恐怕連一個子兒都拿不到。」
他點點頭,「那下一個排隊的犧牲者是誰?」身為她的鄰居,他太清楚有多少領了號碼牌的男人等著她召喚。
犧牲者?!邵茵側轉過頭來,半眯眼眸,不悅的瞪著這頭住在隔壁的熊。
形容他是熊絕不為過,因為他長得高又壯,但因為五官見不得人,所以他蓄了過肩長發,留了遮了半張臉的厚厚劉海、一把落腮胡外,還戴了一副厚重、鏡面都泛黃、模糊的古董級眼鏡,因此,與他為鄰的這一年多來,除了他臉上高挺的鼻梁外,她百分之兩百的相信,哪天他不當熊了,兩人在街上遇見,她也認不出他的。
「管繼凡,你還是少管我的事吧,你自己都管不了自己了,當然,我老早就懷疑你,你一定是被某個女人傷過心,所以才把自己搞得像頭熊。」失戀癥候群。
「而你一定是吃過錢的苦頭,所以找男人談戀愛卻不為情,只想知道他有沒有金山銀礦?你又可以掌控多少才肯讓他吃點豆腐。」管繼凡的口氣可比她的更不屑。
她美眸一眯,「你管我!」
他聳聳肩,「我是不想管,但我們比鄰而居,你演的分手戲千篇一律,還上演了一年,我能看不膩嗎?」他反問她。
「沒人要你看,再說了,你那張有礙觀瞻的臉,從我搬進來的前三個月,我總共被你嚇了幾百回?!我嫌棄過你嗎?」哼,要不是因為這里就只有他們兩個房客,她才不理他呢!
「再說,你要真看膩,不會搬家啊!」但最好是不要,因為他那張臉還挺能嚇阻一些死纏不放的追求者的。
聞言,一向有來有往的管繼凡竟然沒接話,而是靜靜的走到躺椅躺下。
邵茵一愣,立即跨越中間那及膝的間隔矮泥磚,走到他前面,眨了眨眼,「嘿,不會吧?你真的要搬家了?這里可是全台灣房租最便宜的地方耶,我敢發誓我真的比較過了……」
「你是舍不得我?」他的口吻透出一抹笑意。
「呿,誰會舍不得一頭熊!」她想也沒想的就回答了,定視著他那張都是頭發、胡須的臉,這一年多來,兩人雖然吵吵吵鬧鬧的,但她很清楚他跟自己一樣,心里都埋了一些不為人知的傷心事,才會住到這個獨立在山區的老房子……
只是他們從一開始的互不理睬、冷言冷語到現在能互嗆調侃,就要這麼分道揚鑣了嗎?!
一想到這里,她忍不住神情黯然,異性之間其實是有純友誼的,他們就是最佳見證,可惜的是,很快就會結束了。
她咬著下唇,「你要搬去哪里?快遞公司的工作不做了嗎?」
「已經遞辭呈了,至于搬到哪里……」他抿緊了唇,那雙隱藏在厚厚鏡片後的黑眸閃過一道掙扎之光後變得漠然,「暫時還無法確定。」這是謊話。
「那你何必急著搬?」發現自己的口氣急了點,而且還有著濃濃的不舍——邵茵粉臉一紅,連忙開玩笑的問︰「是不是有什麼仇家找到這兒來了?」
他笑了出來,從躺椅上站起身來,低頭看著身高只到他胸前的女人,半認真半開玩的答,「的確是仇家找上門來了,不躲都不行。」
她恍然大悟,難怪,他只讓自己的臉露出十分之一。
她居然相信了?管繼凡似笑非笑的伸手輕輕拉扯她的長發,「不談我的事了,你呢?你真的要當那種虛偽、表里不一的豪門貴婦?那種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
「當然。」
「錢買不到幸福。」這一點,他有很深的體會。
「這是窮人才會說的自我安慰。」
「但一個女人的幸福不是該找到一個愛她的男人?」
老人家!她受不了的仰頭翻了翻白眼,「就算錢買不到幸福又如何?至少它可以買到滿足、買到尊嚴,至于你口中那種一般女子想要的幸福,我從不奢望我可以得到,我也不想得到。」
因為這種幸福是會變調的,她親眼目睹而且歷歷在目,她甚至是唾棄它的。
他看錯了嗎?他似乎看到一道鄙夷之光閃過那雙美麗的眸子?
