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戀人(上) 第六章

書名︰被遺忘的戀人(上)|作者︰月光寶石|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倒霉的事就像是滾雪球一樣,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快速增大,讓人對此措手不及。

雖然大概也能猜測到媒體的緊迫盯人程度,當時開車沖出去的時候三崎也確認了後方並沒有跟過來的車輛,但是似乎他們還是低估了對方的能力。

當看到娛樂周刊雜志上無法否認的兩人接吻照片時,卯月用手捂住了雙眼。

有種想要窒息的感覺從身體深處涌上來,讓人無法忽視。沒想到清水情不自禁親吻自己的那一幕居然被拍攝下來,而且還照的那麼大、那麼清晰。這下子就算是怎麼否認都不可能的不是麼?就算是說那是合成照片,對方手上也肯定有底片作證,如果冒然出面澄清的話,很可能會成為笑柄而讓事情鬧得更大。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因為是偷拍的緣故,所以對方不知道自己和清水在說些什麼,要不然這下子可真是百口莫辯了。

因為不知道事實,反而給予了眾人更多的想象空間。言論自由再加上人們的豐富想象的結果,再加上那張怎麼解釋都解釋不了的接吻照片,一下子讓整個原本就麻煩的讓人受不了的事就這麼一下子掀上了最高潮。

每天打到編輯部和電影公司的電話絡繹不絕,人們對于這遠比一般緋聞還要爆炸的消息所抱有的態度,正常到難以忍受的地步。明明之前就有過不少花邊雜志暗示過卯月的性傾向問題,但是這鐵證一般的照片出來的時候,不少人還在大喊著「天哎,那兩個人怎麼會是這種關系?」、「太骯髒了」等等攻擊性話語。負面評論鋪天蓋地的襲來,讓所有的工作人員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

雖然說在演藝圈和出版界喜歡同性的人也算是不少,但是僅限于台面下的情形,如此公開性的被抓住決定性的證據,還是帶給了人們難以想象的沖擊。

不過這樣子也不錯不是麼?這樣一來人們將對之前報道的不倫之戀的注意力多少集中到新一輪的緋聞身上,這也正好讓心中忐忑不安的家人多少放下一點心來。

般了半天想要制止謠言的方法就是制造出更大一波的謠言,雖然這樣做對自己的名譽造成了極大的損害。從在文壇出道開始完全采取低調行事,幾乎沒鬧過什麼緋聞的新銳作家,此刻卻一下子鬧出這麼大的事來,所受到的沖擊是難以估量的。

卯月冷眼看著電視中關于這件事的報導,看著那些昔日和自己表面關系還不錯的作家們嘲諷的嘴臉,冷冷一笑,索性繼續打著鍵盤。和坐在一旁用手提電腦打稿子的卯月相比,反而是在客廳中踱來踱去的三崎更像是當事人一樣,既焦急又憤怒。而至于編輯高橋先生則已經坐到一邊,差不多已經是靈魂出殼的狀態了。

自從這件事曝光之後,卯月一直呆在家里,就連鳥羽都受到這件事的牽連,不能隨便走出這棟公寓。記者們幾乎都埋伏在旁邊,等著得到消息接著發布這件緋聞接下來的後續報道,今天早上三崎沖過來商量對策的時候都費了好大一番手腳。

「混帳!那些混蛋!!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

轟隆隆的聲音叫囂著完全不具有威脅力的話,前來商量對策的導演簡直就是已經完全氣瘋了。

現在的情況出面解釋反而有種欲蓋彌彰的感覺,還是等這陣高潮過去之後再出面比較好,而且看到人們居然激動成這樣子,就讓卯月覺得很可笑。

明明在書中怎麼寫都可以接受,一遇到現實情況就抓狂成這副樣子,實在是太可笑了不是麼?

媒體也好,那些讀者也好,都對作家的私生活這麼感興趣麼?還真是庸俗……

「你還笑?!你居然還笑得出來?!你知道這緋聞對這部電影是多大的打擊麼?你難道想要背著‘丑聞作家’這種稱呼繼續在出版界混下去麼?你甚至一手毀掉了清水的前途,就連我也……」

話說到這里三崎哽住了接下來的話,男人氣呼呼的啐了一口,一下子跌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煩躁的抓耙著那頭倒豎起來的短發,他就像是頭焦躁的猛獸一般,從喉嚨中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如果不行的話,就不要勉強下去了。」卯月冷淡的說著風涼話,對于大家這樣大驚小敝覺得可笑的很,「如果連這點挫折都經受不住的話,那麼就是老天注定這部電影不會拍攝成功。」

「你這說的是什麼鬼話?!!這一切難道不是因為你的原因麼?你難道沒有看到為了這部電影大家所灌注的努力,還有那大筆的金錢麼?居然這麼容易就放棄,你也太過分了吧?!」

「如果不要這樣的話,就必須找到解決的方法不是麼?」卯月輕輕嘆口氣,順手抓起一旁的遙控器換了個頻道,說的居然還是那個問題。不過對于現在的自己而言,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大家現在為了自己的事鬧到這樣一團混亂的時候覺得很痛快。

有種強烈的「就這樣將一切都抖露出來也好,讓一切毀掉算了」的想法在心中蔓延,卯月也十分清楚這則緋聞播出來之後家人們想必也會看到,不知道家人會怎麼想,也不知道天野會露出什麼表情,一想到這里卯月就覺得心口那道想要愈合卻完全沒有愈合的傷口隱隱作痛。

