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恢復記憶的思寒腦海里盤旋著這些日子以來的點點滴滴,思緒因妹妹方才在屋外的一席話而煩亂。
很顯然的,撒謊的人不光是巧柔,就連奕杭也撒謊,有趣的是,他們都對她撒了相同的謊——交往多年的戀人,只除了交往的對象各有不同,巧柔的對象是奕杭,而奕杭的對象則是她。
思寒想不透,為什麼他們要騙她?
如果說巧柔騙她是因為喜歡奕杭,那麼奕杭呢,他的欺騙難道是因為喜歡她?思寒不確定自己是否可以這麼推測。
雖說孟奕杭近來的一言一行在在都告訴思寒,他喜歡她的心情,但是在得知妹妹也喜歡他之後,她不確定了。
或許是因為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妹妹的條件甚于自己,因而變得沒有把握。
現在呢,她該怎麼做?選擇離開他,或者是繼續留在他身邊?又或者,她其實是被選擇的一方,孟奕杭才是萇正握有選擇權的人?
思寒心里好亂,一邊是妹妹,一邊是情人……
自從失憶重逢以來,她一直被動的接受孟奕杭所給予的一切,他告訴她兩人之間的關系,對她一如情人般親昵,這些她從來沒有懷疑過,也同樣以對待情人的心情回應他。
如今真相揭曉,他們壓根就不曾交往過,也根本不是一對戀人。
想到得離開孟奕杭,思寒突然感到不舍。
直到此時她才猛然察覺,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之間投入感情,無法收回。
或許為了妹妹她該放棄;也或許,以妹妹的條件孟奕杭本來就會選擇她,不論何者情況都再明顯不過,她是那個該退讓的一方。
既然如此,為什麼她還會感到猶豫跟遲疑呢?
正當她心煩意亂之際,臥房外頭傳來敲門聲,原本坐在床上的思寒因而回過頭去。
看到孟奕杭正推開房門進來,她竟絲毫不覺得驚訝,或許是她早料到孟氏夫婦會打電話通知他。
「你回來啦!」
思寒的聲調一如往常平穩,如果不是已從父母那里得知事情的經過,孟奕杭絕對無從察覺,「爸媽說季巧柔來過。」他舉步走向她。
「嗯。」既然握有選擇權的人是他,思寒決定裝優,將一切全交由他決定,「她說她是我妹妹。」
孟奕杭站在她面前,「她是。」無法否認這點。
「她說她很喜歡你。」思寒默默的注視著他的反應。
孟奕杭在床邊坐下來,眼神堅定的看著她,「我喜歡的人是你。」
不可否認的,在听到他親口證實剎那,她心里確實掠過一陣欣喜,但嘴巴上仍不敢放松,「她長得非常漂亮。」
從小到大,親戚朋友的目光從來都集中在妹妹身上,她雖然不自卑,卻沒有把握他選擇的人真的是自己。
「或許吧!」滿不在乎的語氣說明季巧柔是美是丑全與他無關,「但是我喜歡的人是你。」孟奕杭再次強調。
「為什麼是我?」她不明白。
就客觀的角度來看,自己確實比不上巧柔漂亮、聰明,為什麼他會選擇她而放棄巧柔?