不想被過去的記憶佔據,邵茵搖搖頭,不客氣的握拳用力捶了這頭熊硬邦邦的胸膛一下,再俏皮一笑,「但你的心應該——至少比我這個愛錢不愛人的女生還善良吧,若是你遇到幸福就別放棄了。」
他不得不放棄,他也是沒有能力追求幸福的人。
見他不語,她側著臉看他,「這麼吧,因為我們是麻吉,你就代替我得到你說的那種幸福如何?找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孩相知相愛,結婚生子?」
避繼凡搖頭,開玩笑的問︰「我覺得你的心地就挺善良——」
聞言,她馬上變得一本正經,「不行!你不合格,你條件不符,你只是一家快遞公司的送貨員,月薪只有三萬六——」
這麼說會不會太傷他的心了?她馬上又改口,「可是你不用灰心啦,不是每一個女生都像我這樣死要錢的,一定會有那種又美又善良的女人不在乎你的外表,然後可以帶給你,你要的那種幸福的。」本想來個「日行一善」,不過她發覺自己說的還是真心話。
避繼凡靜靜的看著她,沒有說話,這一年多來,他一直希望她能打消嫁入豪門的念頭,但離別之日已至,她那個頑固的小腦袋仍不改初衷。
他曾經是一個非常輕視她的旁觀者,看著她不停的找豪門少東談戀愛,甩了一個又找了一個,一個接一個,就是為了找到一個不怎麼愛她,可又願意讓她掌控經濟大權的男人。
在她尋覓的過程中,竟意外的讓他跟她從相互嘲諷中培養出一種難得可貴的異性友誼,更熟悉她後,她的可愛、執著意外的打開他封閉的心房,進而對她心動,只是——
他很清楚,他無法擁有她,不是因為他的條件不符,而是這一年多來的管繼凡並不是真正的管繼凡,而是一個逃避現實、放棄自我的男人。
落日余光逐漸的讓黑幕吞噬了,輕風拂來,邵茵打了個呵欠,「不談了,我好困,我要回去睡了。」
「你昨晚沒睡好?」他剛有听到她說自己一夜未闔眼。
她吐吐舌頭,「是沒睡好,因為那些退還給他的高級珠寶我昨晚戴了一整晚,就是舍不得睡,今天又看了它們一整天——」
他挑眉故意糗她,「但我听到的卻是你覺得被侮辱而睡不著?」
「場面話嘛。」她又打了一個呵欠,「對了,你什麼時候搬家?」
「明天。」
她一愣,睡意全醒,「明、明天?」
「所以你願不願意將明天下班的時間,留給這個與你為鄰一年多卻從未覬覦過你的美色的優秀鄰居?」
她點點頭,不忘調侃他一句,「那是沒問題,誰叫這個優秀鄰居那麼有自知之明,知道資格不符,認命的往純友誼的方向走。」
避繼凡但笑不語,見她又打了一個呵欠,跨過矮泥磚牆,拉開紗門走進屋里去後,又探出頭來,「晚安。」
他點點頭,明白邵茵又打算一覺睡到天亮了,雖然她說那叫美容覺,可他還是好佩服她的「睡功」,可惜的是,這些對話都將成為回憶了。
第二天,濃郁的咖啡香隨風飄送到房里,早已起床梳洗化了淡妝,穿上工作的美容SPA會館的粉色系套裝制服的邵茵,立即拿了皮包,走出房門後,直接去敲隔壁的門。
「叩叩。」
門開了,管繼凡一身快遞公司的土黃色制服,長發扎成了馬尾,但過長的劉海還是遮住半張臉,他看來仍像頭熊,手上拿著一份烤好的厚片土司及熱咖啡。
「謝謝。」她接過手,直接咬了土司一口,看著他將房門關上後,兩人相偕下樓,一眼就看到正在打掃樓梯的房東。
「陳爺爺,早。」他們同聲打招呼,滿臉皺紋的陳爺爺笑呵呵的將掃把拿到一邊,看著這對在他眼里相當速配的男女,「繼凡,搬家以後,有時間還是要回來看看我。」
「會的,陳爺爺。」雖然這麼答,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茵茵啊,再來你可沒有免費的早餐也沒有免費的交通車可以坐啦,這麼好的男人,你真的不考慮嫁給他?」陳爺爺搖搖頭,「我覺得他比你那些開什麼名車的大少爺還適合你。」
「陳爺爺,別又來了。」邵茵開玩笑的瞪了這個老想把他們湊成一對的老房東一眼,就先一步的坐上那輛漆了某國際快遞公司的廂型車,免得他又要開訓一大堆話。
