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昨天開始,家杏重新輪調白天班,卻因為作息還沒有調整過來,下了班的她幾乎快累癱了。
站在承租的小套房前,她才從提袋里找出鑰匙準備開門,隔壁房東家的門在這時打開。
「徐小姐,妳終于回來了。」
听到聲音的家杏才要跟鄰居太太打招呼,一名小女孩已經被推到她面前。
「這小孩子就交給妳了。」
鄰居太太說完匆匆將門帶上,顯然迫不及待想送走小女孩,家杏甚至還來不及弄明白是怎麼回事。
確定無法從鄰居那兒得到只字詞組的解釋,她遂將視線拉回到小女孩身上。
「妳騙我!」小女孩劈頭就指控。
家杏一愣,不明白眼前的小女孩為什麼這麼說。
盡避早已累癱,但為了盡快將事情弄明白,她還是和顏悅色的開口,「小朋友……」
「我說過不許叫我小朋友!」
「啊?」
「妳知不知道我在這里等妳多久了?」
等她?她們認識嗎?家杏懷疑。
再說,她是去上班又不是去玩,哪能說回來就回來。
盡避不清楚小女孩是打哪冒出來的,但是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她的難纏,難怪剛才鄰居太太一見到自己回來便匆匆忙忙將小孩塞給她。
「嗯……」家杏本想喊她小朋友,未了索性直接略過,「妳是來找我的?」
「廢話!」小女孩回給她低能的一眼。
「有什麼事嗎?」她面帶笑容的問。
「我肚子餓了。」小女孩答非所問。
那就快點回家吃飯去啊!家杏想這麼說,卻又看得出來眼前的小女孩恐怕不容易打發。
看了看手里提的便當,她認命道︰「進來吧!」打開門讓小女孩進去。
沒多久,小女孩已經坐在家杏的套房里大啖她的晚餐。
雖說家杏根本不期待小女孩的感激,事實上光听她說話的口氣,她懷疑她懂得什麼叫感激,但--
「難吃死了!這什麼東西啊?」小女孩嫌棄道。
生平頭一遭,什麼叫不知感恩,家杏總算是真正見識到了。
堡作累了一天,下了班回來又餓著肚子將晚餐拱手讓出,換來的竟是這樣的評語,她懷疑自己到底是招誰惹誰了,怎麼會踫上這樣倒霉的事。
只不過眼下的她沒有多余的時間埋怨,當務之急是要先弄清楚小女孩的身分跟來意。
「小……嗯,妳是不是可以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找我有什麼事?」
「妳騙我!爹地根本一點也不愛我。」今天的家長會,班上每個同學的爸媽都出席了,就只有她……
家杏實在不明白,小女孩為什麼口口聲聲說自己騙她。
盡避年紀尚小,小女孩卻一眼便看出家杏的疑惑,內心怒氣更甚--她根本沒將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
「上星期在電話中妳還說爹地是愛我的,結果今天班上就只有我一個人沒有家長出席!」小女孩的咆哮中混雜著委屈與難堪。
家杏這才猛然記起上星期夜里的那通電話,臉上綻出詫異的神情,「妳是打電話來的那個小女孩?」壓根沒料到她會找上門來。
小女孩看在眼里控訴道︰「妳果然不記得了,妳根本只是在應付我。」
她頓覺理虧,「對不起我……」
「妳以為一句對不起就可以彌補對我的傷害嗎?」
如果這會兒家杏不是當事人,肯定會覺得小女孩電視劇看太多了。
「我很抱歉,真的。」她誠心致歉。