也許家人在看到這則消息後會先是松了一口氣吧?畢竟自己的對手不是天野的話,無形之中的殺傷力也會銳減不少。恐怕現在家人所要面對的就是自己的同性戀傾向問題,不過嚴格說起來自己也不算是標準的同性戀者,只是喜歡上的人剛好是男人罷了。

在這種情形下低氣壓盤旋不休,雖然非常明白大家聚集到自己家中來只是為了希望自己也參與討論對策之中,卯月卻不打算開口。在經過周密的討論之後,人們終于得到了個不算是太穩妥的解決方式。

「其實緋聞應該是有兩面性的,如果善加利用的話,不是會成為很好的賣點麼?只要稍微使個手段就能把這件事的利害性扭轉過來……」

戴著眼楮的編劇和泉敏銳的將事情的利弊性總結了出來,換來眾人點頭,也引得卯月從電腦屏幕前抬起頭來。

「事實上現在如果否認的話,人們絕對不會相信,反而如果承認並且說出一套好听的說辭的話,效果要好得多。群眾是要靠煽動的,而且話題的選擇以及語言的表述力都是決定人心取向的關鍵不是麼?我們只要爭取到一半以上的支持者,就沒有什麼問題了。更何況在電影開播之前傳出這樣的緋聞,搞不好也是個不錯的宣傳呢。」

只要開了個頭就能迅速作出相應的對策,將所得到的信息加以分析,三崎敏銳的分析出事情的利弊,察覺到其中的漏洞並且加以利用抨擊,這幾乎可以算是在演藝界混了這麼多年的經驗。

「只要將這件緋聞的經過詳細說出來就好了……事實上不算是多浪漫的事,不過可以在其中加些什麼因素吧?現在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觀眾們只是要個交待的過程而已不是麼?當初那本書出版的時候還不是引起了很多非議?到現在還不是很受歡迎?事情都有兩面性,只要好好處理就可以讓形勢倒向我們這一邊。」

卯月听著他們所討論出的所謂的解決方法,雖然已經大概猜測到這樣的解決方法,但是親耳听到還是覺得很不舒服。雖然明白這算是唯一能夠讓自己從這種窘境中擺月兌出來的方法,但是卯月從來沒有想過要利用對清水的愛達到過什麼目的。就算是偽裝和清水談戀愛來獲取大眾傳媒的同情,這也讓卯月覺得十分受不了。

當然卯月也十分清楚明白這項決定會將清水推入更可怕的深淵,這樣一來雖然可以讓這場風波變成對己方有利的宣傳,但是說實話對男人的傷害卻也會更為加深,同時也是對自己的一個欺騙。

「現在麻煩的就是清水而已,只要勸說他和我們演這場戲,開個新聞發布會,這樣子這件事就會迎刃而解不是麼?」

「很抱歉,我不打算出面澄清。」

卯月淡淡的打斷眾人熱火朝天的討論,依然不為所動的在電腦上打字。這句話讓眾人沉默半晌,最後三崎首先爆發出來。

「我告訴你!!卯月修司!!這次的事完全是你捅出來的!!如果不是你,我才不會將那家伙拉出去,你們也就不會被拍到那樣的場面,歸根究底全部都是你的錯!事到臨頭你居然想就這麼任性的推卸責任,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我告訴你,你就給我乖乖的演戲!按照劇本說出媒體滿意的答案,你听到沒有?!」

三崎丟下這番轟隆隆的大吼,讓卯月的耳朵發出「嗡」的一聲響,而那邊高橋編輯也伴隨著這巨大吼聲的余韻,在一旁哭了起來,嘟嘟囔囔的從出版社的業績銷量一直說到卯月本身的私人問題,直到卯月終于受不了的捂住耳朵。

所有人都無視卯月的想法訂下了應對方法,討論有了個大概結論之後,三崎抓起外套就向外跑去。在臨關上門的時候還不忘扭過頭來叮囑著「現在記者們都守在附近,千萬不要隨便出去」等等,看到卯月點頭之後才拉上了大門。看著高橋先生搖搖晃晃的身影,卯月好心的讓他到客房去休息一下,也因此屋子中就只剩下他和一直守在身邊默然不語的鳥羽。

男人沒有說話,也沒有詢問這件突如其來的事,只是沉默的坐在一旁,就連目光都直接落在手中的書本上。卯月知道鳥羽看起來對這件事是漠不關心,不過自己卻清楚的知道對方的想法。鳥羽是個思想成熟的成年人,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他同時也算是自己和天野戀情的少數旁觀者之一,自己這麼多年來絕口不提,逃離家人和他住在一起,鳥羽應該清楚自己心中的想法才對。

不知道該和鳥羽說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雖然鳥羽沒有問自己事情的前因後果無疑是件好事,但是卯月卻也因此不知道該怎麼報答好友的體貼。

卯月閉上眼楮,將腿蜷縮起來,手指在鍵盤上有節奏的敲擊著。鳥羽沒有說話,只是在沙發的另外一邊翻閱著從剛才就開始在看的書籍,紙張的沙沙聲和敲擊鍵盤的清脆聲音混合在一起,在空曠的房間中來回擺蕩。

盡避什麼也不說,但是身邊有個人的感覺卻好到讓人難以想象的地步。卯月感覺到心情安靜的同時困意也席卷而來,大大的打了個呵欠,視網膜上的電腦屏幕都有些扭曲起來。知道就算發生了什麼事鳥羽也能幫忙處理,于是卯月便安心的放松身體,靠在沙發上,不多時便陷入了夢境之中。

不知道昏昏沉沉的睡了多久,等到意識再度恢復的時候,就听到嘀嘀咕咕的聲音響起。翻了個身睜開雙眼,卯月這才發現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身上也體貼的蓋了一層薄被。白天讓人忍受不了的暑氣已經消失的差不多了,卯月拉開被子坐起身來,下床走了幾步信手推開了虛掩的大門。

