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跟我聊什麼?」蔚心的心七上八下的。
說要退婚的人是她,但如今她心里頭卻有一股極不樂意的情緒正逐漸高張,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心境的轉變會如此之大?
而此刻的她是既緊張又矛盾。
「咱們先去那邊逛一逛。」他倒挺會賣關子的。
杜力臣不急著說,只是一個勁的把蔚心往人群里頭帶,還不時用著手臂護著她,免得被人撞著。
這可把蔚心急死了。
她還有心情逛嗎?早些時候她或許還會燃鞭炮慶賀,巴不得他早點答應,可是現在她卻很怕听到答案。
「這銀釵你覺得怎麼樣?」
「你還是趕快告訴我結果好了。」
一個說東,一個說西,完全不對盤。
「那這個呢?」
「你的答案呢?」
兩人的心事截然不同。
她再也受不了了,一顆心簡直要提到喉嚨了,他還有心情逛?
瞧他滿面春風,好像高興著什麼似的,他是想通了正在高興──決定答應她的退婚?
還是心情正好?
不管答案是什麼,總之,他的笑容伴隨著即將出口的答案就是令她緊張。
「咱們找個地方歇歇,如何?」天知道耳邊都是人聲,對她簡直是火上澆油。
蔚心不時地踮腳張望,想找找看有沒有可供歇腳的地方。
「在找什麼?」跟他說不是比較快?憑她這樣跳呀跳,要找到什麼時候?
「我想找個能……」
突然一陣騷動傳來,一群人正追逐而來。
「抓住他!抓住他!」
「救命呀!他偷了我的錢。」一個婦人邊哭邊追著喊道。
不少人一擁而上,見義勇為來幫忙。
可是那偷兒狡猾得像只兔子,只見他一陣東蹦西竄,眼見就要揪住他了,但他靈巧的身形一晃,機伶的跳月兌開來。
那些急著要把他逮進手里的,被激得火冒三丈,咬牙切齒。
「救命哪,他搶了我的錢!」由偷轉為搶,婦人一路哭吼,卻依然沒有人能抓得著偷兒。
杜力臣冷然的盯著四蹦亂竄的偷兒,似乎在看著偷兒還能變出什麼把戲來。
一片驚叫聲又猛然響起。
原來偷兒在四蹦亂竄的當口,又順手截走了一個姑娘手上的一包銀子。
「你等著。」杜力臣再也看不下去了。
只見他身形一竄,輕巧地穿越過人群,足尖一點,他已經來到偷兒的身後將他擒住。
「好欸!」大家拍手叫好。
偷兒的臉上則是有著驚慌。
「年紀輕輕就不學好。」大家指指點點的。
這個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年紀輕輕的竟想要以偷為業。
「打死他!」
「打死他!」
不少人卯起狠來想揍他一頓,卻被杜力臣冷眼一瞪,眾人全都驚駭的收手退後。
「噗哧!」蔚心笑了出來。
這一切她全都看在眼里。
如果換在昨日之前,她也會跟眾人一樣驚駭的後退,被他臉上的冷厲煞著,可是如今她卻覺得他好可愛,專門用那張臉嚇人,令她不由得笑了出來。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偷兒的臉上簡直毫無血色可形容。
「你也知道錯了?」他低沉的冷酷嗓音,听起來就好像要對方的命一樣。
「我知道錯了,大爺饒命。」
要不是被杜力臣「提」著,只怕偷兒早就腳軟的跪下來。
「知道錯了,還不把錢吐出來?」杜力臣的手稍稍使一下勁。
「呀──」
少年郎痛得當場叫都叫不出來,整張臉吃痛地變了顏色,趕緊將錢袋拋還給對方。
「好大的膽子!」
「把他送官!」
群情激憤,眾人恨不得打死這個偷兒。
「小弟這就把他送到衙門去。」杜力臣有禮的說。
「好好好,交給杜大爺處理好了。」眾人全都舉雙手贊成。
杜大爺?蔚心驚奇的圓起了眼楮。
應該是「杜少爺」才對吧!她噗哧一聲又笑了出來,終于知道為什麼滿城全是不利他的謠言。
因為他看起來實在太威嚇人了嘛!