看出她誠心認錯,小女孩這才滿意的報上姓名,「余欣婉。」
「啊?」
「我說我叫余欣婉。」欣婉不耐煩道,覺得她腦筋遲鈍。
家杏這才反應過來,同時想起,「欣婉,時間不早了,我送妳回家好嗎?」盡避早已累癱,但是要她由著一個小女孩自行離去卻是放心不下。
欣婉毫不考慮,一口拒絕,「不要!」
她誤解了欣婉的拒絕,「還是妳告訴我家里的電話,我打電話請妳家里的人過來接妳。」
「我不要回去!」欣婉明白表示。
「什麼?」
「我要住在這里。」她宣布。
「啊?!」
無視她的驚詫,欣婉徑自環顧了下四周,「妳家怎麼這麼小?還有,妳家里的人呢?怎麼都沒看到?」
家杏哪里還有心情回答她的問題,「小--欣婉,妳不能住在這里。」捺著性子表示。
「為什麼不行?」她理直氣壯的問。
她最直接想到的是,「因為妳爹地要是找不到妳會擔心。」
欣婉一听,委屈又涌上心頭,「他才不會!他根本就不關心我。」
「不會的,他……」
「妳還想騙我?」
「我……」被她這麼一堵,家杏頓時無語。
欣婉的思緒又轉回剛才的問題,「妳還沒有告訴我妳家里的人呢?怎麼都沒看到?」
盡避相處不到半個小時,家杏卻看得出來小女孩驕縱自我的性格,要是沒能給她滿意的答復,她們很難繼續下一個問題。
「我爸媽跟我姊、我弟都住在鄉下,只有我一個人留在台北。」畢竟社工一職在鄉下很難有什麼發展。
听到她一個人住,欣婉很滿意,「妳只有一張床,那我要睡哪里?」在家里她擁有一間比這里還要大上許多的房間,還有自己的玩具間跟書房,相較之下這里簡直簡陋得不象話。
她自顧自的決定讓家杏感到頭疼,只能重申,「欣婉,妳听我說,妳不能住在我這里。」
「為什麼不行?」
明白家人會擔心的理由行不通,她改口說道︰「妳不認識我,妳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好人。」
「我才不怕!」
問題是我怕啊!她心里頭叫苦。
眼見有理說不通,家杏態度只得轉為強勢,「不管怎麼說妳都不能住在這里,要是妳不肯讓我送妳回家,我只好送妳去警察局。」
「我不要!」
「那告訴我妳家的地址好嗎?」家杏軟言相求。
「要是妳送我去警察局我就逃跑,然後到外面去流浪,我才不要回去!」
听到這話她頭疼了。
的確,她是可以送小女孩去警察局,問題是--要是她沒回去真跑到街上流浪,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她肯定會良心不安。
再望向小女孩,見她仍是一臉固執,倔強的眼神里透露出脆弱,看在家杏眼里更是不忍。
「好吧,妳可以住下來。」她終于退讓,「不過妳必須打電話回去跟家里說一聲。」
欣婉隨即接腔,「劉媽會跟爹地說的。」
她詫異,「妳告訴他們妳要來我這里?」
「對。」
「而他們也答應?」她高度懷疑。
「因為我一直吵、一直吵,劉媽拿我沒辦法就答應了。」
听到這話,家杏真不知道是該松一口氣還是難以置信,天底下居然有人這樣帶小孩?
再說,寵小孩也該有個底限,非親非故的,他們難道就真這麼放心將小孩交給她?
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感謝他們的信任,還是……
罷了,既然家長也知道,頂多就是讓她在這里住上一晚,明天就會來接她回去了吧!