外面的談話聲隨著他的動作嘎然而止,所有人都轉過頭來看著他,卯月也看清楚了客廳中的所有人。好熱鬧,有關系的人現在居然全部都到這里來了,卯月露出溫柔微笑,向前走了兩步,視線在對上清水的時候忍不住轉移到了別處。

盡避沒有盯著男人看,但男人的一舉一動卻落在眼角余光範圍之內,所以卯月清楚的知道男人垂下了頭,雙手揪住衣角,顯得格外不安。

「你醒來了?剛好,我們這邊已經有了定案,你來听听看。」

「……」

知道拒絕是不智的選擇,而且自己就算是听了也可以完全不照做,所以點頭答應了這個提議以後,卯月徑自走到沙發旁邊,坐在鳥羽身邊,習慣性的蜷縮起雙腿來。三崎將所有人大致討論出來的結果告訴給他听,並且交待了新聞發布會上所該說的話和應該做的表情,卯月沒有說話,如果自己是站在第三者的角度上來看的話,也會認為他們討論的處理方法相當不錯,只是在知道內情的情況下顯得格外可笑而已。

抱著這種想法,卯月抬起頭來偷偷瞥了清水一眼,果然見到男人的身子在不停顫抖著。當然知道清水對這樣的情況非常不滿,但是他卻也沒膽子甚至是沒資格過來向自己質問,此刻還要按照這些人的要求在不久後的新聞發布會上和自己表演一對真心相戀的情侶博取媒體同情,對被自己拒絕的他來說無疑是最殘忍的事。

不過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的不是麼?盡避是誤會,盡避他愛著不愛他的自己,那份涌現在心頭的同情也被怒火所湮滅。

「OK了~~大概的情況就是這樣,沒什麼問題吧?」

大概的敲定該說的台詞之後,人們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雖然走了一會兒神卻還是听到了大概內容的卯月苦笑出來,為這種三流電視劇情節覺得可笑。明明都是蠻厲害的人,想出來的劇情卻毫無賣點,對此卯月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淺色眼眸忍不住看向清水那邊,剛好對上了男人偷偷瞄過來的視線。彼此視線相對之後男人仿佛觸電一般的轉過頭去,雙手扭動,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卯月知道自己該硬下心腸不去理會他,可是在看到那幅表情時還是覺得心里難受,厭惡感和其他一些微妙的情緒混雜起來,讓卯月因為情緒而經常抽痛的腸胃就更加扭曲起來。

不知道該怎麼描述自己的復雜心情,但是卯月卻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經再也不可能和清水在一起了。不管是出于天野的原因,抑或是清水的原因,更甚者還有自己的原因,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和面前這男人在一起。

雖然自私任性,但是對于那天在海邊覺察到的感情覺得格外可怕,卯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借口說自己不太舒服,就再回到了房間之中。在床上躺了下來,閉上眼楮卻了無睡意,外面人們的說話聲傳了過來,更是讓他心煩意亂。

不想出去也不想工作,卯月靜靜的躺在黑暗里,忽然為自己現在居然陷入這種莫名其妙的漩渦中覺得格外可笑。無聲的笑了一會兒卻又覺得這樣的自己格外悲哀,感覺到胃部有些痙攣起來,所以他蜷縮著身子,手指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忽然門把發出「 」的一聲輕響,讓卯月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反射性的撐起身子,在看到來人時卻有些後悔。清水就站在門口,那雙怯生生的眼楮看著他,似乎完全沒想到他現在是清醒的。

「……抱歉,我以為您睡著了……」

既然猜想自己睡著了還進來干什麼?對清水的意圖覺得有些反胃,盡避知道對方對自己沒什麼惡意,但是這種感覺還是非常不好。卯月有一瞬間慶幸自己沒有裝睡,要不然不知道會被男人怎麼對待……

卯月沒有說話,男人也沒有說話,兩個人僵持半晌,男人向前走了兩步,反手將門關上。對于他這舉動有些詫異,卯月本以為清水會離開,完全沒想到他知道自己清醒著還會走過來。意識到想逃也逃不了的時候,卯月嘆了口氣,看著男人站到自己床邊。

「我知道現在老師的想法……」

卯月的心髒猛的跳快了一拍,不過卻也明白清水確實可能會看出這一點就是了。正因為他一直看著自己,所以才會明白自己的一切吧?

「我也知道老師對我的看法……只是我、只是我喜歡老師……所以無論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只是求求你不要排斥我……拜托你……我求求你,你讓我做什麼都行,什麼都好……我一切都會照你說的做……新聞發布會上我會說是我一直纏著老師不放,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會好好解釋的。我一定會保護你……我一定會保護老師的……」

男人明顯已經變調的日語夾雜著濃重的哭意讓卯月覺得有些無可奈何,為什麼會這麼愛哭呢?這個男人明明如此懦弱,為什麼卻這麼頑固呢?忍不住伸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卯月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求求你,不要討厭我,哪怕是不喜歡我都好,不要消失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去……我從很久以前,我從看你寫的書、從見到你的時候就喜歡上你了。這次好不容易可以接近你,我不想分開……別人的替身也好,什麼都好……」

不知道從哪里生出來的勇氣,讓清水一下子抱住卯月,突如其來的擁抱讓卯月措手不及,在被壓倒的瞬間嘴唇也被堵上。柔軟的唇瓣帶著淚水的咸味滲透入口中,臉頰湊了過來,濕意蔓延過來,讓卯月心中既厭惡、還有害怕以及一點點的可憐。