連孟奕杭自己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喜歡有時是不需要理由的。」
「我不懂。」
孟奕杭只得換個方式道︰「就像第一次見到你時,我明明氣你氣得半死,事後卻還是不由自主的想去接近你。」
「氣我?」思寒訝異,多年以來她一直以為,他對自己的伸出援手始終抱持感激。
「當時你在我額頭貼了張粉紅色的HellloKitty繃帶,害得我從學校一路丟臉丟到家里。」孟奕杭同她解釋。
思寒當然記得,「可是HellloKitty很可愛啊!」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覺得丟臉。
「問題是我不是女生,男孩子不喜歡那玩意兒,尤其它甚至還是粉紅色。」孟奕杭的表情明顯掠過一絲厭惡。
听完他的解釋思寒倒也能認同,看來自己當時確實讓他很丟臉,「對不起,我當時沒有想到。」
孟奕杭從不懷疑,以她的遲鈍想得到才有鬼咧,「算了,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寵溺的捏一下她的鼻尖,不希望她為此耿耿于懷。
思寒先是眨一下眼,「既然我讓你那麼丟臉,為什麼你還喜歡我?」
由于答不上來,孟奕杭只能自我解嘲,「誰知道,說不定我骨子里是個被虐待狂吧!」
遲鈍如思寒自然無法理解他的幽默,「跟我在一起是種虐待?」眼神掠帶哀怨。
孟奕杭習慣性的吁了口氣,「我倒寧可把它解釋成是甜蜜的負荷。」
這下子思寒總算听明白了,「也就是說即便是甜蜜也是負荷,你還是願意選擇我?」
「你是我惟一的選擇。」孟奕杭深情又堅定的看著她。
思寒在感動之余,故意又拋一個難題給他,「巧柔說你是她的男朋友,你們一直在交往。」
「她在說謊騙你。」孟奕杭回得順口。
她反問︰「那你呢?你說在我失憶以前我們一直在交往,有沒有可能也是騙我的呢?」問這些話的目的是想逼出他隱藏在謊言背後的真心。
畢竟兩人已有多年不見,他如何能在重逢的第一眼就確定喜歡自己?
孟奕杭臉上閃過心虛,思寒雖然察覺仍不動聲色。
「當然是真的。」他故作不經意的避開她的目光,「這麼多年來,你一直是我惟一想要呵護的人。」關于這點他可沒有說謊。
思寒自然听得出來他刻意規避兩人一直在交往的說法,但是令她訝異的是,他說多年來……難道他以前就喜歡自己?
如果他以前就喜歡她,當年為什麼會突然一聲不響的消失?思寒盡避好奇卻沒有問出口。
確定他喜歡的人是自己,思寒知道就算她願意退讓,妹妹跟他之間也沒有幸福可言。
是以,在巧柔的心結未解以前,她決定暫時留在孟家。
「謝謝你。」思寒將臉貼到他的胸膛,兩手繞到他身後抱住他。
「謝我什麼?」
謝謝你選擇了我。思寒搖搖頭,什麼話也沒說。
孟奕杭則順勢在她頭頂烙下一吻。
思寒笑了,靠在他懷里露出幸福的笑容。
至于孟奕杭對自己的欺騙,雖說是善意的謊言,她仍是決定暫時隱瞞恢復記憶一事,當是對他的小小惡作劇。
在孟家受了氣,回到家里又看到父母抓著話筒向偵探社方面問個沒完,季巧柔的心情更惡劣。听到小女兒的甩門聲,原本心急著詢問大女兒下落的季氏夫婦因而分心到她身上,「怎麼啦?」向文欣關心的問。
「還不是季思寒,她憑什麼不自量力跟我搶?」季巧柔說著將皮包往沙發上一甩。
听到大女兒的名字,「思寒?!你找到她了?」原本在通電話的季學鵬趕忙匆匆結束電話。
見父母對思寒如此關心,季巧柔當下更不是滋味,拗著氣道︰「剛見過。」
「你見到思寒了?!她在哪里?!怎麼不帶她回來?」向文欣連著追問。
將父母的心急看在眼里,季巧柔因而失控咆哮,「思寒、思寒,你們所有人就只在乎她,那個丑八怪!她有什麼好?」
察覺到小女兒的情緒不穩定,季氏夫婦趕忙安撫,「怎麼啦?發生什麼事?」
確定父母關注的焦點已轉回自己身上,季巧柔再也按捺不住滿腔的怒氣,將稍早在孟家發生的所有經過一吐為快。