「蔚心,走吧!」杜力臣這麼一說,眾人立刻讓開一條路。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一听見要送官,偷兒一臉的驚嚇,止不住的哀聲求饒。
只是並沒有人敢跟上來,因為似乎一跟上去就會被杜力臣給瞪了回來,所以,大家識相地只敢站在後頭看著他們三人漸走漸遠。
可是,杜力臣並沒有把人帶到衙門,反而拉著蔚心轉往另一個僻靜的所在,放了偷兒。
「這……」蔚心一臉詫異。
偷兒馬上跪了下來。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男子漢大丈夫,為了幾個子兒輕易向人下跪,你的尊嚴何在?」
杜力臣有力的聲音在偷兒頭上響起,令偷兒臉上一陣凜然,仿佛挨了一巴掌。
少年郎可能是慣犯,也可能頭一次遭逢敵手,被逮著時臉上的驚慌純粹是對于杜力臣的畏懼,老實說放了他,下一次他恐怕是依然故我。
可是剛剛杜力臣的那一番話,似乎打醒了他的尊嚴,喚醒了他的良知,原本求饒不停的嘴巴倏地一閉,一臉錯愕的抬起臉來。
蔚心滿意地環抱著雙臂,她大概知道杜力臣的用意了。
「你如果真的知道錯了,我就放了你。」
奇異地,偷兒不但沒有一迭連聲地直嚷著他知道錯了,反而是直直看著杜力臣。
「如果放了你,下一次再被我逮著,我會要你的命。」杜力臣冷酷的警告,一點都不像在說笑。
這一回沒有猶豫,偷兒下定決心,站了起來。
「我不會再犯了。今生今世,我不會再做出任何有損尊嚴的事情。」這句鏗鏘有力的話,仿佛是發自他的肺腑深處。
蔚心驚喜的笑了開來。
「很好。」杜力臣冷淡的說。
一袋銀子突然拋了過去,偷兒順手接著,訝異地挑眉,無聲詢問著。
「借你的。等你事業有成,或者是功名成就之後,再還給我。」他輕松的將手背在後頭。
偷兒驚訝的又跪了下來。
「欸?你這是干什麼?」蔚心笑著趕緊扶起他。「不是說了不能隨便跪的嗎?」
再度起來時,少年郎眼里已克制不住的泛著淚光。
「大恩不言謝,這筆借貸……」他狠狠地咬住牙,像是怕被人听見他聲音里的哽咽。
「……改……天……一定雙手奉還。」說完,他立刻轉身離去。
「欸──你還沒有留下姓名呢?這樣怎麼還錢?」
喚不回偷兒,蔚心回頭看著杜力臣。
「要不,至少也該問你姓什麼呀,否則他將來怎麼還你錢?」
「算了,只要他不再犯法,他還不還都無所謂。」他的唇角彎高。
「你……」她心里一陣感動。
杜力臣喟了聲。「我只是覺得他年紀輕輕就要在牢里關個三、五年,然後再學得更壞,不如給他機會。」
「所以,你剛剛說要他的命是假的呀?」
「你說呢?」
兩人互看一眼,一起笑了開來。
當然是假的,偷又不至于一死,可是不這麼嚇唬他,好像少了把勁的感覺。蔚心霎時明白他的苦心。
「你真好。」她感動的說。
「這樣你還要跟我解除婚約嗎?」他笑著輕問。
一陣驚喜的戰栗竄過了她的全身。
「我……」她欲言又止。
真想告訴他,他今天的一切令她好感動。突然她覺得好高興,覺得自己好幸運。
然而,他卻不給她說的機會。
「我帶你出來是要給你答案。你不是一直擔心我肯不肯退婚嗎?」
而這是他的答案。他握住她放進他掌心里的手,舉起來,輕輕吻著她的指尖。
一陣戰栗穿過她的全身。
她像被釘牢在地上一樣,無法抗拒的看著他的頭一點一點靠近,當他俯向她的唇時,她呆了。
「蔚心。」他輕聲喚著她。
他雙手捧起她的臉,拇指輕撩她顫動如翼的下唇,忽然他降下他的唇,讓她震驚在當場。
他的舌溫暖而甜美的品嘗著她的,不時地她顫抖的唇瓣。
她吃驚的想推開他,他卻吻得更溫柔更深,一股激情軟軟的流向她全身。
直到他結束這個吻時,她還站不住腳,整個人倒向他的胸膛。
「你瞧,跟我在一起並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困難。」他聲音沙啞的微笑道。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仿佛這樣才能重新儲回力氣,緩緩地離開他的懷抱。
只是她不知道眼楮該看向哪兒,只能閃躲著他的盯視。