執著的想要自己這份愛情的男人,和自己是一樣的。自己也是執著的想要得到天野的愛,卻也是一樣只能是單戀而已。

按雜的想法在腦中不停旋轉踫撞,卯月心中一團混亂,也不知道該怎麼解決。害怕地伸出手來想要將對方推開,卻不料清水的力氣出乎意料的大。將整個身體都壓了上來,怯懦的男人意想不到的攻勢讓卯月的身子忍不住顫抖起來。比之前還要夸張的恐懼感在男人渴求的嘴唇壓上來的時候達到了最高峰,卯月伸手想要推開對方,從唇與唇的縫隙中說著「不要」,男人卻還是執拗的抓住他的肩膀,用嘴唇侵犯著他。

全身的力氣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而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不停的哭泣著,說不出的可憐,也是讓他心中那種復雜情緒洶涌澎湃的元凶。

靜寂的房間里只有男人的啜泣聲和外面人們的討論聲混雜在一起,分不清楚。在暈眩與厭惡中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大門猛地一下被打開,光芒從外面客廳一下子傾斜而進,有些刺眼。

「你們兩個!現在不是打情罵俏的時候!!」

「真是的,都什麼時候了還這樣卿卿我我的?!」

男人們憤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三崎大步走過來一把拉起躺在卯月身上的清水,惡狠狠的瞪了卯月一眼,似乎在罵他的不識時務,對此卯月都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才好。看到這種樣子,任何人都不會認為自己和清水毫無瓜葛甚至可以說是討厭對方吧?事實上沖進來的人只是顯得憤怒,而完全沒有驚訝的反應,可見他們私下早已認為自己和清水有曖昧關系了。

卯月跟著走了出去,人們現在開始集中訓練清水的演技問題,反正現在說什麼也不會讓那場戲搞砸就是了,畢竟這牽扯到很多問題。看到他們如此熱火朝天的討論,卯月覺得自己也插不上嘴,就直接坐到沙發上,想著自己的心事。

清水不打算就此放棄自己,單方面沒有理由的拋棄男人並不接受不是麼?他那樣的哀求自己,哀求自己留在他身邊,也讓卯月有些愧疚,不過僅此而已。

未來的事雖然難以預測,將來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和清水建立情人的關系,不過現在卯月卻清楚的知道,對他們兩個人而言「沒有關系」是最好不過的了。

靶覺到自己現在不光沒有將對天野的思念徹底消除,反而又和清水糾纏不清,這讓原本就不堪負荷的心髒更加難以承受。在感情的泥沼里卯月非但沒有擺月兌之前的糟糕情況,此刻卻又越陷越深,難以自拔。

總有一天自己會因為「戀愛」而窒息吧?在心中抱著這樣的想法,卯月掙扎在屬于一個人的思緒里,並沒有參與那些人的討論。忽然間電話鈴聲響起,听到身邊鳥羽禮貌的稱呼,卯月才回過神來。伸手接過好友遞過來的話筒,媽媽的聲音就從那邊流淌過來,雖然帶著顫抖但是語氣平穩,間或夾著兩聲啜泣。

對于自己和天野過去的懷疑似乎已經隨著新的緋聞而變得煙消雲散,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所以卯月就只能靜靜聆听母親說話。標準東京腔的日語所述說的十句話之中居然有九句是在安慰著自己,到了後來媽媽居然說出「只要是你喜歡的話,就算是男人也可以」這樣的話,當真是讓卯月哭笑不得。

又和母親說了幾句話才掛下了電話,卯月對這樣輕易接受自己性向和任性的親人覺得心中難以抑制的難過,甚至還有些許厭惡的感覺。盡避清楚的知道在這件事上媽媽她們明顯站到了姐姐那邊,但是從常理上而言這才是正常的不是麼?誰又能接受弟弟或者是兒子去搞不倫之戀甚至對方還是親姐夫呢?

清楚意識到的事實讓卯月覺得憤怒、傷心、痛苦,卻又對那樣自私的自己覺得愧疚。

現在的自己所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保住親人的愛,盡避這份愛有著難以掩飾的瑕疵,卻也是自己所唯一能抓住的纏絆。對那個人的肖想應該結束了……徹底結束了才對……

姐姐已經有了天野的孩子,從此之後要和那個自己愛之入骨的男人安穩渡過一生,而那個表面惡劣實際上卻相當體貼的男人也已經深愛上了她,這點從男人對待她的態度上就可以窺見端倪……兩情相悅,這不是正好麼?世界上沒有能夠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更幸福的事了……

至于自己……也只是那個男人的妻弟而已。

盡避清楚的將自己的定位劃分的清楚明了,卯月卻還是非常清楚在自己潛意識之中想要逾越那條界線的想法。

到底要到什麼時候自己才能單純的將那個人放棄掉呢?對此卯月非常害怕。

又交待了半天,那些人才離開自己的公寓,清水最後一個離開,臨走的時候偷偷的看了卯月一眼,在視線對上的瞬間慌張的轉過頭去。鬧哄哄的一堆人走了之後,房子再度恢復了平靜。卯月呆呆得坐在沙發上,听到鳥羽起身走向廚房,半晌之後就端了兩杯咖啡出來,將其中一個杯子遞到自己面前。

卯月環轉著杯子,看到鳥羽又坐到自己身邊來,拿起一邊的書本開始翻動。平常到了這個時候鳥羽要一般都會回到自己房間之中,而此刻在這里看書,擺明了就是怕自己感覺到寂寞所以特意留下來。覺得開心的湊過身去,心想著只要稍微奢侈的撒一下嬌就好,卯月將頭靠在他肩膀上。盡避大概能猜到男人的答案,卯月還是忍不住想問。

