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裘凱翔回到和兩個哥哥共住的家。
當他進了玄關,發現客廳的燈是開著的,不免嘆氣,他家直至現在,在十二點前仍然會保持等門習慣的,只有一人。
原來他回國了……
坐在沙發上斯文俊秀的男人,正捧著書在看,听見腳步聲抬起頭,看向裘凱翔的眼底滿是春風般令人舒適的盈盈笑意。「小弟,你回來了啊。」
「大哥。」裘凱翔淡淡地喚道。
裘弘儒闔上手中的書,起身走向他,伸手拍去他肩上的塵埃,還順手模了一把他的頭發。「很好,身上沒有亂七八糟的味道。」
裘凱翔無奈扯唇,不置可否,也沒拍開他的手。
大哥不喜歡他常跟那些女模廝混,認為他排解空虛的方式不對,卻又說不動他,對待他的態度,總像在對一個長不大的小孩。
雖然心里對大哥的態度有些不滿,但他還是願意接受他的關懷,畢竟從懂事以來,大哥就經常代替因為工作不在家的母親照顧他和二哥,大哥甚至高中肄業只為了工作幫忙分擔家計,母親過世後他還保持著等門的習慣,不讓這個家徹底散掉。
他為了這個家犧牲了許多,也放了很多心神,他是真的打從心底敬重這個大哥。
「遇上一個好女人了吧?」裘弘儒淡笑問道,「你的神情也比以前溫和多了,少了幾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嗯。」母親過世後,他每次回家都心不在焉,和家人講沒幾句話就回房休息,如今大哥剛回國,身心疲憑,卻還肯花心思關心他,他真的覺得很慚愧。
「你個性孤僻不喜歡和人深交,也不屑喜歡人,如今終于有一個人能夠打動你的心,母親若是地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的。」裘弘儒感慨地說,又問︰「能融化你的心的人,一定是個性很溫暖、很有耐心的人吧?」
想起歐婷婷,裘凱翔的表情更顯柔和。「是啊。」
「改天讓我見見她吧。」
「好。」
「對了,關于張禮輝,是否要我出面處理?」
沒想到大哥剛回國就知道這件事,為了不讓他操心,裘凱翔回道︰「不必,那沒什麼。」
「別說謊。」裘弘儒嘆氣。他怎麼不知道小弟的個性,他極度厭惡張家,被張禮輝處處找麻煩,怎麼可能無動于衷,在媒體前的反駭只是第一步。「我們是家人,有什麼事情一起解決。」
裘凱翔靜靜地望著大哥,想起他們三兄弟自從長大後就各有心事,明明同樣經歷不快樂的童年,性格卻大不相同,二哥裘杰宇桀驁不馴又叛逆,雖流連花叢中但卻不輕易放真心,他則是從小就是只小刺蝟,長大後更加憤世嫉俗,不相信任何人,不談感情,他和二哥的共同點是︰一旦張家踩到自己的地雷,會選擇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而大哥卻大不相同,總是裝做表面上什麼事情也沒有,將很多事情承擔下來。
他的個性一如他斯文的名字,溫和不太計較,像是有一次,張家拿財產放棄聲明書找上大哥,他卻默默收下沒告訴他們。
雖然因為出身自單親家庭,不愛讓家人為自己擔心,每個人或多或少養成說謊的習慣,但是心事藏得最深的,絕對不是個性陰沉的他,而是外表看似無憂的大哥。
大哥和母親一樣,有著柔軟的心腸,這一點最讓人擔心。
裘凱翔淡漠地說︰「我自己解決,你別插手。」
「小弟……」裘弘儒有些無奈。「你想自己解決也可以,但我希望你別鬧得張家太難堪,否則他們越不甘心,你的麻煩也越多。」
裘凱翔態度強硬地別開眼,听不進大哥的勸說,轉身往樓上走,突地像是想起什麼,又道︰「大哥,我永遠都不懂,為何你面對張家,無法像二哥一樣強硬無情。」
大哥曾向他們說過,母親剛下葬沒多久,他尚無法控制好情緒,數次當著生父的面,扔了生父放在母親墳前的花,但最後他不扔了,選擇試著釋懷。
他無法理解,就算生父再有誠意,都無法彌補他做的錯事,不應該輕易原諒。
之後,每次談到與張家有關的事,大哥的態度總是不希望他們和張家繼續針鋒相對,他不懂大哥的想法,也無法接受。
裘弘儒望著小弟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垂眸輕聲低喃,「我們之所以不快樂,就是因為無法擺月兌張家的陰影,如果少在意一點……就好了,唯有這樣,我們才能真正灑月兌的過曰子。」
他相信,唯有帶著弟弟們走出張家對他們的影響,他們兄弟三人才能好好過自己的生活,這樣,他才對得起母親去世前對他的托付——好好照顧兩個弟弟。
二弟結婚後,對于仇恨有漸漸淡化的現象,但是小弟卻仍深陷其中,令他無法放心,要是有人能讓他想通,那就好了……
棒天早上,雨戀咖啡店出現以下的對話——
「你答應讓他追?」
「是啊。」
「他喜歡你?」
「是啊。」
「你對他有好感?」
「唔……應該有吧。」
「你不確定?」
「我和他相處從沒想過這種事情。」
「但至少也會有感覺吧?」
「擔心他都來不及了,感覺什麼的……沒特別去注意。」
「你真天兵……這樣你還答應?」
「就答應了。」
「你不是才答應過我要跟他保持距離嗎?」
「抱歉……」
余小雨要听的才不是抱歉,她氣到差點沒吐血,她跟歐婷婷好說歹說,怎料那些道理到了裘凱翔面前就全被她扔到腦後了,她怎能不嘔?