「你親了我,我再也不能嫁給別人了。」她的雙頰如火,羞得幾乎抬不起來。
「我也不想娶別的女人。」他執起她的手,又輕輕啄吻了下。
這一回她沒有再拒絕,只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成為他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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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在傻笑什麼?」小梅湊近了俏臉。
「啊,沒有。」蔚心趕緊正了正神色。
「還說沒有?」小梅白了她一眼,一坐了下來。「你從剛才嘴唇直彎到現在,不是笑,難道是在哭啊?」她一臉自己說中了的表情。
「小梅!」蔚心嗔了她一眼。
知道了就別說出來嘛,人家正想著他呢。
一陣甜蜜的笑容又在她臉上泛開來。
「還說呢,說什麼要退婚?還說什麼一定要說服人家?結果呢,自己被人家說服還差不多。」放她這個丫鬟白擔心了。
小梅乘機數落著,昨天她還擔心小姐會不會被「吃」了,這麼晚還不回來。結果一看到小姐一臉喜孜孜的回家,她就知道丁家的喜事近了,這婚也甭退了。
「我覺得他真的很不錯。」蔚心仿佛還陶醉在昨日的快樂時光里。
「是啊,之前不知道是誰告訴我,他長得好可怕,她非退婚不可?」小梅叉起了腰。
「小、梅!」
「結果一看到人家的畫就忘了正事,結果兩人出去一趟,連心也跟著丟了。我沒冤枉你吧,小姐?」小梅拿起一粒葡萄,丟進口中。
「小、梅!」
「不過這樣也好,不必擔心籌不出聘金,皆大歡喜。」她兩手一拍。
「小梅!」
「可是啊……小姐。」小梅吐出了葡萄籽在手上。「可別說我沒提醒你吶,你的救命恩人的情怎麼還?」
可不是她小梅愛多事,身為丫鬟,小姐的所有的心事她都知道,她只是很盡責的提醒小姐,還有一樁心事未了。
蔚心霎時愁下臉來。
「我就是在為了這事難過。」
「難過?」小梅一臉的驚奇。「嘴角彎得老高的人,心里會難過?」
這伶牙俐齒的小梅就是愛損人。
「小梅,別瞎說了啦,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是真的為這件事情在發愁。
小梅立刻收拾起頑皮的笑容。
「怎麼辦呢,小姐。我可不是在阻礙你,我是在提醒你,你自己干的糊涂事你最清楚。」
也因此,小梅比誰都還熱心的贊成蔚心的退婚提議。
誰教小姐當初要糊涂的把祖傳的信物拆成兩半,一半送給了人家呢?
要是對方突然拿著信物來要人,看小姐怎麼辦?
「小梅!」蔚心頭疼的喊。「那不叫糊涂,那叫謝恩。」要說幾遍才懂?
她怎麼會隨隨便便把祖傳的信物送給了人家?要不是對方有恩于她,這種東西是打死不讓的。
「是、是、是。」小梅拚命點著腦袋。「沒有人像你這麼糊涂的,把自己當成禮謝給人家。」還說不糊涂?她偏要說。
「小梅!」被小梅愈說她頭愈疼,蔚心不支地撐住額頭。
小梅不會懂的。
要不是對方當初救了她這條小命,她早已不在人間。
「我知道,我知道。」小姐每次都這副表情。「我怎麼可能會不懂?沒有了他,你的命早就沒了,你已經說了八萬遍了。」誰听了會不懂意思?
她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對方突然來要人怎麼辦?對方可是有小姐的祖傳信物,那可是媒憑嫁娶的證據,到時候小姐要怎麼辦?
「我……」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個是救命恩人,卻遠在天涯海角,不知去向。
另一個近在咫尺,漸漸地擄獲了她的心,教她想嫁給他──那個杜力臣。
想著想著,蔚心的腦袋亂成了一團。
一切全都變了調,腦袋里簡直糊成了一團,教她愈想愈頭疼。
「對方救了我兩次,第二次還差點為我丟掉了性命,還流了好多血,我怎麼能忘?」
「所以你就把祖傳的玉佩拆成兩半,一半他掛著,一半你戴著,言明長大了以後來娶你?」這故事她听得耳朵都生繭了。
「嗯哼。」不對嗎?