由于南下視察的關系,余時彥接獲通知匆匆趕回來已是晚上七點多。
見到他回來,劉媽連忙上前道︰「先生,小姐失蹤了。」
盡避早在電話中獲得通知,這會兒親耳听到劉媽證實,還是讓余時彥難以置信,「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失蹤?」
司機小王也在一旁道︰「傍晚我到學校接小姐,等了好久都沒見小姐出來,趕緊到學校辦公室去問,才發現找不到小姐的蹤影。」
老早就趕來等在余家的校長緊張的道歉,「實在是很抱歉,余先生,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听學校里的老師說放學前明明還……」
「不知道?」余時彥兩眼一瞪,「人在學校里弄丟,你居然只有一句不知道?」
被余時彥厲眼一掃,校長當下冷汗直流,「實在很抱歉,余先生,真的很對不起,學校里我已經讓人去找了。」
也難怪校長會這麼緊張,畢竟他面對的可不是一般尋常的學生家長,而是國內百大企業之一的鴻威企業總裁余時彥。
年僅三十三歲,在父親倒下母親相繼辭世後一肩扛起余家事業,偌大的家業到他手上非但沒有倒閉,甚至還發揚光大到今天這番榮景,經商手腕之卓越不言而喻。
無暇理會校長無意義的廢言,他徑自轉向司機小王,「學校放學前你就到了?」
小王急道︰「跟平常一樣,早半個小時我就到校門口等了。」
「家里有沒有接到什麼不尋常的電話?」余時彥轉向劉媽確認。
「沒有,整天都沒什麼不尋常,也沒听其它佣人提起。」
「學校最後見到人是什麼時候?」
見余時彥的視線又轉了回來,校長忙道︰「除了最後一堂課的老師之外,就是班上其它小朋友,我已經問過那名老師,她說直到下課前都沒有發現令千金有任何異狀,至于其它小朋友的部分可能得等到明天上學……」
「除非有學生主動表示什麼,否則不許追問。」
听到余時彥的決定,校長忙改口,「是是是。」
「在沒有找到人以前,我不希望听到有任何消息從學校里傳出。」
「不會的、不會的。」校長連聲保證,「只有我跟少數幾位老師知道,晚點我就打電話去吩咐他們。」
「你可以走了。」
校長這才如獲特赦的離開。
劉媽這時問起,「先生,是不是要報警處理?」
余時彥靜默了幾秒,「暫時先別報警。」萬一女兒沒事,卻因消息曝光而引起歹徒覬覦反倒壞事。
「那小姐……」
「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過了?」
開口回答的人是小王,「都找過了。」因為家世顯赫,出門皆有專人接送,是以欣婉可能去什麼地方,底下的人是再清楚不過。
余時彥本想問是下是有什麼地方疏漏,卻發現自己對女兒平日慣去什麼地方一無所知。
長久以來他將所有的精力全放在工作上頭,將女兒的事全權交由宅里的佣人打理,直到此刻才猛然警覺到對女兒的疏忽。
等不到余時彥更進一步的指示,劉媽叫喚,「先生……」
他回過神,「繼續找!還有,吩咐下去,在人沒找到以前不準走漏任何風聲。」
確定了他的指示,劉媽跟小王離開去辦事。
一早,家杏從醒來開始就在等門鈴響,卻遲遲沒有任何動靜,等到自己都差不多該出門了,她決定自力救濟。
「欣婉,學校今天不是要上學嗎?」
欣婉嘴里吃著三明治,不諱言的承認,「對啊!」
「那吃完早餐後我送妳去學校。」
「不要!」她一口回絕。
「啊?」
「我不去學校。」
不去?開什麼玩笑?
「妳不去學校那要去哪里?待會我還得出門上班,沒辦法留在家里陪妳。」將她一個人留在家里她又放心不下。
「我跟妳去。」
「跟我去?!」
「對,我跟妳一塊去上班。」
家杏覺得自己要暈了,她嘗試著解釋,「欣婉,我是去工作不是去玩,不能隨隨便便帶妳一塊去。」
「我一定要去。」她執拗道。
雖說家杏已經二十五歲,對小孩子她一向自認還算有辦法,但遇上欣婉卻讓她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之感。
兩人僵持了好一會兒,最後她妥協了,她甚至忍不住要懷疑,這年頭的小孩都這麼倔嗎?