「……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會和我做朋友吧?」

男人沒有說話,僅僅是翻動著手中的書本。書頁摩擦的聲音听在耳中顯得格外溫柔,卯月知道男人沒有回答就是懶得理會自己的無聊,垂下頭來唇邊的笑痕變得更深。

***

新聞發布會經過準備之後,趕在最快的時間展開,被高橋提前打電話又是叮嚀了半天,卯月不由長長的嘆了口氣。被自己的任性和陰晴不定的脾氣搞得快要神經衰弱的編輯,如果知道自己的打算之後可能會更受不了吧?盡避清楚的知道自己會因此傷害到很多人,也失去很多東西,卯月卻也不打算改變自己的主意。

面對現在自己那種錯綜復雜的感情,在找不到解決方法的時候,只有「沉默」才是最正確的選擇不是麼?更何況在那個記者招待會上不管是配合他們演戲也好,否定自己之前的錯誤也好,都是不智的選擇。雖然很卑鄙狡猾,但是自己現在所唯一能做到的也就只有「沉默」了。

在新聞發表會前三個小時卯月就穿好了西裝做好了準備,推開房間大門的時候就看到原本現在應該在東京大學的室友站在門口,手中拿著車子的鑰匙。知道鳥羽是什麼意思,也知道不管自己怎麼拒絕這個在某些方面相當頑固的好友還是不會答應自己,所以卯月什麼也沒說,跟著鳥羽走出了大門,向停車場走去。

開車只花了四十分鐘就到達了目的地,幾乎算是沖破厚厚的包圍圈才平安抵達新聞發布會的會場,等待著卯月的卻是更嚴峻的考驗。點頭沖著出版社的人微笑打招呼,隨後就拉開椅子坐到了清水的旁邊。男人的顫抖從自己走進來就一直沒有停止過,因為頭垂下來所以劉海遮住了他的表情,不過卯月也可以想象的到男人現在的臉色一定比紙還要蒼白。卯月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髒猛烈跳動著,手心中滲出汗水來,自己居然也是一樣的緊張。

餅了十分鐘左右新聞發表會就開始了,果然一如預料之中的那些人提出的問題都尖銳的嚇人。卯月沒有說話,清水也沒有開口,連珠炮一樣的問題被三崎和高橋擋了回去,等到差不到的時候清水才開口解釋。

完全按照之前擬好的、和三流肥皂劇沒什麼差別的劇本往下演戲,清水的聲音顫抖著,人們都以為他是緊張,只有卯月才知道他現在的心情。雖然不清楚清水為什麼會喜歡上自己,也不知道清水是不是天生就是同性戀者,不過他喜歡上自己這是事實不是麼?所以卯月可以理解清水的感受,而這場戲未免也太無聊了……本想著就這樣忍耐到發表會結束,卻不料抬頭的時候卻瞥見了不該出現在這里的身影。

就算是在那麼多人之中依然可以清楚的分辨出那個佔據了自己全部心思的人的身影,這不知道算不算對心愛的人所特有的心電感應?就在自己努力想要遺忘,將那個人完全放棄的時候,當事人卻出現在這種解釋自己緋聞的現場,這算是什麼?監視自己不會說錯話麼?他就這麼不信任自己麼?

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呢?為什麼對姐姐可以包容甚至是愛上,對自己卻只有這種心態呢?只是因為自己曾經犯過一次錯誤麼?只是因為自己當初對他的傷害麼?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

強烈的自尊心讓卯月無法承受這樣無聲的壓力,不知不覺握緊雙拳,原本打算用沉默來應對的想法也開始崩潰起來。

「是的,我承認我喜歡上了清水,這完全是發自我內心的感受,和影片一點關系都沒有。」

突如其來的話打斷了清水結結巴巴的闡述,眾人驚訝的視線齊刷刷的聚集在突然說出驚人之語的卯月身上,完全搞不清楚事情的狀況。卯月沒有看猛得睜大雙眼的三崎和高橋,和自己真正心意相反的話源源不絕的說了出來,顯得有些快速的日語顯得有些倉促,但是人們卻只是以為那是坦誠一切的喜悅而已。

「事實上事情並不像是剛才清水所說的那樣,很抱歉這並不是事實。其實並不是清水主動接近我的,而是我們早在大學的時候就是情侶了。大家也知道那本書是我為了某個人而寫的吧?也看到了在那之前所刊登的緋聞照片吧?那上面的人其實就是清水英一。那本小說雖然說是用清水作了原型,但是故事卻是有相當大的虛構成分……」

卯月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身邊清水劇烈的顫抖,也知道自己這樣說給他的打擊相當大,但是卻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下面的記者屏息靜氣,唯恐听漏了半句話。而卯月的雙眼卻筆直的望向站在門口的天野,努力深呼吸,讓面具重新回到自己臉上來,努力的結果就是眯起眼楮露出溫和笑容,很顯然自己做的相當成功。

「……我喜歡清水,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我無法將這份真摯的感情否定掉,也無法從這份愛情中畢業,我想我可能一輩子都會喜歡著這個人,一輩子都不會改變。」

胸口因為這段話而不停的上下起伏著,大腦中一片混亂。盡避這番話全部都是謊言,盡避說出來的時候還是深深的傷害了自己,但是卻沒有讓天野對自己失望。

因為眼楮閉起來了,所以卯月並沒有看天野的表情。

其實早就該放棄了不是麼?之前天野對自己露出幸福笑容,是因為自己的謊言欺騙。之後那段情感糾結,也只是帶給他無盡的痛苦。而等到自己愛上他的現在,那個讓自己撕心裂肺的人都沒有真正因為自己而覺得幸福過。讓他從心底深處展露出溫柔笑容的並不是自己,而是姐姐不是麼?