要不是對方舍命救她,不要說是玉佩或是她的人,只怕此刻她已經被水流沖得不知去向,這世上早就沒有丁蔚心這個人了。
「才一塊玉佩而已。」她訥訥的說。
爹祖傳的寶物不知有凡幾,全都鎖在只有爹知道的地方,而她小時候就親眼見過,單單玉佩就有好幾塊咧!
「更何況──」
「當時玉佩也因為撞到了暗石,早已有了裂痕,所以你就干脆一折兩半。」小梅一手叉著腰,截斷她的話說下去。
「嗯。」她這樣做沒錯。「不過那玉不是我折的,我沒那麼厲害。」她趕緊解釋。
「你當然沒那麼厲害啦!」小梅怪叫了起來。「你那麼厲害誰敢娶你?」嚇人哪,竟然折得斷玉?
蔚心笑了起來。
這就是她很喜歡和小梅在一起的原因,小梅正直又善良,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丫鬟。
「小姐,你還笑?」小梅的眉挑得老高。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了太監。早在小姐深陷「泥淖」之前,她就耳提面命的再三叮嚀,囑咐她一定得退婚。
結果,小姐的心還是陷了進去。
「小姐,我不是說這個姑爺不好。而是之前你已經答應了其他人的親事,不管有沒有父母之言,對方救了你的命是事實,單憑那個信物他就能娶你了。」
丁家如果不肯答應,于情于理都會站不住腳的,就算是杜姑爺親自出馬,恐怕也行不通。
「我明白。」蔚心的頭低得好低,因為她想到了杜力臣的吻。
「明白了,你還忍不住這麼快就愛上人家?」小梅忍不住的說道。
看吧,現在陷入了兩難的情況,連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唄!
只是看起來倒像是她這個丫鬟比她還煩。
她都被「啃」了,還差那顆心嗎?
蔚心嘆了聲,把嫣紅的俏臉埋進了掌心里。
這事絕不能讓小梅知道,否則她會尖叫的暈了過去。
「小姐,別煩了,我替你想法子好了。」小梅還以為她正煩惱得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得善心大發。
「嗯,我也想想有什麼對策?」她終于抬起了臉蛋,臉上依然是止不住的酡紅。
小梅不疑有他,還以為是太悶熱的關系,趕緊將窗戶打開了一點縫,讓冰涼的空氣透進來。
「冷的話就加件衣裳,我可沒空招呼你哦。」小梅打算先行離開去做其他的事。私底下,主僕兩人的對話就像好友一樣。
「我會的。」
小梅一走,蔚心就立刻陷入了深思之中,腦里再度浮現出那個模糊的人影。
或許小梅說得對,她怎麼可以陷得這麼深、這麼快?才幾幅字畫就鬼迷了心竅?當初一知道訂了親就應該趕緊跟爹說,而不是急急忙忙地拉著小梅去看對方的長相,結果把自己落得兩頭為難。
可是,她喜歡杜力臣哪。
她懊惱得不知如何是好。
一邊是恩人,一邊是她真心喜歡上的男人,她該做何抉擇?
「唉──」她將臉埋進掌心里。
這天大的難題要解決,除非成哥肯放棄,否則誰去說情都行不通的。
只是成哥在哪兒?
年紀愈大,她對成哥的印象也就愈模糊,但他當時回響在她耳畔的聲音,卻愈來愈清晰。
等我哦,小丁香,你欠了我兩條命,除非你答應當我的新娘子,否則你怎麼還?
她當時認真的直點頭,完全搞不清他是在開玩笑,還是當真?
我願意當你的新娘子。
她記得她當時是這麼說的。
可成哥現在娶不起你。
記得他笑了笑,當時陽光好刺眼,她抬起臉努力地想睜開眼楮,卻依然敵不過刺眼的陽光,只覺一臉的難受。
而他趕緊將她抱轉了方向,替她擋住陽光。
「這麼吧,等我功成名就了之後再回來娶你,到時你可不許嫁人哦。」他點了下她的鼻尖。
「嗯。」她用力點了下腦袋。
「可是口說無憑哪……」他似乎也傷著腦筋。
突然他看見她晃在胸口的玉佩,驚疑了聲,只因那玉佩似乎已裂了。
「我有辦法。」他說著的同時,舉起了手指向她胸前。
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趕緊拿下了玉佩交給他。
「喏,這一半給你,一半給我。咱們說好的,將來就憑這塊玉佩把你娶回家……」