歐婷婷到底中了裘凱翔什麼巫術,打從他出現開始,她就三番兩次和他站在同一陣線,以前不管是做為朋友還是同事,她們總是想法契合,合作愉快,如今區區一個男人就輕易打破了這樣的默契。
余小雨不喜歡這種轉變,這陣子心里一直有一種酸澀的感覺在醞釀,現在她覺得自己無法再忍受下去了。
看到好友臉色不太好看,歐婷婷不安的低喚,「小雨……」
「一個捉模不定的壞男人,只靠外表和裝可憐就把你騙走了,我真心覺得這陣子的我像個白痴一樣多管閑事,你根本就不需要我的擔心。」余小雨沖動地高聲說︰「你不要再跟我說話了!」
歐婷婷難過的望著她,說不出話來。
她們從沒吵過架,今天是第一次。
余小雨能干又聰明,有判斷力也有領導能力,她一向是敬佩又羨慕她,她和自己不同級別的,不僅重視她,還常替她出頭,人生能有這種好朋友實屬難能可貴,她覺得很幸運,也很珍惜。
余小雨說的話一向有道理,裘凱翔的事情無法照她的期待走,她很遺憾,但她更不想有所隱滿,她也可以理解余小雨是因為擔心她才會生氣,只是降到冰點的氣氛仍讓她如坐針耗,做起工作來有些心不在焉,她不斷偷偷地在心里祈禱,余小雨的氣能隨著時間而消去。
門外傳來貓叫聲,這是歐婷婷第一次覺得貓叫聲是一種救贖,拿了吐司邊就躲到門外喂貓,順便喘口氣。
低頭望著那些低頭吃著她掌中吐司邊的貓兒,她不禁嘆氣,在這種氣氛下工作,時間過得很緩慢,很折磨人。
「你是歐婷婷嗎?」
一句冷淡陌生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歐婷婷詫異地抬頭,就見有個男人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臉上戴著太陽眼鏡,一身白色名牌服飾,態度非常不屑。
「我是,請問你是……」她拍掉手中的面包屑起身,困惑地看著眼前的人。雖然有點眼熟,好像有看過這個人,但是她實在不記得他是誰。
「哼,還以為是什麼貨色,沒想到他的眼光不過如此。」男人嘲諷地說道,「若不是證據確鑿,我還以為是征信社唬我呢。」
「什、什麼?」听到征信社三個字,她頓時傻眼。
這個人調查她?為什麼?
男人伸出食指抬高她的下巴。「好吧,雖然你看起來實在不怎麼樣,但肯定有什麼高明的手段可以控制他的心思,讓他常常往你這邊跑。」
「啥?」他這沒頭沒腦的話,讓歐婷婷越听越糊涂。
「你開個價碼吧,多少錢你才願意拋棄他,改跟著我?」
她一臉不解的瞅著他,這是在演哪出?
「我可沒太多耐心,一百萬夠不夠?」男人眯起眼,見她遲遲沒有反應,冷哼一聲,更鄙夷地道︰「不夠是吧?真貪心,兩百萬呢?」
歐婷婷連忙出聲阻止,「等等,我不懂你的意思。」
男人挑眉,表情寫滿濃濃的不悅。「你在裝傻嗎?」
她表情呆滯地說︰「不,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什麼。」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她會是這種反應。「你該不會是扮豬吃老虎的那種類型吧?看起來憨憨傻傻的,但其實手段一流。」
歐婷婷頓時臉上三條線。「你是從哪里得到這個結論的?」她何時變成那麼厲害的人物,她怎麼不知道?