再也無法忍受繼續呆坐在位子上,胃部習慣性的痙攣起來,嘔吐的一直涌向喉嚨處。卯月捂住嘴向著台下快步走去,在路過天野身邊的時候也沒有絲毫停歇。

媒體們直到他走出會場的時候才炸了鍋,只听到尖叫聲此起彼伏,可想而知現場亂成什麼樣子。而卯月則是一個人躲在洗手間的隔間里,抱著胃部蜷縮成一團,盡避咬住了嘴唇將心痛的哽咽聲壓抑回去,卻還是止不住流出的淚水。

事後正如計劃中一樣,原先反對的人之中出現了支持的聲浪,隨著時間的推移事情也逐漸向好的方法發展。相當于免費宣傳一般,在影片還沒有拍完時就有比之前多了將近三倍的媒體關注,而作為主角一開始被大家排擠欺負的清水也慢慢獲得了肯定,這其中雖然有一部分當眾告白的緣故,但是更多的還是清水的努力,以及演技的提升。

而之後家人對自己喜歡男人的態度所表現出來的寬容也讓卯月有一種補償或者是贖罪的感覺,在那時候第一次緋聞出現的時候,眾人顧及的是姐姐的事而不是自己喜歡同性的事,所以才會對這樣的自己抱有愧疚吧?

而對于這樣的家人,正因為自己隱藏了更深的秘密,用謊言包裹著自己的情感,所以卯月也就沒有什麼資格去苛責家人。甚至于對這樣對待的親人們產生了更深的依賴情緒……

說到底卯月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在新聞發布會上的發言究竟是出于一時的氣憤,還是潛意識中渴望的結果……不過不管怎麼說,自從說了那些話之後,自己已經能夠重新戴起面具面對那個讓自己心痛的幾乎要發狂的男人,也更好的掩飾自己的內心以及泛濫而出即將失控的愛意。

那番話為自己鑄造了牢固的堤防,就算是自己忍不住可能會跨越這個界限,但是社會輿論和其他人也會監督著自己不會再犯。雖然不是在計劃之中所發生的事,但是那番話已經形成了沉重的枷鎖,將深沉濃稠的感情禁錮在狹小的容器之中,直到有一天自己可以將它完全拋棄。

新聞發布會過去之後,這股風潮也稍微降了一點,某一天卯月在家中寫稿子的時候听到了門鈴聲,打開了大門就看到帶著墨鏡的清水站在門口。驚訝的睜大眼楮,卯月卻還是讓男人走了進來,倒了一杯咖啡遞過去之後,男人雙手絞纏,沉默半晌還是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我無法忘記老師。」

清水的聲音柔和細膩,卻讓卯月的手指顫抖了一下,咖啡潑了一些出來。男人完全沒有看他的反應,只是自顧自的闡述著他的心情,那種渴望得到愛的想法。

「我知道老師在新聞發布會上說出來的那些話的意思,我也知道老師的想法……既然那個人不愛老師了,為什麼老師不選擇我呢?我知道老師那天說的意思,也知道老師的心中還是有那個人,但是……」

卯月沒有說話,清楚的知道清水應該會明白這一切,所以他沒有辯解也沒有開口,只是靜靜聆听著清水想要說出來的事。」

清水的呼吸急促起來,卯月看著他,似乎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這種感覺仿佛尖刀一樣戳進胸口,隱隱作痛。想要說些什麼解釋的話,但是腦海中卻一句都想不出來,男人抬起頭來,那和天野肖似的容顏第一次出現了堅毅的神色。

「我喜歡老師,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喜歡老師!老師為什麼不能和我在一起呢?我會努力讓老師也喜歡上我的!不是作為任何人的替身,而是作為‘清水英一’這個人!老師,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卯月無法回答。

完全洞悉了自己心情的男人,盡避雙眼含著淚水,卻倔強的不肯流下淚來。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人發生了改變呢?是工作上的成功讓他增加了信心,還是對愛情的渴望讓他變得堅強,這點不得而知。

為了掩飾自己有些動搖的心情,卯月摘下了架在鼻梁上的眼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現在的自己還能再談戀愛麼?在這樣的心情下,在這樣的創傷下還可以愛上別人麼?

對此卯月並不知道,而且也不能給予男人回答。

世界上的事很多都不能盡如人意,很多事都是這樣。

所以卯月只是對著男人曖昧的微笑起來,卻無法給予一個正確的答復。他不知道該怎樣讓男人放棄自己,就算是已經說出了過去,說得那麼明白了卻還是無法擺月兌的人,卯月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才是。

也許自己拒絕了他,清水還是會不放棄的糾纏過來。這個似乎在不停蛻變,不停成熟的男人,總有一天會成為魅力驚人的類型吧?到時候自己還能不能抗拒他呢?能不能將面前的人當作「清水英一」來愛著呢?卯月並不知道。

就在這種追逐糾纏與逃避相互膠著重復的情況中夏天悄悄離去,秋天的時候卯月終于答應了和清水的約會。而那時候清水已經變得不如以前那麼懦弱,而是渾身散發著一種成熟的味道。不知道是演技培訓的結果還是想要讓喜歡的人認可的原因,清水就像是毛毛蟲蛻變成蝴蝶一樣,褪去了丑陋的外殼,展現出美麗的姿態來。