只是——怎麼今天的咖啡好像苦了些?土司也沒有過去那麼好吃。
雖然她已經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每天早上有免費的早餐跟免費的交通車……
避繼凡隨即坐上車子,跟老房東點點頭後,開車上路。
車內的氣氛莫名的變得有些凝滯,盡避小小的空間充滿濃濃的咖啡香,清晨的陽光透窗而入,外面的風景一樣美麗——
邵茵靜靜的吃著早餐,三不五時偷瞄著專心開車的管繼凡,終于忍不住的喊了他一聲,「嘿——」
「嗯?」
「謝謝。」她把早餐放在雙腿間,因為突然沒了胃口。
他笑了起來,「為什麼?」
「這一年多來的照顧嘛,雖然,我好像還嫌棄過這輛二手車。」
「沒錯,有人上班來不及,硬要坐上來,上來後還嫌東嫌西。」
對喔,她記起來了,結果兩人在車內吵了起來,他還吼她下車,但她就是不動,還指揮他要怎麼開才能到她工作的美容會館,結果,他火冒三丈的飛車、超車,讓她在遲到的前一秒及時打卡,拯救了她半天的工資。
第二天,她食髓知味,硬拗上車,一回生二回熟,一連幾天,管繼凡吼累了,也只能臭著一張臉載她去上班了。
他也記得,當時自己就不明白,兩、三天就有不同面孔的男人跟她進進出出的,她不叫他們開車載她上班,卻老是擠他的破車,他問她,她還凶巴巴的回答——
「那些人不安好心,淡水山區耶,萬一他們載我到什麼偏僻地方親熱或什麼的,我是叫天叫地都不靈的。」
「你就不怕我對你怎麼樣?!」
「你要想怎麼樣?從陽台一跨就到我房間了,這棟老房子就只有我們兩個房客,陳爺爺住一樓,你要真想怎麼樣,早就怎麼樣了。」
邵茵那副吃定他的俏皮模樣,至今仍深印他腦海,只是當時的他對她沒好感,只有滿滿的氣憤及莫可奈何……
車程中,兩人回想過去的點點滴滴,管繼凡心中其實有很多的話想說,但他選擇沉默。
在將她載到美容會館的店門前,看她微笑的跟他說再見後,他開車到快遞公司去上最後的一天班,結束這一年多來平凡、平靜的生活。
邵茵走進「凡爾斯美容國際會館」,這是一間專顧女人面子、走高格調的精致美容會館,舉凡做臉、豐胸、減肥、全身去角質、精油按摩等等都是營業項目,雖然僅有近一百坪的空間,不過凡爾斯提供的是會員專屬的獨立空間,隱密性高,口碑甚佳,就算收費不貲,每日預約客人還是不少,而且都是貴婦級的人物。
凡爾斯六名美容師中,預約邵茵那雙巧手的客人是最多的。
一來,她長得粉雕細琢、水蜜桃肌膚粉女敕動人,本身就是個活廣告。
再者,她溫柔、善于傾听,讓她們這些心靈空虛的貴婦人得以一吐心中怨氣。
三嘛,家中有兒子的莫不想替兒子牽牽紅線,想將她娶回當媳婦。
只是雖然邵茵因此而業績搶搶滾,但就是找不到一個符合她理想中的結婚人選……
「邵茵,你今天的第一個客人已經到嘍。」
坐在櫃台的同事小茹邊說邊偷咬一口三明治,再聞了聞,就怕空氣中飄著她這份早餐的味道,她們這店經理就像虎姑婆,只準店里有精油香或養生花茶的味道,她偷吃東西一被她逮到,又得扣工資了。
邵茵跟她道了聲謝謝後,隨即又傾身靠在櫃台上,壓低音量道︰「我要是你,我一定會躲到員工廁所去吃的。」
小茹點點頭,連忙拿起早餐往後面的員工休息室去。
邵茵將皮包鎖在自己的置物櫃里,走到一○二號房,這是她專屬的工作房,而白宜芳這位優雅的貴婦人早沐浴完,身上系了一條浴巾的平躺在床上,一見到自己進來,她立即坐起身。
她微微一笑,「抱歉,我晚到——」
「不,是我早到了,因為我實在找不到一個人可以分享我的喜悅,我只想到你,所以一早就來了。」白宜芳是個保養得宜的五十歲貴婦,她沒有一般貴婦的狂傲,人相當親切。
聞言,邵茵眼楮一亮,「難道是夫人找了一年的兒子終于有消息了?」
她笑得闔不攏嘴,「是啊,他終于要回家了,我以為他會忘了對我的承認,但沒有,他沒有,他記得他說過的話,他一定會在今年夏天回來的……」她激動得哽咽了,臉上仍是滿滿的笑,「他肯回來,我就不必一人扛著先夫留下來的龐大事業,戰戰兢兢的當個女強人了。」
