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采喬閑逸自在地坐在欄桿上打盹,嘴里還叼了根蘆葦草,此時浮現在他腦海里的夢境,真可以用多彩多姿來形容。
夢里的他正躺在一張鋪滿貂毛的玉刻長椅上,如雲的美女環伺在側,桌上擺著珍珠瑪瑙、萬貫金銀,還有無數僕役供他使喚,愜意至極。
「采喬爺,來,吃顆我剛剛才去園子里采來的紅莓。」縴縴玉指夾著顆紅莓,調和著鶯聲燕語,一塊兒扔進他嘴里。
「你最乖。」他偷偷模了把姑娘的臀,吃盡豆腐。
「還有我,我有上好的荔枝,采喬爺,您也嘗嘗嘛!」另一個美女也不甘勢弱的獻寶又巴結,差點把自己那對傲人的胸脯也塞進他口中。
「你也听話,來,就讓來喬爺賞你個吻。」他抓住美女的細肩,猛然一個轉身壓縛住她,卻在同一時刻听見一聲他緊怕的尖叫嚷聲————-
「我說冉采喬,你又在給我偷懶模魚了,老娘那些寶貝鴨子都跑掉了————-」
「哎喲……」他受了驚,突地一個轉身竟摔進泥地中,弄得滿身狼狽。
「我說娘啊,人家不過打個盹,您就在那兒雞貓子喊叫的。這下可好,我的美女、珍珠瑪瑙、我的快樂世界……」
冉采喬仰天一嘆,帶著滿是污泥的臉根本看不清楚五官,讓人以為是個泥人在那兒哀號。
「什麼美人、珍珠瑪瑙,老娘只要我的鴨子。」冉大娘雙手把腰,一只食指指著水潭那方已游遠的鴨群。
「鴨子?」
冉采喬這才赫然清醒,原來他並不是什麼「采喬爺」,只是戶養鴨人家的窮小子。
天哪!為何要讓他夢醒呢?就算是作白日夢也讓他過夠癮嘛,可他連美人的小嘴都還沒親到呢。
「你還在作夢哪!還不趕緊將鴨子趕回來。」在冉大娘的大嗓門吆喝下,冉采喬的白日夢不醒都難了。
「是的。娘。」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跑進水潭里,以他擅長的泳技趕到鴨群前頭。將它們全趕了回來,
之後他又到水槽前。將臉上的污泥洗淨,這才露出他原有俊朗英挺、又帶點古靈精怪的精明臉孔。
「你別一天到晚游手好閑,也該找點事來做做。」冉大娘瞧著眼前個頭不小,也長得人模人樣的兒子,不禁搖頭一嘆,「前村張大娘的兒子去考……考什麼科舉都中了榜,你呢?」
「哎喲,您也知道自個兒的兒子有幾兩重,念書?還是讓我做工算了。」冉采喬打了個呵欠,意興闌珊地說。
「瞧你就是沒志氣,你哪點比張大媽的兒子差了?說模樣有模樣,還俊俏得很,你老爹生前就常懷疑你是我去外頭偷生的,想他冉大熊哪能生出個這麼俊秀的兒子?」冉大娘哼了聲。
「噗!」冉采喬突地一笑,「听您這麼說,我干脆去賣身算了。」他隨即附在她耳畔輕聲說︰「娘,听說城里有男妓院,而且好賺得很。」
「你要死啦!」冉大娘霍然又是一記重拳,「你要是敢給我賣身去,我就一腳把你端死算了。」
「娘呀,人家不過是開個玩笑,您還真粗魯,痛耶。」他揉揉腦袋,瞄了下自己那老愛窮喳呼的母親」,您想想看,我怎可能糟蹋我這結實挺拔的好身材去供養女人」
「你會這麼想表示你還有點救。」冉大娘這才帶笑睨了他一眼,忽地又想到,「對了,咱們鎮上範員外府上招考僕役,你去試試吧。」
「啥?」他目光一眯,露出不屑,「您要我去當個伺候別人的小廝?我才不去。」說著,他已往屋里走去。
「你不去?那你還要繼續這麼散漫的過下去?」她在他身後嚷嚷。
「我可以幫您管那些鴨子。」他懶祥洋地說。
「得了吧。」
一進屋里,冉大娘又道︰「自從你幫我管那些鴨子後,總共走丟了幾只我也懶得和你計較,再讓你管下去,咱們得去喝西北風了。」
冉采喬不理會她,大刺利地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面疙瘩囫圖吞棗似的大啖起來。
「喂!你就只管吃,听見老娘的話沒有?」冉大娘突地在他耳畔一吼。
「哎喲!會耳聾啦!」他筷子一丟,連忙捂住耳朵申吟道︰「可怕啊!爹,您也死得太早了,這種罪怎能讓我一個人受?」
「你少扯上你那個沒良心,先拋下咱們母子倆的爛父親。告訴你,你如果不同意也行,就得天天听我在你耳邊嘮叨。」她對了最後通牒,不管怎樣他都必須走這一趟。
「是是是,為了您兒子的耳根子著想,我是非去不可了。
他往上吊了吊白眼,又拿起筷子捧起面疙瘩吃了起來。
天哪!老娘不知道吃飯皇帝大喝?怎麼老愛挑他吃飯時對他喳吁個休?
算了,誰要他是冉采喬,從小在「母愛」的淬鏈下,早成為百毒不侵、千魔不懼的冉家鴨子王。
翌日,冉采喬就在冉大娘的半拉半罵半哄下起了個大早,連打了三個呵欠後,他才半睜著惺松雙眼走出家門。
「喂,我說你洗臉了沒?這副模樣想去鎮上找工作?」冉大娘喊住他,跟著嘆了口氣。瞧他一臉睡相,誰會瞎了眼用這種人?