兩人無言地對望了一分鐘,男人有點尷尬地咳了一聲,但不改狂傲態度。「好吧,算是我誤會了,晚點我再找征信社算帳,但是,我的目的沒有改變,我要把你搶過來做我的女人。」
「為什麼?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她怎麼听都覺得他好像找錯人了。
「他用冷靜的態度反擊我,讓我被一些酸民說是為了搏版面蓄意炒作的騙子,這些我都無所謂,本來這就只是要他正視我的手段之一,但我今天特地打電話嗆他,他依舊不把我當一回事,我這才終于明白,我的方向錯了,應該要從他在乎的人下手,他好像滿依賴你的,所以我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你說是嗎?」男人冷笑道︰「我要徹底打倒他,看到他絕望的表情,我的心里才會舒坦。」
「你說的他是誰?」歐婷婷一臉茫然,直覺他一定是找錯人了,這種鄉土劇的台詞和情節,怎麼可能發生在她身上,明顯是跑錯棚了,他找的應該是另一個同名同姓的歐婷婷。
男人瞪大眼,差點沒被氣死。講了半天,他是在對牛彈琴嗎?
「再裝傻就不好玩了,女人。」男人恨恨地咬牙。
歐婷婷幾乎可以听見他磨牙的聲音,但仍一臉認真地回道,「我沒在裝傻啊,先生,你一定是找錯人了,我誠心建議你,回去跟征信社重新確認資料,征信社應該是給錯地址了,還有,先生,這年頭還說這種台詞,實在有點中二。」
男人氣得臉紅脖子粗,吼道︰「沒有錯!懊死的,我在照片上看到和他在一起的人明明就是你,你給我裝什麼糊涂,你是故意耍我嗎?!」他伸手擒住她的右手腕,力道極大,硬是把她拖向他的車。「很好,既然你耍我,那我也不用客氣,跟我上車!」
「你……」她恐懼不已,不明白他想做什麼,吃痛地想甩開他的手,無奈掙不開,只得伸出左手,直覺揮向他的臉。
當太陽眼鏡落在地上,露出他的全部五官,她瞬間明白他是誰。「張禮輝?!」
她真沒想到,找他碴的人竟然是裘凱翔同父異母的弟弟,要不是最近在電視新聞上看過他,她還真認不出來他是誰。
同時間,馬路上傳來計程車急煞的聲音,一道人影打開計程車車門沖向她,另一邊,在店里听到爭執聲的余小雨,無法顧及自己還在和歐婷婷鬧脾氣,憂心忡忡地也沖了出來。
「小熊!」
「婷婷!」
裘凱翔沖上來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揮開張禮輝抓住歐婷婷的那只手,而余小雨機靈地在下一秒將歐婷婷往後拉,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
「是誰泄漏消息的?」張禮輝看見裘凱翔,立刻沉下臉。「這時間你怎麼可能在這里?」
「是誰告訴我的並不重要。」裘凱翔的表情比他還陰鷙可怕,聲音宛如暴風雪酷寒,他臉上還有著未卸的妝,頭發和衣著也有些凌亂,像是來不及換下工作的裝扮就匆匆趕來。「你可以用各種方法針對我,我都不會有任何意見,但是,唯獨她,你不能動。」
若不是因為張柏宏對于張禮輝最近騷擾他的各種行為感到愧疚卻無法阻止,偷偷找人跟蹤張禮輝,派人通風報信,否則他也不會知道張禮輝竟然來找歐婷婷的碴。
他對生父沒什麼好感,更不想有所牽扯,但這次,他慶幸老頭派人來告知他這件事。
他真不敢相信張禮輝的瘋狂,為了幫他母親報復他們,竟然做到這種地步,他還是名門的貴公子嗎?有事就沖著他來,他不會畏懼,但找上歐婷婷算什麼?!
溫柔善良的她,是他剛萌生的希望,因為她,他開始渴望愛人與被愛,想要牽住她的手,一起走向未知的未來,雖然有些畏懼,但昨夜夜深人靜時,他捫心自問,這樣真的好嗎?因為她的溫柔和傻氣,讓她得接受他滿腔熾熱、還沒被模索清楚是什麼模樣的愛情,萬一他又不小心傷害到她,到時候他還煞得了車嗎?
可是,他貪心,他想要她的大過于一切,他選擇忽略心里的不安,今天他滿心想著如何追求她,內心雀躍不已,毛躁得像個初嘗情滋味的少年,甚至請經紀人幫他著手計劃一場浪漫的約會。
然而張禮輝找上歐婷婷的消息,打碎他的喜悅。
他怎麼忘了,要是將她牽扯進他的生活,就如同將她拖進他本身所處的復雜環境,可是她何其無辜?他氣自己給她帶來的威脅,更氣不擇手段的張禮輝,他不能原諒任何一個妄想傷害她的人!
這份憤怒,在血液里蔓延,如烈火燒得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