早晨的公車上擠滿了趕著上班的乘客,不同于家杏苦著張臉,欣婉顯得是興致勃勃,只不過問題很快就來了。
「我沒有椅子坐。」雖說生平頭一遭搭公車很新鮮,但欣婉仍是很快便察覺到自己所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家杏環顧了下四周,「已經沒有位子了。」
「誰說的!他們就有。」她指著一排坐在椅子上的乘客,毫不避諱的音量讓家杏頗為尷尬。
她試圖對她解釋,「那是因為他們比我們先上車,所以才有椅子坐。」希望她能理解。
打出生開始就嬌生慣養的欣婉哪里能理解,「我要坐椅子-。」一臉堅持的宣布。
「等一下好不好,很快就到了。」家杏安撫她。
「我一定要坐椅子。」
就在家杏被搞得一個頭兩個大之際,一名高中生從座位上站起來,「太太,這個位子給妳們坐。」
猛一听到那名高中生對自己的稱呼,家杏為之一愣,欣婉卻已老大不客氣的坐了下去。
反應過來的她直覺就想解釋,未了還是作罷,硬著頭皮跟那名高中生道謝。
因為窘困,她一直到下了公車才抬起頭來。
只不過家杏所面臨到的問題尚未結束,才走進工作的地方,同事見她帶了個小女孩不禁好奇的圍了過來。
在七嘴八舌的詢問聲中,家杏只能以朋友臨時有事請她幫忙照顧草草帶過。
听完她的解釋,有人調侃道︰「幸好是朋友的小孩,否則黃組長可就要傷心了。」
黃耀德喜歡家杏早已不是秘密,只不過男方太過保守,遲遲沒敢進一步采取行動,家杏心里則沒有任何預設立場,畢竟沒交往過也說不準。
她才要同事別亂說話,黃耀德已經走了過來。
「說人人到,我們先走了。」
一票人跟黃耀德打完招呼便識趣的離開。
「組長早!」她先開口跟黃耀德打招呼。
「早!」他看著家杏,眼神是欲言又止,「親戚的小孩嗎?長得好可愛。」
一旁的欣婉將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加上剛才那票人說的話,心里當即升起對他不滿的情緒。
「不是,是……」
「我是她女兒。」她沖口而出的話打斷了家杏要解釋的言語。
「女兒?!」黃耀德錯愕,「妳結婚了?」
家杏雖然不清楚欣婉為什麼這麼說,但還是解釋道︰「只是朋友的小孩。」
他松了口氣,「我想也是。」
欣婉敵意不減的瞪視著他。
對她來說,家杏是她好不容易才找著的避風港,誰也不許跟她搶。
「因為朋友臨時有事請我幫忙照顧,我又不放心留她一個人在家里,只好帶她一塊來上班。」
「既然妳朋友臨時有事,不要緊。」他體諒的道。
「謝謝組長,那我去工作了。」
「去吧!」他語氣里透著不舍。
欣婉自動自發的拉著家杏離開。
走出他的視線,家杏停下腳步,「欣婉,妳剛才為何要那樣說?」
「他喜歡妳。」她一語道出。
「什麼?」
「妳也喜歡他?」欣婉固執的問。
「我……」
「你們正在交往嗎?」
「不是,我們沒有在交往,妳怎麼會這麼想?」家杏忍不住要懷疑,這年頭的小孩都這麼早熟嗎?
「他明明就喜歡妳。」
「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她不確定小小年紀的她是否真明白喜歡的意思。
「外頭那些狐狸精看我爹地的眼神就是那樣。」欣婉一副休想騙她的模樣。
雖說小孩子對父母的佔有欲本來就比較強,可听她開口閉口狐狸精的喊,家杏不得不提出糾正,「欣婉,妳不可以喊那些阿姨狐狸精。」
「為什麼不行?還有,她們才不是我阿姨。」
她捺著性子解釋,「妳可以不喜歡她們,但是喊人家狐狸精是不禮貌的行為。」她希望她能理解。
欣婉固執的揚起下巴拒絕改口。
家杏的語氣轉為堅持,「也許以前沒有人對妳說過,但是如果妳想留在這里,我希望妳能學會禮貌。」
小孩子是敏銳的,自然也感覺到她的堅持,只不過從小養成的驕縱卻不是說改就能改,「我為什麼要?」
「這是對人的一種基本尊重,懂嗎?」
欣婉盡避听得似懂非懂,卻也看得出來,如果她想留下就非得答應不可,這才勉為其難的點頭。
家杏露出滿意的笑容,殊不知欣婉心里想的卻是只要不在她面前喊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