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前巧梳妝,炭筆勾眉,胭脂抿唇。
錦絲帶系上腰,娉婷裊娜,凌波微步。
夏琀看了看自己,滿意的笑了。
今晚她要以最美的模樣看見端木夜風,因為這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以後她會試著忘了他,也會強迫自己不再想他。
穿戴好後,她走出王宮,意外的看見他站在宮門外。
端木夜風看見精心打扮的她,雙眸倏地微眯,隱隱閃現光芒,毫不吝嗇的贊美道︰「好一個風華絕代的侍人!」
「謝謝。」她羞赧的笑說,「我沒想到你會來。」
「既然你要來賀歷侯府作客,我又怎麼能置之不理,當然得派轎子來接你了。」他的目光仍然無法從她的臉上移開。
她這才發現旁邊停了一頂轎子,「我說過不必麻煩的。」
「接送美麗的姑娘,自然需要。」他露出魅惑的笑容,「請上轎,我已命人準備了點心和膳食。」
她先朝他曲膝行禮,然後坐進轎子里。
端木夜風緊跟著上轎,然後命令轎夫起轎。
不久,轎子在賀歷侯府門口落地。
夏琀在端木夜風的攙扶下走出轎子,與他一塊進入府邸,來到他的房間。
她先觀察了下房間里的擺設,然後看向圓桌,上頭擺滿了佳肴。
「你準備得太多了吧?」
「既然要餞別,當然得有誠意一點。既然來了,就別客氣,盡避用。」端木夜風為她拉開椅子。
「我說要在你的房里舉行餞別宴,是不是為難你了?如果傳進倩雅姑娘的耳里,可能不太好。」夏琀邊說邊坐下。
「早知道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又為何要做這種要求?」他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人都被你趕走了,總得給你一點苦頭嘗嘗。」她掩嘴笑說。
「你比較狠。」他撇了撇嘴,「其實並不為難,這些都是命令下人準備的,你都要回去了,我請你吃一頓,倩雅不會說什麼才是。」他倒滿兩杯酒,舉起其中一杯,「干杯。」
「最好不要把我灌醉了。」她拿起另一杯酒,淺啜一口,「嗯,好烈的酒。」
「這是都城著名的瓦卡酒,專門用來招待達官貴人,所以你能喝就多喝點。」
夏琀看看他,真的再次舉杯,一飲而盡。
「咳……咳咳……」酒精嗆得她連眼淚都流了出來,「對……對不起。」
他上前,拍了拍她的背,「沒關系,你沒事吧?」
「我對烈酒真的不行。」她搖搖頭。
「那就別喝了。」他瞅著她粉白的嬌顏,問出一直想問的話,「端木要家還好吧?」
「很好,大家都以為沒了主子,更加拼命的做事,期望能自力更生。」
端木夜風站起身,來到書案後,打開抽屜,拿出一只布袋,然後遞到她的面前。
「這個給你,至少可以讓府邸里所有的人過幾年好日子。」
「不需要,我可以照顧他們。」她毫不考慮便拒絕。
「你要怎麼照顧他們?過去我不在的時候,是步青延在一旁輔助家業,如今他已無法再幫你了。」雖然他三年沒回去,但是一直注意著南陽鎮上的任何消息。
「我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幫忙,既然端木伯父視我為女兒般照顧著我,那我也算是端木家的人,所有的責任我會扛下,所以你放心,我不會讓端木家垮掉的。來,我敬你一杯。」她非常堅強的說。
端木夜風皺起眉頭,「如果你決定離開都城,為何要讓我的一顆心懸在半空中?還是收下吧,這是我對端木家略盡的心意。」
「這……」她抿了抿唇,笑說︰「看來你真的很怕我會毀了端木家,那好吧,我替府里所有的人收下你的心意,謝謝。」
「是你替我照顧他們,應該由我謝你。」
「如果真要謝我的話,可不可以滿足一下我好奇的?」她單手托著腮幫子,綻放如花的微笑。
「你又有什麼要求了?」他攤開雙手,「好,說吧!」
「我想看看海天雀。」她偏著腦袋,「陛下好像很重視它,所以我一直想知道它是什麼樣的東西。」
「你看不到它的。」他又倒了杯酒,仰頭喝下,「它被鎖在一個六稜盒內,已經找了大理國內所有著名的鎖匠試過,都無法打開。」
「我能不能看看那是什麼樣的盒子?你別這麼小氣嘛!」她伸出小手,輕輕覆蓋在他的手上,「拜托你。」
「沒想到你也會撒嬌。」被她冷沁的手一觸及,他的心猛然一震。
「撒嬌也沒用?」
「罷了,就滿足一下你的好奇心。」端木夜風隨即從暗櫃里拿出一只盒子,交到她的手中,「它是由六片稜狀物組成,只能轉動,卻完全無法開啟。」
「不能拿重物敲開嗎?」她邊說邊轉動。
「它是以非常堅韌的冷岩石所制成,如果傷了它,里頭的海天雀也會被破壞。」他接過六稜盒,放回原位。
「海天雀到底是什麼?」夏琀懷疑的問。
他回頭,看著她,「我不清楚,只知道是陛下的傳家寶。」
「這樣呀!」她站起身,「時候不早了,我敢該回去了,至于那個六稜盒,我先帶走。」
「什麼?」他輕蹙眉頭,「你說你要帶走什麼?」
「就是你剛剛藏起來的盒子。」她柔媚的笑說,緩緩走向他。
「你別說笑了,沒有我的允許,你帶得走嗎?」他當她在開玩笑,淺淺一笑。
「那麼……要不要試試?」夏琀來到他的面前,踮起腳尖,慢慢靠近他的唇。
「美人計對我是沒用的。」他挺直背脊,努力抵抗她的誘惑。
「是嗎?但是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我除了是女人,還是大夫,大夫最擅長的就是用藥。」說著,她嘴里吐出煙霧,侵入他的鼻腔。
端木夜風臉色一僵,察覺她的意思時已太遲了,還來不及動作,雙眼黯然,身軀徐徐的倒向床鋪。
在知覺尚未完全喪失之際,他瞠大雙眸,看著她走向暗櫃,拿出六稜盒,又回到他身邊,望著他的眼里充斥著滿滿的愛戀與歉意。
「是我讓你失去的,就由我來替你找回來。」
☆☆☆
陽光從窗縫鑽入,照在端木夜風的臉上,他先是皺了皺眉,隨即驚醒過來。
他連忙打開窗子,看見外頭刺目的太陽,知道已經接近正午了。
懊死!那丫頭到底對他用了什麼藥,可以讓他睡這麼久?