季氏夫婦听完均相當震驚,「思寒失去記憶?!」
「就因為她失去記憶,才能厚顏無恥的硬賴在孟家。」季巧柔氣憤的表示。
對于小女兒的不明事理,向文欣不得不替大女兒解釋,「思寒失去記憶不記得我們,想留在熟悉的環境也是人之常情。」她這麼說自己的姐姐委實失當。
「什麼人之常情?她根本是想借機留在孟家勾搭孟奕杭,明知道我喜歡孟奕杭,還不自量力的跟我搶,簡直是不要臉到了極點……」
見她越說越過分,季學鵬開口喝止她,「巧柔,不可以這樣說你姐姐。」
「為什麼不行?她本來就又笨又丑,不是不自量力是什麼?」
深知她冥頑不靈的性子,季氏夫婦知道這會就是說再多她也听不進去,因而不再浪費唇舌,決定先找回大女兒再說。
季氏夫婦向她詢問孟家的住址。
季巧柔隨即轉怒為喜,「你們要去把她帶回來?」
「我們先過去看看。」在沒能清楚大女兒情況以前,季氏夫婦暫時還沒有決定怎麼做。
季巧柔卻已自行認定,「爹地、媽咪,不管用什麼辦法,你們一定要把季思寒帶回來,絕對不可以讓她繼續留在孟家。」
「巧柔,我們只是想先過去了解情況。」季學鵬說道。
季巧柔壓根就不接受否定的答案,「我不管,反正季思寒絕對不能繼續留在孟家,孟奕杭是我的,她休想跟我搶。」
提起孟奕杭,季氏夫婦不免又想起那日他登門造訪的窘況,「巧柔,那天你也在場親耳听到,他喜歡的人是思寒。」不願見小女兒繼續執迷。
「誰說的!」任性慣了的季巧柔哪里听得進去,「反正他是我的,我不管啦爹地媽咪,你們命令季思寒不可以跟我搶!」
將季巧柔的執迷不悟看在眼里,季氏夫婦總算警覺到,多年來他們無形中的偏私,竟將女兒教成如今這般自私自利的人。
回想起那天孟奕杭對他們的指責,以及這些日子以來的自我檢討,季氏夫婦著實懊悔不已。
雖說如今為時已晚,季氏夫婦仍然決定不再繼續縱容,「巧柔,你已經長大了,不能再這麼任性,感情這種事講求的是兩情相悅,你不能因為思寒是你的姐姐,就為了一己之私硬逼她退讓。」
不意父母會開口訓誡自己,季巧柔因而反彈,「你們居然為了季思寒罵我?」
「巧柔,爹他媽咪不是在罵你,我們只是希望你能懂事些,多為別人著想。」向文欣對小女兒的不明事理深感痛心。
「為別人著想?我看是為季思寒吧!」季巧柔仍是一味的將所有的錯全算到思寒頭上。
「就算是認了思寒,也沒有什麼不對啊,再怎麼說,你們畢竟是親姐妹。」
豈料,「她不配,她既不漂亮頭腦又笨,憑什麼當我姐姐?」
季氏夫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巧柔……」
看出父母又要嗦,季巧柔捂著雙耳,「我不听!我不听!季思寒,是她!一切都是她的錯,打從她回來以後所有人都變了,連你們也變得偏袒她。」
「我們沒有偏袒任何人。」
「你們有,你們就有,以前不管我要什麼你們都會答應,結果現在居然為了季思寒來責備我?」對思寒更是不能諒解。
听小女兒的控訴,季氏夫婦除了痛心對小女兒的教育失敗外,更有著對大女兒的懊悔跟愧疚。心知一時片刻之間勸服不了她,季氏夫婦決定暫且打住,先去探望大女兒是否安好再說。
「算了,媽咪跟你爹地先去孟家看思寒,你留在家里好好想想。」夫妻倆說畢便相偕出門。
早上在見過妹妹後,思寒心里其實已預期到父母的到來,就連孟氏夫婦也因為清楚無能為力再阻止,索性在招呼過季氏夫婦後便離開,將客廳留給他們一家三口敘舊。
思寒在見到父母時,自然而然的開口叫人,「爹地、媽咪。」
「思寒!真的是你,你讓爹地媽咪擔心死了。」季氏夫婦激動的抱住失蹤多日的大女兒。
「爹地、媽咪,你們別擔心,眼我現在不是好好的。」思寒說服父母安心。
「這樣怎麼能算好好的?你失去記憶的事,巧柔都已經告訴我們了。」
提起這事,思寒趕忙把握機會澄清,「其實我……」
卻被父母的一味認錯給打斷,「都是我們不好,一切都是我們的錯。」
「爹地、媽咪,你們先听我說,其實我……」