埋藏在男人身體中的種子吸取了異樣的養分,讓他以驚人的速度生長著,就連三崎都感慨的說著「人類真是可怕的生物」這樣的話。對此卯月只是笑了笑,心中卻也贊同著。

人總是會改變的,雖然每個人改變的速度不一樣,但是每個人都在變化著。就像自己,那個自以為是、傲慢任性的自己就好像是惡劣的小孩子一樣不知節制,所以才造成了讓自己後悔一輩子的大禍,錯過了可以幸福的機會。

在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摩擦中,互相影響著,大家就會由一顆小小的種子開始,通過吸取養分,從而盛開出各種各樣的花兒,妝點著這個世界,也因此才會顯得人生更美麗。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十二月,怕冷的卯月也換上了厚厚的棉衣,呈現著半冬眠狀態的想要渡過從某種意義而言最可怕的冬季。與此同時,以卯月修司原作小說改編而成的以同性之愛為題材的電影《僕瞳映君》搬上了電影屏幕。也正如所有人預測的一般,在首映地的東京造成了很大的轟動。寬敞的劇院內只听到一片啜泣聲,所有人都沉浸在影片情節之中,為過去的永遠不可能再續的感情而覺得惋惜。

首映禮的時候找了鳥羽陪自己去看,影片雖然不如記憶中那樣出色,拍出來的效果卻比想象中好很多,連抱持著苛責心態去觀看的自己也給了不錯的評價。

在東京首次公映的時候,卯月特地要了兩張好位置的票,要去找天野一起去看,卻還是提不起勇氣來,最終還是忍不住伸手將那兩張票撕的粉碎,丟進了垃圾桶里。

這時候姐姐理加子的肚子大到了驚人的地步,現在的卯月也可以伸出手去撫模那個高高隆起的肚子,側過耳朵去聆听里面小生命的動靜。

一想到流著自己和天野身上血液的孩子將由自己最重視的姐姐生出來,這種賦予了生命延續的感覺讓卯月覺得很神聖。甚至產生了如果是自己和天野在一起的話,就不會有孩子誕生的想法,並且為之遺憾。

在想到這里的時候心髒習慣性的抽縮了一下,卯月卻也是非常自然的加以漠視。經過五個多月的沉澱整理,雖然心痛無法減少,對那個人的感覺還是沒有消退,但是起碼現在的卯月掩飾自己情緒的本事更高明了。

明明心中痛的幾乎流出血來,臉上卻還是可以繼續微笑著,卯月對這樣可怕的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事實上也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對于愛上了姐姐、遺忘了自己的男人而言,自己只是個性歹毒刁鑽、不算是太合拍而需要努力打好關系的姻親而已。

而對于不管自己做什麼都無法讓之前那段戀情回頭的自己而言,那個人只是姐夫而已,除此以外什麼都不是。

在心中默念著這樣的語句,卯月清楚的知道如果想要保護自己不再受到傷害,同時也不會傷害家人,唯一的方法就只有遺忘和漠視而已。既然對方不重視自己,不珍惜自己,並且也不愛自己,那麼自己唯一所能做到的就是放棄。

就算是現在不行,但是過去十年二十年總可以了吧?到時候自己應該已經找到了新的情人,展開了新的戀情,而將這段不道德的感情深深埋在黑暗之處。

那之後不久清水過來邀請卯月一起去看電影,清楚知道男人的想法,卯月想了想還是答應了下來。清水想要借助這種方式證明他和天野一點也不像,這種隱晦意讓卯月無奈的苦笑起來。

約好時間地點兩個人見面,在看到彼此頗有默契的變裝之後雙方都忍不住露出笑容,在外面吃了中飯之後他們才一起去了電影院。

坐在電影院中,卯月看著屏幕上清水的演出,看著過去那段痛苦卻又甜蜜的時光,感覺到自己的心境已經大不如從前那麼痛苦。他看著的是清水所演繹的過去的戀人,而身邊坐著的是一心想要成為自己情人的清水,過去和現在的情形相互交錯,這讓卯月心中既是酸楚又是感動。

靶覺到清水的手指撫模上了自己的右手,卯月顫抖了一下卻沒有拒絕,就這樣保持著這種姿勢觀看著和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共同擁有的那段過去。黑暗中看不見清水的表情,這讓卯月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發生的事。

記得在很久以前天野設計接近自己的時候,有一次兩個人就坐在電影院里,在黑暗之中互相模索挑逗,為的就是讓對方屈服下來。在那之後自己和天野就再也沒有看過電影……感覺到眼角酸澀,卯月用力閉上眼楮,強行將那種感覺壓抑回去,同時也感覺到清水將自己的手指抓得更緊。

電影結束的時候一直等到觀眾們陸續離開,兩個人才站起身來。在電影放映的時候外面不知不覺下起了雪,本來就冷的冬天變得更冷了,不過白茫茫的雪花從陰暗的天空中飄落下來卻顯得格外漂亮。

沒有搭乘電車也沒有伸手招出租車,兩個人慢慢步行在東京夜晚的街道上。沒有說話,事實上現在說話都是多余的,卯月清楚的感覺到清水的手指緊緊抓住自己的手,那種抓法就像是害怕自己突然消失到什麼可怕的地方去一樣。

約模走了四五站的距離之後,卯月便和清水分了手,將不情願的男人塞上伸手招來的出租車上,被叮囑了一大堆事之後車子揚長而去,就只剩下卯月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閃爍的霓虹燈取代了天上的星星,也讓前面的道路不是很黑很可怕。卯月呆呆的站了一會兒之後,終于還是伸手招來了出租車,再也無法忍耐想要見到天野的而交待了男人家的住址。不消四十分鐘就趕到的房子讓卯月有些害怕,付了車資之後他選在電線桿下站著,昂頭看著滲透著燈光的窗戶。