他立刻下床,打算進宮攔人,不過才步出房間,又想到了什麼,迅速折返,從五斗櫃中拿出一只卷軸,藏進袖子里。
很快的,端木夜風趕到宮中,在悅水苑沒看到夏琀的身影,來到苑外,卻意外的看見步青延一臉春風得意的走了過來,可是想見這陣子他和七公置戴獵出游的結果應該很不錯。
「你回來了?」
「晌午才剛到。」
「好小子,听說公主喜歡上你了?」端木夜風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麼連你也這麼說?我還真是讓琀妹搞得亂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這十天對他而言,有酸也有甜。
「但她這麼做是對的,你該找到自己的幸福。」
「你好像很慶幸琀妹喜歡的人永遠不會是我?」明明是他背叛了琀妹,怎麼好意思說出這種話?「難道你要她一輩子獨守空閨,而你卻在都城享盡榮華富貴?」
「你放心,我不會這麼做。」端木夜風很堅定的說。
「呵,再過幾天就要成親的人少說風涼話。」步青延已不再相信他。
「日久見人心,你怎麼批判我,我都無所謂。告訴我,夏琀在哪兒?我去悅水苑看過,卻空無一人。」
「你不是恨不得她立即消失嗎?」步青延嘆口氣,「我剛回來,她就來向我告別。我要陪她回去,她始終不肯,七公主又因長途跋涉而受了風寒,我也不放心離開。」
「她這麼早就離開,分明是故意的。我去找她。」端木夜風薄唇緊抿,從袖子里拿出卷軸,交給步青延,「這東西非常重要,如果我明天沒進宮見你,就將它交給陛下,告訴陛下,這只卷軸是用三層棉紙制成,請他剝開後,看中間那層。」
步青延看著它,「這是?」
「你只要知道它關系到夏琀,那就夠了。」端木夜風沉吟了一會兒,「如果有人懷疑東西在你這里,就將它藏到七公主的寢宮,這樣應該萬無一失,懂嗎?」
「好吧,既然是你的交代,我會盡力做的。」步青延就算氣他,也沒辦法不接受他的請求。
「那麼一切拜托了。」輕拍了下他的肩膀,端木夜風立刻步出王宮,沿路找尋夏琀的蹤影。
你這個傻女人,拿了六稜盒能做什麼?我花了一個月,找遍各地鎖匠,都解不開的東西,你以為隨便轉兩下就能開啟?或者你真想拿榔頭敲開它?
馭馬出城,他往南奔馳,心想,她若用步行,應該很快就能追上。
沒想到經過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他發現自己太過樂觀,別說是她的蹤影,在前往南陽鎮唯一的一條路上也杳無人煙。
她現在到底在哪兒?還是又遇到倩雅派來的殺手?
這時,他看見交叉路口旁有一間茶肆,立刻下馬,走進店家。
「請問,你天一亮就在這里做生意嗎?」
「是的。」
「你可有注意到一位姑娘單獨從這兒經過?」
「這位公子,今兒個起黃沙,這條路上根本沒有半個人影,連我都準備收攤,提前休息了。」老板說。
「當真沒人經過?」端木夜風表情凝重,汗水從鬢邊緩緩滴落,「謝謝你。」
天啊,她會去哪兒?
不得已,他只好折返都城。
夏琀,為什麼我愈來愈模不透你的心,甚至在不知不覺間,一切被你主導了?
當他立在街角,不知該往哪里走時,突然有個小男孩跑來拉扯他的衣袖。
「這是一位大姊姊要我交給你的。」
端木夜風俯身,接過小男孩手里的字條,「你說的大姊姊現在在哪兒?」
「我不知道。」
「那麼她是什麼時候、在哪兒將這字條拿給你的?」他換個方式問。
「一刻之前,在杏花巷。」小男孩誠實回答。
「我知道了,謝謝。」端木夜風掏出碎銀子,遞給小男孩,然後打開字條。
不要找我,等我解開它後,會去找你。
他緊捏著字條,四處梭巡她的身影,隨即轉念一想,立刻躍上馬背,直奔杏花巷,因為他已大概猜出那女人躲在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