「洗了、洗了。」他是學貓咪,用自己香噴噴的口水沾了下眼皮。
「你得賣力點,听說範員外向來慷慨、月俸一定不會少的。如果你每個月能攢個三兩銀子看來再采喬愛作白日夢的天性可是其來有自的。
「您昨晚已念了通宵,我早就會背了,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老娘。」他無奈地轉身瞪著她。
「呃……」她尷尬一笑,「好,娘就不多說,盡心點,賣力點,努力點,娘晚上燒你最愛吃的紅燒牛柳等你回來。」
「娘啊,您哪來的銀子買牛柳?」他可不是被騙大的。
「這……娘可以宰母鴨,以鴨肉代替。」她嘻嘻一笑。
「呵呵,算了,那還是做姜母鴨吧!」
「大熱天,你想吃姜母鴨?」冉大娘看了看外頭的天空,心想吃了頓姜母鴨一定會火氣上升。
「您不就只會這道菜,難道真要我吃那四不像的紅燒‘鴨’柳?」冉采喬沒好氣地說。
冉大娘老臉陡地一紅,「那……那我等你哦。」
「我走了。」他簡直不敢想像如果自己「敗北」回來,還有姜母鴨可吃嗎?別讓他吃可怕的「竹筍炒肉絲」就不錯羅!
來到泰興鎮他便直接走向範府,才剛轉過街角,遠遠就看見大排長龍的隊伍。
「天哪!照這種陣仗如果排到我早就沒缺額了。」冉采喬嘴里嘀咕了幾句。
突然這時候範府大門開啟,一位五十開外,體格龐大的男人走了出來,在另一頭排隊的人全都大聲呼喊道︰「範老爺,早!」
範天生抖著一身的肥肉困難地下了階梯,慈眉善目地對著他們說︰「各位辛苦了。」
他一邊燃須一邊往前走,一個看過一個,仔細端詳著。
「老爺,這里就交給小的,大熱天的,您進屋歇著吧。」老總管張發亦步亦趨地跟隨在後。看著身材過于肥胖的老爺在太陽的荼毒下已是汗流滿面,他真是于心不忍。
「也好,這次的選擇你得注意人品,別像那兩個人了。」
範府這次之所以招考僕役,乃是因為去年錄用的兩名小廝心術不正,到庫房竊取金銀珠寶不說,還打傷了帳房與看管庫房的人,範天生當下決定將他們送入官府,另找人遞補他們的工作。
「是的,小的定會注意。」張發恭謹道。
「嗯」。
範天生點點頭,剛好走至冉采喬面前便打算折轉回府,哪知腳邊正好有塊尖石,他肥胖的雙腿一個重拐,踉蹌之下就要栽跟頭了。
「老爺!」跟在他身後的張發吃了一驚。
說時遲那時快,冉采喬立即跨前一步,接過範天生歪斜的身子,以自己當肉墊,免得範天生身受皮肉傷。
當他肥厚的身軀這麼一壓,冉采喬舌頭一吐,差點斷氣。
「小伙子,你沒事吧?」
範天生在張發的攙扶下好不容易爬了起來,頭一低,看著被他壓在身下,猛張嘴哈氣的冉采喬。
「範老爺,您還真重啊。」他扶著疼痛的腰困難起身。
「哈……你這小伙子有意思。」範天生赫然大笑。
「我可沒什麼意思,只希望老爺以後少吃點,得減減肥,年紀大了又大胖,對身體可不好。」冉采喬動手捏了捏範天生那三層下巴。
「大膽!竟敢對咱們老爺無禮。」張發立即喝斥道。
「張發,沒關系,這年輕人說得沒錯,楊大夫不是經常告誡我得限制飲食嗎?看來這小子還滿不錯,不會逢迎承,我看就錄用他吧。」
此話一出,不但張發嚇了一跳,就連冉采喬也愣了下,隨即他張大嘴,支支吾吾道︰「您……您說要用我了?」
旁人雖不服氣,但誰要這小子動作俐落,又靠著自己的好身體敢承受範老爺的一身肥肉重壓呢。
「是啊,你這小子是唯一敢對我說真話的人,我喜歡。」範天生呵呵一笑,三層下巴輕輕一顫,抖落了幾顆汗水。
冉來喬也咧嘴大笑,「多謝範老爺,我名叫冉采喬,以後老爺有事盡避吩咐。」
「好好,進府後你就听張總管的吩咐,好好做事,我不會虧待你的。」範天生說畢,便帶笑慢慢走回府中。
「是。」他立即轉向張發,「張總管,小的向來直言直語,若有得罪的地方還請您多教導。」
本來對他沒啥好感的張發,听他這段說詞,心口頓是暖洋洋、甜呼呼,對他的觀感也大有改變,「好、好,不過既是在咱們府內上工,就得搬進僕人房,你應該沒有問題吧?」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搬來這兒?」冉采喬一臉驚喜,「太好了……」
這麼一來他就可以躲開老娘沒日沒夜的嘀咕聲,沒終沒止的怒罵聲,天助他也!天助他也!
「喲荷!」他仿佛中了頭彩般狂呼一聲。
「你怎麼了?」張發一頭霧水的看著他。
「沒……沒什麼,我明早一定到,一定到——」冉采喬呵呵地笑說。
「那就好,現在趕緊進府登記一下,明早別忘了來啊。」交代完畢,張發已回到位子上,準備物色第二位僕役。
冉采喬俊薄的唇角一咧,立即開開心心地走進範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