「太好了,我也替你感到高興。」
「邵茵——」白宜芳突地握住她的手,「我跟你實在很有話說,也覺得我們好談得來,我兒子回來了,我也知道這兒有許多貴夫人都跟你提過一樣的事——」
「夫人,呃——」邵茵一臉為難,「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是你不是說過你兒子較猖狂、又酷酷的,不好接近,也因此,才讓他表弟有機可趁,以溫柔攻勢搶了他的未婚妻嗎?」
白宜芳在這兒當會員已一年了,邵茵對她家的事如數家珍。
「正是如此,我才覺得只有你這麼溫柔的女孩才有機會再讓他對愛情重拾信心。」
「不行的,那種受過傷的不適合我的。」因為她極有可能讓他再受傷一次,她不要愛情,只要面包,更何況,白宜芳是個喪夫的寡婦,又只有一個獨子,這更不符合她的條件,雖然她是真的挺喜歡她的。
白宜芳眼神一黯,「你是嫌棄他?」
「不是,我是為他好,真的,夫人,我先幫你做臉,這事就不要談了。」
邵茵連忙打住話題,雖然看出她的失望,但她只是愛錢,可不想傷人。
她的理想人選是個事業第一,老婆第二的大男人,不要專情,有情婦更好,最重要的是每月給她的零用錢要十萬元以上,結婚時就在她的帳戶存入一千萬,如此一來,就算婚姻很快告吹,至少她有一千萬元可以養母親跟自己……
思緒中,邵茵仍不忘提醒她,「放輕松……」
她縴柔的手指像施了魔法似的,靈巧的在白宜芳的臉上來回輕撫按壓,而白宜芳不死心,仍希望她跟兒子見個面,不過在邵茵的巧手下,再加上昨夜興奮難眠,她的呼吸變得平穩,漸漸熟睡了。
這一天下來,白宜芳不是第一個想牽紅線的媒婆,然而全讓邵茵婉轉拒絕了,看來那頭熊要離開,還是多少影響了她的心情。
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時間,店經理又替她接了一個「外帶美容師」的Case,這是她們凡爾斯體貼客人的營業項目之一,但她今晚不行——
「不行也得行,金夫人是我們的大客戶,你又是她指定的美容師,怎麼可以不去。」
店經理呂慈芸一臉沒得商量的樣子,她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搭計程車到金夫人家去。
可心里一直惦記著管繼凡,那家伙脾氣其實不太好的,只是遇上她這個超會賴皮的人,他沒轍又無可奈何下才理她的!
怎麼辦?他的手機為什麼都不通?
一個半小時後幫金夫人做完臉要離開了,來到路上卻見不到半輛空的計程車,她急壞了,又拚命敲手機,通了,卻沒人接听,他不會是生氣不想接了吧?!
還是已經搬走了?不會那麼差勁吧?至少也該等等她,她還不知道他要搬到哪里?再說了,以他那有點兒孤僻的個性,他絕對不會跟她聯絡的,那不就永遠莎喲娜啦?!
「歡迎光臨!」
驀地,一道鏗鏘有力的嗓音突然切入邵茵那思緒百轉的腦海里。
她愣了愣,再眨眨眼,錯愕的看著眼前這一櫃櫃熠熠發亮、璀璨奪目的金銀珠寶,再傻愣愣的看著迎面走來,身著白色襯衫、黑色西裝,長相俊逸的店員。
「這——」她眉頭一揪,飛快的轉過頭一看,她身後的那扇自動門正關上,但問題是,她什麼時候走進這家珠寶銀樓的?
「小姐想看什麼?是送人還是自用?」傅磊彬彬有禮的招呼著。
「呃——抱歉,我可能是心不在焉、不小心走進來了,其實我沒有想要買什麼。」她歉然一笑,轉身想走。
「等一等,既然進來了就看一看,有一只「幸福戒」應該很適合小姐你。」
幸福戒?!她停下腳步,看著白色牆面上那一排龍飛鳳舞的字——
凡能從這間由凡人、惡魔、精靈、天使守護的石頭賞里,買走任何一樣飾品的人,就能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她困惑的再看向另一面牆上的四張畫像後,目光移回眼前這個斯文俊逸的男人身上,依照畫像下的名字看來,他應該叫傅磊,不過,他胸口的名牌卻寫著「凡人」?