還記得當初自己第一次向那個男人坦露真心時所在的客廳,也記得天野房間的位置,此刻在看到窗簾後滲透的朦朧燈光之時,想起了之前在天野的家里看到的那盆「月下美人」。那天之後自己買來了一模一樣的花,並且按照指南悉心照料著,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花兒就是無法綻放。初夏也好秋天也好,那株花完全沒有抽出花苞,就連原本顯得生機勃勃的葉子都萎縮下來。

那盆傳說中只會盛開四到五個小時的夢幻之花就像是自己和天野的那段感情一樣,無法開花,就算自己再怎麼努力也得不到結果,這也就是說明自己和天野的那份感情終究不會有任何發展。

在心中重復了不知多少遍的覺悟讓在電影院里強行忍耐下來的淚水終于流了出來,淚水在臉頰上劃過,刺骨的冷。用力擦拭著臉上的淚水,卯月這才發現手指全部凍得僵硬不堪,于是張開口輕輕呵著熱氣。

「……卯……月君?」

從旁邊傳來的聲音讓卯月全身僵硬,緩緩的轉過頭來,結果就看到不該出現在這里的身影。

雪花緩緩飄落而下,染上了路燈昏黃的光,就好像是電影里的什麼特殊效果一樣,為面前的身影籠上了一層曖昧光彩。天野就站在不遠處,黑發下雙眼帶著一抹難以掩飾的驚訝,靜靜的看著自己。他手中提著的超市專用的袋子說明了在這個時候外出的原因,也只能說明卯月的運氣糟糕到了極點。

反射性的轉過身去將臉上的痕跡弄干淨,再轉過來就又是一張笑臉。

「那個……我只是路過這邊而已。」

一開口卯月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自己所住的地方和這里完全就在相反的方向,不管怎麼看都不可能是「順路」的問題。

「這麼冷而且又這麼晚了,進來坐坐吧。」

天野並沒有戳破他的謊言,只是淡淡的詢問著,而身子也向這邊走來。卯月下意識的想向後退,不過還是忍住了,天野停在距離他一步遠的地方,那雙黑眸毫不避諱的盯著他看。不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卯月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這樣超近距離的和天野在一起,這讓他無所適從。忽然間懷中的手機響了起來,卯月渾身一震,這才慌慌張張的從懷中將噪音源掏了出來。

丙然是清水打過來的電話,謊稱自己已經回家杜絕對方長篇大論的關心之後,卯月這才掛斷了電話。天野一直看著他,那種目光高深莫測,也讓卯月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現在的情人?」

「啊……」

正想否認卻又覺得否認不好,卯月只給了個模糊的答案,並沒有正面回答。天野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再度開口詢問。

「你現在對我已經沒有那種意思了?」

做夢也想不到對方居然會如此單刀直入的詢問自己這個問題,卯月感覺到胸口猛地一痛,那種感覺居然比之前的所有痛楚加起來還要可怕。

應該說「已經放棄了」的,應該將那份好不容易壓抑下去的感情再度封印起來,這樣才是最正確的做法不是麼?姐姐需要天野,而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更需要父親,更何況這個男人現在已經不喜歡自己了,為什麼偏偏要挑這個時候對自己說這種話呢?是想要證明自己已經對他沒有非分之想,也不會再做什麼破壞他家庭的事了吧?已經找到幸福的男人會懼怕已經有前科的自己做出報復性行為也是很正常的心理……

盡避清楚的知道這一切,卯月卻不敢輕易的開口,有種奇妙的感覺在胸口處徘徊不定,似乎只要一開口就會將某種即將發生的事打得粉碎似的,這點讓卯月覺得很害怕。

對卯月而言,天野無疑是自己最愛的人,但同時也是最怕的人。他完全無法揣測天野的真正心意,就算自己剖白了換來的也只可能是再一次的演戲而已。

他問自己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想要做什麼?

這幾個問題從不同方面所分析得到的結果復雜到難以想象的程度,也因此讓卯月僵持著無法給予答案,而天野則是靜靜的看了他半晌之後才緩緩繼續向下說著不知道是謊言還是真話的語句。

「……如果沒有這種意思的話就太好了……」

這句話仿佛重錘一樣惡狠狠的砸上心口,也讓卯月原本就不太順暢的呼吸幾乎停頓。可以清楚的感覺自己心中的傷口產生了裂痕,盡避如此卯月卻還是勉強自己臉上掛著笑容,盡避心痛如絞,難以忍受。

「嗯,確實太好了……」

天野沖自己點點頭,隨後在確認自己確實不會跟著進去以後便先轉身離開,在眼睜睜的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大門背後,卯月這才感覺到那種難以忍耐的痛楚讓臉上的面具毫不留情的崩潰。

謊言就像是銳利的尖刀刺入胸口,讓他痛苦的全身顫抖。知道自己該離開這里的,如果再站在那個男人的家門口時,自己就會更加痛苦,但是雙腳卻仿佛被粘在地面上一樣,半分也移動不了。

雪不停的往下飄落著,不一會兒就覆蓋了男人留下的腳印。新雪覆蓋在舊雪上,比剛才所見到的銀白還要美麗。地面上沒有留下被男人走過的痕跡,就連自己的腳印都在不知不覺之中消失不見了。

這一瞬間,在飄散著大雪的東京都里,卯月看到了彼此相愛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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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故事請看《花之記憶映在我眼瞳中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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