「這些日子以來,媽咪跟你爹地檢討很多,這幾年來我們對你確實並不公平……」
不忍見父母一味的自責,思寒索性直接插入,「爹地、媽咪,其實我恢復記憶了。」
原本還沉浸在自責中的季氏夫婦猛一听到,一時反應不過來,「什麼?!」
「我的記憶已經恢復了。」思寒重申。
「但是巧柔明明說你……」
「其實早在見到巧柔時,我的記憶就已經恢復了。」她坦言。
見她說的篤定,季氏夫婦總算不再懷疑,「既然你已經恢復記憶,為什麼不跟巧柔回家?」
想起這其中所牽扯到的三角糾葛,思寒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季氏夫婦卻誤解她的沉默,「或者你因為怪我們,所以不想回家?」想到這個可能,向文欣不禁沱然欲泣。
「爹地、媽咪,不是這樣的。」思寒趕忙否認,跟著試探性的問,「你們知道巧柔喜歡奕杭嗎?」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轉移話題,季氏夫婦一時未能聯想到其中的關連,僅嘆聲道︰「巧柔那孩子實在太過任性。」
顯然父母已經知道了,由于不清楚父母抱持的態度,思寒因而略帶遲疑的說︰「奕杭跟我正在交往。」
「你們……」季氏夫婦先是訝異,但隨即轉為理解。
畢竟早在見到思寒之前,孟奕杭便當著他們的面表明心跡,如今大女兒又住在孟家,會近水樓台譜出戀曲也是理所當然。
見父母沒有開口,她不由得感到憂心,「爹地媽咪反對嗎?」
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季氏夫婦再次意識到這些年來他們錯得有多離譜,如果不是他們明顯的偏私,大女兒這會又怎會顯露出這種擔心的神情?
「那孩子爹地跟你媽咪都曾當面見過,有擔當也有能力,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對象,我們怎麼會反對。」
「爹地媽咪……」思寒感動。
「傻孩子,能看到你得到幸福,爹地媽咪比誰都高興。」季學鵬猛然會意,「你是因為他才不想回家?」
思寒搖頭,「雖然奕杭當面承認過他對我的感情,但是巧柔喜歡奕杭卻是不爭的事實,為了不想刺激巧柔,所以我想在巧柔心結未解開以前暫時留在孟家。」
了解思寒的考量,季氏夫婦得承認,依小女兒的任性,讓大女兒繼續持在孟家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季學鵬雖然贊同,卻也不免嘆口氣,「都怪我們不好,是我們把她給慣壞了。」
「爹地媽咪……」思寒試圖安慰父母。
「你想說什麼媽咪跟你爹地都知道。」大女兒的善良,向文欣早已了然于心,「你不用替巧柔說話,她確實是太過任性。」無意再多談小女兒,遂轉移話題,「你恢復記憶的事,孟家都知道嗎?」
「我還沒告訴他們。」
向文欣握著她的手,「你該告訴他們的,爹地媽咪看得出來,孟氏夫婦很喜歡你。」
「他們都對我很好。」
「那就好。」有了大女兒的親口保證,季學鵬這才安心,「原本我們還擔心你一個人住在外面又失去記憶,想來帶你回去,現在看來暫時住在孟家或許更適當些。」
所謂知女莫若母,向文欣接著道︰「以巧柔那孩子的脾氣跟性子,這會帶你回去只會讓你受委屈,看來暫時住在孟家是目前惟一的選擇。」
「對不起,爹地、媽咪。」
「傻孩子,你又沒做錯什麼,說什麼對不起呢?一直到今天向文欣總算了解,孩子乖巧懂事比什麼都來得可取這層道理,「真要說對不起的話,也該是我們才對,如果不是因為巧柔的任性,你也不至于有家歸不得。」
「爹地、媽咪,你們千萬別這麼說。」
知道大女兒心軟,季氏夫婦也不多說,「總之能親眼確定你平安無事,爹地媽咪就已經很高興了。」連日來緊張的心情總算得以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