算了,她現在沒時間理這種小事,她聳聳肩,仍想離開,但不知怎麼的,似乎有一股力量牽引著她走回櫃台。
「這個你可以試戴看看。」
暗磊邊說邊從展示櫃里拿出一只紅色天鵝絨盒子,里面有一只紅瑪瑙戒指,白金戒台上有幾個交錯的心形圖案,款式看來簡單卻很吸引人。
邵茵打量後,拿起戒指戴入無名指,還挺好看的,但想到的工作根本不適合戴戒指,她直覺的要將它抽出,可這只戒指竟好像嵌在她手上,動也不動!
暗磊的眼神微微一變,心中卻是哀叫聲不斷,怎麼會?他又記錯位置、記錯東西了嗎?這個瑕疵品竟然還沒修好……完了、完了……
「對不起,這戒指拔不出來——」尷尬。
他斯文的點頭,「沒關系,小姐先看喜不喜歡,待會兒我用一種潤滑油幫你取出便行了。」他一邊說謊一邊帶她到一面看來年代久遠,卻與這間挑高、裝潢典雅的明亮空間毫不突兀的連身鏡前。
心里忍不住暗罵著惡魔、天使、精靈那三個有魔法的家伙老是愛到處跑,害他一人顧店又凸槌,這下子這只幸福戒不賣給這位小姐也不成了。
不知是否因為這里給人一種溫暖、舒服的氛圍,還有這古樸雅致的裝潢讓珠光寶氣的飾品都內斂了些,邵茵覺得手上的戒指跟她很搭,感覺也很好。
「這只戒指真的很適合你。」傅磊不忘促銷。
她抬頭,看著鏡內反映出自己那張美麗的臉,及手指上那閃爍著光芒的幸福戒,她不由得露齒一笑,驀地,鏡內的她在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西裝筆挺的俊美邪魅男子,他有一雙狂放不羈的黑眸,像是睥睨世事,惟我獨尊,渾身氣勢逼人……
她嚇傻了眼,呆若木雞。
「喜歡嗎?」
暗磊含笑的溫柔嗓音喚醒了目瞪口呆的她,她急急的轉過頭來,一手指著鏡子,以幾近癱瘓的聲帶道︰「鏡……鏡……子里面——」
「怎麼了?」他一臉困惑,但心里可清楚得很,那面可以未卜先知的未來鏡又顯示什麼鬼了,可惜,他這個與三個魔界人為伍的凡人反而看不見。
「那里面——」她焦急的又回頭看鏡子,但不見了!那個男人不見了,鏡子里只有她。
那——是她眼花?!
他請她回到玻璃展示櫃前坐下後,道︰「小姐,這只幸福戒定價是五萬六千,但若你喜歡,我可以打個九折。」他會自動打折實在情非得已,因為除非剁下她的手指,那只幸福戒是拿不下來了。
「五萬六?!太貴了,我買不起。」邵茵想也沒想的就要拔下來。
「不然,小姐多少願意買。」嗚……他的心在泣血。
「你多少可以賣給我?」她不笨,才不主動掀出底價。
完了!遇上討價還價的內行人了,他微笑道︰「八五折,最低。」
「太貴。」
他的笑容微微一僵,「好,最低員工價,七折,三萬九千兩百元。」
她一個月的薪水!開玩笑,「不了,太貴。」
「這已經是最便宜了。」他快笑不出來了。
邵茵搖頭,想將戒指拔出卻無法,「這什麼戒指,品質不良嘛。」
還真被她說對了!暗磊干笑兩聲,「這——這瓶潤滑油你帶回去用就可以拿下來了,」他忙從櫃子里拿出一小瓶根本沒啥效用的潤滑油,「就五折,好不好?」
兩萬八千,對一些有錢人來說可能很便宜了,但她還是沒能力買,「不了。」
「好!」他深深的做了一個深呼吸,「破天荒的跳樓價,一萬元,行了吧,小姐。」他一定要將它推銷出去,不然,他慘了。
她微微一笑,比出五。
「五千?!差太多了。」若非顧及他完美的斯文形象,他一定當場彬地哀號。
「不賣,那我就拿起來——」
「好、好吧!」總之,讓她快快出去,別讓那三人發現他又賣出一個尚未修復的瑕疵品就成了。
邵茵阿沙力的刷卡買下,開開心心的走出店門,一出玻璃門,她再轉過身來,看著這棟在夜色中透著生命氣息的兩層樓建築,寫著石頭賞的圓石在燈光下透著沉穩內斂的光芒,而店面兩大片玻璃窗下的綠竹水瀑在水底燈的投射下,漾著粼粼波光,相當美麗。
原來這家店叫石頭賞,真怪,她低頭再看看戒指,不經意的瞄到手表,天啊,居然已經八點半了,糟了,管繼凡!
她連忙揮手招了一輛計程車趕回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